第四十九章 動靜不逾禮

「放心，盧君是個通達之儒，他不會計較你這些的。」李定一邊笑著，一邊快步迎上來向盧敏行了一禮，神態恭謹，全無在好個中年漢子面前的傲氣。

車隊很快來到了一個裡門前，車隊並沒有停下，張飛在前面引導著車隊轉入里門，盧敏皺了皺眉，咳嗽了一聲，拍了拍車軾：「停車！」

「兄台喜歡這女子嗎？」張飛也湊了過來，兩隻又黑又亮的大眼在劉修和劉備的臉上掃來掃去，笑了一聲，最後落在劉修的臉上：「如果兄台喜歡，我便送與兄台。」

劉修沒吭聲，只是搖了搖頭：「談不上喜歡，只是覺得她像那美人圖中的美人罷了。」

劉修一邊腹誹著，一邊打量著周邊的環境。涿縣並不大，進城的那天，他便用眼睛估計了一下，四四方方的一個城，邊長也就是四五百米左右，按現在的說法，也就是一里出頭吧，和前世那些動輒多少平方公里的城比起來實在小得可憐。路兩邊有高高的圍牆，看不到太多東西，不過偶爾露出的一兩個屋脊便能看出，這圍牆後面的房子肯定不是他們家的那種土坯砌成的平房可比。

御者吃了一驚，不敢怠慢，連忙拉住了韁繩。

外面一聲吆喝，一隊婢女端著食案，在一個中年婆子的帶領下從東側小門裡走了進來，流水般將食案中的酒食放在案上，然後又依次退了下去，整個過程鴉雀無聲，顯得十分莊重，只是那些婢女臉上的笑容都些生硬，顯得有些緊張。

張飛有些失望。

「那個……」劉備咽了口唾沫，乾笑了一聲：「無功不受祿，初次見面，焉能受此大禮。」

眾人入席，那個中年漢子，也就是張飛的老爹請盧敏坐了主席，又請李定坐了次席，自己敬陪末座，張飛請劉修他們在堂下入座。酒席開始，張飛的老爹站起身來，用又厚又大的手掌端著小巧的酒杯，漲紅了臉，結結巴巴的向盧敏致歡迎辭，他的話說得很雅緻，只是很不熟練，顯然是臨時背下來的，說到一半時，嘴便像是打了絆，怎麼也說不下去了，只好可憐兮兮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李定。

張飛不明所以，不過看到劉修笑了，他也非常高興，態度顯得更加恭敬。

張家的庭院沒有毛家的大，但是豪華卻不遑多讓，堂下並不擁擠，只擺了寥寥幾張食案，堂上更少，只有三張。看來毛嬙關照的那句話起了作用，張家除了請李定來作陪之外，竟然一個外客也沒有。

那中年漢子滿臉通紅，哈著腰連連陪笑：「鄉鄙之人，不知禮節，實在是慚愧慚愧。」

張飛臉一紅，愣了片刻，連忙從車后取下小凳。盧敏下了車，目不斜視地向前走去。劉修這才反應過來，不知道對盧敏的行為是該誇他守禮還是該說他迂腐，趕緊下了車，亦步亦趨。

「誰？」劉修微微的低下頭，順著劉備的手指看了一眼那女子，眼珠一轉：「是酒樓上那美人圖中的美人？」

劉修跟著他進了屋。一進門，幾個穿著錦衣的婦人便笑盈盈的從他身邊走過，圍著毛嬙說笑起來，擁著她去了側院，那股熱情的勁兒就象是看到了下嫁的公主媳婦一般。想到早上張飛看到毛嬙時的眼神，劉修大概明白了些什麼，終於在張飛面前露出了第一個笑容。

盧敏矜持地點點頭，抬腳上了車，在御者左邊的位置坐下，手扶車軾，目不斜視。張飛再次向劉修拱拱手：「請足下登車。」

歌舞雖然熱鬧，但對劉修來說，這隻是新鮮而已，要說精美程度，和他前世看過的那些歌舞就差得遠了，不論是舞姿還是舞者之間的隊形變換，都顯得有些單調，並不能讓他像劉備那樣興奮莫名。當然在別人眼中看來，他的平靜便是一種氣度了。

「請先生登車。」

張飛隨即請劉備上了後面一輛車，這才跳上一匹高頭大黑馬，吆喝一聲，在前面引路。御者一抖鞭子，在空中炸出一聲脆響，拉車的兩匹馬緩緩起動，輕快地向前走去。

如果這也算不上什麼，那自家那三進的小院豈不是更不算什麼，而劉備家大桑樹下的那個小院豈不是和狗窩一樣，這世道貧富差距也太大了吧，怪不得黃巾要起義呢。

張飛聽到聲音，連忙走了過來，翻身跳下馬，恭敬地站在車前：「先生有何吩咐。」

劉備看得眉飛色舞，他湊過身來，指著在中間領舞的那個女子說道：「大兄，你看那女子。」

走過大概二十步，一個寬大的雙開黑漆大門前，穿戴整齊的李定含笑而立，看著步行過來的盧敏，他微微側過臉，對身邊一個身材高大，一臉橫肉的中年漢子笑道：「如何，我就說過，盧君不僅精通尚書，還精通周禮，是個知禮數，舉止不逾矩的謙謙君子，是絕不肯乘車而入里門，我等應該去里門外相迎，你偏偏不聽，讓我在盧君面前失禮了。」

「二位兄台，請進內說話吧。」張飛湊了上來，笑眯眯地說道。

「這麼好的馬，用來拉車真是可惜了。」劉修暗自想道。他這些天跟著公孫瓚和毛宗略聽了一些關於相馬的知識，雖然並不深入，也能看得出來拉車的這兩匹馬不是普通的馬，也不知是地處邊境，馬匹來得容易，還是張家實力雄厚。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這些地主老財也太有錢了，因為他親耳聽毛嬙說過，張家在涿縣還算不是什麼。

李定一笑，起身接過他的話，熟練的向盧敏敬酒，程序這才流暢起來。酒過三巡，張飛起身拍了拍手，早就在側廊上等候的幾個樂師便奏起了樂，一隊身穿麗裳，年輕貌美的女子來到庭中跳起舞來，輕聲吟唱，一時間熱鬧非凡。

劉修不假顏色，跟著登上車，在御者右邊的位置坐下。

「按禮，進出里門不得乘車。」盧敏淡淡地說道：「我步行進去。」

「唉呀，大兄也覺得是？」劉備一拍大腿，讚歎地說道：「果然還是大兄眼力過人，一眼便認出來了，我也覺得有幾分相似，卻不敢肯定。」

直到這時，劉修才鬆了口氣，這他媽的儒生規矩就是多，真是累人。他回頭看了一眼劉備，劉備也苦笑了一聲，聳了聳肩，看來他也累得夠嗆。不過，他雖然有些累，眼中卻露出些許興奮的神采，不時地打量著張家高得有些離譜的屋檐和門樓。

李定雖然名氣學問都不如盧敏，可是他李家的實力卻不是盧家所能及，再加上這次要想把事情辦成，還要李定從中斡旋，盧敏雖然有些書生氣，但既然到了這裏，自然也不得稍微放低點姿態，連忙給李定還禮，兩人客氣了一番，這才互相挽著手臂，在那個中年漢子近乎謙卑的引領下進了門。

張飛眼睛一轉，壓低了聲音，輕聲笑道：「不過是一婢女，有什麼受不得的。兄台如果看不中，稍候我領你去見見其他的，說不定有勉強能入兄台青眼的。」

申時，天色尚未大晚，張飛便再次來到了驛亭，恭敬地請盧敏登車赴宴。盧敏換了一身新衣，載著一頂黑淄三梁進賢冠，穿著一身素身儒衫，平添三分儒雅之色。劉修和劉備緊緊地跟在他後面出了驛亭，張飛趕上一步，從車上取下一隻小凳，用袖子抹了一下，放在盧敏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