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虎落平陽

竇家從來不缺武技高手，教竇返練武的人都是難得一見的高人，平時竇返與人比試總是贏的多，他一直覺得竇返雖然有些紈絝氣，不夠沉穩，但他並不覺得這是一個不可原諒的壞毛病，世家子弟大多如此，家族裡一般不會太計較，有時候反覺得這樣才叫有風度。只要他們讀好書，以後入了仕途，自然慢慢會沉穩下來。

「哼！」竇威用鼻子哼了一聲，不以為然：「除了一個姓氏，和普通百姓有什麼區別？不過，既然他姓了劉，多少要為這個姓付出一點代價。」

竇返聞言大驚，囁嚅了片刻，想說又沒敢說，轉頭求助地看了一下竇虎。竇虎為難的低下了頭：「大人，牛頭部落的風雪和那人比武之前有賭約……」

竇威怔了一下，轉過頭看著席安，眉梢微微挑起，提醒道：「伯安，你的家鄉不在幽並吧？」

不過今天這臉確實也丟盡了。一想到在風雪面前的糗態，竇返的嘴就一陣陣的發苦，邪火禁不住的往上涌，燒得眼珠子通紅。

他站起身來，背著手，低著頭來回踱了兩步，最後在掛在案后一張略有些陳舊的帛書地圖前停下了腳步：「檀石槐是沒說什麼，可是他手下的那幫大帥卻已經說了幾次，說我竇家無功于鮮卑，不配享此榮耀。哼，他們以為我把這當榮耀嗎？一幫屁也不懂的蠻子。」

席安沉默不語。竇家被誣為謀反，不僅竇家被夷三族，就連賓客都受到牽連，他席安現在也是有家不能回，竇家人心裏的苦楚，他同樣體會得一清二楚。竇家的先輩竇固、竇憲先後都曾橫掃北匈奴，打得匈奴人四散奔逃，竇統做過十余年的雁門太守，不知道殺過多少匈奴人、鮮卑人，可是現在卻不得不向這些曾經不屑一顧的敵人低頭稱臣，這心裏的屈辱自然輕不了。

「就是因為他軟，才要敲打敲打他。一個只知道跟著女人走的人是不會有出息的。」竇威思慮已定，不等席安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更何況胡人與我漢人不同，他們只尊奉強者，我竇家必須表現出足夠的強硬，才能在草原上站穩腳跟，要不然我們遲早會淪為他們的奴屬。」

「不急，給他兩……不，三天時間，三天後如果他還沒有反應，那就讓他滾回草原去，把阿歸叫來。」

「滾開——」竇返使氣的推開竇虎。他對竇虎沒有及時趕到現場為他出氣非常惱火。

「護烏桓校尉府？」竇威一怔，隨即不屑的撇了撇嘴：「夏育匹夫在搞什麼？不安份得很哪。既然如此，那我遂他的意便是了。」他有些嫌惡的看了一眼竇返：「你自己丟的人，自己去把面子找回來，如果沒這本事，就給我滾回草原上去。」

竇威聽完了竇返的哭訴，臉色平靜得如同遠處的長城，只是眼神已經變得獰厲起來。他半天沒有說話，最後忽然問了一句：「味道如何？」

席安猶豫了片刻：「是不是和老大人先商量一下？」

竇威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就把竇虎後面的話全堵了回去，不管竇返怎麼使眼色，他也不敢再說一個字。直到竇威走了之後，竇返才垂頭喪氣的站了起來，轉身就走。不知是跪的時間長了，還是受的傷太重，他走得不怎麼穩，搖搖晃晃的，彷彿隨時都可能摔倒。竇虎見了，暗自嘆了一聲，趕上去想扶他，竇返恨恨地瞪了一眼，甩開他的手，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席安立刻閉緊了嘴巴，一聲不吭。

可是今天竇威發現，自己大概是被這豎子給蒙了，他平時比試能贏不是他的武技練得好，而是那些人不敢贏他。可恨的是自己明知有這種可能，卻因為溺愛而自欺欺人，才導致今天被人當眾羞辱。

竇威眉頭一擰，忽然暴怒，掄圓了手臂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竇返措手不及，被抽得轉了個半個圈，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他瞪圓了眼睛，驚恐地看著如同一頭怒虎的父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父親平時對他寵愛有加，今天這是怎麼了？

席安皺皺眉，意識到有些不對：「大人，你想出兵擾邊？」

「你以為我不知道？」竇威負著雙手，在竇返面前來回踱著步，像一頭受困的猛虎：「你一定是想在那個胡女面前逞英雄，不讓竇虎他們跟著，沒想到自己根本就是個廢物，隨便一個年輕人就把你打倒了。」竇威鼻息粗重，嘴角不停地抽搐著。他剛剛聽竇返說了經過，聽到竇返先後被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給打了，他這心裏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煩悶。

「是的，的確姓劉，有人親耳聽那個叫劉備的小子說，他們是中山靖王劉勝之後。」

「去查查，那些人是什麼來頭。」竇威示意了一下席安。

「不用。」竇威擺擺手，示意席安他心裡有數：「些許小事，不用驚動老大人。」一提起父親竇統，他的臉上露出些許哀傷，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橫遭此禍，闔門百余口血染洛陽，我父子雖逃出生天，卻先寄居匈奴人籬下，后又俯首于鮮卑，老大人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

竇威猶豫了一下，又說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等嗜血的蠻子，不會亂殺無辜，與其由他們來濫殺，也許由我來指揮此次戰事，對幽州的百姓反而是一個幸事。」

「大人，長公子雖然性子軟了些，卻也不是一無可取，這麼做，恐怕……」

「大人——」跪在竇返後面的親衛隊率竇虎大吃一驚，連忙抱住竇返，抬起頭對竇威說道：「大人，是屬下的錯，請大人責罰屬下。」

席安躬身而立，拱手待命。

席安很快打聽到了消息，向竇威作了彙報。竇威一聽，眼睛就眯了起來：「姓劉？」

席安思忖片刻，也不得不承認竇威這個借口雖然有些勉強，但多少還是有些道理。

「竇虎，放開這個不知死活的畜生，起來站到一邊去！」竇威沉聲喝道。竇虎一驚，下意識的鬆開了竇返，站到一邊。他從十三歲起跟著竇威做親衛，已經有十幾年了，對竇威的話從來沒有違背的想法，哪怕是現在他已經成了竇返的親衛隊率。

竇虎面紅耳赤的站在那裡，無地自容。

淚水漣漣的竇返不明所以，摸了摸臉上的牛糞，強忍著一陣陣強烈的嘔意。他雖然在草原上已經生活了好幾年，但是竇家還是竇家，哪怕已經敗了，逃到草原上，他依然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牛糞這種草原人最喜歡的燃料在他眼裡依然是一堆臭烘烘的屎，平時他是走路都要繞著的，沒想到今天糊了一臉，要不是為了讓注意威儀的父親看看，以便激起他的怒火，他恨不得把臉皮都洗掉一層。在來的路上，他已經吐過兩次，現在除了酸水，已經吐不出任何東西。

雖然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們是曾經的百年世家扶風竇氏，但是他還是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存在，不管是使家族蒙羞的竇返，還是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都必須付出代價。

「臭！」竇返止住抽泣，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大人，那些人好象和護烏桓校尉府的人在一起。」竇虎連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