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東漢末》第二卷 洛陽雨

第二百一十章 有罪與無罪

第二卷 洛陽雨

第二百一十章 有罪與無罪

楊彪真的氣瘋了,他最後是怎麼被人拉出劉修那間牢房的,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得三個字:偽君子!
楊賜放下了手中的書卷,長嘆了一聲:「當初聽袁隗的話,拒絕了天子的任命,現在看來,我是只顧個人意氣之爭,卻置國家大事于不顧,實在是有愧聖人教誨啊。」
天子接到這個消息后還沒回過神來呢,武庫又塌了,這下子謠言頓時四起,有人說,平城門是十二門中最尊貴的,武庫是禁兵所在,這兩個地方突然壞了,那是表示小人在位,天下刀兵將起的徵兆。
劉修聽到這個消息,心裏也非常不好受。不過他也沒什麼辦法,去年是讓宋奇到交州販米才解決了危機,這個辦法還能用,但是效果肯定沒有那麼好了,要想徹底解決大漢的問題,最後還得靠大漢自已,但是眼下的大漢還有沒有自救的機會,他也很懷疑。
楊彪的腦子有些亂,他被劉修那幾句話搞得有些暈頭轉向。是我應該證明他有罪,還是應該由他證明自己無罪?
新年剛過,年氣兒還沒消盡,二月初,平城門突然塌了。平城門是洛陽城的南大門,天子出城都是由此門出入,按例,正月里天子要郊祀,這剛從南郊回宮,平城門就塌了,如果再早半個時辰,也許連天子的車駕都撲在裏面。
去年十月大試選出來的三百士子一直滯留在京師,在最初的興奮之後,他們開始焦躁起來,天天到司徒府去問什麼時候能授官,那可是天子答應的,現在司徒府遲遲不辦,究竟是什麼意思?宋豐焦頭爛額,召集群僚商議了幾次,也沒拿出一個好主意來,一下子要安排三百人,哪來的這麼多空缺啊。
劉修一下子跳了起來:「誰他老母的陷害我?」
「我在宮裡聽人說,王楚落選是你使的壞?」劉弘目不轉睛的看著劉修,頓了片刻,又接著說道:「據說你要殺曹節全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一百二十萬石米,如果運到洛陽來,他能賺多少錢?可是他全送到幽州去了,現在欠他錢的是上谷太守盧敏和涿令公孫瓚,以他們倆的俸祿,估計這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文先,你要記住,任何時候都要以國事為重,個人的榮辱得失不過是過眼雲煙,只有天下的安危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楊賜忽然覺得一陣心痛,「大漢已經大廈將傾,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個人恩怨也好,家族的前途也好,都不能成為危害社稷的理由,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難道我們這些自詡為聖人門生的人,還要學劉歆父子,學揚雄那樣的人,為天下笑嗎?」
天子壓下了他的報告,沒有給出任何答覆。楊彪更覺得其中有鬼了,暗自佩服老子楊賜的政治直覺。他不顧那天劉修曾經當著很多人給他難堪,反過來向劉修道歉,但是他從頭到尾沒有提他上書請求釋放劉修的事情。
劉弘吃了一驚,驚恐地看向劉修。劉修怒目圓睜,指著他的鼻子喝道:「我警告你,你再污衊我父親一個字,小心我撕了你。」
「原來你也知道啊。」劉弘意味深長地笑道:「既然如此,你還怎麼敢去做?色膽包天?」
劉修眉頭一皺,沒有吭聲,可是臉色明顯有些不好。
楊彪躬身受教,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父親,我聽人說,劉修和太平道的人非常熟悉,他對流民的事情也非常關心,上次宋奇到交州販米,其中便有他的一部分本金,大概一百多萬石米,全部運到了幽州。」
然而楊彪畢竟是經過多年儒學薰陶的人,或者說,他的血液中流淌著儒家的仁愛和對人性的尊重,面對劉修的無禮和質問,他更多的關注了劉修的質問上。
楊彪把自己繞暈了,他回到家,把事情和老子楊賜說了一遍。楊賜愣了一會,反問他一句:「孔子殺少正卯,需要證據證明他有罪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劉修冷笑一聲:「你說話要講證據,不要誣衊我,欺君之罪可要族誅的。」
「有這種事?」楊賜很意外,連忙拉住楊彪細問。楊彪知道的也不多,不過他知道盧植的兒子,上谷太守盧敏是其中最得益的人,楊賜聽了,立刻決定要去拜訪一下盧植。
四世三公、道德傳家的楊家成了偽君子?楊彪不能接受這個結果,但是他翻來覆去的想了半天之後,發現自己還真沒有辦法證明自己不是偽君子,相反劉修的話倒是很站得住腳,公報私仇的人不是偽君子又是什麼?
在楊賜看來,這是因私廢公,非大臣所宜為。
要不就是:「楊大人,都說堯是聖君,可是他在政的時候怎麼會發大水啊?都說舜是聖人,可是他老子兄弟怎麼就那麼壞?都說禹是聖人,可是他為什麼不繼續禪讓,而讓自己的兒子繼承了權力呢?」
「是啊,他們剛做出來的。」劉修也扔了一個到嘴裏,含糊地說道。
劉弘也不說話,笑盈盈地看著劉修,那眼神看得劉修直發毛,連忙向後讓了一步,半開玩笑地說道:「你這什麼眼神,我可不好男風。」
放肆!」一直跟在他後面的那個壯碩漢子面色突變,大喝了一聲。劉修滿不在乎的看了他一眼,對劉弘笑道:「你這家奴真夠護主的啊,開個玩笑都不行?」
我是要公報私仇嗎?當然不是,這是規矩,哪有審案不動刑的,周異他們就是胡鬧嘛。可是我這麼做,又怎麼證明自己不是公報私仇?這似乎比證明劉修無罪要難上許多。
「天子當時為大雩著急,我建議他選大雩曲有什麼不妥?」劉修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又不是天子肚子里的蟲,他究竟想什麼,我怎麼知道?猜錯了也很正常。」
劉弘跨進門的時候,看了四壁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你這『獄公』做得自在啊。」
「老子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劉弘隨手翻了翻:「你不急,王楚急不急?」
「別的不知道,反正你是第一次。」劉修沒好氣的說道,從他手中奪過書,揮了揮手:「好了,你看過了,可以走了。」
這天,洛陽獄迎來了一個非常特殊的訪客。
盧植已經接到了盧敏的信,也從劉修那裡聽到了一些消息,見楊賜來訪,便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連自己曾經和劉修生氣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說了。楊賜大為驚嘆,他只知道劉修在洛陽搞了不少事,沒想到劉修居然不聲不響的做了這麼大的一件事。
「我說了,你沒有證據就不要誣衊我。」劉修沉下了臉:「你今天來看我,就是要問這個?」
「我操!」劉修大怒,操起案上的酒杯就砸了過去,劉弘防備不及,被淋了一頭一臉。他驚叫了一聲,守在門外的那個隨從應聲而入,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一聲虎吼就撲了上來。劉修不等他靠前,身形一晃,人已經撞入他的懷中,雙拳如風,幾乎同時擊在他的胸口。
這事兒還沒解決呢,剛好了沒幾個月的天氣又露出了大旱的徵兆,從二月開始,老天是一滴雨沒下,眼看著就要進行春耕,可是沒水怎麼春耕。因為水利跟不上,司空許訓再也撐不住了,被免了職。天子下詔楊賜任司空,這次楊賜沒有再聽袁隗的,立刻走馬上任,緊急開展備旱的工作。
楊彪有些詫異,不知道楊賜為什麼會突然有這個感慨。他當然知道老爹不是因為沒做司徒而後悔,他憂心的是時局。楊賜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宋豐不是一個有能力的人,他做司徒並不比袁隗做司徒更好。以前的外戚通常都是做大將軍,很少有任外朝的三公之位的,這次天子任命宋豐為司徒,在楊賜看來鬥氣的成份更大。
楊彪依計行事,他把案情報了上去,按自己的許可權建議立刻釋放,然後靜候天子的詔書。
「急也沒用,所以不急了。」劉修將剛才看的書推到他的面前:「老子說的。」
「我歡迎你幹什麼?左一個欺君之罪,右一個壯大實力,再說下去,我就成了謀逆了。」
「既然他沒罪,那就釋放了吧。」楊賜最後下了個結論,「這豎子雖然肆意妄為,不學無術,但還是有些才幹的。有他在其中斡旋,時局也許不會進一步惡化。」
劉修其實是虧了本。
盧植苦笑一聲:「他不讓我出面。」
「天子本來想嘉獎你,恢復你的宗室身份,可是派人到涿縣去查,才知道你父親劉元起身份不明,看那樣子,不是叛逆就是逃犯……」
中國從古到今的法律都是無罪論,即官方首先認為你有罪,然後嫌犯本人要證明自己無罪,如果最後證據不足以證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是有罪。楊彪習慣了這一套思維,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突然碰到劉修的這一套看似大同小異,實則完全相反的有罪論,他一下子就懵了,既覺得劉修說的有道理,又本能的覺得這其中大有問題,非常危險。
「子干,你教的好學生。」楊賜很誠懇地對盧植說:「既然你知道他是受冤枉的,為什麼不上書救他?」
楊彪還沉浸在思辯之中,這個問題他已經考慮過了,本能地說道:「孔子殺少正卯的理由,也可以用來殺任何人。比如當初樊豐等人譖伯起公(楊震)一樣,有罪名,無證據。」
楊彪開始沒認清他的為人,以為他真是討教學問呢,還一本正經的給他解釋,後來才知道他是拿他開心,氣是哭笑不得。
「你還別說,真有人說你是謀逆。」
楊彪頓時滿臉通紅。
北疆再次傳來鮮卑擾邊的消息,上谷一帶還好,有了去年劉修運過去的一百萬石糧食,人心穩定,難樓死心塌地的幫著盧敏和夏育備邊,鮮卑人幾次入侵都沒有佔到便宜,他們轉而侵擾西部。護羌校尉田晏到現在還關在牢里呢,邊疆的戰事一直由他的副手主持,結果那人殺敵倒是勇猛,指揮卻是一團糟,臨陣戰沒,西疆亂了。
天子已經暈了。
楊賜很好奇:「為什麼?」
劉修放下手中的書,噗嗤笑了一聲:「要不你也來?」
我該證明他有罪?楊彪苦笑了一聲,實際上他非常清楚,劉修有殺人動機——這一點他自己供認不諱——但是沒有殺人事實,至少他拿不出證據證明劉修殺了曹節,而曹破石死於王越之手,這一點王越本人也承認了的,目擊者也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群——雖然那些人原本都是去曹府巴結曹破石兄弟的,可是這兩人都死了,曹家的敗落已經不用懷疑,這時候還有誰會為了曹家說謊。
那小人是誰呢?首當其衝的就是司徒宋豐。
問題的關鍵就在誰應該拿出證據來證明劉修是有罪或者無罪。如果應該由他來證明劉修有罪,那麼他沒有證據,就應該釋放劉修,如果要劉修證明他無罪,劉修同樣也無法證明自己無罪,那他就是有罪,就應該被繼續關著。
劉修也好像忘了那天的衝突,和楊彪相處甚歡,還向楊彪討教起了學問。盧植研習的尚書是古文今文兼容並蓄,而楊家家傳的卻是今文歐陽尚書,是由伏生一脈相承,楊家學自本朝大儒桓郁,到楊彪已經是第四代人了。
「朋友,你還有朋友?」劉弘笑眯眯地說道:「坐了三四個月的牢,有幾個人來看過你?」
「怎麼,不歡迎我?」
不過楊彪是謙謙君子,厚道人,而劉修則狡猾得多,他最喜歡問楊彪的問題就是:「楊大人,不管是今文經學,還是古文經學,都崇尚三代,說起堯舜禹都佩服得不得了,一提到禪讓就兩眼放光。那你說,現在還能實行禪讓制嗎?」
楊賜回頭看了楊彪一眼,慶幸不已,同時又有些不解。劉修如果真是這麼顧全大局,為什麼他要當面向楊彪挑釁,甚至要威脅殺他全家?可是楊賜又知道盧植的脾氣,這是一個寧折不彎的人,他應該不會為劉修掩飾。
盧植沉吟道:「具體的原因,我也猜不透,想來無非是不想鬧出黨錮那樣的事情吧。現在他在洛陽士子之中頗有些微名,一旦被人得知是無罪入獄,恐怕又會弄出李雲那樣的事來,屆時好容易造成的大好局面又有可能毀於一旦,也可能影響朝廷的斷案。」
「放肆!」楊賜立刻變了臉,厲聲呵斥:「你居然把伯起公比為少正卯那個小人?」
「那是天意,非我等所能明。」楊賜搖搖頭:「夫子罕言天命,並不是夫子不知天命,乃是天命玄遠,非人力可知,我們所能做的只是盡人力而已。我們也許不能扭轉天命,但是真正的天命又有誰知道呢?當初一句讖語,引得多少人自以為天命所忠,可是最後只有光武皇帝中興大漢,又有幾個人能想得到。」
楊賜父子非常疑惑,他們告別了盧植之後,商量了一路,最後決定由楊彪以司隸校尉的身份把案情上奏天子,建議按律法釋放,看天子是怎麼處理。楊賜隱隱的覺得,劉修不讓盧植上書,恐怕不是防止引起士子們的騷動那麼簡單。
「過獎了,那是天子謬讚,我可沒那麼大的能耐。」劉修反唇相譏,「我要是有那本事,我就去天師道做天師了,聽說他們的天師剛死了,群龍無首呢。」
楊彪陪著小心問了一句:「父親以為時局還有可能惡化?」
再不然就是:「尚書上說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究竟是什麼東西啊?」
楊彪的心情也沉重起來,沉思了片刻:「那萬一炎漢的運數已經到了呢?」
劉修不高興了:「咦,我說你今天是怎麼回事,怎麼處處要扣我帽子,陷我于不義?我記得沒虧待過你啊?我一直把你當朋友來著。」
「轟」的一聲巨響,那隨從倒飛出去,撞碎了門,直飛出三步遠,重重地摔在地上,頓時摔得七葷八素,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一晃劉修在洛陽獄里就過了年,呆了近四個月。這下子不僅劉修有些沉不住氣了,就連楊彪都糊塗了:天子究竟在想什麼?
再加上被劉修當面斥為偽君子,還當著那麼多下屬的面向他挑戰,楊彪雖然已經近過而立之年,做官也有些年頭,但還是有些沒了主意。
楊賜氣得鬍鬚直翹,氣哼哼的坐在那裡想了半天,也覺得有些棘手。他倒不是怕劉修來殺他全家,而是覺得真要打劉修一頓,恐怕傳出去真的會被人認為是公報私仇,到時候怎麼解釋?
楊賜不高興的哼了一聲:「看來劉修說你和袁家一路貨還真沒污衊你。袁紹在想什麼,你還看不出來?」
楊彪大吃一驚,連忙拜伏在地,連聲請罪。
「你猜不到天子的想法?」劉弘有些意外,盯著劉修看了半天,又笑了:「我覺得你最了解天子了,天子也說,他雖然沒見過你,可是和你有若神交,每每能不契而合。」
「怎麼,你想利用天師道壯大實力?」
讓人煩心的事兒是一件接一件,最後很快集中到一件事上:天子用人不當。
劉弘連吃了兩塊,這才坐直了身子,打量著劉修:「我看你不急著出去嘛。」
「我看過王楚,她不應該落選。」劉弘堅持地說道:「我還聽說,大雩古曲是你幫她選的。」
「且!」劉弘也不住笑出聲來,指著劉修說道:「你啊,還是嘴欠,看來這幾個月的獄公做得還不夠,應該再關你一年半載。」他擺了擺手,示意那個隨從出去,自己從案上的碟子里拈了一個酥脆的餅子扔進嘴裏,嚼了嚼,點頭贊道:「好吃,是太極道館的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