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黃巾亂
第三百五十二章 制人而不制於人
周鳴手下的士卒用詫異的眼光看看他，堂堂的后將軍這麼客氣的和他說話，這讓平時不怎麼把周鳴當回事的他們非常吃驚。「大人，你認識后將軍？」
鍾滇一撇嘴：「他做好了準備，不也是那麼多人嗎？除了那個叫袁術的后將軍，他還有什麼援軍？」
劉修屈指算了算，也覺得非常詫異，從張角起事到現在最多三個月，巨鹿又是張角的大本營，實力之強，在黃巾三十六部之中肯定是首屈一指，怎麼會被袁紹這麼快打到老巢？
「搞錯了，這麼大的數目能搞錯了？」劉修哭笑不得，他想了想，「公路，我聽說你在冀縣，左昌招待得不錯？」
「這跟我們袁家沒什麼關係。」袁術底氣嚴重不足地說道：「都是何顒、張邈那幫人搞的。」
「老子來……打仗。」袁術不太好意思說是專程來押糧草的，只好含糊地說了兩句，好在左昌也不深究，把袁術迎了進去，立刻安排酒宴給他接風，又請冀縣的名士們來陪，還從營里挑了些漂亮的歌伎來助興。袁術倒也開心，吃飽喝足，摟著兩個漂亮的女人睡了一夜。休息了兩天，第三天橋蕤帶著大軍趕到，正好押著糧草起程。
劉修不動聲色的看著袁術，在他快要到門口的時候，叫了一聲：「公路，我這裏等著糧用，你可不能貪墨自肥啊。」
袁術輕抖馬韁，在鮑鴻等人的護衛下向前走去。營內不得馳馬，他是后將軍，可以騎馬，卻不能賓士。他雖然著急，卻不敢壞了規矩，只能緩步而行。
劉修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收起地圖，一邊招呼龐德上茶，一邊笑道：「少跟老子來這一套，快說，究竟袁本初又立了什麼功，讓你袁大公子坐不住了。」
王國看著手裡的戰書，卻沒有動手，他揮了揮手，讓送戰書的使者到帳外守候，然後皺起了眉頭：「大豪，這樣好嗎？」
袁術等人魚貫而入，袁術經過營門時，突然停住腳步，抬頭看著周鳴：「周勇達？」
劉修真的嚇了一跳。大漢軍制，將領的親衛營數量是所領大軍數量的十分之一。大將軍有五部，總數不得超過萬人，前後左右四將軍常領兵不超過萬人，也就是說親衛營最多只有一千人。他身為衛將軍，目前也只有三千人的親衛營。部曲原本是指親衛營，可是現在意義已經變了，具體是指私兵，和義從差不多一個意思，通常也只有一兩千人。袁紹親衛加部曲有五千人，遠遠超過了常規，而五千鐵甲營的開銷絕不是一個小數字，這袁家的實力果然是非同小可。
袁術非常惱火，幾萬石軍糧是小意思，可是左昌居然敢拿他當傻子玩弄，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二話不說，對劉修說：「我現在就回冀城，左昌要是敢不把這事給我說清楚了，我砍了他的腦殼。」
「大豪聽我解釋一二，便明白了。」王國站了起來，背著手，在鍾滇面前踱起了步
「你們老袁家真是豁出去啦。」劉修輕笑一聲，拈起了茶杯，猜想著天子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會作如何想。
「哦，這才差不多。」袁術恍然大悟，眼中的取笑之色散去，拱拱手：「再會。」
「別，你這可不能亂叫，家父還沒做三公呢。」袁術連忙擺手。這公子公子的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叫，要麼是諸侯的子女，要麼是三公的子女，其他人可不能亂叫，否則被人笑話非禮還是輕的，重則有非分之罪，想了你不該想的東西。
「可不是，再有幾天，說不定傳來的消息就是生擒張角了。」袁術一拍手：「我要是再不立點功，還怎麼跟他斗？」
周鳴將他們的神色看在眼裡，卻無可奈何，對於這些涼州普通百姓來說，四世三公的袁家就是神一樣的存在，不是他們敢想像的。他想了想，突然笑道：「老子給你們講講衛將軍當初剛到洛陽，是怎麼收拾這個袁術的吧。」
劉修不會是在坑我吧？袁術暗自思忖道。
「公路，你去冀縣之前，我就跟你說過，這批軍糧關係重大，你不能亂來。」劉修沉下了臉，很不客氣地說道：「你自己親口向我保證，不缺這點小錢，可現在……」
「肯定不會錯。」邊章看了袁術一眼，肯定地說道：「數字差得太大了，不可能弄錯。」
袁術為了趕時間，大軍由橋蕤帶領，此時還沒到上邽，袁術一面向冀縣飛奔，一面派人去和橋蕤聯繫，這重新補足的五千多人用來押運糧草倒是正合適。袁術雖然對這個任務有些不屑，可是和上陣與羌人玩命相比，這個任務雖然不怎麼有出息，但總比死好。袁術想來想去，覺得不會有什麼危險。等他把糧草押到大營，然後可以賴在那裡，看劉修和羌人惡戰，到時候如果有機會，再上去立點功，以劉修與袁紹不對付的心理，應該不會虧待他。
袁術帶著親衛營，像一陣風刮到營前，用力勒住了戰馬，狂奔的戰馬人立而起，前蹄騰空虛踏，昂首長嘶，袁術揮揮手，鮑鴻連忙搶先幾步趕到營門口，扯著嗓子吼道：「后將軍袁術，前來拜見衛將軍，開門！」
袁術沒有接茶杯，搓了搓手，不情不願地說道：「他已經打到巨鹿了。」
鍾滇也已經撐不住了，眼看著已經是四月，他要趕回去種麥，否則今天秋天沒收成，冬天就會非常難熬。可是天狼還沒有現身，他很可能還在大小榆谷，沒有足夠的兵力回去看護，他想種麥也種不成。
「絕對沒有。」袁術四下瞟了一眼，向劉修湊了湊，「他身邊僅是鐵甲親衛營就有五千，不過大多是部曲。」
「地點是劉修定的，時間也是他選的，他自然是做好了準備，對我們
劉修隨即寫好了軍令交給袁術。袁術接過來，轉身就走。
劉修一愣：「這麼快？」
「天狼還在山裡面，要種麥，就得防著他出來騷擾。要防他，就得有兵力。那麼請大豪想了想，萬一我們戰敗了，我們又怎麼應付天狼，還能不能守得住大小榆谷？」
怪不得袁術這麼著急，不管袁紹仗打得怎麼樣，袁家能給袁紹五千鐵甲親衛營，這就已經能說明問題了。當然了，有了這五千精銳，袁紹能有任何戰績都是可能的。張角再牛逼，面對這五千鐵甲營，他也沒什麼好辦法，別說是他，就算是劉修遇到了這五千人，他也要掂量掂量。
袁術眼珠直轉，劉修給他的條件太好了，他倒有些不敢相信。劉修這個衛將軍給他打前鋒，仗如果打贏了，把功勞分給他，如果打輸了，跟他沒關係。他和劉修有這麼好的交情嗎？
幾個涼州士卒頓時耷了臉，生性好勇鬥狠的他們被周鳴稱為奶娃子，這太丟臉了。他們互相使了個眼色，決定等下了值和這個周軍侯好好較量一下，讓他收回這句話。
「大豪，現在最要緊的事，不是與劉修決戰。」王國擺擺手，示意鍾滇稍安勿躁。「而是回去種麥，對不對？」
袁術勃然大怒，他想起來了，左昌對他的確是太熱情了，每天請吃喝，還找不同的女人陪他，左昌把帳頁拿給他的時候，他正喝得暈乎乎的，連看都沒看一眼就塞到了懷裡。當時覺得左昌很上道，現在看來，這根本就是一個坑嘛。
「左昌宮裡可有人。」劉修提醒道。
「不戰？」鍾滇氣極反笑：「那我們是繼續在這裏獃著，還是退回枹罕去？」
鍾滇眉梢一挑，伸手抹了抹亂糟糟的鬍鬚，不得不點頭同意。
「我操，這紈絝子又來撿便宜？」當值的軍侯周鳴輕聲罵了一句，示意手下打開營門。
「荀文若告訴我的。」袁術靠在案上，手在案上敲了敲，故意板著臉道：「我可是不請自來，你別想趕我走啊，要不然我彈劾你排擠同僚。」
「那就讓他追到榆谷去。」王國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聲音也高了三分：「他的精銳以并州騎兵為主，并州騎兵的戰馬不適應這裏的地形，到了榆谷，我們更有優勢。」
「放心，我不在乎那點小錢。」袁術大聲應道，翻身上馬，帶著親衛們出了營，飛馳而去。
而劉修這次也不是純粹的防守反擊，有麴義和重甲士、虎士營在手，他在步卒中就蘊含了反擊的手段。只是考慮到羌人的數量實在太多，麴義和關羽雖然驍勇，但數量太少，挫敗羌人的進攻之後，未必還有足夠的力量進行反擊，所以這才把進攻的任務主要交給騎兵。呂布和段煨都是應用騎兵的高手，想必面對羌人的騎兵，他們還是有一定的優勢的。
劉修準備停當之後，派人給鍾滇送了一封戰書。
「軍侯啊。」袁術掃了一眼
「退回榆谷？」鍾滇真的不高興了，冷笑一聲：「先生這是什麼妙計啊，恕我愚昧，我聽不懂。」
那幾個士卒都是剛從涼州漢軍中徵招進來的新丁，手底下都有兩下子，要不然也不能選拔進來，對周鳴其實頗有些不以為然，可是聽了周鳴這句話，一個個頓時收斂了幾分。在他們看來，衛將軍親衛營不過如此，但能讓四世三公的袁公路這麼客氣地說話，這周軍侯還是有點身份的。
袁術哈哈大笑，謙虛了幾句，坐下喝茶。劉修隨即傳諸將議事，大幅的地圖攤開，劉修開始安排各人的任務，袁術豎起耳朵聽著，劉修果然沒有虧待他，把他安排在中軍的後面，作為預備力量，一旦戰局於己方有利，他將作為決定性的力量投入戰場。
如果劉修再不應戰，他就只有退兵一途，就在他已經心灰意冷的時候，劉修的戰書到了，他能不高興嗎？鍾滇興奮不已，請來了王國，意氣風發的說：「就寫四個字：來日決戰！」
「他該死。」劉修不屑的一笑：「這種財他也敢發，真是要錢不要命。」他拍了拍手，剛剛出營的眾將魚貫而入。劉修擺擺手，示意他們坐下：「現在營里有二十天的軍糧，在這二十天之內，我們要擊敗鍾羌，奪取他們的牛羊作為輜重，否則，諸位就餓肚子。」
劉修一一安排，趙雲和韓遂為步卒大陣的左翼，徐榮率領楊修、皇甫酈為右翼。呂布率精騎兩千，護衛大軍左側，段煨、郭汜率四千騎兵護衛右翼，李文侯率三千余義從胡為機動力量。考慮到他們與北宮伯玉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不到勝局已定的時候不讓他們上陣，以免發生意外。
袁術拿過來一看，頓時嚇出一身冷汗，輜重營收到的糧草數量和他交過去的差了近三成，三萬多石糧食，相當於大軍十天的口糧。
袁術聽了劉修的苦衷之後，也撓了撓頭，心裏犯了嘀咕。十多萬的羌兵，劉修只有四萬多，加上他的人馬也不過五萬出頭，這仗本來就不好打，再加上糧草的問題，必須速戰速決，的確是個麻煩事。要軍功是一回事，可是把命搭進去就不值了。
「遲早的事情。」劉修笑道，舉起茶杯呷了一口：「快說，我忙著呢，沒空和你扯淡。」
袁術快步走進劉修的大帳，一屁股坐在劉修對面的席上，將馬鞭扔到案上，扯開自己的大氅，大剌剌的嚷道：「我說德然，你這可不厚道，都要和羌人開戰了，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
周鳴微微一笑：「衛將軍帳下親衛營軍侯。」
「公路，諸事都已經準備妥當，糧草一到，我們就可以開戰了。」劉修親熱地拍著袁術的肩膀說：「你這次可是立了首功啊。」
「你沒聽錯？」
「誰搞的我不管了，反正跟我沒關係。」劉修擺擺手，「我實話告訴你，不請你來，不
「啊。」袁術連連點頭，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
王國還是覺得不安，他沉吟道：「兵法有雲，制人而不制於人。我們在這裏這麼多天，花了很多心思，也沒攻下榆中，劉修已經立於不敗之地，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他又何必急於求戰？他做好了準備，可是我們對他的準備卻一無所知，這有違兵法知己知彼的教誨，如何能打得贏？大豪，萬一我們打敗了呢？」
「這一次，我們多了幾個好兄弟，他們都是涼州好男兒，我們這次要先看看他們的風采。」劉修指了指麴義：「雲天，這次你將作為尖刀，第一個與羌人交鋒，打出威風來，讓我看看你以步破騎的威力。」
周鳴愣了一下，拱拱手：「周鳴拜見后將軍。」
「在洛陽打過架。認識是認識，不過袁術敬的不是我，而是衛將軍的親衛營。」周鳴指指肩上的標識，胸膛挺得高高的，「記住，小子，衛將軍親衛營的一個軍侯，比一軍的校尉還要牛屁三分。你們這些不成器的東西能進親衛營，是祖墳上冒了青煙，可要好好珍惜才行。」
劉修看著袁術，一聲不吭，等他核計完了，有些沮喪了，這才說道：「既然你來了，我也不能讓你再回去。這樣吧，你先替我押運糧草，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嘛。這個任務可是最重的任務，非你袁公路不能完成。如果到時候我頂住了羌人的進攻，你再衝上來搭把手，如果我頂不住，估計你那幾千人也幫不上大忙，乾脆退回關中，先守一段時間。」
「退回榆谷。」王國抬起頭，無視鍾滇鐵青的臉色，從容不迫地說道：「趁著現在還沒有重大損失，退回榆谷去。」
劉修放下手裡的筆，笑著看看袁術：「你消息蠻靈通的啊？」
「喏。」眾將轟然應諾。
「有什麼不好？」鍾滇見王國不聽他的話，反而聽出了異議，心中不快，沉下了臉反問道。
「再會。」周鳴拱手相請。
「嗯，把冀縣準備好的軍糧運到榆中，就這麼簡單。」
「屁話，打勝仗那是很自然的事情，還用等？」周鳴眼睛一睜：「老子不把這些小子的精氣神兒吊起來，到時候還打個屁的勝仗，盡看別人立功了，老子還要照顧這些奶娃子。」
「那你可能是被左昌當刀使了。」劉修搖搖頭，「我收到報告，左昌藉著征軍糧的名義，在漢陽、安定、北地諸郡大肆搜刮，搞得怨聲載道，現在看來，他不僅中飽了私囊，還把這壞名聲推到了你的頭上。你也是，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這數目也不看一眼就接了下來……」
「還有這事？」幾個涼州士卒互相看看，懷疑周鳴是拿他們開心。正在狐疑，周鳴的幾個老部下走了過來，一看他們的神情，其中一個笑了起來：「頭兒，你別說了，這些涼州兒
邊章笑了，「大人，這次左昌沒什麼活路了。」
「我相信你不會，可是……」劉修把幾份帳頁推到袁術面前：「這是怎麼回事？」
「子鳳，你作雲天的後援，一旦雲天擊亂了羌人的陣腳，你們就衝上去纏住他們。」
「喏。」姜舞起身應諾。
袁術咬咬牙。「行，給我軍令，我去。」
「喏。」麴義起身抱拳，大聲應諾。
「這……」袁術的額頭上沁出了汗珠，他連忙拍著胸口向劉修保證，「我絕對沒有貪一顆糧食，肯定是他們搞錯了。」
「你考慮一下吧，不過不要太久，我等著軍糧來開戰呢，總不能讓將士們餓著肚子上陣吧。」劉修拂了拂手，重新展開了地圖，露出了送客的意思。
劉修猶豫了一下，揮手斥退眾將，單獨把袁術留了下來。袁術莫名其妙，這戰事還沒說完，怎麼突然散會了。
鍾滇轉動著眼睛，沉吟不，他想了好一會兒，才有些勉強地說道：「可是就算我不想戰，劉修也不能放我這麼走啊。」
袁術一路趕到冀縣，涼州刺史左昌聞訊，連忙親自出府相迎，一見面就點頭哈腰的奉承道：「后將軍，你怎麼有空大駕光臨？」
劉修自率中軍，居中指揮。這個戰陣並沒有什麼特別之外，還是以守為主，以攻為輔。用步卒擋住羌人的衝鋒，消耗他們的士氣之後，再用精銳騎兵楔入，扭轉戰局。比起羌人，漢軍的騎兵是有優勢，但是優勢最明顯的其實還是漢軍的步卒，只要應用得當，箭矢足夠，漢軍的箭陣和長矛、環刀組成的戰陣絕對可以讓羌人吃個大苦頭。
五天後，袁術趕到了榆中，興沖沖的進了大營，劉修起身相迎，連稱辛苦。
接到劉修的戰書，鍾滇欣喜若狂。他已經快瘋了，他從枹罕一路追到榆中，劉修卻閉城不出，據險而守，這讓他十分頭疼。從枹罕到榆中近四百里，宋建沒有那麼多的民伕，鍾滇只得讓那些戰鬥力不是非常強的羌人幫忙運糧。儘管如此，每天的消耗也讓宋建苦不堪言，他已經幾次讓人托話給鍾滇，請你快點打吧，打不贏，你就撤，天天這麼耗著，我頂不住啊。
「我管他有沒有人，就算他是皇親國戚，我也一定砍了他。這王八羔子，敢耍老子。」袁術破口大罵，帶著鮑鴻等人飛馳而去。
袁術一愣，隨即跳了起來，睜著眼睛吼道：「你說什麼，我貪墨軍糧？」
鍾滇擰起了眉頭，「那先生有什麼高見？」
劉修正在解說，邊章忽然走了進來，快步走到劉修身邊，附耳說了幾句。劉修一怔，「沒搞錯？」
袁術盯著劉修的臉：「就是……催討軍糧？」
劉修臉上的笑容慢慢散去，冷笑了一聲。
北宮伯玉聽鍾滇語氣不善，知道他不高興了，連忙遞了個眼色給王國，王國卻不理他，繼續說道：「以我之見，我們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