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共逐鹿
第六百三十八章 最後一擊
平輿城東，盧敏穿著戰甲，扶著戰刀，在樹蔭下來回踱著步，不時地抬起頭看看平輿城，又不時的看看城東繁陽亭的方向。三千鐵騎，肅立在樹蔭之中，沉默地等待著。
……
每次在敗退的袁軍逃跑時，徐榮都會用箭雨送行，正是這幾次箭陣追擊，才讓傷亡飈升到了觸目驚心的程度。許攸早就知道劉修的箭陣犀利，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猛烈到這個程度。按照常規，三千人會配備一千弓弩手，這大概也是徐榮戰陣中能安排的最高標準。可是這一千弓弩手射出的箭居然比上萬人射出來的箭陣還要猛烈。
「城下，有盧中郎在指揮。繁陽亭，有徐中郎在指揮，他們的能力都在你之上，你能做的，他們都能做到，你就是去了，也不可能做得比他們更好。」宋太后淡淡地說道：「既然如此，你去了，又有何用？」
這是怎麼回事？許攸很抓狂。
李成應了一聲，轉身走了。時間不長，幾個騎士衝出了戰陣，向御營狂奔而去。
李成躬身領命，剛要轉身離開，盧敏又叫住了他，想了片刻：「請陛下調集御營留守將士，做好戰鬥準備。」
城外不遠處，就是天子的御營，遠處的地平線上，三千鐵騎的身影若影若現。袁隗知道，那是小天子準備攔截他援軍的部署。他很想笑，許攸有三四萬人，而徐榮只有三千人，勝負不言而喻，還需要他出城支援嗎？
「目前戰死和重傷不能再戰的大概有三百，主要是黃中郎部下的新兵，他們的戰鬥經驗不足，傷亡偏大。不過有仙師們為他們療傷，情緒還算穩定。」斥候笑嘻嘻的把前線
「我……我能鼓舞士氣。」
盧敏應了一聲，抬起頭，卻沒有太多的激動表情。他和徐榮約好，每過一刻鐘，都會派人通報一次消息。如果徐榮需要他的支援，只要發出信號，他在一頓飯的時間內就能收到。既然現在還沒有收到這樣的消息，說明形勢還在徐榮控制範圍以內。
許攸的臉色發紫，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裏煩悶不安。他估計到了徐榮不是善與之輩，卻想不到他這麼強悍，接連頂住了他三次攻擊，不僅陣勢不動如山，還殺傷了他五六千將士。雖說這些將士沒有徐榮的部下強悍，沒有他們訓練有素，但畢竟人數的差距在這裏，這麼大的傷亡不僅讓他大失顏面，而且讓軍心產生了動搖。
「可是……」小天子囁嚅道：「阿和就在前線，我還是個男子，怎麼能躲在後面？」
「喏，多謝大人。」騎士感激地點點頭，接過水壺，咕咕咚咚的喝了幾大口，這才用袖子一抹嘴，笑著說道：「敢告大人，眼下戰局雖然激烈，不過對我軍卻非常有利。在徐中郎的指揮下，我軍已經擊退了敵軍三次進攻，陣前的屍體軍械堆了一片，據初步估計，至少殺傷敵軍五千人。」
接下來的一切，袁隗不敢想象。
盧敏當然知道這一仗對袁隗甚至整個袁家的重要性。
可是他又笑不出來。
這裏離平輿二十里，離繁陽亭同樣也是二十里。盧敏帶著人守在這裏，一方面是為了隨時支援徐榮，另一方面也擔負著阻截袁隗的任務——雖然這個可能看起來微乎其微，
……
盧敏鬆一口氣，對方三次攻擊已經過，戰死近五千人，士氣已衰，這個結果遠遠好於他和徐榮之前的估計。後面的戰鬥會越來越激烈，但是勝利的天平已經向己方傾斜，接下來，就看徐榮能不能頂住許攸的瘋狂攻擊，並且做出有效的反擊了。
面對巨盾，他沒有浪費一枝箭，卻趁著袁軍士卒疲憊的時候突然發起攻擊，等他們敗退，才用密集的箭陣大量殺傷。
「陛下，你還年輕，還沒有親政，將來親臨戰場的機會還會很多。」宋太后重新拈起一顆棋子：「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做。循序漸進，才能水到渠成，急是急不來的。」
「我……」小天子無言以對。
第二陣，許攸命令將士們在攻擊前休息一通鼓時間，喘口氣，為發起攻擊做準備，結果徐榮一看到那些士卒停下來，搶先發起了反衝鋒，那些剛停下來喘氣的袁軍士卒猝不及防，被殺得落花流水，大敗而逃。
「大人，有人來了。」李成突然指著遠處的地平線叫了一聲。李成是李定的兒子，當年曾經跟著劉修在雞鳴山惡戰，過了十幾年，劉修已經成為顯赫的驃騎將軍，他卻還是涿郡的一個小吏。他父親名士李定拉下臉皮，寫了一封親筆信，盧敏收下了他，讓他做了自己的部曲將，統領那些從涿郡趕來投奔他的少年部曲。
騎士奔到盧敏面前，翻身下馬，向盧敏行禮。盧敏點點頭，看了一眼他的臉色，知道不會有什麼壞消息，心中大定，擺擺手，先讓人拿過一壺水來。「別急，喝口水再說不遲。」
「你想幹什麼去？」宋太后嘆了一口氣，沒有再逼他。她抬起頭，平靜地看著小天子：「你是想去城下，還是想去繁陽亭？」
……
李成一時有些不明白：「大人，你是說……讓他們來支援？」
這一次，一定要擊破他的陣勢，將這三千人全部趕到河裡去！許攸狠狠地揮了一下手，雙眼血紅。
而且，這次的機會是那麼的好，驍勇善戰的劉修被袁紹牽制在梁國，無法趕來支援，城外只有兩萬御營，這樣的機會天載難逢，如果還不能扭轉戰局，不要說那些部屬會絕望，就連袁隗自己都會絕望，天命在袁家的預言將不攻自破。
這時候要他強作鎮靜的來下棋，他真的做不到。
盧敏愣了一下：「是嗎？那我軍傷亡如何？」
「不，我只是讓他們做好戰鬥準備。」盧敏抬起頭，看了一會兒天，笑了起來：「也許，袁隗會出城，與我們一戰，不先做點準備怎麼行。」
「母后——」小天子快要哭出來了。徐榮正在迎戰十倍於己的敵人，勝利的希望渺茫，小天子並不敢奢望太多，但是他不希望徐榮死在陣前。徐榮雖然是劉修的鄉黨，對劉修死心塌地，可是小天子知道，徐榮是個真正的將軍，有他在，他才能以兩萬之眾包圍平輿城，一旦徐榮戰死，大軍很可能會崩潰。
平輿城頭，面容消瘦的袁隗坐在城樓上，雙手攏在袖中，面色平靜，薄薄的嘴唇抿著，雙目微垂。法衍拱著手，站在他的身後，幾個虎背熊
經歷了一次援兵盡在眼前，卻怎麼也到不了城下的悲喜劇，體驗過了那種絕望的情緒，袁隗曾經從容的心現在已經無法再保持平靜，他深知這一次勝負對袁家的重要性，他再也承受不起一次打擊。
「我……」
「陛下——」宋太后拖長了聲音，不悅的提醒道。
從第一次攻擊開始，徐榮就展現出了他犀利的目光和高超的現場指揮能力。
「母后——」小天子哭喪著臉，將棋子放回棋盒中。「母后，我真的做不到。」
正因為後果嚴重到無法想象，所以袁隗雖然覺得這個勝利沒有什麼懸念，心裏還是有點忐忑。他現在有些後悔，不應該一時激動，要在城樓上見證勝利的到來。因為他發現自己很難讓自己平靜下來，緊張的情緒像是洶湧的火山，隨時都可能噴薄而出。
「你在這裏，更能鎮定人心。」宋太后搖搖頭：「陛下，你如果去了前線，鼓舞士氣的作用肯定是有的，可是他們還得分出精力來保護你。我軍兵力本來就不足，這時候豈能三心二意？你在這裏，一樣能鼓舞士氣。」
城下，御營之中，小天子捻著手中的棋子，看著面前的棋盤，心思卻早就不在棋局上。他摩挲著溫潤的玉棋子，半天沒有動彈。
所有的戰鬥都沒什麼新鮮的戰術，但是這些戰術組合起來，還能用得這麼順暢，時機把握得這麼精準，許攸根本做不到。在徐榮的指揮下，三千訓練有素的士卒各兵種配合默契，將他們的戰鬥力發揮到了極致，每一次都精準的刺中
「如果驃騎將軍在這裏，我絕不攔著你。」宋太后瞟了他一眼：「我沒有驃騎將軍那樣的神勇，我保證不了你的安全，只能讓你遠離危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況你是堂堂的天子？陛下，別說是你，就算驃騎將軍現在也不輕易到最前線去。」
小天子撇了撇嘴，沒有再吭聲。他重新拿起了棋子，把注意力集中在棋局上。
「這豎子太狡猾了。」許攸不顧形象的吐了一口唾沫，又氣又急。
「做不到，也得做。」宋太后探身過來，握起他的手，在棋盒中拈起一子，往棋盤上一放。然後坐了回去，自己取出一子，輕輕的落在棋盤上。「又該你了。」
第三陣，發怒的許攸一口氣派上了四千人，分成兩批強攻，互相掩護，不給徐榮偷襲的機會。結果就在袁軍密集防守的時候，徐榮用拋石機扔出上百個石球，沉重的石球打得巨盾木盾飛散。趁著袁軍陣勢大亂的時候，密集的羽箭趁虛而入，射得人仰馬翻。箭陣剛停，強悍的步卒又一次殺了上來，打得剩下的袁軍士卒支撐不住，狼狽而逃。
這一點讓許攸非常憤怒。堂堂的南陽許氏，居然被一個邊郡寒門擊敗，對他來說，這是莫大的恥辱。打敗他，我一定要打敗他！許攸深吸兩口氣，再一次下達命令，命令剩下的大軍留下五千多人做預備隊，其他人分成兩部分，分別攻擊徐榮的正面和右翼。
握在袖子里的手已經濕漉漉的，不由自主的顫抖，幅度是如此之大，以至於他的衣袖都在顫動。他用力地握著自己的手，指甲深深的掐進了皮肉中，用疼痛強迫自己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