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共逐鹿
第六百六十七章 勸降
辛毗站在俘虜營的帳門口，尷尬之極。顏良、文丑穿著郎官的服飾，互相看看，誰也不肯邁出第一步。
「看來你的驃騎將軍還真是愛民如子啊。」田豐打了個哈哈。他本想說得響亮些，聲音卻不由自主的有些乾澀。
「是的。」辛毗不為所動，繼續說道：「這兩天有很多濮陽豪強來求見，要陛下為他們主持公道。陛下愛惜你是個人才，頗為難辦。可是驃騎將軍卻力主滿足濮陽百姓的心愿，將你交給他們，以泄其心頭之恨。」辛毗頓了頓，又道：「他還說，將來大軍收復冀州，他願意給他們機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就憑你剛才這句話，我就知道你最近沒做什麼正事。」甘寧直起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張開雙臂，縱聲長嘯，嘯聲在寬闊的河面上飛揚。嘯完后，他頓了很久，才輕聲笑道：「希伯，這一次我們為什麼沒能堵住袁紹？還不是因為消息傳遞起來有滯后，溝通不及時。這一次，袁紹是逃回冀州去，冀州再大，還在大漢範圍以內，下一次呢？他會不會學徐福？驃騎將軍不會再給他這個機會了。這一次，肯定會先把籠子紮好，然後再動手。你看著吧，用不了多久，驃騎將軍的軍令就會到達，我估計，不是進渤海，就是去遼東。」
……
「明年年初？」
「因為天子說你夠狠，只是……沒用對地方。」辛毗掩飾的咳嗽了一聲：「他說，如果你是去打鮮卑人，不要說是掘祖墳，就是把整個大鮮卑山都平了，也不會有什麼事。你只是忘
嚴顏看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費了好大的勁，繞了個大圈，終於從長江轉道進入黃河，最終卻沒發揮一點作用。濮陽城的袁軍投降了，兗州戰役已經落下帷幕，接下來，天子的主要精力要轉向防治兗州疫情和安撫豫州百姓，暫時不會有進軍冀州的打算，甘寧他們根本沒有參戰立功的機會。按照甘寧那種脾氣，此刻應該大發雷霆才對，而不是現在這樣風平浪靜。
嚴顏笑著搖搖頭。他知道甘寧心大，做多大的官並不重要，關鍵的是要立功封侯。不過話又說回來，有哪個武人不這麼想，難道當真是為國效力啊。對於很多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的武人來說，這個要求實在太高了些。他們的目標其實很簡單，既然沒什麼學問，就是用手中的刀砍出一個殷實的生活。
「為什麼？」小天子眨眨眼睛，有些好奇地問道。
「哪裡？」
甘寧似笑非笑的看了嚴顏，老氣橫秋的搖搖頭：「欷伯，不是我說你，你還年輕，可不能躺在功勞簿上過日子。照你這樣子下去，你這水師都督寶座可不穩。」
「啊？啊，我知道。」
嚴顏沉吟片刻：「我沒什麼，倒是你，如果想回去看看，還是趁早吧。」
「碑？」田豐沉吟了片刻，嘴角露出譏諷的笑容：「我還真是榮幸啊。」
「嗯？」甘寧轉過頭，「什麼事？」
辛毗卻沒動，盯著田豐的眼睛：「你確定？」
「我只是來看看你，順便告訴你一件事。」辛毗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過了一會兒，他又抬起頭，平靜地說道：「驃騎將軍給你寫了一塊碑。」
田豐眼神閃爍，過了好一會，他又啞聲道：「我何德何能，勞動天子大駕。」
「西北流沙之所。」辛毗盯著田豐的眼睛：「元皓，那可不是個好地方，九死無一生，你可想好了。」
辛毗伸手摸了一下鼻子，又道：「你可能不會相信，審配已經被驃騎將軍斬首了，他的首級被周巡梁沛之間。驃騎將軍這樣做，不是因為他附從袁家，而是因為他燒了百姓的莊稼。」
在他們的身後，那些袁軍俘虜羡慕地看著田豐的背影，眼中漸漸露出劫後餘生的光。他們真被審配的死嚇壞了，生怕劉修一個也不放過，現在掘人祖墳的田豐都被赦免了，他們這些人應該也不會死，區別只在於會不會和田豐一樣被送到那種地方受罪。一旦有了活命的希望，他們的心思開始活動起來，有意無意的賠著笑臉，拿出身上最值錢的東西，向看守他們的士卒獻媚，探聽消息。
「元皓，你自己作的孽，真要由田家的先人來承受嗎？」辛毗的口氣軟了下來，「元皓，大丈夫敢作敢當，你還有補救的機會。」
「興霸……」嚴顏試探的叫了一聲。
辛毗慢慢走到田豐的面前，雙手籠在袖中，靜靜地看著田豐。田豐低著頭，一動不
小天子哦了一聲，又問道：「先生，那為什麼要殺審配？審配的能力可不在田豐之下。」
田豐一時有些失神，過了片刻：「那你的驃騎將軍又怎麼說？」
只有踞坐在角落裡的田豐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有的。」辛毗蹲下身子，「只要你投降，陛下可以幫你補償那些濮陽百姓，重新安葬，赦免幾年的租賦，甚至於親題碑額。」
嚴顏很無語，張了半天嘴，才哭笑不得地說道：「那你覺得驃騎將軍會安排什麼樣的肥缺給你？」
「我不是來勸降的。」辛毗開了口，卻說了一句讓田豐很意外的話。田豐的眼角一抽，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上下打量了辛毗的官服兩眼：「敢問辛謁者所為何來？」
「大錯已經鑄成，哪裡還有什麼補救的機會。」
……
田豐突然打了個激零，愕然地看著辛毗。
顏良和文丑忙不迭地點頭。辛毗深吸了一口氣，舉步進了俘虜營。俘虜營里坐滿了袁軍，一看到辛毗身上的官服，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嚴顏眉頭微蹙，沉思半晌，點頭附和。「興霸，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很有可能。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這一次可就真是遠征了。將士們離鄉日久，會不會思鄉？」
田豐的額頭青筋暴露，冷汗直流，牙齒咯咯作響。
「因為審家是冀州大族，不管有沒有這件事，他們都無法與陛
田豐邁開步子，努力的跟了上去。一出帳，顏良和文丑分立在兩旁。田豐愣了一下，低下頭，繼續向前走去。文丑趕上一步，扶著田豐，田豐也沒有拒絕，慢慢跟著辛毗向御帳走去。
「他可以無所畏懼的死，但是他不能連累田家的先人和還活著的人。」
辛毗嘆了一口氣：「你們等著吧，我先進去。」
「他不贊成。他說，你雖然夠狠，可是夠狠的人從來不缺。這世上從來不缺千里馬，只缺伯樂。不過，既然陛下願意做一回伯樂，他也願意讓一步，只要堅持把你趕到最苦寒的地方去。」
嚴顏更不解了，猶豫半天，還是沒忍住：「你不失望？」
天子御帳，小天子和劉修對面而坐，不時的看一眼帳外。劉修聳了聳眉毛，放下了手中的書卷，輕咳一聲：「陛下，你不用急，田豐會降的。」
嚴顏翻了個白眼，這話好像都是他說甘寧的，今天卻被甘寧教訓了。「那倒要請教甘都督，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
甘寧坐在飛廬上，扶欄遠眺，一隻手中把玩著一隻潔白無眠的白玉杯，看著遠處完好無損的浮橋，面帶微笑。
「等你知道了內容，你大概就不會覺得榮幸了。」辛毗的笑容很苦澀：「掘墓者田豐被分
辛毗強忍著笑，點點頭：「那好，你隨我來。我引你去見陛下和車騎將軍。」
「我不怕死。」田豐長嘆一聲，振衣而起：「我只怕死了之後，無顏見我田家的先人。我不想讓他們因為我變成孤魂野鬼，不得安生。佐治，勞煩你轉告陛下，我願降，不管什麼苦寒之所，我都願意去。」
「兗州這個疫情，能在半年內解決都是快的。」甘寧嘆了一口氣：「明年年初，已經是最快的打算了。不過，那是全軍出動的時間，先頭部隊當然要早一些。希伯，你有沒有回去一趟的打算？等開始行動，你我可沒時間離開啦。」
「失望？」甘寧濃眉抖了兩下，終於明白了嚴顏的意思，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失望什麼。如果我們趕到得正是時候，那才叫失望呢。難道我們這些可以橫行四海的水師就應該趕來切斷浮橋，為那些豎子做嫁衣？不不不，那多沒意思啊。這樣多好？你看我們跑了這麼多冤枉路，驃騎將軍心裏肯定過意不去，他會怎麼辦？當然要安排一個肥缺給我們，好補償補償我們。你說是不是？」
「難免的。」甘寧揮揮手，很有把握地說道：「我已經做了安排，安排他們回鄉休假，一次兩個月，把一年的假都休掉，這樣正好能趕上明年年初出發。」
「哦，沒什麼事，我就是覺得……」嚴顏再一次打量著甘寧的側臉：「興霸，兗州已經沒戰事了，我們……白跑了。」
「我不回。」甘寧搓搓手：「大丈夫當立功名，功名不立，回家幹什麼？哪天立了大功，我再回去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