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東漢末》第六卷 共逐鹿

第七百一十五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第六卷 共逐鹿

第七百一十五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姊姊?」王楚見長公主神色有異,連忙低聲問道:「你怎麼了?」
劉修這才注意到劉修神色有些異常,吐了吐舌頭,連忙拉著幾個孩子下去了。蔡琰雖然有些不舍,卻也知道現在不是研習書法的時候,留戀的又看了一眼,提著裙角,踮著腳,小心翼翼的跟了下去。
盧植啞口無言。
盧植咳嗽了一聲,遲疑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太極道館是我有生以來住得最舒心的地方,怎麼會嫌棄,只是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我沒有時間來重溫當年的享受。」
蔡琰笑笑,走上前,仔細端詳那些書法,伸出手小心的觸摸著,蔥白般的手指沿著筆畫慢慢劃過,輕聲贊道:「雖然心摹手追數年,自問有所得,可是一見之下,依然是望塵莫及啊。」
盧植無言以對。他有些後悔,他之所以來,是覺得自己有把握說服劉修,不敢說讓他和天子盡釋前嫌,至少可以讓劉修跟著他進宮,儘快和天子見面,坐下來商談。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真不是做說客的材料,劉修一開口,就讓他不知道怎麼應對。劉修提起孝靈帝,提起顧命大臣,讓他想起了孝靈帝臨終前對他的殷切希望。可是今天,要和他輔佐的天子決個生死的,卻正是他的弟子。
「我阿爹。」劉和驕傲地說道,「這些都是石鼓文,是很古老的文字,只有我阿爹認識。」她笑了笑,又拉過蔡琰的手臂:「不過,那是十年前的事,現在嘛,就由昭姬姊姊執牛耳了。」
「殿下擁重兵,滯留在城外不前,就是在想這些問題嗎?」盧植沉下了臉,再次挺直了腰桿,聲音有些嚴厲起來。
劉修轉過頭,見是身穿孝服的盧植,愣了一下,隨即直起了背,長身而起。他一站起身,腰背立刻挺得筆直,剛才的落寞一掃而空,王者之氣從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整個太極道館修似乎都跟著亮堂了許多,莊嚴了許多。
十幾年過去了,我的手已經習慣了拿刀,卻幾乎忘了怎麼寫字,怎麼畫畫,當年那些仗以生存的技藝如今都生澀了,就連這些石鼓文都有些記不起來了。一旦碰壞了,我再也寫不出的字,再也找不回曾經的歲月,以及那些人,那些事。
她愣住了,一股悲傷湧上心頭。她不知道劉修是什麼時候開始生出白髮的,作為妻子,她居然沒有發現這一點,實在是失職。她又仔細打量了一番劉修,驀然發現,劉修的背居然也有些駝。這個發現讓長公主震驚異常,劉修今年才三十二歲,又是一個武技高強的武人,可謂是正當壯年,怎麼會有白髮,還駝了背?
「沒什麼,沒什麼。」長公主一手擦著眼角的淚水,一手指著劉修的鬢角示意王楚看。王楚看了一眼,頓時明白了長公主傷心的原因,不僅也有些黯然。
劉修將伸出的手收了回來,籠在袖中,淡淡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請盧公直言當面。」
「我對不起先帝。」盧植長嘆了一聲:「我辜負了他的希望,沒能盡到顧命大臣的責任。」
盧植默默地打量著他,良久才拱手還禮:「司徒盧植,拜見楚王殿下。」
劉修搶上兩步,躬身施禮,朗聲道:「弟子見過先生。」
「這個……那是意外!」
「意外?盧公親眼看到的?」劉修的聲音不響,可是語氣卻咄咄逼人。「我父王是什麼樣的人,我非常清楚,他隱匿世間多年都沒出過意外,陪天子祭一次山,卻出了意外?」
長公主和王楚擔心地看了劉修一眼,一起下樓去了。
「不至於吧?」劉修反問道:「我父王不久前無故墜崖,可沒聽哪個藩王也跟著墜崖。」
太極道館基本上還保持著原貌,或許是劉修原本的設計裝修就非常到位,過了十多年,不僅不見落伍,反倒增添了些許厚重,或許是安權夫婦念舊,感激劉修把這麼大的產業交給他們管,卻多少年也沒來查帳,連問都沒問過一句,所以儘可能地保持著原樣。
長公主和王楚詫異地看著這一切,都有些驚呆了。平時在一起,她們沒有感覺到劉修有什麼威嚴,以前是隨和,經常和孩子們鬧成一片,有時候還和手下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父王去世之後,他也只是變得沉默了些,深沉了些,但從來沒有給人這種壓力十足的感覺。剛剛看到他還在出神,一轉眼,他就變得氣勢逼人,這轉變實在太快,讓她們都有些不敢相信。
長公主將目光轉了過去,見盧植那張清瘦的臉露了出來,連忙推了推劉修:「夫君,先生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響起,沿著樓梯慢慢升了上來。腳步聲很重,很慢,好像來人背負著太多的重物,以至於走不快,每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劉修的心神全在那些字畫上,沒有注意到長公主和王楚的傷感,他像一座石像,一動不動。
「呀,這是誰寫的字?真好看!」呂小環跑了上來,看到那些盈溢著古意的文字,不由自主的贊了一聲。
劉修登上二樓雅間的時候,看著牆上那些紙色已經發黃,筆跡卻依然蒼勁的石鼓文,忽然間有一種感覺,彷彿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那個意氣風發,不知天高地厚的年代,一時竟有些痴了。
「殿下,依朝廷制度,藩王至京弔喪,應該先入駐藩邸,然後入宮拜見太后靈柩,可沒有駐在城外的道理。」盧植輕輕的咳嗽了一聲,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淡一些,不摻雜太多的意氣。「如今殿下是天下藩王之首,今天你這麼做,明天就有人依樣學樣,將如何是好?」
劉修忽然覺得一種悲傷湧上心頭,他默默地走到一旁的坐榻上坐了下來,一手托著腮,靜靜地看著自己的作品。
「好吧,就算是我父王意外,怪不得別人,那我想問一下盧公,太后又是怎麼死的?難道也是意外?」
劉修伸手相邀:「先生,不嫌棄的話,就坐一會兒?」
盧植皺起了眉,詫異地看著眼前的劉修,忽然覺得有些陌生。這還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學生嗎,他怎麼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整個人像一柄出鞘的寶刀,散發出逼人的寒意,刀雖然還沒有近體,但那股殺意卻侵入了人的皮膚,讓人不寒而慄。
「不,我只是在這裏回憶先帝。」劉修根本不看盧植一眼,慢慢地向前走去,聲音空洞飄忽,彷彿是從十多年前飄來。「當年,我就是在這裏遇到先帝的,我在想,先帝如果遇到這個情況,他會怎麼辦。他是會以親情為重,還是以江山為重。先生,你是先帝任命的四個顧命大臣之一,你覺得先帝會怎麼做?」
盧植愕然,一時被劉修的話噎得說不出話來。劉修這話不僅有些蠻不講理,而且透著濃濃的恨意,他一開口就提出了這件事,連一點遮掩都沒有,讓盧植大出意外。他原本覺得自己說話已經夠直夠嗆了,沒想到劉修一旦發起火來,也能用話噎死人。
樓梯咯咯作響,長公主和王楚並肩走了上來,掃了一眼,見劉修如雕像一般的坐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些文字,眼神專註,臉上卻浮現出淡淡的憂傷,知道他想起了那些風月。一想起劉修當年風華正茂的神采,長公主也不禁嘆息了一聲,輕聲吩咐道:「阿和,你們都下去,讓你阿爹靜一靜。」
長公主走到劉修身邊,依著他坐下,將手輕輕的放在他的肩上,手指摩挲著光滑的錦衣,抹平上面的皺褶,目光隨意一掃,突然發現劉修的鬢邊居然有一莖白髮。她吃了一驚,仔細再看,這才發現根本不是一莖這麼簡單。
盧植暗自嘆了一口氣。他也不想和劉修說崩了,可是劉修到了洛陽卻不進城,不進府,不進宮,而是在城外的太極道館落腳,這不合規矩,還讓洛陽城謠言四起,人心惶惶。他作為顧命大臣,作為三公之一的司徒,不得不來和劉修交涉。他是代表天子來的,當然不能和劉修敘師生之情,只好一再拒絕劉修的好意。劉修現在以盧公而不是先生來稱呼他,說明劉修也放棄努力,要公事公辦了。師生一場,曾經在這個道館里談經論藝,不知道多少次談笑風生,開懷大笑,又有多少次,兩人並肩在這裏品茶論書,共享清閑時光,誰又能想到,有一天他們會站在同樣的地方,卻站在不同的立場上唇槍舌劍。
長公主眉頭一皺,就連對政事不怎麼敏感的王楚都聽出了盧植的語氣不對,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連忙上前行禮。盧植同樣不卑不亢還了禮,對長公主請他下去坐的邀請置若罔聞。長公主有些尷尬,劉修擺擺手:「你們先下去吧,我和先生說會兒話。」
他想去摸一下那些紙,那些字,手伸出一半,卻又停住了。這些紙已經發黃髮脆,他不知道會不會被他輕輕一觸就片片裂開,就像曾經在一起說笑的人,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之中,再也無法找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