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宋西門慶》第二卷 孟州城

第013章 林啼熊虎(三)

第二卷 孟州城

第013章 林啼熊虎(三)

眾人轟然應是,都舉碗喝乾了。
大家亂糟糟把西門慶扶掖回座中坐下,張青便道:「若說江湖流言,卻也怪不得西門大官人,若說那些風話,哪一天沒有?若都計較起來,那還了得?」
張青、孫天錦、孫二娘都笑道:「好漢做事,正當如此!」這正是:
張青垂淚道:「可惜小人在光明寺種菜園子時,因見他們行蹤秘密,只說他們是甚麼劇匪大盜,因此加著小心,素來不沾惹他們。若非如此,怎能令英雄無名而歿?」
西門慶默默地把酒倒滿,舉碗齊心,慨然道:「為古往今來,那些挺立在黎民黔首前列,拋頭顱灑熱血,不向強橫惡政屈膝,不向豺虎人熊獻媚,不向贓官墨吏折腰的無名英雄們,干一碗!」
「箭出血飆,英雄一聲猛喝,手起刀落,一刀將狗官人頭斬下,在手中高高挽起,長嘯道:『頑抗者死!』當時火光影里,英雄左手提狗頭,右手倚雪刃,傲立於屍山血海之間,威風凜凜恍如山神一般!」
張青點頭道:「正是!他帶人趕來時,天色已暗,他便以銅鏡反光為號,山巔諸人,一齊發作,那鼓聲吶喊聲,直欲掀翻了霄漢!山林中猛虎被恐,紛紛咆哮;人熊受驚,個個嘯啼,再加上長風席捲處松鳴樹吼,卻如同那淝水之戰,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一眾害民官軍盡皆魂飛魄散!」
張青、孫天錦、孫二娘都跳了起來,急忙七手八腳來扶:「西門大官人,這是怎的說?」
「火光的剪影中,我見那英雄舵主的額頭上中了一箭,血流披臉。英雄把那狗官舉在眼前,猛喝道:『老子頭上這枝箭是你放的吧?現在還由你來替老子拔了!』那狗官早已嚇得魂不附體,顫抖著伸出手,幾番落膽,才將英雄頭上的血箭拔了下來。」
情歸心頭怨歸土,雲在峰巔月在山。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武松點頭道:「正是!從今之後,咱們不論舊事,只念新交便了!」
張青說完,屋中半晌無語。西門慶默默地站了起來,心中忍不住感慨:「原來明教一個舵主,便如此英雄了得!怪不得宋江蠱惑著梁山弟兄們去征方臘時,傷亡那般慘重!」
將空酒碗在桌上一礅,西門慶把張青扶在座中——他不好意思去扶兩個美眉——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
「見官軍逃了,我那襟兄帶了村人,下得山來看時,才發現那位力挽狂瀾的最後英雄已經沒了氣息。他斷氣之時,仍是左手狗頭高舉,右手緊握在深插於地的長刀上,倚此而矯立,鬚髮蝟張處,猶有餘威震懾民賊!」
說著,張青端起酒碗,向西門慶和武松說道:「二位,一說到那日情形,我眼中忍不住便想流淚,你們不會笑我這個男人沒擔當、沒出息吧?」
張青點頭道:「小人當時聽到,血腥的夜風中傳來一個高亢的聲音——『害民賊休要猖狂!熊耳山好漢全伙在此!』然後就是驚天動地般的鼓聲,和排山倒海般的吶喊聲!直到今天,那雄壯的喊聲還會在夜深人靜處,入我魂夢,讓我淚流滿面,壯懷不已!」
張青呼出胸中酒氣,大聲道:「當日之事,卻是我那襟兄曾思齊,在山中遇到逃命的村民,知道我岳父捨命相抗害民官軍,心中好生相敬。便在山民中選出了幾十條善攀山的漢子,攜了鼓樂,分潛山麓行事。那時他只不過是一個十余歲的少年,卻偏能出此奇計,當真是英雄了得!」
西門慶卻道:「天色已暮,此用奇之時也。何不乘官軍久攻不下之機,虛張聲勢,更沮其軍心銳氣?」
「其時山頭鼓聲吶喊聲大振,眾官兵早已軍心不穩,現在帶隊的都監又被英雄一刀斬了,更是令群奸落膽!也不知是哪一個宵小之輩,突然尖叫一聲,扔下手中軍器,轉回身便跑。一瞬間兵敗如山倒,官軍就此潰散!」
到危急時刻,武松便恨道:「只可惜少生了二十年,未能與前輩並肩攜手,抗食民賊于血海之中!」
西門慶端起酒來,嘆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孫家姐妹對望一眼,張青便鼓掌喝彩道:「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那日情形,懸如累卵,生機之機,千鈞一髮!眼看官軍漸漸逼上來,卻聽得左右山巔上一陣鼓響,然後一聲喝,無數的火把在夜色中閃亮了起來!」
擦擦眼睛,張青繼續道:「那位明教的舵主見官軍躊躇不進,但卻也不退,便聚集起其教中最後的兄弟,那最後的血染白衣呀,就象一團團火焰一樣撲了出去,撲進那蒼茫的黑暗裡!只可恨小人當時和我岳丈都是身負重傷,兩個人只能倚坐在那裡,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官軍箭如飛蝗,英雄好漢一個個倒下!心如刀剜,卻是束手無策!」
眼見武松等人次第站起,西門慶一拱手:「敢問英雄舵主尊姓大名?」
西門慶覺得胸中酒氣和著血氣一起上涌,啞著聲音道:「西門慶不識英雄,聽信了江湖上的謠言,瞎眼瞎心之下,卻來這裏指鹿為馬,懷疑這個,懷疑那個,卻唯獨不懷疑是不是自己錯了!此刻水落石出,西門慶無地自容,在此俯首領罪,鞭子抽,攮子攮,誓不怨心,絕不後悔!」
「眾好漢紛紛飲箭,含恨而伏,只余那位英雄舵主身中七箭,卻兀自不倒,身形如風般搶上,那一眾官軍,都嚇得呆了!直搶到帶隊的軍官馬前,英雄一聲喝,聲如雷震,一伸手便把那害民賊從馬上揪了下來。那狗官身邊的牙兵雖多,卻哪一個不是膽戰股慄,惶恐後退?」
孫二娘伸手過來,夫妻二人兩手互握,心意相通,張青這才慢慢地平靜下來。
眾人默不作聲地飲了,酒雖已冷,但心頭卻是灼熱!
武松還在捉摸其中關鍵,西門慶已經大喜拍桌,連聲喝彩道:「妙極!妙極!」
西門慶舉起酒來,慨然道:「殺人未必真豪傑,流淚如何不丈夫?為英雄虎淚,干一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