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孟州城
第056章 飛壯思
武松眉峰一動，便如利劍出匣：「三弟，莫非你意欲棄庶人劍，爭諸侯劍，甚至——持那天子劍？！」
屋裡留守的人看得分明，都鬨笑了起來，老張端了一碗酒，大聲道：「小張，恭喜你紅運當頭啊！」
眾人便亂鬨哄道：「去來！去來！」正準備一哄而出，卻聽那老張道：「且慢！」
眾人鬨笑。小張便搖頭晃腦道：「說到此事，實有！實有！若不是記掛著老爺們還要喝酒，那個美嬌娘，小張我焉肯錯過？怎的也要上前，討一討便宜！」
西門慶望著武松雙眼，沉聲道：「若真如此，二哥卻待如何？念兄弟之情？還是視兄弟為逆？」
西門慶揀著沒死透的人，挨個補刀，笑道：「小弟只是仗著寶刀的鋒利罷了！甚麼時候，等小弟用普通的刀子也能切得這般完美，才算是庶近於道矣！」
小張便哈哈笑著，直向門邊走來，一邊走一邊叫：「小的們，跟張爺爺來，今天也讓你們好好受活受活！」幾個分配去綁人的傢伙，便嘻哈笑著，隨在小張身後向門前走來。
突然賭博攤子中心處有人伸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大叫道：「不賭了！今天手運恁背，氣死老爺了！」說著一個人從人群里鑽了出來，走到酒桌邊，滿了一碗酒就灌。
須臾，西門慶收刀歸鞘，嘆息道：「只可恨，現在的大宋，昏君失政，奸臣當道，賣官鬻爵，賄賂公行，懸秤陞官，指方補價。以致風俗頹敗，道德淪喪，贓官墨吏遍滿天下，役煩賦重，民窮盜起，弄得世界騷然。小
變起倉促，屋裡眾人都驚得呆了，敞開的門中吹進十月的寒風，讓人的五臟六腑都被凍在了冰窨子里。說時遲那時快，沒等這些人反應過來，屋外早撲進兩條人影，手中都是青光燦然的利器，如兩道冷電從九天飛落，看在這些目瞪口呆的醉眼裡，分明就是報應的擊頂雷霆！
周圍的賭棍酒蟲們也紛紛應和：「殺人不過頭點地，小張管家說到這份兒上，連我們聽著都軟了！老張管家就容讓他一回吧！莫失了兄弟間的義氣！」
小張便仗著酒氣罵道：「老張，你是吃燈草灰，放輕巧屁！手氣若那麼好換時，財神菩薩也就不值錢了！」
「還有這等美事？」屋中眾人都被老張的話釣起了好奇心，賭博的丟下骰子，酗酒的拋開酒碗，都圍了上來，慫恿著小張喝罰酒。
敢揮寶刀誅奸佞，誓將熱血寫春秋。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武松突然無聲的仰天一笑，向西門慶伸出手掌：「二哥還是那句話——今生今世，咱們兄弟並肩攜手，前方刀山火海，也一起闖了！」
武松聽得分明，那說話人正是張都監的管家。
那小張一聽「美事」二字，便興奮起來，湊上去拉著那老張的手道：「哥哥，我知道你是個足智多謀的，都監大人排陷那武松，就有你的一份兒功勞。今日你既然有美事要看覷兄弟，便爽快說了吧！兄弟雖然是屁股嘴，但哥哥你看在兄弟平日孝敬的份兒上，就饒讓我
老張便劈頭一口唾沫吐去，笑罵道：「滾你媽的秋露吧！」
西門慶啞著聲音道：「今天輸了，待睡醒了，明天看老子拿錢來翻本兒！哈哈！哈哈！」一邊笑著，一邊刀光一顫，將地下血泊里垂死掙扎的蔣義腦袋斫了下來。
武松眼中寒光一閃，此人不是張團練那個陰狠險詐的管家，又是哪個？
眾人便興頭起來，紛紛跳起，笑道：「可見蔣二哥平日里偷香竊玉的事情做多了，這等藥物才時刻不離身！」
兩道青光彼伏此起，滿堂的燭影搖紅中，又飛灑起層層的粉霧，在屋外看來，縹緲如紅紗籠起的仙境一般。但隨即半敞的屋門慢慢闔起，溫柔但不容置疑地將黑暗窺視的目光隔絕在門外，將燈光酒氣和別的甚麼東西都包容了起來。
到了門前，小張伸手抓著門，便向懷裡一扯。誰知他酒喝得多了，這一扯力道不分輕重，那門「嘭」的一聲，直碰在他臉上，將他推得直朝後踉蹌了好幾步，撞得身後那幾個狗腿子七顛八倒，歪歪斜斜。
那老張便「嘿嘿」笑道：「今天你這狗才傷犯我，本當與你做骰子的兩面，永不相見才對，但既有眾兄弟的面子，便饒讓你一回！你乖乖喝上三碗罰酒，我便把那美事同你說了，不但你舒服，連這裏眾位兄弟都跟著沾光！」
待燈燭盡滅，屋裡便只剩下了無心可猜的明月朗照。武鬆緩緩將楊家寶刀歸鞘，看著西門慶笑道：「裝龍像龍，裝虎像虎。兄弟，想不到你還有如此的好本
老張笑道：「要討便宜，現在也不晚啊！」
小張便大著舌頭道：「哥哥既然分派完了，便請穩坐中軍帳，小弟領著他們去辦事。嘿嘿！若哥哥等得十分無聊，兄弟這裏卻有些發大來遲的助興之葯，哥哥混著熱酒服了，先在屋裡臨陣磨槍便是！」
眾人嘻嘻哈哈把小張拉起來，老張便跟他推心置腹道：「兄弟你好獃！放著眼前這一幫飛檐走壁的心腹好兄弟，還怕你看上的那個美嬌娘跑了不成？大家看，今夜月光明亮，正是天賜良緣，有哪幾位輕功了得的兄弟，去到那戶人家，一條大口袋把美嬌娘裝了來，便在這鴛鴦樓下，成全了小張的心愿，豈不美哉？」
然後屋中有一個大著舌頭的聲音叫囂道：「今日酒已經夠了！大傢伙兒都好好睡一覺吧！歇足了精神，才能更好的替都監大人出力！」
西門慶看著窗上月光，淡然道：「二哥，小弟推薦你看的那篇《莊子·說劍》，其意如何？」
武松看得分明，快活林擂台上替張團練出過力的什麼劉海灑金錢秦英、狗竊偷生苟且苟偷生等人，都在裏面。
老張笑道：「我老張本是一片好心，想要成全你一樁美事，你卻傷犯起我來。罷罷罷！懶得理你！」
大家趕緊都住了腳，畢竟論身份、論智謀，這位老張管家都是這批人的首領，大家都得賣他面子。
蔣門神的大徒弟蔣仁便站了起來，笑道：「既有二位管家大人撐腰，咱們還怕甚麼？哪位兄弟身上，帶著蒙汗藥的？把些兒出來！」
老
武松一邊閂死了門，一邊點頭道：「兄弟的刀功，甚是了得！」
蔣義便笑著抱拳道：「承讓！承讓！」
老張便大笑道：「這廝已經半醉了！大家且拉他起來，坐著說話！」
小張聽了，如喪考妣一般，直撅撅跪到老張面前，抱著他大腿道：「好我的老張哥哥，兄弟被你一撩撥，下面都硬了，你怎能見死不救，讓兄弟受一晚煎熬？有什麼好計策，都說了出來，兄弟死到亂葬崗子上，也領哥哥的情！」
七零八落的應和聲響起，然後耳房裡的燈火便一盞盞熄了下去。
只見耳房裡靠近房門邊的兵器架子上，雖然倚著十幾口明晃晃的朴刀，但屋中一片烏煙瘴氣，把刀光都遮沒了。有十幾條大漢分成兩堆，一堆在吆喝聚賭，一堆在酣呼痛飲，一個個或罵罵咧咧，或洋洋自得，或虎咽鯨吞，或滿嘴胡扯，人人醜態百出。
話音未落，就見小張臉門上的一痕血跡陡然放大，然後整個腦袋都分成了左右兩半兒，跟著連胸腔都辟開了。
西門慶也伸出手掌，兄弟二人兩手緊握，胸中都是熱血如沸。這正是：
就有蔣門神的二徒弟蔣義應聲而起，從百寶囊里掏出個紙包來：「小弟這裏，坐拿草和曼陀羅花粉都有。」
武松轉頭看著西門慶：「三弟，你待如何？」
又一人
小張聽了，便拍著桌子大笑起來，邊笑邊說道：「我說是甚麼美事？原來是老張哥哥也對那美嬌娘動了凡心！哥哥你忒也狡猾，心裏想著玩樂，卻自己不肯出面，只把兄弟我抬出來做大旗。不過兄弟我義氣為先，今日便捨己為人又如何？那小娘們兒綁來，老張哥哥第一，兄弟我第二，哪個兄弟出力最多讓他第三，其他第四第五，人人有份，個個不空，大家好生快活一夜，萬事都有我擔著！」
老張略笑一笑，端起酒碗來抿了一口，悠然道：「今日天晚了，待明日早起，咱們再細說。」
小張是酒色之徒，碗到酒干，在眾人的轟然叫好聲中，直著眼睛，嘴角流涎道：「老張哥哥，兄弟的罰酒領了，有甚麼美事，便照顧了兄弟吧！」
來到鴛鴦樓下耳房前，卻聽房裡笑語喧嘩，是個正在歡呼飲宴的光景，西門慶和武松輕手輕腳掩到窗槅扇邊，武松伸手指蘸了些唾沫，把槅扇上的紙潤濕了，點開個小破洞，木匠單調線往裡看。
說著，便分派人手，哪幾個守鴛鴦樓，哪幾個去擄人，擄人的那幾個中，誰吹葯，誰進屋，誰望風，誰拿著都監府的腰牌當救應，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眾人聽著，都是心服口服，自愧不如。
小張便精神一振：「老張哥哥，此話怎講？」
老張便訓斥道：「看看你們亂鬨哄的樣子，哪裡象都監府里的英雄？若這麼出去，美嬌娘還沒到手，先把巡夜的招呼來了！現在一一聽我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