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且向幽冥睡

兄弟二人正待下樓時，卻聽樓下有婦人的聲音說道：「聽方才響聲，莫不是夫君他們醉倒了？你們兩個快上樓去攙扶！」兩個人恭聲答應著，直上樓來。

武松那邊一刀劈了張團練，西門慶這邊也早衝著蔣門神撲來。

心頭如電光一轉，西門慶問道：「二哥，如果有一天我仗天子劍，你可願做我的劍鋒？」

西門慶見月光已經偏轉，武松卻只是冷眼看著張都監，刀光凝碧不動，忍不住催促道：「二哥，更深了！快快了結了這狗官，你我兄弟好走路。」

痛斥完畢，西門慶手起刀落，飛泓驚艷處，蔣門神性命便已了帳。西門慶還刀入鞘，卻和武松並排一站，抱臂冷冷盯著張都監。

陰陽世界生死里，豪俠襟懷笑傲中。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武松深吸了口氣道：「三弟，我在猶豫。」

如今張團練、蔣門神兩個黨羽俱死，腳下的銅鈴機關突然間失去了作用，又被西門慶和武松兩頭大蟲盯著，張都監早已嚇得木了。張團練還知道張嘴呼救，蔣門神還知道開口求饒，張都監卻是魂飛太虛，軀殼裡只剩一片空白，幾乎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了。

轉身正欲走，心下突然一動，去兩邊屋中一搜，將幾個丫環和張都監的一雙兒女也捆了起來封了嘴，這樣一來，這世界天亮之前，便算是清凈了。

西門慶聽著一驚，又聽武松道：「若依我本性，姓張的狗賊騙得我好苦！只殺他一人，焉能出得盡我胸中惡氣？但這些天來，三弟指點我的那幾篇文字，我都讀了，雖然讀的粗淺，但其中的道理，卻大致是不錯的。因此我心上才又猶豫起來……三弟，你且來幫我拿個主意！」

「三弟，我們走吧！」武松說著和西門慶並肩向胡樓口行去，身後「咕咚」、「噗通」兩響，張都監一分為二的身子已經摔到了樓板上，樓中血氣驟然一烈。

西門慶盯死了蔣門神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蔣忠，你一身的好武藝，若是安安分分的研習武德，傳授弟子，也不愁不成一方之望。誰知你仗武賣身，投入贓官門下做走狗，把良心一筆勾倒，這是你一該死！你收了徒弟，卻只教他們武藝，不教他們德行，任他們為禍人世，壞了多少江湖好漢的名頭？你為師不尊，誤人子弟，這是你二該死！快活林擂上，我良言相勸，你早該回頭，誰知你忠言逆耳，反視我為寇讎，和贓官布下重重圈套相害，這是你三該死！」

兄弟二人一點頭，放二人過去，卻暗中攔住去路。那兩個進到樓里，畫燭熒煌下，卻見三個屍首血淋淋橫在冰冷的月光里。此情此境，只驚得兩個人全身發麻，疑在夢中。急轉身時想要叫時，劈面兩道刀光下來，摟頭剁翻了。

蔣門神聽了這審判般的話，魂飛魄散，拚命掙扎，卻哪裡掙挫得起？卻見西門慶眼光轉厲，蔣門神一顆心頓時象被浸入了冰水盆里泡著一般，耳中只聽西門慶的話聲宛如從天外飛來：「陰曹地府，望鄉台上去喝孟婆湯之時，先好生告誡自己，來生來世，做個好人！」

武松眼中精光一閃，斬釘截鐵地道：「兄弟待我恩重如山，上天入地，哥哥也同你去！」

武松拉著西門慶向胡梯邊黑處里一影，低聲道：「我認得他們，兩個害民小賊！」

西門慶便道：「既如此，你我兄弟胸懷可藏天下，難道還容不得一介無辜婦孺嗎？」

西門慶一笑，上前也從屍首上扯下一片衣衫來，蘸得血飽，把武松那「殺人」二字塗了，改作——「屠狗者灌口二郎神武松」，然後又在另一側加上了自己的名字——清河西門慶！

鴛鴦樓上三賊中，蔣門神是個最有勇力的。奈何此時吃得醉了，待見了武松和曾經打得他落花流水的西門慶，更是失了魂魄，哪裡敢來放對？顫巍巍站起來想要逃跑，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見當頭一道青光劈下，只覺得腦門上一陣劇痛，暗呼一聲：「我這番死矣！」人已經歪倒在樓板上。

西門慶悄聲道：「替奸賊捧靴的小鬼，有時比奸賊還更可恨些——殺了！」

寫畢，兄弟二人相視一笑。這正是：

了事後，轉眼卻不見了武松。西門慶重新上樓一看，卻見武松在死屍身上扯下一片衣襟來，飽飽的蘸了血，在白粉牆上寫下十個血字——「殺人者灌口二郎神武松」！

張都監雖是武官出身，但他這個武官，卻是習文不成，學武又不就，這才花了一大筆金銀財寶，硬生生的買了個小官兒當，逐年家盤剝百姓喝兵血，又跑又送，銖積寸累的升到了兵馬都監的位子上。仗著孔方兄的勢頭，吃喝嫖賭的習氣他是樣樣俱全，但說到臨危不懼的膽氣，卻是半分也無。

武松舔了舔嘴唇，搖頭道：「三弟，我不是猶豫這個，而是猶豫——我要不要進后宅去，把這廝全家都殺了！」

這一下死裡逃生，今天喝了的酒盡皆化作了冷汗，只是由生到死，又由死重生的走了一轉兒，卻驚得蔣門神手酸腳軟，全身上下沒了半分力氣。

西門慶提了刀，當先從胡梯上下來，張都監的夫人黑影里認人不真，還問道：「樓上如何大驚小怪？」被西門慶搶到身前，迎面一指戳昏了，腰間抽出一條備好的麻繩來，三下五除二捆個結實，把嘴堵了，扔到房中床上。

西門慶聞言倒是愕然了一下：「二哥，有何可猶豫的？這等狗官，一路升遷，也不知刻薄了多少百姓的命血，今日只讓他一命償還，已經是便宜他了！」

正慶幸自己又有了苟且偷生的希望之時，西門慶伸出了手，一把將他揪了起來，往桌子上一放，將刀在臉上擱著。蔣門神只覺得一股寒氣直透骨髓，渾身上下汗毛直豎，想也不想，便脫口道：「西門慶爺爺饒命！」

武松凜然一驚，用力點頭道：「三弟說得是，武二受教了！」聲落刀飛，一轉眼間青光已然還鞘。

正因將死而戀戀求生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腦袋除了劇痛之外，卻是安然無恙，再一細看冷笑著的西門慶握刀的手勢，蔣門神才恍然大悟——原來，西門慶這劈面一刀，是用刀背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