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鬧江州
第046章 座次之辯
聚義廳中，晁蓋和宋江為這頭把金交椅的歸屬，爭論不休，最後還是宋江道：「仁兄，論年齒，兄長也大十歲，宋江若坐了，豈不自羞？」
此時吳用冷眼旁觀，心頭自以為雪亮。這正是：
宋江聽了，不禁面紅耳赤，銳氣大挫。他幼時雖然也讀過詩書，但卻是水過地皮濕，比不學無術之輩，也強不了多少，到最後科舉不成，只好做吏，哪裡能分得清上下左右的其中深意？剛才興頭起來，只知滿口放炮，誰想卻被西門慶捉住了馬腳，又有蕭讓出來湊趣兒。
從宋江道貌岸然地開言起，西門慶就暗地裡冷笑，思忖道：「宋江啊宋江！你這黑廝竟然敢在我面前操鬼，我豈能容你將這大好的梁山，變成你一人野心的踏腳之石？待我略施小計，給你妝一妝幌子！」
西門慶道：「若依公明哥哥所言，右邊主位上坐梁山老兄弟九人，左邊客位坐新頭領，竟有四十三人之多
西門慶冷不防從吳用手裡搶過了他的折迭扇，「唰」的一聲展開，搖了幾搖后說道：「公明哥哥方才說甚麼『左邊主位』、『右邊客位』，此言豈不差矣？想我中華，自古皆右座高於左座，右上左下，由先秦延續至我大宋，道理始終不易。因此小弟我才說，公明哥哥言語有所失當。」
聚義廳中爭左右，英雄腹內畫方圓。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尷尬之下，宋江雖然面上還是笑嘻嘻的，但卻在心裏狠狠瞪了西門慶和蕭讓兩眼，暗罵道：「這兩個腐儒，只知賣弄自家的文才，卻壞了我的大事！」
西門慶卻搖著折迭扇道：「公明哥哥這
眾好漢一聽，盡皆哈哈大笑起來。
所以當宋江裝模作樣地問「卻不知眾家兄弟意下如何」之時，西門慶搶在花榮頭前，出列大聲道：「公明哥哥此言雖佳，小處卻有不當。」
西門慶聽得分明，當場便洞悉了宋江的隱惡居心。這黑廝藉著不排座次之名，將從前梁山老兄弟的功勞統統一筆勾倒，又把老兄弟趕到左邊去坐——林沖、劉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杜遷、宋萬、朱貴、白勝，即使加上晁蓋，也只不過是十個人而已。
再要細細往下排起來時，宋江卻起身道：「如今咱們山寨好生興旺，弟兄們越來越多，如果細排起來，一則耗時必長，二則爭多論少，豈不傷了兄弟們之間的義氣？不如這樣吧！且休分功勞高下，梁山泊一行舊頭領去左邊主位上坐，新到頭領去右邊客位上坐，待日後出力多寡
當下恭恭敬敬地向西門慶和蕭讓拱手施禮，宋江滿臉誠摯地道：「宋江三杯之後，一時口滑，便疏忽了左右，幸得四泉兄弟和蕭讓兄弟提醒，使我免於貽笑于方家，二位誠可謂是我宋江的一字師了！」
蕭讓聽了，受寵若驚，急忙謙道：「哪裡！哪裡！公明兄太謙抑了！」
聚義廳中眾好漢見西門慶搖頭晃腦地出列，拖腔撇調地開言，那神態語氣活脫脫倒像是個酸秀才一般，心中不禁感到滑稽，便都輕笑了起來。宋江也笑著問道：「既然四泉兄弟這般說，卻不知我言中的不當，卻在何處？」
聖手書生蕭讓便又賣弄起來：「四泉哥哥所言有理。即使是在朝廷家，都堂和寺觀百官的坐次，也是有講究的。唐時顏真卿與左僕射定襄郡王郭英乂書雲：宰相、御史大夫、兩省五品、供奉官自為一行，十二衛、大將軍次之；三
旁聽眾好漢都好奇：「卻不知哪裡還有不當？」
宋江沉吟道：「既如此，便請眾家兄弟論年甲次序，互相推讓著坐了，卻又有何不可？」
聖手書生蕭讓，自上得梁山以來，放眼望去，皆是粗魯不文之輩，口中不敢言，心中無時不起明珠暗投之嘆。今日突然聽到西門慶這等禮儀之辯，不由得精神一振，大起知音之感。因此挺身而出道：「四泉哥哥之言，正合古意。《禮記·玉藻》有雲：『左史記事，右史記言。』所以《尚（上）書》為記言之史，《左傳》為記事之史。與此同理，當同一官職有左右之分時，則右在左上，地位高者稱『無出其右』，貶官則稱『左遷』，正合禮儀之大道也！」
而右邊的新人，多了左邊
再三推晁蓋坐了第一位，順理成章的，宋江當然就坐了第二位，吳學究坐了第三位，公孫勝坐了第四位。
宋江聽了也是一怔，他只說暗中分幫結派，以多壓少，卻沒考慮到人多也有人多的麻煩，此時聽西門慶一說，這才反應過來，便說道：「這有何難？便將左邊四十三張椅子，分成數列，兄弟們坐了便是。」
西門慶搖頭道：「卻不知誰坐前？誰坐后？誰坐左，誰坐右？若只是一味的亂坐，終究不成個體統。」
宋江聽了，心裏又是「噹啷」一下，暗暗叫苦道：「卻不知這西門慶的烏鴉嘴又要說些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