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二進河北

此言一出，眾頭領大喜，燕青大驚，異口同聲地追問道：「卻不知哥哥此話怎講？」追問間一雙雙眼睛緊緊地盯住了西門慶，唯恐他又來一句「天機不可泄露」。

聽得此言，眾好漢又是齊聲大笑。

蔣敬此時茅塞頓開，將額頭一拍道：「怪不得四泉哥哥氣定神閑，原來只消咱們扼住了官軍的這兩條糧道，他們就是出了水的魚兒，又能蹦躂到哪裡去？縱有六十萬人馬圍青州，但青州城裡經過了兩番補給，糧秣充足，呼家將又是國之名將，攻而不足，守則有餘，只待官軍無糧自亂，破之必矣！」

燕青聽了，心底狼血沸騰，撩衣破步上前拜倒在地，大聲道：「小子願盡死力！」

說著，西門慶長身拜倒，眾人急忙拜倒還禮，亂紛紛道：「哥哥快快請起！」

燕青得了西門慶善意的嘲戲，面上一紅，洒然抱拳躬身道：「還請西門慶哥哥成全！」

西門慶點頭道：「正是！前些日在青州與呼家將議論敵情時，得知呼家將曾四下打糧，誰知左近那些州郡，天高皇帝遠，官倉中的糧食都被狗官肥了自家，因此一無所獲。如今青州城下多了六萬官軍，騾馬無數，這些傢伙用甚麼喂他們？」

萬幸西門慶這一回並沒有賣關子，而是從容道：「方才我一時情急之下，只顧傳令發兵大名府，卻沒有引導眾兄弟深思熟慮。若不是蔣敬哥哥不甘隨波逐流，出頭提出自己的意見，西門慶此時已然在咱們梁山軍中埋下了專橫獨斷的種子——這是我的疏失，這裏向眾兄弟謝罪！」

直到西門慶敲了敲桌子，眾人這才回魂。卻聽西門慶笑向蔣敬道：「蔣敬哥哥，青州還要救么？」

西門慶笑道：「若是軍情緊急，自然要果決勇毅，但此時並沒有緊急軍情，若還獨斷專行，就是為將者的過失了！」

楊志皺眉道：「若官軍擄掠百姓，以資軍食……」

西門慶點頭道：「正是如此！這些天我軍雖是駐兵於此，但小弟暗中早已和晁蓋哥哥、無用軍師定了計，沒羽箭張清引著花項虎龔旺、中箭虎丁得孫，率領三千輕剽人馬，專巡袞州糧道；金槍手徐寧引著錦毛虎燕順、白面郎君鄭天壽，率領三千輕騎，專巡歷州、淄州糧道。晁天王坐鎮梁山，總督軍馬接應，絕不放一車糧食到青州城下！」

西門慶亦冷笑道：「這腐朽朝廷只說聚集八路軍馬，就能進剿成功。卻不知八軍齊至，各有統屬，彼此不通號令，此乃亂軍，其敗一也；梁中書今在大名府視事，焦頭爛額，無暇東顧，軍無頭不行，此乃迷軍，其敗二也；朝廷畫蛇添足，派著兩個太監監軍。這等閹人，只會拍馬舔菊，媚上欺下，臨陣還要收受賄賂，坑害忠良，天長日久之下，必然人無戰心，士有去意，此乃妖軍，其敗三也；地方廂軍冒名領餉，有名無實，護不得性命糧道，此乃弊軍，其敗四也；最要緊的，這朝廷官貪吏暴，無恥之尤，四下括田，又將重征河北鹽稅，失盡了民心人意，莘縣人民揭竿而起，就可知民心向背。此時不修道保法，反而連連用兵，看似武運雄飛，實則垂死掙扎，此乃覆軍——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其敗五也！」

縱有千般稱妙計，亦需一決是民心。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聽燕青說得恓惶，西門慶驀然間哈哈大笑，笑聲中連連揮手道：「燕青兄弟何至於此？」

蔣敬慚愧道：「原來青州似危實安！小弟不知哥哥早有定計，枉擔了無謂的心思，慚愧慚愧！」

西門慶伸指劃過青州西南部：「第二條糧道，就是由京東西路水道北上運糧，省了多少人伕之力，然後經袞州進青州。」說到這裏，西門慶笑而不語。

楊志、歐鵬、郭盛、蔣敬等數人心頭猛省：「四泉哥哥（兄弟）所言，莫不是官軍糧道？」

西門慶捲起地圖，將雙手在桌上一拍，大聲道：「男兒漢在世，當手挽三尺青鋒，縱橫天下。殺貪官，除腐吏，摔爛其嬰兒，屠戮其父母，滅其門絕其戶，方趁萬民心愿！今日兵進大名府，燕青兄弟可願做梁山之鄉導，先為前部？」

燕青卻是初見西門慶，不知其人本事，聽到他笑得歡暢，心中不悅道：「聞病則喜，幸災樂禍，豈配稱為天下義士？」當下強忍不快，抱拳道：「小子的主人如今命懸一線，小子捨身救主，已是走投無路下的絕望之舉。三奇公子如此大笑，可是笑小子不識羞恥，甘為男寵嗎？」

消息傳到大名府，梁中書大吃一驚，他萬萬想不到，西門慶居然敢二進河北，與他會獵于大名府城下。這正是：

先鋒人馬已發，西門慶自引五千精銳軍馬為後殿，旌旗招展，號角齊鳴，望大名府進發，沿途百姓簞食壺漿，遮塵而拜。

西門慶心中早有定計，當下請有勇有謀的鐵棒欒廷玉為先鋒，小溫侯呂方、賽仁貴郭盛為副將，燕青做鄉導，率領兩千人馬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先行而去。又請二龍山客將青面獸楊志伴同急先鋒索超，領兵一千隨後接應。

說著，西門慶轉頭向燕青笑道：「燕青兄弟，這枝人馬既然不必去救青州，那該往何處去？」

西門慶撫掌道：「蔣敬哥哥慮事雖密，可惜還不全——咱們先說青州。」

燕青心中激動得怦怦直跳，深悔方才對西門慶出言不遜，當下伸手向桌上地圖一指：「小子愚見，何不直搗大名府，牽制梁中書？如此一來，青州城下官軍群蛇無首，破之必矣！」

帳中梁山眾好漢都是精神一振。每當西門慶如此神采飛揚之時，必有驚人之舉。今日盧俊義性命危如累卵，他卻能如此大笑，肯定是有成竹在胸了。

這時卻有更多的頭領們看出了門道，齊聲道：「哈哈哈！這條糧道可不正打咱們梁山泊前過？這不是把上好的美酒，送到咱們鼻子底下來了么？」

耳聞西門慶這一番話說得洋洋洒洒，卻又擲地有聲，帳中眾好漢和他們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楊志聽了喜上眉梢，擊拳道：「若恁的，洒家還擔憂個甚麼？官軍人越多，垮得越快，青州城下六萬人，現在看來，只不過土雞瓦狗一般。」

西門慶正色道：「卻不是如此說！還是那句話，兼聽則明，偏聽則暗，蔣敬哥哥一番勸阻，帶著兄弟們開了多少思路？若不是蔣敬哥哥，今日帳中這些兄弟就只會跟了我隨波逐流，豈有長進的機會？這等啟迪智慧、促進思維的諫言，蔣敬哥哥往後還要多進一些，方能將咱們梁山人馬鍛煉成一支智勇雙全的勁旅！」

帳中眾好漢亦是戰意滔天，不少人搶上前來，亂紛紛嚷道：「小弟願為前部！」

蔣敬下拜道：「敢不依哥哥教誨！」西門慶急忙扶起。

說著，西門慶並起四張桌子，攤開一卷京東路地圖，指著圖上山川隘路道：「眾家兄弟請看。青州北面臨海，東面東南面濰州、密州、萊州、登州亦是臨海之地，南面有魯山和沂州沂山包裹——這些意味著什麼？」

西門慶大笑道：「燕青兄弟忒也面嫩了！你便是明說攻開大名府，解救盧員外，那又怎地？何須如此這般圍魏救趙？」

大家起身後，楊志道：「四泉兄弟何必在意？軍情緊急時，必須果決勇毅，獨斷專行，若甚麼都計較起來，也會誤了大事。兄弟是知兵的人，如何這般膠柱鼓瑟？」

鬨笑聲中，西門慶伸手向地圖上一指：「朝廷樞密院派梁中書總領進剿人馬的本意之一，就是由河北東路的濱州、棣州、德州、博州經由山東歷州、淄州向青州城下供糧，如果是當家河北的梁中書挂帥，這河北路糧食的運送自然就勤謹些，官兵騾馬們也就餓不著肚子了。」

西門慶急忙道：「非也！我笑只笑，旬日之間，河北玉麒麟就能得脫羅網，做我們梁山的座上客！」

西門慶笑道：「哥哥放心。梁山一萬精銳山地步兵，由錦豹子楊林、九尾龜陶宗旺率領，已經在智深哥哥、武松哥哥麾下聽用，此時正分伏於二龍山、桃花山、白虎山諸處。如果青州城下官軍敢分兵抄掠四野，諸路伏兵分進合擊，必叫害民賊有來無回！」

此言一出，眾人皆愕。蔣敬道：「青州有大軍圍城，大名府有盧員外望救目穿——怎可謂軍情不緊不急？」這一語道盡眾人心聲，大家齊齊附和點頭。

既然絕了求救于梁山的指望，燕青心中傲氣便生，縱然是直面名震天下的三奇公子西門慶，他的言辭中照樣充滿了少年人獨有的鋒利。

環視了眾人一眼，西門慶道：「呼家將人民之名將，內有糧草，外有救兵，必能穩守青州！」

焦挺鮑旭也跟著施禮道：「小弟專等哥哥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