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拆遷·截訪·穿越·圍剿
第113章 最後一個禁軍
西門慶變臉道：「你當我面還敢如此猖獗，莫非不怕死嗎？」
西門慶輕飄飄地道：「你們的下場，我這裏早安排好了。二位公公也不必回去啦！你們看梁山山清水秀，正是極好的埋骨之地，何不在此築永夜之室？生為徭役，死為休息，亦是人生之輪轉，命理之循環。」
宮太監跪倒在地，淚如雨下：「小人乞命！若得手下超生，回到京中，願盡獻家財以資軍食！」
小卒搖頭道：「不是！我爹就是一種地的！」
眾將聽著，皆暗鬆一口氣，這才想起江湖上都傳三奇公子一諾千金，是大大的英雄好漢。此時此刻，自然大家都選擇相信，衷心祝願千萬要名實相符。
西門慶嘆道：「金錢萬能，但買不得性命，終是一大遺憾！來人，拉下去！和他那批閹子閹孫都送進講武堂新兵訓練場裏面！」
說到底還得怪他們兩個利令智昏、鬼迷心竅，前些天受了梁山頭領神運算元蔣敬無意的蠱惑。
這兩天處下來，宮、道二太監知道蔣敬是老實人，但今天竟然被這老實人給鄙視了，嬸可忍叔不可忍啊！
西門慶道：「我早有言在先，但降者，免死！人而無信，不知其可——我如何肯失信於人？」
為了自己的尊嚴，也是為了朝廷的尊嚴，更是為了官家的尊嚴，宮、道二太監一定要把蔣敬那種上位審判般的優越感打壓下去，就象前世後世打壓思潮一樣。
西門慶搖頭道：「天災之說，只好騙騙蠢人罷了，那是人禍！老百姓交了稅金，本來有一部分應該用來整理堤防、疏浚河道，但當官的貪贓枉法，把那些錢都吃進他們肚子里去了，要不然，他們哪裡來的一身油脂油膏？堤不修、河不浚，夏汛秋汛時自然發來了大水，苦的是千千萬萬的百姓，當然也包括你一家的老少！」
正當眾人想要在絕望中最後一搏之時，卻聽西門慶大笑道：「來人！替鄷將軍、畢將軍他們打點馬匹行裝，送他們帶兩萬禁軍回東京與親人團聚！」
一聲喝下，小嘍啰將軟癱如泥的宮太監和哭吼叫罵的道太監盡皆拖了出去。嘈雜漸遠，屋中卻是鴉雀無聲。
道太監手刨腳蹬，涕淚橫流，掙扎著不肯被揪走：「西門慶！枉你稱義薄雲天，貪了我們的金寶，卻來黑我們的性命——我等做了鬼也不放過你！」
宮、道二太監攛掇著西門慶盡屠兩萬禁軍，也是有迫不得已
太監沒有後代，不能做官，還受士人清流的鄙視，所以對錢較常人加倍的喜愛，蔣敬和他們兩個說錢，說賺錢之道，正對了兩個太監的胃口，兩家居然說得津津有味。
西門慶止住了左右嘍啰蠢蠢欲動的懲罰行為，從容言道：「我來問你，你說你家鄉發水，你可知為何發水？」
離梁山遠后，鄷美、畢勝打開匣子，正看到宮、道二太監的人頭完完整整地擱在石灰冰麝裏面，眼珠直暴凸出來，眼眶裡死後特有的那層翳膜翻起來都遮蓋不住，面目之間更是凝結了數不盡的慘毒之色，也不知臨死前經歷了怎樣的凄風苦雨，倒也難為了兩位公公的一派嬌身貴肉。
小卒大叫道：「我不聽！我不聽反賊的說道！」
蔣敬要替梁山長臉，當然要考耀梁山的實力，說著說著就說到梁山的海外貿易上去了。小旋風柴進、撲天雕李應被逼上梁山之前，都涉足過海外貿易，在高麗、倭國間一個來回，獲利巨萬，西門慶執掌梁山商業，更將這一條海貿線路發揚光大，登州板橋鎮，梁山很是暗添了不少走遠洋的海船，淌海水一樣的花錢與賺錢。
宮、道二太監的眼珠子不知不覺就紅了，用垃圾換金子是愛財之人的終極夢想，沒想到今天這個夢想居然有了實現的可能！道太監就試探道，我們兄弟能不能往你們梁山的船上搭點絲綢的私貨呢？
西門慶道：「這道理正是最基本的人情，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西門慶悠然道：「我的意思是——禁軍可以回家了。不是上西天回老家，而是回東京開封府，和家人完聚！我們梁山既然擒得你們一次，便擒得第二次，不信邪的，下回儘管來試！」
小卒的臉又青了，大聲道：「胡說！胡說！縱然貪官是我的仇人，但天子卻對我家有天高地厚之恩，哪容你這廝在這裏血口噴人？」
有個禁軍將領想起了被自己吊于馬棚的請戰小卒，此時卻是悔之晚矣！
把蔣敬打發走之後，宮、道二太監的理智終於從亢奮的餘波中掙扎著冒頭了，他們這才驚覺，自家和梁山的勾搭大大的不妥，海外貿易雖然暴利，但這錢燙手哇！一不小心，連整個人都得炮烙進去。
西門慶便道：「他們當然不會跟你們說了。難道他們說，上到皇帝，下到官吏，吃的喝的穿
西門慶奇道：「既然你一家種地的命，你怎麼當上禁軍的？」
因此點明禁軍是食而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后，宮、道二太監都盯緊了西門慶的嘴，心裏一迭連聲地鼓勁兒：「殺！殺！殺！……」
西門慶嘆道：「貪官是誰慣出來的？當皇帝的甘於享受貪官獻上來的供奉，明知這些供奉里調和了不知多少血淚，但因為美味，所以眼開眼閉，姑息養奸，從此天下貪官上行下效，腐敗日多，庶眾被敲骨吸髓，民生日苦，終於有一天逼上梁山——這些，都是天子縱容的罪過啊！」
按說此時收手還來得及，只要把蔣敬捲走的那些真珠寶貝丟到腦後，就當打了水漂了，和梁山從此恩斷義絕再無瓜葛，那自身就恢復了泰山之安。可是——
宮、道二太監懷著一種很神聖甚至悲壯的感覺，把自家這一路行來刮刷的身家都捧了出來，將蔣敬給猛震了一回。看著老實人驚呆了的臉，宮、道二太監終於將心理扭曲的平衡撥亂反正了，宮太監用很輕描淡寫很舉重若輕的口氣說：「這些只是隨身攜帶以備零用的阿堵物罷了，比起吾等京師中的貯積來，真九牛一毛耳——但即使如此，造幾艘海船也夠用了吧？」
當然，在脫身之前，一定要把後患清理乾淨！只要是壯士斷別人的腕，宮、道二太監還是很果決很有魄力的，所以一力促成，進言西門慶把兩萬勢不可降的禁軍全體屠滅——世界上真正的雄風，其實都是人腦袋壘出來的！
說到海貿，當然要說中國的特產絲綢，絲綢這玩意兒一到外國，身價百倍，更勝等重的黃金。道太監聽著，心癢難搔，聽著別人嘮生意經自家卻不能在其中沾手，是做太監的最大悲哀啊！於是他就忍不住插了一句：「蔣先生看我等帳中這些絲綢，價值幾何？」
小卒傲然道：「是某年我家鄉發水，俺們全家逃荒，天子開天恩，招青壯吃糧當軍，將我列在頭等，選進了禁軍里，我一家
乍聽之下，眾人都驚得呆了。宮、道二太監最先反應過來，撲上來道：「西門頭領，使不得啊！若放這兩萬人回去，必然是縱虎歸山，將來卷土重回時，卻又要耗頭領無窮的力氣應付！怎如今日殺了乾淨？」
小卒低了頭，喃喃道：「這些淺近的道理，怎的鄷將軍畢將軍他們不跟我們說？」
闔上木匣，鄷美、畢勝二人對視一眼，再回望梁山，都不由得感慨萬千，說不儘是甚麼滋味兒。嘆息良久，二將引兵迤邐南去了。
蔣敬很矜持地點頭，那種施捨型的高傲深深地刺痛了宮、道二太監的自尊心，他們看出蔣敬蔑視他們的原因了——堂堂內宮的總管太監，居然只有販絲綢的氣概，其格局之可憐可笑，只怕是古今無雙，天下獨步了。
宮太監此時臉青唇白：「他……他要殺咱們！」
蔣敬其實並不是個能說會道的人，反而相當樸實，和宮、道二太監打交道的那幾天，雙方不可能兩看相不厭地參禪，總得有個話題，對蔣敬而言，他最拿手的話題就是自家的會計學了。
除兩萬禁軍外，還有關勝原來統率著的一萬五千名河北、山東人馬。那些領兵將領不象禁軍那樣多家人牽挂，又怕了西門慶手段，唯恐一個應對不好，腦袋就此搬家，那便萬事休矣，因此眾人齊齊下拜：「我等願降！」
西門慶又問道：「那你爺爺定是朝中做大官的了？」
西門慶說到做到，接下來的幾天里，禁軍分批發了川資路費，放他們回鄉。輪到鄷美、畢勝時，西門慶親自將一對木盒子交到他們手上，言道：「宮、道二佞賊頭顱在此，望兩位將軍回到開封府，寄語東京群奸——終有那麼一日，萬民攘臂，奸賊無處藏身，只好做鬼無頭矣！」
西門慶很耐心地解釋道：「這些武將是降的，但兩位公公卻是裡應外合的，不在降人之列，既如此，理所不在免死之中——今日這一場宴便是斷頭宴，兩位公公吃好喝好一路走好。」
最後一個被放走的禁軍，是梁山圍營時，被吊入馬棚的那個敢戰小卒。西門慶命人將他帶來，問道：「你深陷重圍，不降也就算了，為何還口出對梁山的不遜之言？」
小卒昂然道：
蔣敬猛點頭——這些天上掉下來的錢，做賊的不拿白不拿！
小卒想了半天，終於點頭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打小我太爺爺爺爺就給我講那些收租稅的如何刮骨，小時我眼裡也見過幾回——只是，我們交的租稅居然應該拿去修河？世上還有這樣的道理？」
壯士斷腕對貪婪之徒來說是神話。
小卒愕然半晌，才喃喃地道：「天老爺想要發水，哪個神仙還犟得過他？」
西門慶擊拳道：「壯哉！男子漢大丈夫，自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方不負活人一世！但是——若認錯了恩人，報錯了仇人，又當如何？」
道太監丈二的公公摸不著頭腦，問宮太監道：「宮兄，他說甚麼？」
宮、道二太監一邊自打耳光罵自家頭腦被狗吃了，一邊幫著梁山算計鄷美、畢勝，蔣敬從他們這裏捲走了一注橫財，總得撈回些什麼來。就算要出賣自家人，反正鄷美畢勝不屬於楊公公、童公公、蔡太師、高太尉一黨，賣了就賣了吧！
西門慶冷笑道：「那些金寶，是你們祖傳的？還是你們賺來的？你們從萬民手中搶來，我再從你們手中搶走，將來施善政還於萬民，正是天公地道！你莫忘了，這裡是梁山！是報應之地！我西門慶與腐謀皮多日，今天終於到開剝的時候了！往煉獄里掙扎去吧！」
一句話，說得眾人的心又提回了嗓子眼上。畢勝暴喝一聲：「西門慶！你幾個意思？」
一片唯唯諾諾中，西門慶轉入後堂，自有小嘍啰各引禁軍與降軍將領去安置。
西門慶再不答話，安排人把他送出了水泊，塞給他盤纏鋼刀，然後道：「你若無膽，便徑回東京去，尋機再來剿我；你若有膽量有擔當，就四面八方走一走，瞧瞧世上的老百姓是怎樣一個活法！十年之後，咱們有緣再會！」
禁軍眾將聽著，半喜半疑，卻聽西門慶又問道：「禁軍已放，其餘雜軍卻又如何？爾等願走還是願降？」
西門慶冷眼睨著鄷美、畢勝一眾禁軍將領，一聲「來人」，喝斷多少人魂，喜翻宮、道二太監心眼。
小卒再搖頭：「我爺爺若有福做官時，我爹也不種地了！我跟你說吧——我家祖上十好幾代，都是莊稼把式出身！」
所以，現在宮、道二太監都用期待的目光盯著西門慶。只要知情者或降梁山
宮、道二太監覺得西門慶是干大事的人，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屠兩萬人，實在算不得甚麼。
那小兵呆了半晌，接過鋼刀纏袋，不往南回東京，徑向北去了。這正是：
在此之前，宮、道二太監早已約定好了主意——西門慶為了擒拿鄷美畢勝，硬砸過來一千萬貫，咱們當然要兜著！錢到手后兩下里平分，所有的損失就補回來了。那時兩人遠走高飛，回到東京做自家的安樂公去，再不來京東道梁山腳下這邪門地方晃蕩了！
轉回頭，西門慶對眾人笑道：「在下不是聖賢，翻起臉、賴起帳時也是不認人的。」
「啊？！」道太監直跳了起來，「西門頭領！你說過但降者免死的，如何說了不算？」
二太監帳中，鋪的掛的、穿的用的，都是上好的內庫府綢，是精品中的精品。蔣敬便逢人減壽遇貨添錢地報了一個不算太離譜的數字，但這個數字頓時就把宮、道二太監都震了——在他們看來，這些絲綢都是宮裡的邊腳料，宮裡隨意踐踏棄置如爛泥一般——沒想到卷巴卷巴，居然能摟回那麼多的錢來！
道太監卻急了，一時輕車熟路地把出在官家面前的手段，跪地連連頓首道：「若放這兩萬人證回去，眾口一詞指證下，小人們再無立錐之地！金磚何厚，玉瓦何薄？還望西門頭領念小人有些須微勞，垂憐俺們！」
小卒啐道：「死又怎的？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等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還來剿你的梁山！」
小卒便鐵青了臉道：「你這廝，胡說些甚麼？！」
且於水滸息波浪，又向青州覓風雲。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西門慶不怒反笑：「好！有尿！是條漢子！死都不怕的人，還怕說實話嗎？我問你，你父親是當官做宰的嗎？」
西門慶道：「願降者交出隨身印簽，協助梁山整頓舊人馬。強壯留下，老弱沙汰，梁山自有妥善安置。既上梁山，規矩不同以往，諸人須當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