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宋西門慶》第七卷 風雲起

第022章 割袍斷義

第七卷 風雲起

第022章 割袍斷義

哥哥孔明眼圈兒一紅,卻搖頭道:「我家老父病歿前,囑咐我們兄弟無論如何,也要記師傅的恩德。老父遺言,做兒子的豈敢有違?師傅便有天大的不是,我孔明還是認他做師傅!」
事到臨頭,宋江兀自還在顧惜他的一世英名,殊不知,眼前這一關他就過不去!就在眾人一片失聲之時,霹靂火秦明終於反應過來了——大丈夫受此污辱,還要這性命何用?
長長地吸了口氣,李俊來到宋江身前,四目相視,宋江將目光轉了開去。
宋江哪知戴宗心頭的小算盤?聽到他這一番處處為自己著想的話,心裏暖烘烘的,拉了他的手道:「難為戴宗兄弟,對我不離不棄——只是,吳軍師那邊……」
聽西門慶之言說得鏗鏘有聲,李俊熱淚奪眶而出,哽咽聲中已自拜倒——「敢不為兄弟效死?」
西門慶點頭道:「好!我信得過李大哥!」
但是旁人可沒有武松這等覺悟。柴進、三阮、劉唐等與宋江相交契的人紛紛上前,與宋江割袍斷義,那些割下的衣襟在宋江面前扔了一堆,就好象宋江的臉成了樺樹,那皮剝了一層又一層。
梁山之上,眾婆娘七手八腳,成功地把花美眉喝了一肚子的水控了出來,轉危為安。
於是宋江急中生智,跪倒在花美眉身前,抱准媽媽之繡鞋而哭,卻不說花美眉懷孕如何善後,只說因為他自己的關係,霹靂火秦明全家都遭了橫死,雖然現在秦明嘴上不說,終究是要報仇的,那時自己死無葬身之地——自己一死不打緊,可憐卻必定要連累了未出世的孩兒!
旁邊的魯智深難得地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笑道:「想不到,武松兄弟竟然開悟了!當初那件頭陀衣服倒也沒有白穿,可喜可賀啊!」
說著,又是匕首一揮,將衣襟擲于宋江腳下。張橫又恨恨地「呸」了一聲,這才大步走開,在李俊身後一站。
新仇舊恨,急火攻心,終於放倒了這一條鐵打般的漢子。
李俊眼中露出感激之色,拜倒道:「多謝兄弟!」西門慶急忙伸手相攙,將他扶起后,自己退到一邊。
李老娘是個守口如瓶的人,平日花美眉也是個憐老惜貧的,跟李老娘甚是相得,這樁醜事本來李老娘決定要帶進棺材了。偏偏宋江機關算盡,非要賺李逵去做他的馬前卒,李老娘當然不能容忍自己的兒子追隨這等人——否則哪一天被他毒死了還要感他的恩呢——因此拚死阻撓,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好把這件隱事揭破,大家都不得清凈!
平日縱有多少錦上添花,也當不得此際這一番雪中送炭。宋江大叫一聲:「兄弟!」長臂摟了宋清、孔明、孔亮,嗚嗚地哭了起來。
催命判官李立「騰騰」地來到宋江面前,居高臨下指點著蜷縮的宋江,半晌後方恨道:「當日揭陽嶺上,只嘆沒有早一刀豁了你!這是俺李立這輩子造的最大孽了!」說著割下衣襟,往宋江頭上狠狠一擲,轉頭就走。
挨了打的宋江腿彎兒一軟,已是雙膝跪地,並放聲大哭起來:「好兄弟!你打得好!打得好啊!兄弟!你再打吧!打得越重,哥哥心底還越好受些兒……」
這時,卻有孔明、孔亮兩兄弟來到面前。宋清心下凄然,悲聲問道:「二位孔家兄弟,連你們也要來割袍斷義么?」
說著寒光一閃,分水蛾眉刺一揮,已經將袍子前襟割下,擲在宋江面前。李俊把腳連跺三跺,塵土不沾,轉身就走。
神醫安道全急忙從人堆里沖了出來。他今天是來送行的,不是來治病的,身邊來個藥渣兒都沒帶,一摸秦明的脈,馬上變色道:「快!快把秦大哥往我家裡送!快快快!遲了就來不及了!」
救起一個花美眉,又倒了一個秦明,但前赴後繼的人層出不窮,就聽一聲低吼——「宋江!我只把你當好漢,原來卻是畜牲……你!你騙得我好!」
張橫之後,卻是浪里白跳張順。張順滿眼含淚,唇皮兒哆嗦著,只是說不出話來,突然閃電般翻手,「啪」的一聲,已經摑了宋江一記耳光。
宋江為了安撫伊人,費儘力氣,說了無數好話,都被洞底伏著不敢稍動的李老娘聽在耳朵里。
起因是紅顏禍水——一丈青扈三娘。宋江費儘力氣,也沒把這個美處女弄到手,心上胯下一團邪火無處宣洩,紫雲洞前正好碰上了花美眉。左右無人(當然是宋江自以為無人),宋江一時精蟲上腦,就強著花美眉跟他重修舊好了。事畢后,花美眉也是一般的痛哭:「叫我日後怎麼做人?叫我日後怎麼做人?……」
但宋江顯然沒有這等自我反思的覺悟,現在的他聽著花美眉的哭叫聲,心中雖然暗暗悔恨,但悔恨的卻是——「若是這婦人沉得住氣,我還有法兒矢口否認,跟老虔婆混賴到底;如今她這一自尋短見,卻擺明了是做賊心虛,卻叫我欲辯何辭?唉!想不到我及時雨呼保義一世英名,卻輕輕葬送于這無擔當的婦人之手!」
「宋江!你這奸賊!!!」秦明一聲大吼。
花美眉就是這麼一位深具犧牲精神的女性,本來是哭著不依從的,後來被宋江的花言巧語一泡,終究還是點頭答應了。宋江雷厲風行,當天就舉行了秦明和花美眉的婚禮,喜宴上秦明被宋江引人灌得大醉,送進洞房后自己幹什麼沒幹什麼,連秦明自己也記不得了,九個月後花美眉早產,秦明也沒絲毫疑心。
武松慢慢搖頭,淡淡地道:「罷了!我突然間就看破了,從前那個血氣一上涌就被人撮弄著結拜的武松,真好比是夢中人一樣。既是一場大夢,又何必跟他計較許多?今日夢醒后,他是他,我是我,從此再無瓜葛。」
一時間,吳用心底廢然長嘆:「古今多少大事,敗在這等無謀少斷的好色之徒手裡!我吳用堂堂智多星,難道就在這棵樹上弔死了不成?!」這正是:
五步、四步、三步……眼看宋江粗短的脖頸將落在秦明手裡,那時霹靂火使力一收,便是宋江有一百條性命,也是非交待不可的了。偏偏這時秦明腳下一個踉蹌,雖然勉力拿樁站穩,但還是心口一熱、嗓子眼兒一咸,一口鮮血噴出,仰天便倒。
已經反應過來的西門慶心思電轉,急傳令道:「攔住他!」
可憐花美眉老實,聽不出宋江彼此稱呼中的天機來,只是說,只要能替郎君解圍,便是要我的性命,我也雙手奉上。
若是還有一線挽回的餘地,戴宗也不願意再跟著宋江混,可惜他假傳晁蓋口信一事,得罪西門慶太深,縱然他大義滅親,一腳踹得宋江遠遠的,也再不能得西門慶青眼相看。因此,戴宗索性一條道兒走到黑,反正自己是神行太保,若真的走投無路時,抽身也比旁人容易。
宋江剛剛逃過秦明一劫,一口劫後餘生的長氣方出到一半兒,就被梗在了嗓子里。他慢慢地轉過身來,卻見是黑旋風李逵低垂了頭,彎下了腰,手臂長處,是那兩柄磨得鋒芒快利的寒霜板斧!
且觀英雄分進退,又看奸鬼作抉擇。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李逵發飆,平常人哪裡攔得住他?幸有關勝、林沖、呼延灼、董平都在,四員虎將一擁而上,將李逵牽扯住,焦挺乘機施個反關節相撲法,輕輕鬆鬆將李逵的兩柄大斧給卸了下來。
李俊赩然拱手道:「昔日隨著宋江,在四泉兄弟面上多有不敬,思之汗顏。今日又知道自己跟錯了人,做錯了事,再無臉與兄弟相見,就此拜別,回潯陽江上終老吧!」
宋江很放心,唯一一個可能敗事的丫環已經跳井死了,為此宋江還處斬了幾名私入民宅、橫行不法的王矮虎手下嘍啰兵,為自己賺來了愛民如子、軍法嚴明的好名聲。
場中一片死靜,只有花美眉的飲泣和李逵的痛哭聲交織回蕩。漸漸地,多了些竊竊私語的小說,宋江陡然間成了千夫所指——「想不到他竟是這種人!」
覷定宋江,李逵無聲無息地躥起。平日里他殺人前多少煊赫的聲勢,此刻卻只是悶了頭猛撲,但其人咬牙切齒的那股殺意反而更烈,那模樣烙進宋江眼睛里,宋江直如遭了定身法,竟不能稍動。
當時做了便宜老子的宋江,卻沒半分為人父的喜悅,事情若是傳揚出去,說他三不知的把兄弟的妹子給睡大了肚子,縱然他及時娶花美眉為妻,這一俊也遮不了百丑,及時雨還是得顏面掃地!對人材不高、人品不高,只能靠沽名釣譽吃飯的宋江來說,這是比死還要可怕的事。
好漢架不住人多。李逵被眾人拿住,有力難施,有恨難報,突然間全身勁泄,象沒了骨頭般癱軟在眾人手裡,撕心裂肺一般放聲痛哭起來。在那顛覆一切的哭聲里,眾人分明聽得到——李逵心中那座廣袤千里的聖殿,正在層層坍塌……
吳用的心頭,此時是無比的糾結,他想不到,關鍵時刻,宋江竟然給他鬧這麼一出妖蛾子回來!雖然他早看破宋江淚堂豐厚,必主貪花,穀道亂毛,號為淫草——但哥哥你再想採花盜柳,離了這梁山,多少勾欄不夠你逛的?晁蓋哥哥山規再大,那法刀也未必落到你腦袋上來,何必飢不擇食,在自己人身上下手?如今弄成大事,甚多甚少?!
終於,李俊沙啞著聲音開口了:「公明哥哥!當年揭陽嶺上、潯陽江里,小弟和哥哥相聚時,小弟還只是一個坐地分贓的梢公,那時承蒙哥哥不棄,與小弟義結金蘭,從此同生共死,鬧江州,上梁山,兄弟如今天下聞名,皆出哥哥所賜,哥哥之恩可謂厚矣——今日此時,再受小弟一拜!」說著推金山、倒玉柱,真磕下頭去。
沒死成的花美眉以手掩面,只是大哭:「叫我日後怎麼做人?叫我日後怎麼做人?……」
黃信依著安道全的指點,橫抱起秦明,飛身疾走。臨行前,黃信回頭死剜了一眼宋江,眼神中都是怨毒。
宋江馬上順桿兒爬——其實不需要賢妹的性命,只要你嫁給秦明,滿天的雲彩就散了。
鐵扇子宋清見哥哥受辱,心如針刺。哥哥縱然是自取其辱,但無論如何,他還是自己的好哥哥。雖然四下里眾言可畏,直欲殺人,但宋清還是頂著壓力,踅摸了上去,揀個人稀的空兒,把哥哥從碎布堆里扶了起來,兄弟二人並肩而立。
花美眉一聽,顧不上自己,先替宋江著急起來,便問郎君可有解釋的好辦法嗎?
宋江澀聲道:「兄弟快快請起!」說著伸手去扶。
西門慶再次攔住:「李大哥,你往哪裡去?」
「誰知——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宋江!你言清行濁,妄為及時雨、呼保義!我李俊不識好歹認錯了人,已是一生的羞恥,豈能錯上加錯,再隨你往青州清風山去?大丈夫一言而決——宋江!今日你我二人,割袍斷義!」
李俊身子向後一縮,倒爬兩步,不等宋江碰到自己,已自起身。這一回卻是瞪著宋江,眼中出火,聲若洪鐘。
西門慶斷然道:「豈有此理!若依李俊哥哥之言,我西門四泉豈不成了心胸狹窄,不能容物的小人?李大哥,這梁山就是弟兄們的家!你若走了,我是個豬狗!」
有很多女性,用賣身來的皮肉血汗錢供養自己的丈夫,而那些男人則全無廉恥,整日遊手好閒,撩雞逗狗。這樣的女人男人,從前有,現在有,將來還會有。
孔亮也道:「一日為師,終生為傅!師傅縱然偶有失德,但平日里教誨之恩,卻不能不報!俺孔亮既然穿了青衣,就當報答黑主,別的甚麼也不用說了!」
震三山黃信搶上急扶,這時西門慶也終於反應過來了,大叫道:「安道全兄弟何在?」
李俊慘笑一聲,搖頭道:「但請四泉兄弟放心。他雖不仁,我卻不能不義。傷他性命之心,是萬萬沒有的,只是有些事,必須要說清楚了!」
這時,船火兒張橫亦大步來到宋江身前,指了他鼻子道:「宋江,張爹爹雖是個粗人,也知賭錢不能耍詐,酒後不能撒潑,你這廝鳥濫……擦!張爹爹也沒那等好剛口來發落你,今日學著李大哥,與你割袍斷義!」
說著,宋江兄弟、孔家兄弟、戴宗五人,都把眼睛看向呆立一旁許久的智多星吳用。
這一吼之下,場中眾人全震。呆若木雞中,就見秦明伸直了虎爪,扎拽起大步,搖搖晃晃象風中紙糊的開路神一樣衝著宋江撲了上去。宋江被秦明這一聲怒吼震得魂飛魄散,渾忘了去躲!
終於,混江龍李俊慢慢步向宋江。西門慶急忙上前攔住:「李大哥,今日之前,兄弟已經答應了他,禮送他往清風山去。好男兒一諾千金,他縱有千般不是,在這梁山之上,也不能傷他性命!」
張順本來確有追擊之意——但宋江一跪,矮上加矮,手臂就探不著了。待到宋江的哭喊聲響起,不由得更想起平日間的情分,第二掌哪裡還摑得下去?一剎那間,張順淚流滿面,嘶啞著聲音道:「住口!你不是我哥哥!我也不是你兄弟!」七手八腳硬扯爛自己衣襟,往宋江面前胡亂一丟,張順仰天號哭,退到李俊身邊時,正是含淚眼瞅含淚眼,斷腸人對斷腸人!
這時,宋江便是再想說些甚麼,也是無話可說,而李逵早已抄斧在手,猛一抬頭,兩隻環眼中紅絲錯亂,宛如受了傷的猛獸要擇人而噬。
童威童猛兄弟倆併肩子上前,默不作聲地割了衣襟,輕輕在宋江頭前放下,兄弟倆相視搖頭,一言不發,也是轉身就走——跟這等人,也沒甚麼好說的了。
這時,戴宗上前道:「公明哥哥休要再哭了!須知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蝕,知過則改,儘力補報,依然不失為響噹噹的一條好漢!西門慶兄弟大仁大義,言出必踐,還願放哥哥往青州去——公明哥哥,此地不是久留之所,趕緊收拾了東西,往清風山走路吧!」
這哭喊聲聽在宋江耳朵里,無比的熟悉,當初剛剛懷孕時的花美眉,不也曾在自己面前這般哭泣嗎?
可是,宋江後來又讓花美眉大哭了一場。
確如李老娘所說,宋江確實是天作孽尤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宋江便吞吞吐吐地說,辦法倒是有,只是實在太委屈了賢妹。
李逵方才一聲吼,有百步之威,但與此時秦明這一聲怒吼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原因很簡單——李逵的吼聲中只有義氣,秦明的吼聲中卻淋漓都是鮮血!
花美眉聽了,寒透心胸,頓時和今日一般大哭道:「叫我日後怎麼做人?叫我日後怎麼做人?……」
扈三娘冷眼覷著這一切,心中暗暗稱快。想起丈夫也是宋江的結義兄弟,便搖了搖他的手道:「二哥,你不上前說些甚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