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三敗

退軍二十里，乾順安營紮寨。誰想這天半夜，卻聽寨外喊殺連天，西夏軍三軍皆起，只說是梁山西門慶前來劫營，於是舉火如星，只待廝殺。沒想到黑暗裡鑼鼓吶喊聲雖然響亮，卻是乾打雷不下雨，全沒一個兵馬。擾攘一個時辰，軍聲皆寂，西夏兵面面相覷，只得丟開手，倒頭再睡回籠覺。

於是第二日天甫黎明，李華梅引了自己的扈從小隊，皆紅妝嬌女，十三飛騎直撲府州城下。行到半路建寧堡，卻見此處已經駐滿了兵馬，卻是過不去了。

重安金帳，乾順聚眾，見臣僚人等皆是精氣神委靡不振，乾順怒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何以效婦人做如此哭喪之態？天助自助人，若不能自挫敗中奮起，心氣一餒，毗沙門豈屑於佑護我軍？」

此時史進袁遠也已經安然退回，西夏兵本來定要熱情挽留的，只是高台上乾順瞧得分明，西門慶騎兵在山口側邊列隊，若己軍敢追出，少了不濟事，多了被騎兵縱馬衝突，必然亂陣，那時西門慶麾軍往上一掩，前鋒非吃大虧不可——因此乾順下令鳴金，西夏兵不敢再向前追趕，只得收兵撤隊。

李華梅聽了笑道：「竟有此事？梁山與明教既有如此豪傑，我卻要去會他們一會——正好還能和折家那兩個丫頭算算舊賬！」

乾順道：「毗沙門欲考驗軍心，因此前敵小敗，折了銳氣。」說著將三敗戰事說了一遍。

袁遠棄了戟，與史進並肩攜力，兩口朴刀此開彼闔，此上彼下，矯夭無方，變幻如意，他們師兄弟二人雖然只是初見，但一路師門刀法展開，招數固然精妙，而配合默契，更是別具一功。西夏兵雖眾，卻始終搶不過二人雙刀築起的防線。

見去不得府州，李華梅遷怒起來，便上前叫陣：「宋將聽者，速速出人，與本公主一戰！」這正是：

乾順的妹子長公主李華梅，自幼便常隨祖母梁太后出征，臨陣時喜穿紅衣，騎党項馬，挽神臂弓，使夏人劍，縱橫塞上，罕逢對手，人送綽號「翔緋虎」，是折家將折氏雙姝折美鳳、折美鸞的宿敵。

西門慶看著，突然輕嘆一口氣，對身邊眾將道：「西夏軍士卒如何？」

乾順大喜：「原來是御妹到了！」

聽乾順如此說，便有兩個將軍奮然出列道：「陛下自罪，要我輩頂盔貫甲何用？願往一戰！以雪吾主之恥！」

先前李景思大舉入侵，折家將勢單力孤，只能集中兵力保守府州，不得不將城外諸砦寨都棄了。如今西門慶引聯軍來到，羽翼豐滿，西門慶遂施疑兵計，一番連夜騷擾，兵不血刃地將西夏軍驚退五十里，諸處砦堡重新駐軍，西夏再想象從前那樣隨心縱橫麟府路，可就沒那麼方便了。

乾順大叫一聲：「氣殺我也！」再看旁邊案上的玉盞中，其酒尚溫。乾順心道：「斗將不勝，斗兵不勝，斗箭又不勝！三敗之下，我大夏士氣衰了！」

西門慶點頭道：「我軍之所以能輕易蕩平趙宋，一來是得了天時——這個朝廷實在是太腐敗了，天下人離心離德，早懷二意，因此我們起而一推，眾人攘臂從之，它便泥足巨人一樣倒了；二來也是我們的運氣——腐敗也葬送了趙宋的軍隊，這堆龐然大物雖有百萬之眾，但能戰者十無一二，所以我們起兵后，如摧枯拉朽一般，宋軍望風披靡，非逃即降，兵鋒不鈍——所以說，腐宋的倒台是必然的，沒有我們梁山明教，也同樣會有其它的梟雄豪傑來推翻它；而我們的勝利，卻是偶然的，那種我軍一出，天下無敵的盲目樂觀，最好從此擲之腦後——想想吧！如果宋朝軍隊皆如此刻西夏軍一般驍勇，我們的滅宋之路還能那樣輕易嗎？」

折可求退後，袁遠亦退。山口封鎖一開，西夏兵登時蜂擁而上，如大水開閘一般——但是，洪峰終究過不得堅固的堤壩。

眾將眼望激戰，耳聽訓誡，皆默默點頭。如果西夏兵的士兵水準是一流的話，宋軍的戰鬥力簡直就是下九流，勝了那樣的對手，實在沒什麼值得沾沾自喜的。如果正面對上西夏軍或者是宋朝的西軍——少華山那次倚仗地利打西軍的埋伏不算——平心而論，勝負猶在兩可之間。

當下便下令，給二教頭各斟御酒三杯，以壯男兒行色。兩個教頭卻推辭道：「臣等無功何得受賞？酒且在此，待小將陣前飛箭挫敵鋒芒后，再來領之！」

猛聽前方兩軍陣上，呼喝打氣聲大起，如怒海潮生一般。須臾間，潮頭倏忽起落，此消彼長，此長彼消，震塞山谷。猛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喝后，萬軍皆寂，然後馬掛鸞鈴響，一騎探馬絕塵而來，馬上人翻身滾于馬下，大叫道：「我主萬歲，大事不好！兩位教頭出馬比箭挑戰，梁山明教那邊出來兩個叫甚麼小李廣花榮、小養由基龐萬春的，都是好本事——兩位教頭不敵，皆殉國了！」

昨日方挫強敵去，今朝又見紅妝來。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西夏軍實在是可敬可怕的對手。此時的他們如瘋虎一樣，拚命咬住折可求、袁遠不放，王寅、高玉已經率銳金旗子弟回歸本陣，但折可求、袁遠一時卻退不下來，因為他們身後就是兩軍間的平野之地，若退得急了，被這群殺紅了眼的西夏軍一擁而上，必然狼狽。因此折可求、袁遠穩據最後的山口，二百部下橫刀豎盾，射箭投石，與西夏軍彼此相持不下。

被西門慶這一番敲打，眾人心頭皆是沉甸甸的。西門慶也是怕了，他唯恐大家繼續目空一切下去，將來再走出以平原戰術進軍沙漠的臭棋來，由此逮著機會就敲打敲打他們，同時也是敲打敲打自己。

乾順看時，卻是御前射聲營里兩個教頭，有形射形，無形射影，箭法最是了得。乾順心中不由一喜，暗想道：「折家將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英勇難敵，與之近戰雖留之不住，但若與之比試箭法，料想那些漢蠻必勝不得我党項男兒！」

史進遂與副將跳澗虎陳達、白花蛇楊春引輕兵直上，高呼道：「折將軍且先退！」

西夏眾臣聞言，精神一振，卻聽帳外一人喝彩道：「說得好！」然後一人昂然而入，向乾順行禮。

西門慶點頭道：「好！我調遣馬軍側翼相助。」

知道今日已經討不了好去，乾順咬牙忍氣，下令撤隊回軍，梁山這邊見殺退了西夏國主的御駕親征，很多人頓時歡呼雀躍起來。

方入朦朧，卻不防寨外又是敲鑼打鼓，喊殺連天，西夏軍再次奮起，準備予敵迎頭痛擊時，才發現自己還是在捕風捉影。

李華梅問道：「小妹押運糧草方至，正要來交令時，卻聽皇兄說甚麼勝敗乃兵家常事——難道前敵不利嗎？」

折可求也不客氣，刀光如練，逼開身前敵人，往後便撤，同時笑道：「且看賢昆仲手段！」

西門慶看了嘆道：「史進、袁遠二將軍已是如此好武藝，其師王進又當如何？可嘆腐宋得其材而不用，反迫害之，天下英雄，至此寒心矣！我等能輕易入東京，實出腐宋之賜也！幸甚！幸甚啊！」

史進唯恐師弟有失，便向西門慶請令道：「小將在少華山時，亦慣習山路，願領本部人馬，上前接應折將軍、袁將軍回來。」

雖然折可求、袁遠二將勇不可犯，但陛下在後觀戰，豈容臨陣退縮？所以一干西夏軍破褲子纏腿，前赴後繼地撲上來死斗，其戰鬥意志之頑強，著實令人肅然起敬。

西門慶正色道：「腐宋自作孽，不可活，他趙家的眼淚就是我們的教訓，如此錯誤，我輩豈可再犯？」眾人皆躬身道：「謹受教！」

乾順大喜道：「壯哉！」於是目送二將飛馬而出，搶出陣前，高聲向梁山那方挑戰箭術，只是離得遠了，比箭細節看不太清楚。

今日交兵，先被王寅大鬧一場，又有折家將奮武在後，西夏損兵折將，大失銳氣，乾順嘆道：「可恨今日教西門慶據住了山口，我大軍拘於狹道，不得衝突，失了地利，方才落盡下風——卻非健兒不用命，實寡人不明地理之過也！」

一夜之間，西門慶派人來騷擾了六七次，西夏軍上自乾順，下到小兵，無不被折騰得氣沮神疲。乾順雖然恨得牙根痒痒，但唯恐西門慶玩九虛一實的把戲，這時的西夏軍士氣低落，未必抵擋得住，因此天色一明，趕緊拆遷，又退了三十里。

有人便道：「真精銳也！」眾人面色凝重，齊齊點頭。雖然此刻立場敵對，但西夏士卒那種百折無回的戰鬥精神，已經贏得了這些鐵血漢子的尊重。

魯智深聽了叫道：「前有王教頭，後有林教頭，皆斷送于潑皮高二之手，趙官家可真是得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