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節 朦憧
他可以感覺到——艾斯的話語和笑臉，沒有任何作偽的成分，真誠而自然。
他肯定——來到聯邦國立大學以前，自己從未見過艾斯，也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關於愛情，趙毅沒有絲毫經驗。S12的倖存者在這方面也沒有給與他任何指導。不過，有一點似乎是共通的——倖存者們分為科學家與軍人兩大群體。前者異口同聲宣稱：愛情非常虛幻，還不如肉眼無法看見的粒子和細胞更加實在。至於後者……在他們的字典里，根本就不存在「愛情」這個詞。而是非常古怪的，被「女人」、「酒精」、「性」之類的字眼所代替。
「艾斯，我想……找你借一件外套。」
「借……衣服？」
梁良一邊搖頭，一邊頗覺麻煩地來回搓著手，說：「當然，如果你在現有基礎上增肥八十公斤，倒也勉強符合比例。」
梁良正專心對付一塊糖醋排骨。正啃得津津有味的他，冷不防被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嗆住，連忙拿起盛水的杯子喝了幾口，才慢慢撫摸著胸口，很是不滿地嘟囔：「莫名其妙！你要去哪兒？」
一抹紅暈瞬間爬上趙毅的面頰，他結結巴巴地回答道。當然，這裏的「她」，指的是于蓓。
他已經沒有時間可供浪費。距離約會的時限，只剩下半個小時。
「盡量尋找一些女孩子感興趣的話題。比如：化妝品、明星、電影什麼的。」
對於在這個時候造訪的客人，艾斯顯得有些意外，卻仍然禮貌的把趙毅請入房間。他的臉上一直帶著微笑，沒有絲毫矯揉造作的成份，甚至還極其熱情地倒了兩杯咖啡。
「你是哪個系的？」
梁良認真地看著他，嚴肅地說：
于蓓遲疑著，似乎有些不太情願回答這個問題。她神情複雜地看了看趙毅，用很輕的聲音說：「舞蹈系，C六班。」
放下餐盤，坐下，趙毅儘可能讓自己的動作不那麼僵硬。就在他舀起慢慢一勺米飯，正準備送進口中的時候，對面的女孩卻疑惑而不太確定地問：「那個……我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連趙毅自己都覺得意外——他居然沒有結巴，語句通暢，富有節奏感。
這個時間……顯然已經遠遠超過了晚餐時段，宵夜……可能更為合適。
「我的
他很清楚，自己和于蓓之間其實沒有任何交集。此前發生過的那些，不過是日常生活中最微小的碰撞。並不代表她屬於自己，也並不意味著自己會真正成為她的男人。如果幻想要成為現實……那麼自己就必須做點兒什麼，而不是像變態狂一樣，躲在陰暗角落裡流著口水，偷偷觀望。
「請進——」
「哦！不，沒問題！沒問題！請原諒，我有些走神兒了。」
趙毅還是第一次如此期盼著天黑——從中午離開食堂以後，他的整個大腦，一直被強烈無比的狂喜所充斥。陶醉感和衝動，像興奮劑一樣刺激著他的神經。就連走路，也讓他有種不太真實的虛幻，整個人是飄的，彷彿騰雲駕霧……就在這個時候，趙毅甚至覺得自己擁有了全世界，得到了最美妙的快樂與幸福。
顯然，他很高興能幫到自己。但這也是令趙毅最為困惑的部分。
像舊時代一樣，在人口密集的移民型星球，以及那些被人工生態基地改造過的城市裡，都可以看到諸如「麥當勞」之類的快餐連鎖店。與廉價的平民化咖啡館不同，「玫瑰精靈」餐廳的顧客階層大多為富豪。它是餐飲連鎖當中的貴族——擺設和餐具無一不是價值昂貴的精品，侍者必須持有專業部門核發的證明文件，菜品原料有著嚴格的新鮮指數。當然，廚師也絕非街頭小飯館里的普通角色能夠比擬。
「抱歉！臨時有事情，稍微耽誤了一下。」
之所以選擇這個人，說來也有幾分可笑——趙毅在班上大多數時候都保持沉默，其他人也很少與其接近。相比之下，共同呆在偏視角度一起畫畫的張小嫻和艾斯，反倒讓他有種潛在的親切感。
胖子口沫橫飛地說：「只有這樣，你才能真正成為她想象中完美的男人，完美的情人，完美的春夢對象。」
他一直盯著坐在十多米外，另外一張餐桌上的于蓓。
趙毅無力地攤開雙手：「你都看見了，我只有這些衣服。」
……
和陌生女孩打交道，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梁良站在旁邊，習慣性地腆著肚皮，單手支杵撐住下頜，緊皺眉頭看著他。
「我……」
坐在旁邊的女伴頗為意外地看了
艾斯友好地拍了怕他的肩膀，微笑道：「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儘管來找我。」
「如果你愛一個人，就應該讓他（她）知道。」
他很想在這個時候說點兒什麼。但他也很清楚——那件事……並不是什麼值得炫耀，或者能夠拿出來公開的談論資本。猶豫再三，趙毅只能微笑著，默默點了點頭。
趙毅在學院里認識的人不算少，卻也不算太多。其中，絕大多數都屬於那種認識，叫得出名字，平時見面彼此也能相互點頭致意的類型。可如果說到深交對象，其實只有胖子一個。
于蓓仔細地看了他幾分鐘，忽然清脆地笑了起來。她聳了聳肩膀，用頗為戲謔的口氣說：「好吧！我接受邀請——晚上八點，『玫瑰精靈』餐廳。」
「……我……約了個女孩……一起吃飯。」
遲到，可能是所有女孩共享的專利。比約定時間整整延誤了近兩個鐘頭，焦急等候在餐廳門口的趙毅，才終於看到于蓓姍姍來遲的身影。
于蓓仔細打量了一番對方的服飾，臉上洋溢著微笑。她主動牽起趙毅的手，挽住他的胳膊，湊近他的耳畔，用近乎甜膩的聲音輕語：「你不會怪我吧？」
「那就只剩下唯一的辦法——找認識的人借。」
帶著感激的心情，趙毅默默注視了幾分鐘這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人，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說著，趙毅已經收起筷子，推開椅子站起，端著剛吃了一半的餐盤，朝著于蓓所在餐桌大步走去。
假如有一面鏡子，趙毅一定會發現，自己的胸膛正劇烈起伏著，臉上更是泛起潮紅，顯得非常激動。
雖然不太明白，對方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表情，趙毅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艾斯有些出乎意料。他此前應該從未遇到這類事情，一時間有些發懵。
「適當的時候，裝作太熱脫掉外套，讓她親眼看看你結實
趙毅的表現，就像絲毫不懂禮貌的野蠻人。此刻，他的大腦里已經不存在「紳士」或者「教養」之類的名詞。只有S12倖存者們從小灌輸給他的「直接」、「妞就是娘們」、「追求就是死皮賴臉」、「推到、搞廢、整懷孕」……之類的字句所充斥。
不知為什麼，趙毅忽然覺得手心裏滿是汗水。為了讓自己不是那麼拘束，他端起擺在桌上的咖啡，又慢慢放下，強笑著說：「如果……不行的話，也不用勉強。」
于蓓也在記憶當中反覆搜索與這個男孩有關的信息。她微皺眉頭，美麗的眼睛里釋放出疑惑的目光。過了近三分鐘，她忽然臉色一紅，牙齒也不自覺地咬住下唇——眼前這個略帶羞澀的大男孩，已經與那個曾經被自己求助的冒失鬼相互重疊在一起。這讓她在恍然之餘，也有種牙根發癢，想要咬人的衝動。
趙毅暗自咽下一口唾液，惴惴不安地問：「那個……這些衣服，真的不合適嗎？」
「我要過去——」
設在藝術學院生活區的「玫瑰精靈」餐廳，與其它分店沒有任何差別。站在旋轉門口面帶微笑的侍者，並不因為就餐者是步行前來，就在臉面上流露出輕蔑或者怠慢。實際上，這家分店的銷售業績相當不錯。畢竟，能夠來這裏就餐的學生，無一不是非富則貴。而他們也並不介意菜品價格比其它分店高出三成這一事實——年輕，本來就是揮霍和享受的代名詞。
很簡單的一句話，讓趙毅逐漸平復的心跳，立刻被刺激得無比強烈，已經舉至唇邊的調羹，也僵在了半空。
梁良在如何對付女人方面，的確有著獨到的心得體會。也許是因為天生的基因吸引，對於趙毅這個朋友，胖子顯得很是維護。他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傳授經驗，同時，把各種男用化妝品塗抹在趙毅身上。經過洗面奶、潤膚霜、乳液等等一系列液體物質的清洗，以及營養水和護膚水的浸潤，再經過剃鬚膏和刀片對面頰的修理……那張原本古銅色的臉龐，也顯露出淡淡的光潤與神采。
……
「美術系
「你可以和她談談人生，談談理想。」
「我……我想約你一起吃晚飯。」
趙毅手足無措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帶著衣服走到房門前，趙毅轉過身，發自內心，認真地說了一句——「謝謝！」
「我說，你想幹什麼？」
「我要過去，和她一起坐坐。」
趙毅機械地點了點頭——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與別的女人肌膚接觸，細膩冰滑的觸感，讓他忍不住有種想要顫抖的衝動。
她的裝束比上午更加艷麗。粉紫色的眼影，塗刷著熒光亮彩的睫毛，粉底比平時更厚，也更白。也許是為了迎合「玫瑰精靈」餐廳的氣氛，于蓓換了一條黑色包臀超短裙，這使得那雙黑絲襪長腿顯得更具誘惑力，也完美凸顯出從高跟鞋上端裸露出來的渾圓足踝。
……
出去買，已經來不及了——手錶上的指針，剛剛越過六點四十分的格數。
于蓓似乎察覺到對方的身體變化。她淡淡地笑了笑，半擁著滿懷驚喜的趙毅，在侍者的殷勤帶領下，款步走進餐廳。
很帥氣，很英俊，柔軟的嘴唇雖然帶有女性化的美，卻與粗獷的面部線條形成完美搭配。眉毛黑而濃密，眼睛大而閃亮，寬闊的肩膀，符合黃金比例的身材，使任何服飾搭配，都能恰到好處詮釋出「英挺」這兩個字的真正含意。
這種突兀的問話實在過於失禮，就連坐在旁邊的于蓓女伴也有些看不下去，直接出言呵斥。
對於胖子的解釋，趙毅只能搖頭。
趙毅放下手裡的調羹，睜大閃亮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于蓓，說：「你呢？」
趙毅沒有拐彎抹角，他直截了當提出自己的來意。雖然，這讓他感覺有些難堪，臉上也微微有些發燒。
于蓓和身邊的同伴詫異地望著他。顯然，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她們同樣沒有心理準備。獃滯了幾秒鐘，才緩慢地點了點頭。
清醒過來的艾斯慌忙擺了擺手，親昵地抓起趙毅的手，把他帶到衣櫥面前，拉開櫃門，指著裏面懸挂在衣架上的各類服裝，用最真誠的口氣說：「很高興你能在困難的時候想到我。這是我的榮幸！」
「請問，這裡有人嗎？」
「你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地球自轉，是一種無法被普通人力扭曲或者逆轉的規律。
「請我吃飯？」
于蓓顯然對這
也正因為如此，敲開艾斯單身宿舍房門的時候，趙毅的心裏一直有些尷尬和忐忑。
說是單身宿舍，其實是一套兩層樓的豪華別墅。單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艾斯的家境並非普通意義上的富裕，而極有可能是某個名聲顯赫的權貴。
「走吧！我已經很餓了。」
……
艾斯的話，讓趙毅覺得有些詫異。不過，他沒有直接表現在臉上，只是笑著點了點頭，選了一件銀灰色的獵裝。
沒有任何預兆，專心注視著于蓓的趙毅，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胖子在外觀審美方面的眼光，通常都很獨到。他拉開衣櫥，卻失望地發現——趙毅的衣服雖然不少，卻也算不上太多。最重要的是，他沒有找到預想中符合晚餐裝束的上衣。
「那現在怎麼辦？」
S12基地的電腦儲存的信息，其中也有一些舊時代的愛情小說。有一個叫做「窮搖」的作者，曾經在書里說過這樣一句話。
這讓趙毅覺得很不舒服。就像原本屬於自己最珍貴的東西，正被別人悄悄窺視著。
「第一次約會，你一定要給對方留下極其深刻，永遠也不可磨滅的光輝形象。」
「你還缺少一件合適的外套……」
旁人可能很難理解他此刻的思維感受。但如果倒換一下，在陰暗幽深的地下基地，與數百個男人生活整整十八年。見過的女性，只有少數幾個四、五十歲的大嬸、姨媽。對於外界和異性，只能通過電腦資料進行了解……這不是他的錯。何況，剛剛初涉愛河的年輕人，在這種時候的表現，其實都差不多。
她的身邊坐著一個女伴，兩個人一邊用餐，一邊低聲說笑著什麼。附近的一些男生也被她們所吸引，朝著這一方向頻頻注視，目光中不約而同釋放出傾慕與強烈的佔有慾望。
于蓓立刻改換了可能令自己陷入尷尬的問題，緊接著問：「那個班？」
與上次見面的時候相比，她今天的打扮顯得更加成熟，或者應該說是冷艷——黑色蕾絲短裙完美襯托出臀部的曲線，同樣色調的緊身弔帶，勾勒出渾圓的乳房外形，細瘦柔軟的腰肢。長長的頭髮挽在頭頂，用一束深紫色的天鵝絨髮帶固定著，露出雪白修長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