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仙前傳:蠻荒行》目錄

第九章 爭執

第九章 爭執

田不易拜別師父后,轉頭在雲海上走了幾步,向周圍張望了幾下。此刻雖然時間尚早,但經歷了那樣一場大事,通天峰雲海上也仍有不少人走動,不過田不易看來看去,卻像是一直沒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面上便有幾分失望之色,輕聲「哎」了一聲,看起來有些沮喪。
風馳電掣騰雲駕霧,一路飛翔于天地之間,約莫一盞茶時間后,鄭通與田不易再度落在了通天峰雲海之上。
然而從剛才開始,天成子就一副神遊天外的神情,哪怕道玄與萬劍一這兩個愛徒就在身前幾乎吵了起來,也不見他神色有任何變化。到了此刻,眾人目光一起落在他的身上,天成子卻似乎仍然毫無所覺的樣子。
田不易連忙上前問好,鄭通看到田不易也有些意外,問道:「你怎麼這麼早就起身了?」
萬劍一往前走了一步,沉聲道:「師父,弟子以為此事極為重要,關係到我中土正道與魔教千載紛爭,而且我們青雲山扼守中土蠻荒要道,魔教一旦興盛,幾乎必定首攻的便是我青雲一門。多少年來,我門中無數菁英門人在與魔教妖人的血戰中隕落,斑斑血跡,血海深仇,至今仍在這青山之間。弟子雖不才,願為我正道大業、願為我青雲一門千秋安然,往蠻荒走這一回。」
道玄哼了一聲,道:「那你想怎樣?莫非是要我青雲門盡起精銳,然後一舉殺入那千年來除了魔教妖人外從無人可以抵達的蠻荒,直搗那魔教聖殿么?」
靜室之中的其他三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鄭通站起身來,對兩位師侄輕輕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先行離開這裏,隨後帶頭走了出去。
昨日剛剛經歷的那一場血戰,似乎半點沒有給這座千載靈山造成什麼影響,天地悠悠,似乎也從不為人間滄桑所動容所改變,正應了那句自古流傳下來的老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鄭通皺了皺眉,感覺自己這位掌門師兄似乎有些奇怪,但想來還是昨日那場生死大戰的影響吧,也就沒太在意,對天成子輕聲簡略地將剛才道玄與萬劍一兩人爭論之事與他說了,最後道:「師兄,你看此事如何決斷?」
此刻晨光之中,一輪紅日剛剛在遙遠天際探出了微小一點,天光灑落下來,雲海生濤一望無際,青雲山脈七座雄峰屹立於天地之間,巍峨雄偉,氣勢宏大,望之便如人間仙境一般。
劍一大喜,而道玄大驚,一起向前踏了一步,異口同聲。
萬劍一搖頭道:「師兄誤會了,我雖自傲,卻也沒想過能一舉剿滅魔教,只是我細思之後,回顧往昔,便發現我中土正道與魔教爭鬥多年,生靈塗炭。但其中也有數次風雲聚會有絕世英才在世,遂大敗魔教而正道昌盛,然而此等盛景往往不過數十載,魔教每每退回蠻荒休養生息,待實力盡復后便又捲土重來,禍害蒼生。」
田不易看著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再去開解他了,只得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儘管道玄目光逼人,但萬劍一看起來卻並無退縮之意,反而朗聲道:「師兄,你聽我把話說完,因為此事我已經反覆想過,確實覺得很有必要。」說著,他轉過身子面對正坐在床榻之上,面色虛弱雙目微眯,看起來似乎有些木訥神遊的天成子道:「師父,弟子以為,此番仗師父神威與歷代祖師護佑,大敗魔教且重創妖人,以誅仙劍之無上威力,那魔教教主必死無疑,則魔教中必然又變成群龍無首之亂局。遠的不說,但是昨日弟子下山追殺魔教餘孽之徒時,沿路便親眼目睹多起魔教不同派系各自爭吵甚至內鬥之景象,此實為千載難逢之機會。」
田不易怔了一下,道:「迴風回峰了?那麼早回去做什麼?」
鄭通問了一句,卻發現天成子並沒有回應的意思,只得又提高聲音再問了一遍。
「不行,此事萬萬不可!」
定了定神之後,田不易對曾叔常道:「那你應該留在風回峰陪陪曾師叔啊,怎地這麼早又到這通天峰上來了?」
與此同時,在通天峰山頂玉清殿上,正有數人都聚在掌門真人天成子所在的那間靜室里。
田不易點頭答應下來,兩人一起御劍飛起,便往通天峰那邊飛去。

萬劍一往前踏了一步,面露堅毅之色,道:「我以為,這個險值得去冒。」
曾叔常撇了撇嘴,道:「回山了。」
按照宗門裡連夜下達的命令,確切地說,是道玄代掌門天成子下令,青雲門已經連夜組織人手,將那些魔教教徒屍體都移到山下去了。至於後事如何,自然便會專門派人處置,事不關己的青雲弟子,都不會再去關心了。
田不易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卻是曾叔常,忍不住奇道:「咦,你怎麼這麼早就到這裏來了?對了,昨天後來回通天峰后,怎麼突然就沒見你了,是跑哪兒去了?」
只是如今劉焱意外地在這場正魔大戰中身亡,對曾無極的打擊之大,可想而知。
田不易此刻口中的曾師叔,便是如今風回峰的首座曾無極,同時也是曾叔常的親生父親,劉焱便是曾無極一手栽培出來的得意弟子。但凡是青雲門中的人,都知道曾無極對劉焱這個徒弟極為看重,平日里常引以為傲,別說視同己出了,單說那教導用心上,都有人開玩笑說比對他親兒子曾叔常還親近幾分。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笑容,低聲道:「而且風回峰里的一眾師兄弟們,我心裏都有數的,以我現在的道行、資歷,他們不會服我的,就算我強行接任了首座,只怕日後也是有無數紛爭。」
翌日一大早,田不易便起了床,早早收拾好自己,便從自己的小院走了出來。誰知遠遠地看到在大竹峰上守靜堂那邊,師父鄭通居然也起了個大早,負手從堂中步行而出。
關好門扉,天成子的身影便安靜地被關在門后再也看不見,站在門口的三人看起來忽然有些尷尬,似乎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不過在過了一會之後,道玄忽然開口道:「如果此事一定要做的話,我去,你留下。」
田不易吃了一驚,道:「什麼?」
當然了,這都是在青雲門中的說法,至於昨晚在雲海上同樣堆積如山甚至數目更多倍余的魔教教徒屍體,便沒有這等待遇。青雲山鍾靈奇秀,無論如何,青雲門上下也絕不會讓那些妖人的屍首沾染在這座靈山上。
三人等了一會兒,卻發現天成子竟然還是那個樣子,似乎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一時間都有些啞然,最後還是鄭通站起走到床榻邊,輕輕推了一下天成子,低聲道:「師兄,師兄……」
道玄與萬劍一沉默不語,在原地站了片刻,也默默退了出來。
道玄與萬劍一默然片刻,對視一眼后,都是轉過身來,望向此刻正坐在床榻上的天成子。
說著,也不管其他三人,便吃力地扭動了一下身軀,重新躺回到床上,閉目休息去了。
「啊?」田不易臉色一變,一時間吃驚不小,風回峰劉焱師兄在青雲門中也是一位名氣極大的人物,天資出眾道行精深,雖然還比不上通天峰一脈那兩位天之驕子,但是在如今的青雲門年輕一代中也算是個出類拔萃的菁英了,一直以來都被許多師門長輩看重。只是想不到,這一場大戰過後,這麼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俊傑,竟然就此死去了。
在怔了片刻后,萬劍一斷然搖頭,道:「師兄莫要說笑,此事既然是我提出,自然該是我去。」
「你嘆氣什麼?」忽地一個聲音在他背後響起,還用手拍了他肩膀一下。
話音未落,道玄已然開口急道:「師父,此事實在太過危險,您要三思啊。」
曾叔常的臉色忽然間有些黯淡下來,沉默片刻后道:「我們找到了劉焱師兄的遺體,所以早早就將他送回了風回峰。」
這一句話說的是斬鐵截鐵,甚至話語聲中都帶了幾分怒意,卻是從一向沉穩的道玄口中而出。而看他緊皺眉頭,目光炯炯所望著的人,赫然正是萬劍一。
曾叔常低下頭,緊盯著自己腳下,過了好一會才道:「但是我總覺得如此做法,就好像是我故意去搶了劉焱師兄的東西,心裏實在難過。要知道,原先誰都以為,這未來首座之位應當是他的。」
曾叔常苦笑了一下,道:「我爹他昨晚一宿沒睡。」
與昨夜相比,雲海之上少了幾分悲傷,多了一些安寧。原本那些令人觸目驚心的屍體,今天已經都不見了,其中那些戰死的青雲門弟子,都已經被七脈子弟各自認領了回去,善加撫恤妥善安葬,因為哪怕是修道中人,其實也講究個人死後入土為安。
鄭通點點頭,面上露出幾分欣慰之色,道:「難得你居然有這份心思,真是不錯。正好我也要去通天峰,一起走吧。」
田不易有些同情地拍了拍自己這個好友的肩膀,沉吟片刻后,道:「其實……我覺得你爹也沒說錯啊。」
道玄大怒,喝道:「如此危險艱難之事,你要我青雲門上下哪一個人去做,豈不是讓他們去送死,我絕不同意!」
曾叔常笑容有些苦澀,道:「你聽了也覺得奇怪吧,我當時都怔住了,可是他老人家就這麼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然後就不再理我自己走了。我現在腦子裡亂得很,又實在不願在風回峰獃著,乾脆就跑來這裏。想著可能你也會過來,跟你隨便聊聊,不然心裏真的要憋壞了。」
田不易道:「弟子想著今天也早些去通天峰上,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幫上忙的。」
「嗯?」
曾叔常搖搖頭,道:「青雲門建派兩千年,從未有一脈首座父子承襲的,我覺得這樣感覺不太好。」
過了一會,田不易才回過神來,嘆了口氣,對曾叔常道:「那曾師叔他……一定心裏不好過吧?」
鄭通與萬劍一都是一驚,愕然轉頭看向道玄,卻只見道玄神色凝重面容肅然,並無絲毫玩笑之意。
經過一夜的休息,掌門天成子真人已經醒了過來,只是看起來仍有幾分虛弱,此刻腿上蓋著被褥,背靠床背,兀自坐在床榻上。除他以外,房中還有三人,分別是鄭通、道玄和萬劍一。
而在另一邊,道玄則是面色複雜,望著萬劍一,欲言又止。
萬劍一昂然道:「當然不是。此刻魔教雖然新敗,但實力猶存。我意以為,雖不能直搗黃龍,但此良機實不可輕棄。趁著現在魔教大亂,各大宗派內訌之時,正當派人趁機潛入蠻荒,探究那魔教老巢蠻荒聖殿情形,摸清沿途情勢,則為我中土正道將來一舉剿滅此心腹大患留下重要指引,此實乃關係中土正道千秋大業的關鍵之舉。」
田不易默然不語,心中唏噓時忍不住又想起了昨晚所看到屍首遍地的那一幕,還有蘇茹在她那位林初霜師姐身邊埋首啜泣的樣子,實在令人心痛。這一場正魔大戰不知改變了多少人的人生,又造成了多少痛苦。
落地之後,鄭通對田不易囑咐幾句,然後又道自己要去探望一下掌門天成子真人,你就在這裏看看能做什麼吧,說著便飄然而去。
道玄深吸了一口氣,道:「劍一,你聽我說,此事實在太過兇險,而且既然關係到我青雲門千秋基業,我身為如今青雲長門首徒,焉能退縮不前?于情于理,都該是我前去,只是在我走後,這門中諸事你就要多費心了……」
這一番話,萬劍一說得是沉痛而激昂,慷慨之氣油然而來,令人為之側目。哪怕是天成子也是有些震動,望著萬劍一許久不言。
天成子不待他們多言,忽然伸出一隻手攔住他們的話頭,嘆了一口氣,道:「我有些累了,你們下去吧。」
田不易道:「好不好的,自然是由我師父、真雩師叔還有掌門師伯那些長輩去決斷的,若是他們沒意見,你爹將一脈首座位置傳給你,又有什麼不妥?」
良久,忽然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卻是坐在一旁的鄭通出聲,隨後緩緩開口道:「兩位師侄不必為此爭執,以我看來,你們說的都有幾分道理,但究竟如何做,不如還是讓掌門師兄來決斷吧。」
「師父,萬萬不可!」
田不易耐心地道:「你看,以你的天資道行,在風回峰中也是出挑的,以前是有劉焱師兄在,大家都沒注意到你,但如今事已至此,你爹說了日後要將風回峰交給你,也並非什麼令人意外的決定啊。」
萬劍一同樣提高了聲音,面帶怒色,大聲道:「我去!」
天成子在聆聽的過程里,面上神情似乎始終有一種恍惚的模樣,好像總是在不由自主地分心想著其他的事,反而對眼前這件十分重要的事不算太關心,而且奇怪的是,他的呼吸一直有些紊亂,時而緊促,時而疏緩,偶爾眼底似乎還會閃過一道令人心悸的光芒,但又轉眼即逝。
「呃……」被道玄這麼一插話,天成子明顯又猶豫起來,道:「這樣啊,那麼一動不如一靜,似乎也不錯。」
曾叔常這一次卻是沒有馬上回答,臉色看去有些複雜,過了一會道:「昨晚為劉師兄辦好後事,我爹看去就像是老了十歲,但是在夜半守靈、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他卻突然對我說,既然劉師兄不在了,以後風回峰可能就要交給我了。」
天成子這才反應過來,皺了皺眉,道:「這事聽起來好像可以……」
過了片刻,天成子忽然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准了。」
天成子身子一震,睜眼看來,眼中帶了幾分茫然,道:「怎麼了?」
此言一出,靜室之中登時一片寂靜,只有幾聲粗重的喘息聲,從兀自對峙的師兄弟二人身上傳來。
「多謝師父!」
道玄面有怒色,道:「你說得輕巧,但可知前往蠻荒之途何等兇險,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再加上此番魔教新敗,必有大量教徒潰散逃回蠻荒,途中等若是在妖人眼皮底下行走,如此艱險之事,你當真想清楚了么?」
在這一場大戰過後的小聚中,本該是一場輕鬆、感嘆的閑聊,然而有些出人意料之外的是,此刻的靜室里,氣氛有些微妙的緊張。
道玄喝道:「那又怎樣,魔教派系多如牛毛,教徒無數,就算那教主已死,但樹倒猢猻散,各大派系一鬨而散,我們又如何能剿滅魔教,做到斬草除根?更不用說如今青雲一門在此戰中同樣元氣大傷,決不能再妄動干戈!」
萬劍一面上掠過激動之色,道:「師兄此言差矣,蠻荒之行由我所提,若是最後卻讓師兄你以身赴險,若有些許差池,我萬劍一有何面目立足於天地之間!又有何顏面面對這青雲門上下門人,此事萬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