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隱憂
道玄眼中憂色更重，垂首道：「師父，青雲一門興衰繫於您一人身上，弟子聲望才具皆有不足，這些日子代行掌門之職，實已是不堪重負，再這樣下去只怕有負師父重託。弟子名望事小，但若是誤了青雲一門，便百死莫贖了。懇請師父回山重掌大局，為我青雲一門做主。」
在他身後的鬼王宗營地，過了一會便走出數人，其中為首的便是小萬，在他身邊還站著那個神秘的黑衣人鬼先生。
其餘諸人自無異議，於是五個人悄無聲息地下了這座沙丘，直接繞了一個大彎避過了這邊忙亂混亂的鬼王宗隊伍，繼續向前進發。沒過多久，便覺得身外的氣溫忽然開始升高，烈日當空，黃沙漫漫，已是置身於蠻荒沙漠之中。
玄武一怔，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反駁的話，可是話到嘴邊，忽然間又像是無言以對，過了半晌，喃喃道：「這聖教中……好像還真的沒什麼能上檯面的人了，教主仙逝，更無明主，這日後還有什麼希望？」
小萬面露痛心之色，邊垂淚邊自責道：「都是我無能，一不能救恩師性命，二不能統御本宗子弟，這幾日宗門裡走失的人已然過半，我真是無言愧對先師啊。」
一望無垠的沙漠看上去彷彿連綿直到天邊，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沙丘散落在沙漠中，當大風吹過的時候，便是一片風沙鋪天蓋地地掠過。
玄武對他深深一躬，起身後又對朱雀笑了一下，然後一言不發地直接轉身掠去，身形飛快，轉眼間就消失在遠處荒漠中。
道玄不敢怠慢，俯身行禮，隨後恭謹地道：「師父，弟子是來請您回玉清大殿的。」
白虎看了他一眼，道：「是，怎麼了？」
玄武道：「剛才心裏有些不太痛快，自己跑掉了。」
一個黑色的小東西咕嚕咕嚕從那片陰影中某處滾了出來，在地上滴溜溜轉了一個大圈，又震動了幾下后，才靜止下來，停在了祖師祠堂的地面上。
玄武怔怔出神，過了一會後忽然對青龍與朱雀拱手拜道：「老大，四妹，我……我實在是不想再撐下去了。日後聖教如何，我也不想再管，也不願再回蠻荒聖殿，今日就此別過吧。」
白虎怔了半晌，忽地哼了一聲，轉過身子一言不發地大步走出了這間帳篷，轉眼不知去了何處。
青龍默默看完這封書信，然後還給小萬，點了點頭道：「既是宗主遺命，那也就沒
深入林中走了一會，道玄便看到前方山路忽然分為兩道，路邊豎立著一塊石碑，對旁人來說或許有些遲疑，但他顯然對這附近的地形早已瞭然于胸，都沒有多看那石碑一眼，便直接拐了個彎，向著右手處那條道路走去。留下在他身後默然佇立的指向另一條山道方向的那塊石碑上，隱隱可以看到幻月洞府的字跡。
朱雀往前踏了一步，胸口起伏，似乎有些激動，道：「三哥，你這是要幹什麼？」
一路上，青龍神色凝重，朱雀沉默不語，玄武卻是在沉默多時后，突然對青龍開口道：「老大，那鬼王宗有點古怪啊。」
青龍沉吟片刻，斟酌道：「老三，說實話，教主過世之後，我們若是想要投靠教中勢力的話，我確實覺得鬼王宗是最好的去處。」
說罷，他轉頭向旁邊看了一眼，只見那小萬一身麻衣跪倒在靈前一側，只數日不見的工夫，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瘦了一圈，眼窩深陷，精氣神彷彿瞬間耗盡一般。青龍搖了搖頭，向他走了過去。
青龍搖搖頭，卻也不去問白虎到底是為了原因什麼不痛快的，只是帶著兩人默默走出了鬼王宗營地。
「叮……」
魔教四大聖使很快也來到了鬼王宗營地之中，青龍先去靈位前上了香，又過來掀開蓋在鬼王臉上的白布，最後看了一眼鬼王遺容，隨即長嘆一聲，神色蕭索，道：「英雄故去，聖教衰微啊。」
趴在他身邊的蒼松眺望了一會，隱隱聽到了那鬼王宗內竟似乎傳出來一些哭嚎之聲，便輕聲對萬劍一道：「萬師兄，你有沒有發現，那裡面的人好像一片忙亂，好像出了什麼事？」
望著青龍遠去的身影，小萬默然不語，鬼先生則是低聲道：「宗主，你不跟他多說幾句？」
通天峰前山有諸多氣勢雄偉的殿堂樓閣，也有很多風景秀麗的奇麗景色，著名的青雲六景中，便有三處在這裏，分別是虹橋、雲海和翠坪。平日里也十分熱鬧，常有門內弟子走動修鍊，再加上一門重心的玉清大殿也在那前山絕頂之上，更添了幾分莊嚴。
青龍淡淡地道：「人各有志，算了。」
小萬長嘆一聲，隨即又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遞給青龍，道：「此乃是師父生前親手所書，明言一生流浪，死後無論如何也要魂歸故土，讓我
青龍默默地點了點頭，玄武哼了一聲，道：「他們可是想用詐，不想回蠻荒聖殿么？」
道玄等了一會，見裡頭沒有反應，便又叫了一聲，過了一會後，從祖師祠堂里某個黑暗深處，突然傳來了天成子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絲疲倦與淡漠，道：「何事？」
鬼王宗上下一片混亂，人人自危，很快也驚動了附近的聖教同門，一些有身份地位的人紛紛趕來悼念。
在這片邊緣地帶上，幾乎已經沒有山脈，樹林草叢這些更不會有，倒是細沙堆壘的沙丘開始出現了。萬劍一等人便找了一處沙丘，遠遠地望向那邊。
「大哥！」朱雀回頭看著青龍，忍不住叫了一聲。
白虎和朱雀同時轉頭向他看去，玄武聳了聳肩，卻沒有再說什麼。
五個人都是吃了一驚，因為這一路上所看到的魔教餘孽明顯都是軍心渙散，以小股流竄的居多，鮮少有看到這樣大群集結的。而看那位置似乎又正是在進入蠻荒沙漠的入口邊緣處，似乎又平添了幾分微妙。
小萬深吸了一口氣，道：「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豈能忘恩負義。傳我之令，大辦三日，務求風光，然後我再攜帶恩師遺骸前往狐岐山。」
過了片刻，白虎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看了一會，萬劍一開口道：「看那邊的情況，有點像是魔教中鬼王宗的人馬。」
道玄面色微變，咬了咬牙之後，不敢再多說什麼，低頭退了下去。當他走下石階回頭后，忍不住還是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座肅穆沉重的殿堂彷彿又再度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而由始到終他都沒有看到恩師的身影，此刻彷彿也隱匿在那片黑暗裡，越發模糊了起來。
白虎身軀微微一震，面露愕然之色，隨即猛地回頭向那鬼王宗主的遺體看了一眼，身子忍不住向前踏出了一步。只是就在這時，忽然從他身後傳來了一聲清冽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厲聲嬌喝傳來：「站住！」
青龍與朱雀都是向他看去，見他神情有些不對，青龍皺眉道：「老三，你怎麼了？」
朱雀默然，黑巾微微起伏，似乎連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過了片刻之後，她低聲道：「那我也走了，過些日子，在聖殿中見面吧。」
玄武面上露出幾分蕭索之色，冷笑譏諷道：「不過是明哲保身罷了，就他
青龍盯著他半晌，目光最初十分嚴厲，但漸漸的緩和下來，到了最後只化作了一聲無言嘆息，揮了揮手，神色疲憊。
鬼先生點了點頭，回頭向營地中看了一眼，道：「那裡面的喪事？」
萬劍一等五人在荒漠中又走了幾日，只覺得前方氣候越來越是乾燥，地面上的黃土戈壁也逐漸開始向完全的沙漠轉化，看起來應該是接近了蠻荒入口。西北蠻荒乃是天下著名的險域凶地，傳說中也是魔教發源的地方，自古以來傳說有無數兇險橫亘在蠻荒之中，外人幾乎從來不能深入其中。
一路走入林中，他的神情看起來肅穆甚至帶著幾分冷峻，在他眼底隱隱還有一絲憂慮之色。
昨夜二更時分，在聖教中德高望重威名遠揚的鬼王重傷難愈，終於是溘然長逝。
大殿之前的一片青石空地上，落了許多枯葉松針，空氣中帶著一絲清新的林木芬芳，而在前方几道台階上，正對著道玄的便是祖師祠堂大殿的大門。雖然此刻是正午時分，但祖師祠堂里仍然顯得很是昏暗，布幔重重，寂靜無聲，只有幾點燭火在那片陰暗中無聲無息地燃燒著，散發出一些光亮。
青龍點頭道：「好，你自己一路小心。」
這一日午時前後，日頭高懸，道玄在玉清大殿中處理好了手頭諸多事務后，又對身邊人交待了幾句，便悄然而去，隨後出現在通天峰後山山道上。
白虎面上露出一絲憤怒之色，回頭向玄武看去，卻發現玄武也是對他苦笑一聲，微微搖頭，道：「四妹說的沒錯。」
正在這個時候，天成子的聲音忽然又傳了過來，語氣也變得有些冷漠，道：「你還在那邊做什麼？」
道玄怔了一下，搖頭道：「這倒是沒有，只是……」
道玄啞然，看著眼前這昏暗的大殿，那重重布幔後點點燭火間，一排排一列列莊嚴肅穆的靈牌靈位，彷彿都像是威嚴無比的巨人，冷冷地看著他這個渺小的人。他的嘴唇微微顫抖了幾下，眼底掠過一絲極深卻又無奈的焦慮之色，還想再試著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只聽那大殿深處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喘息聲，片刻之後，像是有什麼東西突然掉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迴響。
青龍淡淡地道：「那也不算什麼，接下來在聖殿之中必然會有風雨波折
玄武淡淡地道：「我猜咱們這位前輩宗主，只怕並非是昨晚二更才過世的。」
玄武默然片刻，望向青龍，道：「我早就想去南方十萬大山裡看看，據說那裡民風詭異與中土截然不同，甚至還殘有上古巫族的遺迹。你們知道的，我對這些向來喜好，便趁著這機會，去探尋一番吧。」
道玄走了過去，在門口停下腳步，目光掃過大殿里，卻一時沒有看到人影。他皺了皺眉，遲疑了片刻后便開口朗聲道：「師父，弟子道玄來了。」
這一日，萬劍一等人忽然發現前方有大片人影，看過去都是魔教中人。
看著周圍暫時無人，玄武忽然用只有白虎、朱雀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輕聲道：「我早年曾經干過一些見不到光的勾當，這些事你們是知道的吧？」
這條路通往的是青雲門另一處重地祖師祠堂，這座供奉著歷代青雲門前輩祖師靈位的大殿，掩映在松柏林間，飛檐大柱，莊嚴厚重，漸漸出現在他眼前。
道玄目光望去，只見那地上的東西像是一個圓形的小鐵蓋，黑黝黝的，也不見有什麼奇異之處，停在那邊也是黯淡無光。
而在青龍身後，其他三位聖使也一起上前敬香行禮，不過比起青龍，除了一身黑衣還有黑巾蒙面的朱雀看不清臉色變化外，白虎和玄武的臉上神情似乎都有幾分微妙，當然，不可能是高興歡喜，但似乎也沒見多少哀傷。兩人在看過鬼王遺容后，對視了一眼，緩緩走到一旁僻靜處，過不多時，朱雀也走了過來。
青雲山，通天峰。
相比之下，通天峰後山便顯得安靜許多，放眼望去，到處都是蒼松翠柏，古木參天，除了從林中深處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之外，淡淡霧氣漂浮中，便幾乎再也沒有什麼聲息。這裏平日里便少有人來，一條山道蜿蜒向前，直入林海深處，也不知通向哪裡，愈發顯得有些幽遠神秘起來。
轉眼之間，青龍身邊便已空無一人，顯得頗有寂寥，他似乎也感覺到了幾分，抬頭看了看天色，輕嘆一聲，隨後負手行去。
小萬咬牙道：「恩師遺命，我拼了命也要為他完成，待我將一應事情做完之後，立時便帶領宗門人馬返回蠻荒聖殿，到時還請尊使多多照拂一二。」
天成子道：「這幾日你來過數次，我不是都跟你說清楚了么，我重傷之後道心紊亂，前山太過嘈雜，需要
鬼先生肅然依令執行，此處暫時按下不表。就此，隨著魔教四聖使和鬼王宗的隱去，魔教與青雲一役的帷幕似乎告了一個段落，這已逝之鬼王宗主之雄才大略，只待日後細細評說了。
白虎回頭看去，正是朱雀開口說的這話，他皺了皺眉剛想開口說話，便聽朱雀冷然道：「你莫多事。」
與此同時，當青雲門五人踏出了勇敢一步，直入神秘莫測的蠻荒時，在蠻荒邊境上的鬼王宗人馬中，則是一片愁雲慘淡，人人哀嚎哭泣，白幡豎起，小萬披麻戴孝地跪倒在正中一座帳篷前，正是嚎啕大哭。
青龍點點頭，道：「那是自然。」說著又安慰了小萬幾句，便走了出來，一看帳篷門外站著玄武和朱雀二人，唯獨不見白虎，忍不住皺眉問道：「老二呢？」
祖師祠堂里並沒有什麼動靜，也沒有人給他回應，只有那微弱的燭火突然搖曳了幾下，似乎受到了一點驚嚇，但很快也恢復了正常。
天成子打斷了他的話，道：「既然如此，你有什麼好擔心的，不必再說了，我不會回去的。」
小萬搖頭道：「此刻多言無益，日後有機會再說吧。」
青龍面色登時凝重了幾分，盯著小萬看了一會兒，大驚失色道：「竟有此事？」
小萬面容哀傷，哽咽著點頭答應，臉上依舊一片愁雲慘淡之色。
青龍語有停頓，道：「接下來當然是要置辦喪事，然後你準備如何做？」
鬼王宗上下如喪考妣，立刻停下行進步伐，原本代理宗主之位的鬼王親傳弟子萬人往，更是感念師恩痛不欲生，在恩師遺體前幾度哭得暈死過去，不能理事。
小萬戚戚然道：「是。」
天成子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可是有人對你處置大小事宜有所不滿？」
而在另一頭鬼王宗帳篷里，青龍則是正在竭力安慰小萬，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輕聲道：「節哀順變吧。」
「嗯。」萬劍一微微頷首，不過沉吟片刻后，還是斷然道：「算了，咱們不要多管閑事，正事要緊，走吧。」
玄武笑了一下，臉色上並沒有太多的變化，只是聲音又放輕了一些，道：「鬼王宗主那面相，有人處置過了。」
青龍嘆了一口氣，稍後又正色道：「如今聖教上下百廢待興，鬼王宗一向乃是聖教支柱，如今還需你一力承擔重任啊。」
朱雀應了一聲，同樣轉身走去，只不過她所去的方向卻是和玄武正相反，乃是往蠻荒深處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