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花開香滿袖》目錄

第五章 霧重重(二)

第五章 霧重重(二)

她動了動僵硬的手腕,顧不上照料滿手的傷,急急忙忙的解開了腳上的繩子,輕手輕腳的爬到了門后。
「認識。」
……
桂兒急忙起身拜倒,行的是臣民參見君主的大禮。
桂兒倒也不客氣,端起茶來就喝,道:「你問吧。」
星羅公主會認為她是百里垚的人,恐怕是早就派人在暗中監視。今天一早四人同桌吃飯喝酒,看在外人眼中,蘇嬴和月錦容顯然是一對兒,她和百里垚嬉笑怒罵,自然也被湊做了堆。
這不可能啊,此刻的她在星羅公主眼中顯然不再是一個普通的農婦了,為什麼他們竟然放心的將她關在此處?就算是捆上了繩子,這點警惕之心都沒有,也太沒有一個公主應有的素養了。
星羅公主的待客之道和她二哥比起來,真可謂天差地別——她被關在一間又臟又暗,除了一捆稻草幾隻老鼠什麼都沒有的柴房裡,連手腳也被重新綁了起來。
方才的所有說辭,都不是無心而為——故意先點明百里淼的身份,再百般推脫和百里垚的關係,如此一來,即使說的句句屬實,百里淼恐怕也一句話都不會相信——誰能相信一眼看穿星羅公主來歷的人,會和扶月侯沒有一點關係呢?
他卻一下子捉住了她不住亂摸的手,依舊沉默著,低下頭朝她唇上吻去……
若是一開始就順從承認,恐怕這位公主又會覺得太容易,反倒心生疑慮,恐生變故;
「兒子?」女聲愣了愣,繼而短促的低笑一聲,「你放心,本……我從來不和小孩子為難,先告訴我你叫什麼?」
元寶細眉細眼長的精緻如女孩兒,不知這位星主大人究竟從哪裡看出來他和百里垚像父子的?說起來也怪,一離開小山村,元寶就無端端的多了好幾個爹爹。下回得去找個算命先生測測八字,人家是命犯桃花,這孩子卻是命犯爹爹……
「我明明說了是我的兒子,不是『我們』的兒子,星主大人可真是健忘啊!」桂兒放下茶杯嘆了口氣,「再說你們不是一家人么,怎的百里垚的行蹤卻要來問我?星羅公主,你們兄妹倆平時講話都要這麼麻煩嗎?」
「這些事我可不知道。」桂兒答得及其順口。
這笑聲聽起來冰冷之極,桂兒卻若無其事道:「多謝公主。」
她沿著清澈的泉水往前走,有風拂過,只看到滿眼花落如雪,簌簌的鋪滿她火紅的衣裾。她穿行在白色的花雨中,大聲笑道:「你看,你看!這裏這樣美,你怎麼捨得回去?留下來陪我好不好?永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
「朋友?」「星主」輕輕一笑,似乎是不信,「姑娘說笑了……你的兒子,難道不是百里垚的親生骨肉么?」
「星主」沒想到她連想都不想就拒絕,頓時有些不快:「莫姑娘,別忘了你們的兒子還在我手裡。」
連猜帶賭,每一句話都是忐忑,就怕一步賭錯,變生肘腋。幸好這位星羅公主如天下所有的貴族一般自視甚高,自詡聰明,沒有再仔細追究下去。
「莫桂兒。」一介草民,名字沒什麼大不了的。
「星主」卻顯然不相信她的說辭,淡淡道:「莫姑娘無須解釋,只要告訴我,百里垚帶了多少人離開梟陽?他離開侯府時都帶了些什麼東西?」
最重要的是,元寶還不知身在何處。
「不行不行!這樣太丑了,笑的時候,一定要真心才行!」
她這幾句話說的頗為溫軟,帶了幾分嬌俏之意。桂兒身邊那個疤面黑衣女子一聲不響的拿出匕首割斷了繩子,拿了一張椅子過來,桂兒還沒有回過神,便被她一把抱了起來,端端正正的放在了椅子上。
「星主,她醒了。」
奔跑之間她撞在一個人胸口,她也不轉身,自他懷中仰起頭來:「你說話呀……既然沒有不開心的事情,為什麼不笑呢?我說過要教你的,來,我們先從笑容開始。」她伸出手撫上他的唇角,輕輕的朝兩邊拉開,然後兀自咯咯的笑個不停。
她越是絮絮叨叨的辯解,越是讓百里淼認為她是在裝傻,只要百里淼認定她在說謊,就會更加肯定她們母子倆和百里垚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如此一來,至少暫時,她還不會為難元寶。
想到這裏,桂兒再不猶豫,費力的扭動著綁在身後的手腕,「叮」的一聲,從袖口處落下一塊小小的瓷片來。
桂兒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在那一瞬間想到了這麼多——
「星主」道:「莫姑娘,可以說話了么?」
等到最後一縷繩子斷開,遠遠的傳來了更鼓的聲音,已是四更時分。
若是一開始便極力否認,星羅公主一旦認為她沒有用,下場如何不得而知,這個險不能冒;
「快,跟我走。」
桂兒一皺眉:「我兒子呢?」
她已改口,星羅公主也泰然接受,淡淡道:「既然莫姑娘已經知道我是誰,那有些話本公主就直說了——方才問你的事,你答是不答?」
在百里淼變卦之前,必須要想辦法逃出去!
桂兒咕噥道:「原來用繩索將我捆了聽你說話,就叫做『請』。」
只有讓她自以為識破了桂兒的謊言,才會將他們毫髮無傷的留下來!
那是一個群山環繞的山谷,谷中開滿了梨花,漫山遍野的雪白,彷彿天地間純粹的只剩下這一種顏色。
桂兒這輩子還沒有被女子抱過,頓時有些獃滯,那個叫做朱雀的女侍衛卻毫不在意的轉身沏茶,布滿傷痕的手動作優美細膩,連最能幹的丫鬟恐怕都有過之無不及。直到將茶杯放到桂兒手邊,她才一言不發的退回到了暗處。
她將耳朵貼在門板的縫隙上,聽了片刻,外面卻半點聲音也沒有。
——也許她想用他們來引出百里垚,或者是想從他手裡交換一件東西?桂兒記得,剛開始星羅公主便問過「百里垚離開侯府時帶了什麼」?
她兀自喋喋不休的撇清關係,星羅公主已然轉身拂袖而去,只留下短短三個字:「關回去。」
「星主」沉默片刻,輕輕一笑:「這卻是我們的疏忽,怠慢了莫姑娘。朱雀,快給莫姑娘鬆綁,上座奉茶。」
「星主」冷笑了一聲打斷她的恭維:「莫姑娘是個聰明人。」
依舊是昏迷前聽到的那個聲音,桂兒一邊咳嗽一邊抬起頭,看到了一張讓她一眼就能記住的臉——若不是眉心至唇角的那一道疤痕,眼前必定是個美艷無雙的女子,可她偏偏要把長發全部梳在腦後,讓那道猙獰的傷疤愈發清晰,一身黑衣,目光冷漠,看著桂兒就像在看著一隻老鼠。
剛一睜眼,便有人一把托起了她的下巴。濃烈的酒味撲鼻而來,冰涼的酒液順著喉嚨滑落,如一把燒熱的刀子,頓時讓她嗆咳起來。
方才朱雀聽從星羅公主的命令將她重新綁起,她假意掙扎逃跑,摔碎了茶杯,乘著混亂撿起一小塊碎片藏在了衣袖。瓷片雖小,畢竟也是尖利之物,算算時辰,此時應已入夜,她將肩膀抵在牆上,用僅剩的幾根能活動的手指夾起瓷片,摸索著繩索的位置,一下一下的磨起來。
桂兒動了動,發覺手腳都被繩索綁住,動彈不得。舉目四望,只見房間四周都掛著厚重的帘子,分不清晝夜,屋子裡點了蜜蠟,光線十分柔和。十步開外掛著一幅紗簾,隱約可見簾後有人。
就在她快要看清他面容的時候,桂兒只覺得胸口一陣刺痛,猛然驚醒了過來。
桂兒手一抖,差點潑了一手茶,啼笑皆非道:「星主,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元寶他爹要生氣的。」
要保住自己,就得讓自己有成為籌碼的價值。
「姑娘是他的什麼人?」
紅衣飛揚,她的笑聲肆意而熱烈,如枝頭怒放的花。
「朋友。」
桂兒望著三步開外竄來竄去互相追逐的兩隻耗子,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目光卻漸漸轉冷。
「莫姑娘認識百里垚吧?」
「星主」的聲音斂去了嬌俏,頗見冷厲淡漠,那是長居高位者的口吻。桂兒卻十分平靜:「民女也是猜的——在客棧中遇到的刺客,發不梳髻,不帶冠帽,應該是梟陽人氏。民女和梟陽國的淵源便只有扶月侯而已。星主言談間又似和月侯十分熟悉……梟陽國星羅公主的名字天下皆知如雷貫耳,民女向來十分景仰……」
但這一切都只是一時權宜,百里淼不比百里垚,只要知道他們母子和百里垚沒有半點關係,事情恐怕就要糟糕。
「星羅公主」四字顯然讓簾后之人大吃一驚,半晌,紗簾一揭,一名身段高挑窈窕,面蒙薄紗的紫衣女子緩緩走出,站定在桂兒面前。
桂兒搖頭:「不是我不肯說,是我真的不知道啊,知道了我還會不說嗎?我跟百里垚……不不,我跟月侯大人一點關係也沒有,真的,公主你要相信我……」
「莫姑娘,方才之事多有得罪了。」簾后的「星主」客客氣氣的喚了她一聲,「我請姑娘來此,只是想問一些話,只要姑娘好好回答,你們母子倆一定能毫髮無傷的回去。」
一個甜美的聲音伴著衣襟摩挲之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你怎知我是誰?」
事實證明,用一小塊瓷片割斷繩子這件事,做起來要比想的時候難上許多。什麼也看不見,所有動作只能依靠感覺,手腕被綁,力氣也用不上來。許多次,桂兒毫無防備的割傷了自己的手,指節被繩子磨破,十指連心,疼得她直抽冷氣。
她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就在此時,耳邊響起了一個極輕微的聲音,似乎有什麼東西撞在了外頭的門板上,她下意識的往後退去,眼前的木門就在這個時候打開了,有個黑乎乎的人影站在微弱的天光里,朝她伸出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