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花開香滿袖》目錄

第九章 忘憂蠱(二)

第九章 忘憂蠱(二)

韓燼頷首,面色凝重。
元寶雖然累了,可是跟肚子餓比起來,再累也不算什麼。飯菜一上來,立刻狼吞虎咽的扒拉進了嘴裏。
韓燼沉吟片刻,道:「是……一張地圖。」
這一吼頓時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四下議論紛紛,談論的都是那位風止寺的住持念一大師。那病書生一聽這話,頓時連碗里的面也顧不上吃了,扔了幾個銅板便匆匆離去,邊走邊問,問的都是「廣開善壇,義診三日」這件大事。
幸好不到一個時辰,韓燼便找到了他們。那個逃脫的刺客沒有追到,桂兒也無心再逛,三人遂打道回府。
元寶很快就醒了,桂兒隨口編了一個理由糊弄了過去,帶著他惴惴不安的在街角徘徊。
不是無法確定病根,就是沒有十成把握醫好,大半日下來,韓燼手中各式的藥方拿了一摞,卻依舊沒有一個定論。
「哎呦李秀才,你怎麼還在這兒?風止寺的念一大師廣開善壇,義診三日,還不快些帶你家娘子去排隊?」
可是,這難道不是她的命運嗎——
這些事情,都是桂兒第二天找街上的三姑六婆打聽來的。很顯然,大家雖然十分尊敬這位大和尚,卻也心存了幾分怨懟——既然慈悲為懷治病救人,又為何不寺門常開多多與人分憂?
若是躲不過……那就好好的迎接吧。
「桂兒,此事牽扯甚大,答應我……不要冒險!」
桂兒皺著眉,望著眼前的茶杯發獃,半晌都沒有說話,直到韓燼的手覆上她的手背,低聲道:「不用著急,這裏不行,我們還可以去帝都鳳羅城。況且江湖中也有許多隱匿的前輩高人,只要有心尋訪,一定可以治好元寶。至於忘憂蠱……」
桂兒伸出手,替元寶輕輕掖了掖被角。咳了一晚好不容易才睡著的小娃兒,秀氣的眉頭還微微蹙著,小手緊緊的牽著她的兩根手指不肯放開,顯然夢中也不得安寧。
「小寶,我們吃完飯就回家,明天爹爹帶你去騎馬好不好?」
所謂的命運。
每到季節交替時分,元寶就會犯嗽症,也許是經了風,也許只是花粉入喉……韓燼點的穴道很淺,影響並不大,可他……她忍不住抬起頭,從窗戶的縫隙中看出去,黎明前微白的天光里,燭火依舊搖曳的映在窗紙上。他也是一夜沒睡,為了守護他們母子,或者還有,和她一樣的憂慮——
……
「想必是他們想要的東西,還沒有拿到手。」
桂兒十分抱歉的望著他,忍不住伸手替他擦了擦小臉上的飯粒:「乖兒子,慢慢吃,別噎著了。」
安頓好元寶之後,她曾悄悄的問過他:「那些人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們?」
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只有冬天滿山白梅如雪的勝景,以及風止寺住持念一大師的善行了。
韓燼和桂兒對望一眼,心下瞭然,吃完了飯便打聽到了風止寺的方向。
元寶的病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桂兒那種稀奇古怪的健忘症了。「忘憂蠱「這東西,十個大夫中倒有九個沒聽說過,唯一聽過的那個也不知道要怎麼醫。
……
「夜棠?」
她反反覆復的想起在入城的船上隨意吟出的詩句,心頭愈來愈沉,眼神,卻愈加的明亮。
「嗯!」他的手微微一緊,道,「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桂兒嘿嘿一笑,拉住他:「走,咱們進去吧。」
找大夫治病,本來也是桂兒離開小山村的目的,如今故園已經見過,便只剩下治病一事未了。桂兒雖然擔心還會有刺客找上門來,但總不能因此就躲一輩子。既來之則安之,萬事先等醫好了元寶再做打算。
眼看日頭西沉,三人找了一處酒樓歇腳。元寶累了一整天,早就昏昏欲睡的趴在韓燼懷裡,星眸半垂,再也不肯多走一步。
在昨日之前,她並沒有真正在意過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血案,直到親眼見到了刀光和鮮血。可是當她開始想要去了解的時候,卻想不到,整個事件的起因竟然只是一張地圖。
桂兒臉上一紅,急忙舀了一勺湯送進兒子嘴裏,韓燼不答話,笑吟吟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是目光專註的看著她,好像她臉上開了朵花似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清澈堅定。不知什麼時候起,初見之時眼中的種種羞澀已經褪去,卻添上了專屬於他的溫柔和信任——她從小便是如此,愛恨分明,喜歡就會說喜歡,討厭也從不掩飾。如若深愛,熱情可以融化冰雪;如若厭棄,亦可以絕情到讓人心寒……
「的念頭,一大早帶著元寶在山寺門口擠擠挨挨的人群里左穿右擠,靠著手腕上略施兩分的巧勁,十分順利的排到了前頭。
當晚元寶就咳嗽不止,也不知是白天吹了風還是受了涼。桂兒陪著他睡在後廂房裡,連夜悉心照料,幾乎沒有合眼。韓燼甚為自責,覺得元寶的嗽症複發全因自己而起,因此決定明日一早,便帶著母子二人求醫。
第二天,第三天……鹿鳴城中並沒有傳出關於城河浮屍的消息,那兩個人似乎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我的事沒有關係。」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淺淺笑道,「健忘症又不會傷身體。只要我們一直在一起,永遠不分開,就算做過的事情會忘記,我也不會忘記你和元寶,所以,治不治都一樣。」
韓燼接過了話,輕易一句便正中了小鬼下懷。元寶很狗腿的對他露出一個絕色微笑,顯然騎馬這件事要比對著一個個白鬍子老頭,被人摸來摸去好玩的多了。
桂兒心中一動:「當年鏢局保的那批紅貨?」
桂兒頓時愣住了。
韓燼約略也覺得此和尚不大靠譜,想勸桂兒不必在意,可桂兒卻存了「看一看也沒損失
蘇嬴和百里垚也沒有再來找桂兒,那位執著的三公子彷彿就此放棄了她。莒爐堂依舊富麗堂皇的迎接著各路商賈,那兩個惹眼的人物卻沒有現過身。
聽說這位大和尚醫術極高,能斷骨續接,枯木回春,甚至是已經斷氣的人都能救活——當然這些只是傳聞,來看義診的大都是窮人,和尚不收診費,醫德自然受人誇讚,久而久之連醫術也不免有些誇大;況且和尚道士之屬,都是修道之人,百姓對修道之人心存敬畏,也就難免將其神化了。
元寶從飯碗里抬起頭來哀怨的看了她一眼,無奈塞了滿嘴的飯菜,只好繼續哀怨的看了第二眼。這孩子向來不多話,看似逆來順受好欺負,實則脾氣倔如毛驢,既不像她也不像韓燼,不知那句話就會得罪了他,實在不大好伺候。
……
梅花山不是什麼名山,風止寺更不是什麼古剎,和帝都的四大佛院不能比,就算是在鹿鳴城地界,也算不上出名。
只有一件事不盡人意——韓燼和桂兒幾乎跑遍了整個鹿鳴城,也找不到有把握治愈元寶的大夫。
她淺淺一笑,蜷起手指,牢牢的回握住他。
三人正默默的低頭吃飯,冷不丁外頭衝進來一個粗豪漢子,對著店堂角落裡一個病懨懨的書生大吼道。
為了表示感謝,元寶努力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嗚嚕嗚嚕的說道:「爹爹,今天晚上元寶一個人睡就可以了,元寶不怕的。娘親還給你……」
桂兒忍不住問道:「夜棠,那批貨到底是什麼?」
韓燼無奈又寵溺的笑了笑,也不顧周圍人的目光,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擠亂的衣襟,笑嘆:「是,我家娘子最厲害了。」
城中百姓口中所說的風止寺,就在鹿鳴城城郊的梅花山山後,騎馬坐車,約莫半天的功夫。
韓燼的話一句句迴響在她耳畔。這是他以前從未提到過的秘密和糾葛,但是現在卻不得不讓她一起來面對。握在她手臂上的手很用力,她能察覺到他的緊張和擔憂,他原本一定不想讓她牽扯進來,既然她早已經忘記了……
他還記得她一襲紅衣站在漫山遍野的躑躅花中,冷冷的望著他,冷冷的說道:「夜棠,只要你離開這裏一步,從今往後,就是我的敵人!」
身如蜉蝣朝夕盡,萬里江山幾人回。
緊握的手,許了一輩子的誓言,鄭重如此,卻又,輕易如此。
韓燼繼續說道:「傳聞,那是一張北溟朱衣門代代相傳的藏寶圖,如若得到,就可以擁有足以傾覆天下的財富。可北溟朱衣一向行蹤神秘,早已經消失在西南的山嶽叢林中,那張圖的下落也沒有人知道了。」
那些刺客,果然如她猜測,正是三年前讓她家破人亡的那些人。
最重要的是,念一大師廣開善壇的時間不多,幾年之內寥寥不到二十次,每次醫治不過百人,總之要各憑緣法才能和他見上一面。
等韓燼找到她的時候,她正用袖子給元寶擦汗,滿臉笑意的朝著他擠了擠眼睛:「夜棠,我排到啦!」
「那些刺客,極有可能來自苗疆。朱衣門雖然不在了,但一定還有人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