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負卿（二）
元寶，元寶，對不起，娘不能看著你長大了。
「等你死了，下一個就是百里淼了。」
看著朱雀腰畔一連五六把弧刀，她知道自己這次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去了。
所以她好像除了死，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看著眼前女子冷冷的一張臉，桂兒突然問道：「你這臉上的疤，是怎麼來的？」
她越說越激動，那一絲紅暈也蔓延到了白皙的頰邊。
她一邊說一邊將刀尖抵在她的眼皮上，似乎在思量著要從哪裡下手。
十指連心，這一刀幾乎讓桂兒疼的暈了過去，嘴唇囁嚅了半晌，也聽不出究竟說了些什麼。
她突然不想說話了。
洞外又隱隱傳來打鬥聲，朱雀目光一凝，一把拉起攤靠在牆壁上的桂兒，朝方才所站的石縫背後走去。
朱雀將桂兒拉到岸邊，手一松，將她扔在地下。
要她死，那是要有多大的恨意？
朱雀沒想到這種時候她還有精神閑聊，皺了皺眉才道：「五年前，替宗主擋下一刀。」
尖銳的疼痛無處發泄，只能化成冷汗，從桂兒的額頭涔涔滲出，又沿著鬢邊滑下來。
桂兒不得不閉上眼，喘了口氣道：「……如果我和百里淼都死了，韓燼也未必就能和你在一起。」
也許，朱雀真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輩子。
她對百里淼顯而易見的輕視讓桂兒暗生疑惑，反問道：「她是你主子，你敢不聽她的命令？」
「可我卻是來殺你的。」
下了一整夜的雨，石縫背
洞中不知何處有水滴落，伴著輕到幾乎聽不到的腳步聲，停在她身後的石縫裡。
迷迷糊糊中，有人往她口中塞了顆藥丸，隨後一大捧冷水兜頭澆下，她渾身一激靈，又醒了過來。
她覺得想哭，淚水卻化作冷汗，一滴一滴落進衣襟里。
這番話讓桂兒心裏陡然升起奇怪的感覺。第一次見面起，這個脾氣乖戾的女子就對她有著莫名的敵意，屢次三番對她狠下殺手。可如果她只聽命于韓燼一個人，雖不至於像玄武一樣友好，至少也應該像白虎一樣有所顧忌才是。
「有什麼關係？」朱雀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我只要你死就好，那個白痴公主要什麼，與我何干？」
朱雀自然不會理她，抽出第四把弧刀，在她臉上比了比，面無表情道：「我曾經聽到焦重長老問宗主，門中那麼多女弟子，為什麼偏偏是你。你知道宗主說什麼嗎？他說你的眼睛很美，顧盼之間，好像能把天地間所有靈氣都收納其中。雖然我看不出你有什麼靈氣，不過想必這雙眼睛寶貝的很。」
來不及驚訝，她已看到那個緩緩從陰影中走出來的人，灰色的勁裝裹著曼妙的身段，一道熟悉的猙獰傷疤橫貫面頰。
也許嚴格說來，朱雀的愛比她更深更執著。
「你…
「我的主子只有一個。」朱雀冷笑一聲，「百里淼算什麼東西，也配指使我？」頓了頓，又道：「不過也要感謝她，若不是她，誰來擔殺死你的罪名？」
話音未落，手起刀落，弧刀一下子扎進了她的左邊小腿。
朱雀看她的眼神很是不屑：「我沒有你們那麼愚蠢。情愛能維持多久？能夠一輩子么？」
朱雀的打算，可謂天衣無縫。桂兒倒吸一口涼氣，忍痛斷斷續續說道：「你……你竟為了除掉我，讓韓燼深陷危險……」
「青龍打不過宗主的。」朱雀的眼中一片晃眼的亮色，「他以為我替他解了『若水』的毒，其實我只是替他暫時壓制住而已，半個時辰之後，毒性又會發作。宗主要殺了他，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朱雀挑了挑唇角：「公主讓我來追青龍。」
桂兒定了定神，愈發肯定了心中所想：「你喜歡韓燼？」
「是你。」她看著眼前面若冰霜的女子，「百里淼讓你來抓我回去？」
「難道……是對韓燼有好處？」
「青龍在外面。」
她抱著雙臂，沿著潮濕的洞壁緩緩的坐下。洞外的打鬥聲漸漸遠去，也不知道韓燼引著青龍去了什麼地方，明明可以趁此機會溜走的，她的腦子裡卻一片混亂，一步也不想動。
「沒有好處。」
弧刀依舊留在傷口上，痛徹骨髓，血卻流不出來，桂兒的神智依舊清醒，卻恨不得立刻就能暈死過去，也好免受這一刀刀凌遲
窄小的石縫外連著山中一處不知名的小水潭，如今水勢頗大，山澗奔騰，周圍只聽得見嘩嘩的水聲。
記憶中唯一的一處空白，似乎就要填滿了，可是直覺卻又告訴她，那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桂兒渾身猛的一震，弧刀已毫不留情的刺了下來。
朱雀手中的弧刀已經觸到了她的眼皮，冷冷的聲音伴著流水聲傳進耳中：「最後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你身上的忘憂蠱是宗主親手下的，新婚之夜他在你的合卺酒里下了三隻子蠱。那一夜焦重長老叛教，殺死了所有的反抗者，等你醒來卻把所有的事都忘掉了，連同你的新郎。」
記不起來的往事充滿血腥，愛過的人為了別人不顧生死，愛她的人身邊有人時時要她的命，唯一的骨肉也已經託付他人……死了，也沒什麼可惜吧？
「你要殺了我，嫁禍給百里淼？」桂兒順著她的意思，慢慢說道，「對你有什麼好處？」
伴隨著知覺復甦的還有難捱的疼痛，她勉強抬手擦去眼皮上的水珠，看到灰衣女子正蹲在她身邊，冷厲的眼中露出一絲嘲諷：「歸陌，你可是朱衣門裡的聖女，從小研習最上乘的內功心法，進補的也是本門最好的補藥，怎麼會這麼不濟？」
她不懂：「那你想要什麼？」
朱雀冷笑：「誰要和他在一起？」
「這一次，是我故意放走了青龍。給他機會找宗主報仇，這樣我就可以借追捕的機會跟
抵在頸邊的弧刀驀地寒光一閃，直挺挺的插進她的肩頭。在她尖叫出聲的一瞬間，用手卡住了她的喉嚨。
「這半個時辰都是你的，好好享受死亡的痛苦吧。」朱雀冷笑著，又從腰畔抽出一把短小的弧刀，刀光一閃，扎進面前女子左手掌心。
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可朱雀不會那麼容易放過她。
短促的尖叫聲過後，桂兒終於暈了過去。
朱雀不比青龍，青龍尚且有軟肋可以引誘利用，可是對朱雀來說，榮華富貴也好凰引圖也罷，都對她沒有吸引力，她唯一要的就是韓燼，可韓燼偏偏喜歡桂兒。
如今她半邊身子插了三把刀，疼的臉都有些扭曲。雖然她從來都認為好死不如賴活著，如今卻覺得還不如一刀死了乾脆。
就在幽燕夫人提著麟王的頭顱從馬車中鑽出來的時候，她的腦子裡似乎被尖銳的針刺中，一些破碎的，卻又血淋淋的景象在眼前一閃而過。當視線再度回到屍橫遍野的戰場，那些畫面便愈加清晰而連貫，直到現在依舊盤旋不去。
這處山洞本是韓燼帶人布置埋伏時發現的，當時匆忙，並沒有發現洞中還別有天地，窄窄的一道縫隙之後仍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小洞，僅容一人通過，朱雀一路偷偷跟著青龍，正是躲藏在這個小洞中。
這麼說，她並不打算逾矩，只是想要做他一輩子的侍衛了。桂兒暗中嘆了口
桂兒不禁苦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會趁我暈過去的時候殺了我，這樣也好讓我少吃點苦。」
朱雀挑了挑眉，算是默認：「宗主是要做大事的人，怎能被區區一個女子拖累？」
眼見朱雀又從腰畔緩緩抽出一把弧刀，她不禁心頭一顫，道：「你……你先別扎我右手，我還想留著擦擦汗……」
五年前……焦重帶領的叛教之戰，那是她想不起來的一段過去。桂兒瞭然的點點頭：「你甘心為他划傷了臉，又甘心聽他驅使出生入死，你一定很喜歡他……」
朱雀還是那樣面無表情，眼角卻暈開一絲紅，定定的看著她半晌，低低道：「你說的不錯，我就是看你們不順眼，尤其是你。歸陌，你憑什麼？憑什麼得到他的心，又憑什麼不屑一顧？我不妨告訴你，那次你床下的凝澤香是我破壞的，是我引你去宗主和百里淼的會面之處。你口口聲聲說要和他在一起，卻根本不信任他，你甚至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就走了，歸陌，你根本不配他來愛你！」
桂兒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公主」和「我」並不一致。不由的眼角一緊：「我死了對你沒好處。凰引圖不是只有地圖就能使用的。」
等她察覺的時候，一柄雪亮的弧刀已然貼在了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