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負卿（三）
她竟然將插在她腿上的那把刀生生的拔了出來。
「我憑什麼相信你？」朱雀的聲音變得尖銳，一邊架著桂兒，一邊緩緩後退，「蘇三公子，別忘了這個女人現在在我的手上，你不想要她死的話，應該是聽我提條件。」
他沒有猶豫，躍起身避開那一鞭，藉著這一躍之力將她牢牢的摟進懷中，卻因此而失去了支點，墜入崖下迷濛的煙霧之中，很快便失去了蹤影。
桂兒不自覺的咬了咬唇。
朱雀見蘇嬴似有猶豫，厲聲道：「蘇三公子，你想好了，是身外之物重要，還是歸陌的命重要，你自己選。」
「你……」
她將秘密交給他。又將至親之人託付，曾經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
朱雀哼了一聲，道：「你走過來。」
韓燼做事向來不留後患，朱雀也一定如此。
朱雀卻冷笑：「那又怎樣？」
誰也想不到桂兒會此刻出手，更想不到她會拔自己身上的刀做武器，朱雀一驚之下，沾著鮮血的弧刀已然划向肩膀。
這一刻，那抹濕漉漉的白色幾乎灼痛了她的眼睛，讓她不自覺地閉眼，害怕看到的只是一個幻影。
——「嬴哥哥，如果我和你同時遇到危險，你會不會不顧自己來救我？」
來人只說了及其簡單的兩個字：「放人。」
朱雀有些不甘，但此地不宜久留，只得恨恨的咬了咬了，退後幾步，轉身幾
而蘇嬴的眼神也隨之一變，焦灼，驚慌、心疼……她看不真切，只覺得眼前細小的雨珠都變成了亂飛的小星星。
她從未想過，自南濛一別，再次相見，會是這樣的情景。
「若是把她交給我，她就絕對不會再有機會見到韓燼。若是殺了她，卻不慎被韓燼知道，你會有什麼下場想必自己也很清楚。」
「不要聽她的。」桂兒閉了閉眼，輕聲道，「真要死了我也不會怪你，真的。我本來也沒什麼牽挂了。你要是為了我這麼做，說出去會被人笑話的，蘇嬴，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你不要來救我，一起涉險不值得……」
朱雀冷哼一聲：「歸陌，你不怕死么？」
朱雀道：「你敢傳消息，我就殺了她！」
蘇嬴漂亮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還有點點滴滴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質問之下，樹叢中傳來了簌簌的響聲，隨後她聽到了朱雀短促的冷哼聲：「原來是你！」頓了頓又道：「那麼多箭都射不死你，倒是命大得很。」
蘇嬴依言朝前走去，直到離兩人十步開外的地方，桂兒只覺得背後的女子身形一凝，蓄勢待發，她來不及思考，匯聚起全身力氣，突然掙脫右手，飛快的將左掌心的弧刀拔了出來，反手朝後刺去。
他突然想起那一
桂兒被迫微仰起頭，視線頓時開朗。秋雨朦朧中，那人正站在一丈之外，白衣雖然沾染了血花，身姿卻依舊清雋挺拔。
長久忍耐的疼痛早就讓桂兒渾身無力，再加上方才使盡全力的一刀，全身力氣幾乎用盡。此刻傷口被踢中，眼前一暈，收勢不住，踉踉蹌蹌的朝後退去。
朱雀慌忙中避過桂兒一刀，心中早已惱怒不已，見到蘇嬴的身影，殺氣頓起，就地一滾，飛起一腳，狠狠的朝桂兒受傷的左腿踢去。
朱雀的武器是長鞭，施展的距離恰好就在十步以內。她逼著蘇嬴扔掉武器，又讓他走上前來，就是為了突然襲擊！
「放人。今天的事情我不告訴任何人。」
預期中剜眼剔骨的疼痛並沒有出現，那一剎那，空氣中傳來一絲波動，隨後桂兒只覺得左眼一痛，刀尖涼涼的劃開眼瞼，血一下子涌了出來，糊住了眼睛。
「就憑你現在這樣？」
這是韓燼緊急召喚下屬的指令。算算時間，看來他已經發現山洞里的桂兒不見了。
但是沒有瞎，她微微睜開眼，甚至能透過鮮血模模糊糊的看到朱雀灰色的身影和她手中閃著寒光的弧刀。
明知道自己傷的也不輕，不一定
朱雀收起長鞭，一個箭步跨到崖邊，此時秋雨還未停歇，崖下模糊一片，什麼也看不到。她正要想辦法攀爬下去一探究竟，耳邊卻突然響起一陣清越的竹笛聲。
清冷的聲音終究是有了一絲起伏。
朱雀緩緩道：「所謂捨得，應該是有舍才有得。只要三公子捨得將手裡這支簫從這裏扔下去，我立刻放了她。」
朱雀沉默片刻，挑眉道：「所以？」
蘇嬴還是淡淡道：「你有什麼條件？」
顯然這是朱雀的軟肋，半躺在地上的桂兒只覺得手臂一緊，便被一把拉了起來，刀口撕裂的疼痛忍不住讓她倒吸一口涼氣，等回過神來時，那柄原本要剜她眼睛的弧刀已經抵在了她的喉嚨口。
桂兒不理她，道：「蘇嬴，她打不過你，才叫你丟掉武器。她不會放過你的，你不能聽她的話。」
朱雀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殺她，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退一萬步說，就算她相信蘇嬴現在提出的條件，也不能確定將來他是不是會反悔。手裡沒有了籌碼，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朱雀隨後扔了那把帶血的弧刀，手指又握住了那把插在她手心的刀柄上。
冷淡的聲音依舊沒有起伏：「莫非你希望我把韓燼找來？」
蘇嬴的聲音是一貫的平靜：「朱雀，不管你是折磨她還是殺她，都沒有意義。她是我的妻
桂兒聽到朱雀在她脖子後面冷笑了一聲，一手用刀抵著她的脖子，拖著她朝著巨石邊又多走了兩步。
冷靜自持，毫不猶豫。
她的眼睛略微一瞥，唇角綻出一絲惡毒的笑：「蘇三公子，聽說你手上的白玉簫是碧簫仙親自采東海海底寒玉所制，整個三千幻世也只得這樣一支，堅比金玉，水火不侵？」
可是他現在才知道，世上有很多事，不是光憑想象就可以做到的。能夠不帶一絲猶豫的說出那樣的話，只是因為沒有經歷過。
她本已萬念俱灰，從未想過此時此刻還能再見到他。在她明明已經打算放棄所有的時候……
蘇嬴先回過神來，身形如鬼魅般躍起，輕如風中飛花，卻又快如閃電，直切朱雀的脈門。
可真的再見了，即使只是遠遠看著，心情依舊會因他而起伏。
蘇嬴抿了抿唇，手指幾番握緊玉簫又鬆開。桂兒說的話他都明白，但是明白歸明白，真正做到卻是另外一回事。比如方才，他明明可以再等一等，等到朱雀完全放鬆警惕再一擊得手，卻無法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刀落下。
「誰？誰在那兒？」
蘇嬴慢慢的走到崖邊，抬起握簫的手，五指一松，那支天下獨一無二的白玉簫竟真的就此落了下去。他卻連眼角也沒有動一下。面無表情的開口道：「放人！」
蘇嬴低眉不語。
大股灼熱的液體順著傷口汩汩流下，把鞋子都浸濕了，桂兒的身子發顫，眼神渙散，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虛弱的關係，傷口反倒沒有之前那麼疼了。
「等一等。」
他倏然抬頭，卻不想桂兒已經先他一步睜開眼，清湛的目光直直的看向他，出聲道：「蘇嬴，不行。」
她本已站在懸崖邊緣，這一退，沒幾步便腳下一空，整個人仰面倒下。蘇嬴慌忙伸手，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手指拂過她的衣袖，當下想也沒想，手掌一探，扣住她的手腕，正要提氣將她扯回來，不料身後長鞭如蛇一般捲來。他若是想避開，勢必不能再將那個大半個身子已經掉出崖外的女子拉回來，可若是不避開，這雷霆萬鈞的一鞭，不死也要傷筋動骨。
漸漸恢復的記憶讓她變得矛盾、困惑、不知所措。她只知道這個清逸如仙的男子是她最初愛上的人，卻不知道如今是否還愛著他，更不知道這五年的孤獨和艱辛，是不是已經讓當初那些純粹的眷戀變作了驅不散的怨恨。她看不清，便本能的不想再與他見面。
那時候他回答：「不會。」
話音未落，腿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痛的她忍不住彎下腰去，卻又被朱雀抓著肩膀扳了回來，眼前多了一把血淋淋的弧刀。
她的心突地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