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花開香滿袖》目錄

番外 西風獨自涼 韓燼篇

番外 西風獨自涼 韓燼篇

父親卻說:「我說可以,就是可以。如果她不是聖女,你為什麼不能娶她?」
「那個夜?哪個棠?」
其實我也知道,她不會真的那麼做,她捨不得。我是她唯一的玩伴,只有我肯陪著她玩那些普通孩子的遊戲。大祭司們對她很嚴格,而她唯一的親人——那位被她親身父親利用又無情拋棄的前代聖女,對她只有從那個男人身上轉嫁而來的恨。
我笑了笑,天下那麼大,朱衣門卻偏安一隅,哪能真遇到無雙的人?
婚禮之前,陌陌和蘇嬴有很多時間相處。但該死的,他根本不在乎。
我笑著對她說:「丫頭,我陪了你這麼多年,現在,你終於要嫁人了。」
我覺得臉上有點燙,低下頭:「父親,這是不被允許的。」教規有令,聖女不能下嫁給教徒,即使我想,也沒有這樣的資格。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歸陌出落的越髮漂亮,一身紅衣,,明媚的好像盛開的杜鵑。各個寨子里陸續有人來提親,只是她的心思始終不在那些鮮衣怒馬的少年郎身上,她跟我說,若是要嫁,就要嫁一個天下無雙的人。
叫做蘇嬴的世家公子到來那一天,大祭司們派了白蓮壇的護法月錦容帶領一眾弟子迎接,我隨父親等在總壇的大殿上。人還沒到,便聽到一眾女弟子們按捺不住的竊竊私語。
她在哭。
她也看不見。她的頭上矇著鮮紅的錦帕,一搖一搖的,我知道她在笑。她的眼裡只有蘇嬴。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和別人一樣叫她「聖女」。
後來,我才知道洞房之夜竟讓她懷上了身孕,她生產的時候叫的撕心裂肺,我不顧規矩進房握緊她的手,那一刻什麼都顧不上,只想要她平安;
可是贏了她,她又不開心,通常嘟著嘴半天都不理我。
我想,我於她,終究是和別人不同的。這個認知,讓人十分高興。
我數著日子,不看她的臉,不聽她的聲音,讓自己的心變得冷硬。既然已經決定用一輩子的時間來陪著她,那麼這一段日子的放手,就不必在乎。
是的,我來晚了。明明先認識,卻沒有讓她先愛上我。
離陌陌十七歲生日還有幾個月的時候,大祭司們終於替她選定了夫婿。據說是中原武林一個聲名顯赫的世家公子,正巧在南疆遇險,被大祭司們所救。獲救的條件就是成為陌陌的丈夫。
「好奇怪的名字。」她咧著缺了顆牙的小嘴,笑的很得意:「我叫歸陌,不過你不能叫我的名字,你只能叫我聖女。」
《西風獨自涼》完
我越來越生氣,卻也,越來越心疼。生氣她根本看不到誰才是珍惜她的人,心疼她沒有回報的付出……那種疼痛日日啃噬著我的身體膚發,可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於是學會了笑。笑的越溫柔,心裏就越冷。
一輩子,多麼誘人。
「夜棠,我討厭做聖女……」
他很特別,我皺了皺眉,更加不喜歡這個人。
一飲而盡,沒有人看見我眼中的悲哀和寂寞。
那匹馬真的很野,她一次又一次騎上去,又一次又一次被甩下來,摔得遍體鱗傷。我看不下去,當她第二十次摔進泥濘的時候,跑上前用力的摟住她瘦弱的肩膀。
蘇嬴轉頭避開她的觸摸,漂亮的眼睛里一閃而過的厭惡和抗拒沒有逃過我的眼睛。
她會受傷的,蘇嬴不愛她——但是,她總有一天會忘記他,她有我,就夠了。
我站在她身後,看著她轉身,輕嘆道:「陌陌,我來晚了……」
她紅著臉對我說:「夜棠,我終於找到了那個天下無雙的人。」
不是聖女?我看著父親若有所思的臉,他眼中有著深沉算計的光芒。
若是上天沒有賜予緣分,那就靠自己來爭取吧。
「夜晚的夜,海棠的棠。」
「壞蛋……你欺負我……我再也不和你玩了,嗚嗚嗚……我要把你燉成老虎湯……」
她已不像兒時哭的那樣肆意,可一聲聲的哽咽,卻伴著冰涼的淚水,在我胸口的地方暈出一片陌生的滾燙。
我被允許見到聖女,是在十歲那一年。
因為我了解陌陌。
那一晚,我的夢裡全是一個紅衣紛飛笑容明媚的姑娘,她騎著馬朝我奔來,遠遠的喊著:「夜棠,你願不願意娶我?我要跟著你一輩子!」
我哪裡也沒有去,直到看著她跌跌撞撞的走出門,在鮮血和屍體中慌不擇路的奔走,神色茫然而惶恐,像一個迷路的孩子。我知道,忘憂蠱已經讓她忘記了一切。
——凰引圖的秘密,只有每一代的聖女才會知道。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一瞬間劇烈而莽撞,張口結舌。父親也沒有多問,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青梅竹馬,焉能無情?我懂。」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才發現手心裏已經被指尖狠狠的掐出了紅痕。
我曾許諾過的一輩子,我所有的夙願——我想要的,不過是一個你而已。
歸陌看在眼裡,便讓我教她騎馬,我得以脫身,整日陪著她在山裡溜達。她喜歡穿紅衣服,也喜歡騎紅馬,整個人紅艷艷得就像一面旗子,在我眼前飄來飄去。她大聲的笑著說:「夜棠,我們兩個比賽,你若是追不上我,我就把你脫光了綁在屋子裡,讓寨子里的姐姐們來參觀!」
一年之後,聽說被關在山崖另一邊的前代聖女死了。
我剛出生的時候父母就死於兩寨仇殺,若沒有大祭司焦重,我不會有今天。所以我願意聽他的每一句話,我點頭:「是的,父親。」
只有我知道,她其實很寂寞。
知道消息的那一天,歸陌來找我,說有個寨子的首領送了她一匹好馬,性子烈,她要我陪他一起去馴服。
那一刻我很想衝上去揍他,可是沒有來得及,陌陌已經拉著他的袖子轉過身去,吃吃笑著,滿臉紅暈:「你叫什麼名字?你會騎馬嗎?我帶你去後山玩吧……」
即使明白父親和他的同黨只是想利用那個人的身份來為即將到來的動亂做擋箭牌,我的心裏還是很不高興。她即將成為別人的妻子,不管真假,我都已經開始討厭那個人。
五年之後,該做的準備都已經做好,五年之後,所有的往事都已經消弭了痕迹。
我正要上去幫忙,這個看似乖巧,雪糰子一樣的小姑娘突然飛起一腳,將那隻畜生踢得打了幾個滾,然後嘟著嘴看著手指上一圈紅紅的傷痕,忍了半天,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叫韓燼。」我在她面前蹲下,用手裡的帕子替她擦眼淚,「你可以叫我夜棠。」
「聖女……」
婚禮那一天,是我親手將忘憂蠱下在了她的合卺酒里。
漸漸的,我很少去見她,整天跟著父親在青陽壇中研習各個祭壇的秘術。父親傾囊相授,他告訴我,很多朱衣門的門人早就想擺脫束縛,走出大山,去外面的世界闖天下。他說,夜棠,事成之後,我把整個朱衣門交給你,你要好好的帶著大家,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即使身為位高權重的青陽壇長老之子,也要通過六大祭壇的試煉,才能有資格站進入主殿陪伴朱衣聖女,而這樣的資格,整個朱衣門中不到十人。
父親私下裡告訴我,那個中原人之所以會來到苗疆,會勾引聖女,是為了得到北溟朱衣門最寶貴的聖物——凰引圖。
我討厭蘇嬴。我知道,那叫做,嫉妒。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蘇嬴。
她哭的旁若無人,我走上前把手裡的帕子遞過去:「別哭,哭了不好看。」
但是且蘭的血脈終是需要傳承,即使她再不願意,也必須有一個夫婿。大祭司們開始為她物色合適的人選,看著各種畫像和卷宗在各位祭司的手中傳遞,我實在覺得煩躁,隱隱的不悅。直到父親將我叫進房裡,他看著我的眼睛,問道:「夜棠,你想不想娶聖女?」
「你是傻瓜嗎?不知道疼?」沒見過比她更倔的姑娘。
為了不讓那些熱情的姑娘佔便宜,我只好每次都贏她。
歸陌十二歲正式戴上聖女玉冠的時候,我十六歲,那年開始就有許多年紀相仿的女弟子向我示好,苗疆少女大胆熱情,不拘禮教。我起初也因為好奇和衝動與她們周旋,但沒幾次就覺得煩膩,女子無非如此,鶯鶯燕燕的糾纏,無趣得很。
後來,我給她重新起了一個名字,歸陌,莫歸——莫桂兒,只希望她能重新開始一段新的人生;我留下玄武照顧他們,然後帶領追隨父親的朱衣門門人走出了十萬大山,走上了他們想要的那條路。
……
可是她卻把頭埋在我的肩上,一句話也不說,好半天,我感覺到肩上的衣服一片冰涼的濡濕,頓時愣住了。
「他們……他們就這麼把她扔下了山崖,連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她是我娘啊!」她用細小的手臂緊緊的攀著我的脖子,柔軟的髮絲擦過我的耳邊,「雖然她對我很兇,可是……可是她是我唯一的親人!為什麼……要那麼對她……為什麼要那樣對我……」
這就是父親讓我接近歸陌的目的。
我見到她時,她正在總壇的蓮花池邊和一隻幼虎玩耍。只有六歲的小姑娘,穿一件紅衣裳,益發顯得粉雕玉琢。她正把一隻胖胖的手指塞進幼虎口中,猛獸天性,見了肉就一口咬下,她頓時吃痛的低叫了一聲,
後來,我曾經想過殺死那個孩子,可是看到她抱著小寶寶滿足微笑的模樣,終於還是把手裡的毒藥藏了起來;
陌陌要和他比賽騎馬,他答應了,卻無心於此,任她一個人拼了命的策馬狂奔,只有我不放心的跟在她身後,就怕她脾氣一上來,寧可摔斷脖子也不肯停下來;
後來,她真的把從前徹底的忘了,朱衣門也好聖女也好蘇嬴也好我也好,全都忘了;
陌陌把自己十七年裡聽過的所有有趣的事情講給他聽,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陌陌為了逗他開心,不顧危險去採摘稀有的七彩蘭花,幾乎摔成重傷;陌陌為了他的冷淡而哭,卻又在一轉眼之間,笑眯眯的說道:「嬴哥哥,你親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那天夜裡,一場早有預謀的殺戮血洗了朱衣門總壇,很多人在沉醉中被奪去性命,我冷眼看著蘇嬴披著外衣從新房裡匆匆趕出來,追著父親的身影遁入深山,一去不回。
我撫著她的長發,低聲道:「沒事,你還有我呢。我做你的親人。」
她很喜歡他,喜歡到不惜放低自己的身段,不惜壓抑自己的天性,亦步亦趨的討好他,為他的一點點溫柔對待而歡呼雀躍。
果然,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目光,抬起手想要去摸他的臉,獃獃的說:「你……真好看。」
她看不上別人,這讓我莫名的安心。再加上父親也替我回絕了一干求親的女子,我便樂的清閑,整天和她在一起,不是習武就是遊玩。
那一天,我看著她從河邊走來,慢慢握起有些汗濕顫抖的手掌,笑著,說道:「桂兒,我回來了。」
還聽說,前一代聖女是因為被中原人引誘私奔,又被無情的拋棄,才會瘋掉的。
父親很為我驕傲,那一晚,他親手替我包紮試煉時留下的傷,一字一字說道:「夜棠,你是好孩子。你要記住,我讓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沒有意義的。」
就是在那一天,我知道了父親暗中籌謀已久的計劃,以及他許諾給我的未來。
「夜棠,只要拿到了凰引圖,她這一輩子,都是你的。」
陌陌邀他一起去看盛開的杜鵑,他也答應了,卻只是一個人倚在樹榦上望著天空一言不發,完全不看在花海中旋舞如飛的女子,就好像她不存在一般;
久而久之我終於明白,比賽十次只能贏五次,剩下五次要輸給她,輸了以後再找好玩的東西哄一哄,她心裏一高興,就不會把我丟給那些姑娘了。
她倏然的收起眼淚,大眼睛盈盈的望著我:「你,是誰?」
歸陌的母親,前一代的聖女,一直被關在山崖的另一邊,聽大祭司們說她已經瘋了,再不能擔當重任,所以聖女一職才會落在只有六歲的歸陌身上。
見到他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仙子」這個詞,也是可以用來形容男人的。
不知何時起,我開始叫她陌陌,整個朱衣門,唯有我有這樣的權力。
卻原來不是沒有心思,只是還沒有遇到。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沒有想過凰引圖,沒想過父親,這還是第一次。
他的五官長得很完美,卻不陰柔,更難得的是周身淡如月華的氣質,明明拒人於千里之外,顧盼之間卻又吸引著人想要靠近——那是整個南疆都不可能有的風姿卓絕的男子。我清晰的看到那些帶著他走進大殿的女弟子愛慕不舍的眼光,就連一向清高的月錦容都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