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遲到了許多年》目錄

第十六章 地球是圓的

第十六章 地球是圓的

何蓉現場打過去:「你聽。」
風中夾著的沙石吹得鍾有初幾乎睜不開眼睛,她突然想起這附近有個藥店,不如去買支眼藥水。
「楚總的電話我記得,沒存。」
「坐一會兒再走吧。」雷再暉示意她坐下來,「現在天氣很惡劣。」
她其實清減了,但他不太看得出來。
她蹬蹬蹬跑過去拿了好幾盒。鍾有初心想,除了八卦,終於有別的「東西」能讓何蓉雙眼發光了。
楚求是突然壓低了聲音:「她背的是那個紅色的帆布包嗎?」
排隊結賬的時候,何蓉問鍾有初要她新的手機號。
鍾有初已經笑得彎下腰——如果楚求是這樣對利永貞,後者估計早大耳光扇過去了。何蓉雖然也會生氣,但糗過了也覺得好笑:「當時沒找到垃圾桶嘛!我拿小紅花的,怎麼會亂丟垃圾。」
何蓉嗅嗅自己的紅色帆布包:「是有股怪味兒——都好久了,洗了幾次,晒乾后就又變個味兒!可我好喜歡這個包包,灑點兒香水湊合著用吧!」
一到假日就化身宅女的何蓉萬萬沒有想到,難得親臨超市採購,居然會讓她重遇鍾有初!
「你入職沒有多久,你們的大老闆就打電話給我,」鍾有初笑道,「他說何蓉小朋友很乖,聰明又聽話,不尿床,不挑食,天天拿小紅花。」
鍾有初基本插不進什麼話,於是就微笑著聽她不停地講「楚總的故事」。
「我還在用之前的手機號。」
「洞里有沒有東西?」
去拿寄存的包時,何蓉嚷嚷著好渴,從包里拿出半瓶礦泉水來,鍾有初立刻問她:「何蓉,你的包多久沒洗了?」
她看出他的吃驚不亞於自己。
鍾有初用何蓉的手機撥通了楚求是的電話。
鍾有初在甜蜜補給的洗手間里把臉洗乾淨。
鍾有初感覺他問得蹊蹺:「我沒看到。」
「你臉上有紙屑。」他指了指額頭,鍾有初摸過去,果然有一條。她用指尖搓著那條紙屑,昨晚那種五臟六腑大挪移的感覺又來了。
「好。」鍾有初沖她揮手再見。今天風很大,大概是環衛工人也放假了,北風一緊,整條街都在飛垃圾。她一手拎著購物袋,一手拖著行李箱,低著頭慢慢走。
並不像是剛被放了六個小時鴿子的傻瓜。
「那都是去年國慶節的事情了吧,你現在才發現?」察覺到鍾有初是真的生氣了,楚求是立刻道歉,「對不起!我也是一時糊塗,聽一個笨蛋說這樣追女生很猛,我等下發個鈴聲到你的手機上就沒事。你和何蓉在一起?」
鍾有初循聲望去,看見一個新燙了齊耳捲髮的女孩子,穿一件短大衣,在兩米開外的地方對她大力揮動手臂。半年未見,何蓉變得比在百家信的時候有活力多了,沒有加班染黑的眼圈,也沒有宿醉灌紅的雙頰,她把滿噹噹的購物車往旁邊一推,過來抓著鍾有初就是一個熊抱:「真的是你!我好想你啊有初姐,我好怕你又換個名字潛伏起來!」
他所言非虛,風比剛才更大了,吹得靠街的玻璃哐哐直響,街上已經沒有幾個行人,僅剩的幾位勇士也是舉步維艱。鍾有初專註地望著外面的情況,打了個電話給何蓉,得知她已經平安上了的士,快到家了。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現在楚總心情不好的時候,大家都會說,喂,小蓉子,快去請個安!」何蓉突然右手一指,「有初姐,你最愛吃的綠豆糕!」
她心裏有憋了半年的八卦,終於可以嘰里呱啦講出來,求是科技沒有她想的那麼差。楚總原來是技術出身的銷售,對物流也很了解,所以從來不瞎指揮……楚總對客戶很有一套,客戶名片上有特別的代碼,哪些是雷區不能踩,哪些是順毛要多摸摸……楚總有家族遺傳的潔癖,應酬大多吃西餐,非要吃中餐的時候,一定不吃火鍋,一定用公筷……楚總不喝咖啡不抽煙只喝綠茶……楚總從不需要別人幫忙擋酒……楚總喝完酒絕不會開車,也會勸客戶不要開……楚總看誰最近很辛苦就會帶到飯局上去吃點好的,有時候也會專程點兩個菜打包回去……楚總從來不強求加班,如果加班一定會買夜宵……楚總收留了李歡,還給他安排了一個很靠譜的室友……楚總放春假也比別的公司放得長……
她剛抬頭想看看路,一團紅色的東西挾著滿滿的魚腥味,朝她兜頭兜面地罩過來。有人從藥店出來,一眼就看到了紅塑料袋罩頭的怪物——大概是這陣怪風吹上去的。雙手都騰不出來的女孩子已經完全蒙了,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他便舉手之勞,幫她揭了下來。
其實鍾有初也覺得蠻好笑的,尤其是配上何蓉從下往上仰視時,那副惶恐加茫然的表情,不知道多好笑:「打工難道不希望老闆心情好?」
她一邊說一邊去掏自己的包:「你看,裏面只有錢包、手機、MP4,嗨,襯裡破了個大洞,我一直想縫上也懶得弄……」
雷再暉知道自己一定還能找到鍾有初,但沒有想到是這樣戲劇化的場面——一陣風,一個塑料袋,就把狼狽的她送到了他面前。
確認手機通了之後,兩人在超市門口分手。何蓉千叮嚀萬囑咐鍾有初,下次來格陵的時候一定要找她:「你知道席主管開了個土家菜館嗎?就在格陵大北門的魚米村那裡,我去吃過一次,各種好吃啊!」
穿上風衣,就是冬天的雷再暉;脫下風衣,就是夏天的雷再暉。不知道為什麼,鍾有初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荒誕的念頭:他的西裝是縫在身上的吧,脫不下來的吧。
說著說著她居然抽抽搭搭地哭了,鍾有初趕緊拿紙巾給她:「傻丫頭,哭什麼?求是科技有人欺負你嗎?」
「啊?那個已經是空號了呀!」
何蓉想象不出來一向腹黑的楚求是能用這種口氣說話,不由得傻笑起來:「當初我打算回家休息一段時間,只待了八天,天天都在相親!正好求是科技發信來讓我去面試,我就趕快逃回格陵了。有初姐,把你的東西放我車上,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幫她把臉上的一片魚鱗揭了下來。
何蓉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道:「沒有……我們公司的影印機超好用的……你怎麼知道我去了求是科技?」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除了粘過魚鱗的那塊皮膚有點過敏之外,髮絲光滑,衣著整潔,倒也沒有什麼見不得故人的地方。
「嗯。」
「何蓉,你的電話借我打一下。」她翻看何蓉的通訊錄,「怎麼沒有楚求是?」
「是不是中毒了?現在手機木馬很猖獗的!」一說到這個,何蓉又雙眼發光,繪聲繪色,「技術部有個骨幹,MIT(麻省理工學院)畢業,眼高於頂,最愛和楚總抬杠。楚總惜才,從來不和他正面衝突,他卻越來越囂張,每次開會都戴著個藍牙接電話,好像自己才是日理萬機的那一個。突然有一天他的手機出了問題,只能接聽和撥打楚總的電話,他知道是中毒了,但就是沒辦法殺掉。還是MIT的高材生呢,你猜是怎麼回事?他入侵了楚總的手機,偷偷複製公司機密,沒想到楚總寫了個小木馬在客戶資料裏面,就等他中招!這事一爆出來,他都沒法在這個圈子混了。有初姐,我說這個方法用來追女生真是太猛了!有初姐?」
「有一次楚總接到一通不太妙的電話——有初姐,我偷偷告訴你啊,你不要告訴別人。我聽那電話的內容,是他追女孩子反而被人家嫌煩哩——掛掉后立即把手機往牆上摔。當時我正好在請他簽一摞文件,手忙腳亂,一時慌張就摔倒了,文件也掉一地。我從沒見過他臉色那麼差,大腦一炸就扯著他的褲腿說,楚總,請息怒!小的不敢了!」何蓉真的就在貨架過道里蹲下去扯著鍾有初的褲腿做示範,「就是這樣!好笑嗎?不好笑呀!楚總卻笑得前仰後合!後來好幾天他一看到我就笑!笑得全公司都知道了!」
「謝謝!」幾欲窒息的鍾有初吃力地睜開眼睛,看見一對色彩迥異的瞳仁,一半湛藍,一半深棕,不由得目瞪口呆,「你……雷先生!」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別人說她電話打不通了。鍾有初把手機拿出來給何蓉看:「天地良心,我的手機一直好好地。」
聽到了她的腳步聲,雷再暉回過頭來。半年前的鍾有初是標準白領穿著,襯衫加半身裙,也是標準白領面相,淡妝加黑眼圈。現在的她,素麵朝天,氣色好了些,一件式樣簡單的墨綠色長大衣,卻出乎意料地襯出她的白皙精緻。
混亂間何蓉撂下句「sorry」繼續追:「有初姐!有初姐!是我!何蓉啊!」
「楚求是,我是鍾有初,你發給利永貞的搞笑短片是不是有木馬?她看都沒看就轉給我了,整整三個多月我只能和利永貞聯繫——我真是躺著也中槍啊!」
雷再暉坐在她從洗手間出來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在甜蜜補給這樣溫馨的輕食店裡,就連一貫西裝筆挺、嚴肅恭謹的雷再暉周身也散發出一絲絲人情味兒。他擱在椅背上的深色風衣,毛茸茸的里襯是幽藍色的,光可鑒人。她的行李箱和購物袋正好好地放在風衣下面。
「何蓉?放假打電話給我幹什麼?」
何蓉把手伸進襯裡去:「大概是些硬幣什麼的吧——咦!為什麼有一包吃剩下的茶葉蛋?媽呀!上次吃茶葉蛋都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不對,楚總說我的包有味道,還幫我檢查過一次……對!他當時的表情很有問題啊!怪不得每次我背這個包上班,楚總心情就格外好!」
聽見手機里傳來的刻板女聲,鍾有初傻了眼:「這……我一直有和朋友聯繫,沒問題啊!我去營業廳問問吧。」
一開始她還以為自己又花了眼,因為這種錯覺在過去半年內常常發生,她都不記得自己曾經拍錯多少肩頭,迴轉的卻是一張陌生臉龐。再一恍神佳人已經裊裊遠去也,何蓉立刻推著購物車一溜兒小跑,一下子撞上一個突然從右方貨架前冒出來的女孩子。那個手裡拿著兩盒脫毛膏的女孩子還沒來得及驚叫,已經有人把她拽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