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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為永貞小姐開車

第二十七章 為永貞小姐開車

她的話被風吹得斷斷續續,可是封雅頌聽見了,他鬆開了油門,速度漸漸地慢了下來,開到緊急停車道停下。
雷再暉拒絕了:「抽了一身的煙味兒,她們難道不會疑心?」
他想上天總算對他不薄,送來了一個獨一無二的鍾有初。
「昨天收到你的簡訊,還以為又是恐怖人偶,嚇得不敢看。」鍾有初和雷再暉到門口來迎接,「說了那麼多次,終於把你給盼來了。」
封雅頌一瞬間有點失態,失手將藥瓶打翻,骨碌碌一直滾到雷再暉面前。雷再暉接住,看清藥名,不由得一怔——這種藥物,輕易不能服用到十毫克以上的劑量:「這……」
英式紅茶自不必提,還是甜蜜補給的最醇香,連盛淡牛奶的小盞也很精緻。連送了五天,鍾有初才和那位職員說話,語氣很是親切:「我也為庄羅珠寶做過青少年系列的代言,他們若是想要我復出,要送什麼?你們這不是好的榜樣。」
雷再暉萬萬沒有想到他會提出這樣奇怪的要求:「為什麼?她們在彼此心中有特殊地位,她的鼓勵勝過其他人千萬倍。」
「既然能夠開出治療方案,可見還有希望。」雷再暉道,「我的父親也是楚教授的病人……」他想起父親最終還是去世了,便沒有說下去。
利永貞還是那樣,聽說有好吃的便笑得沒心沒肺,說話時而毒辣,時而調皮。封雅頌活潑之餘,對利永貞倒是很體貼,替她剝開乾果殼,一顆顆放在手心遞給她。她嫌他手臟,他便去洗得乾乾淨淨地過來給她檢查指甲縫。利永貞又說要吃葵花子,那瓜子很小,應該用牙齒一顆顆磕開,可封雅頌還是專心致志地一顆顆地剝,剝得指甲都禿了,利永貞還嫌太慢。
鍾有初本來安排了一些行程,包括去看看利永貞一直很想去的稀土體育館,但午後突然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利永貞一覺醒來便說不想動彈了。鍾有初覺得慚愧,兩人大老遠跑來,只能窩在客廳里聊天看電視,打打電動。利永貞突然主動對封雅頌道:「你的單反呢?我們四個人照張相吧。」
「去陪客人吧。」雷再暉笑道,「你幫忙會更忙。」
封雅頌也進來了,照例對廚房之大發出感嘆:「哪有主人把客人撇在一邊的?我說乾脆反客為主,一起做飯好了。」
他坐在她換過燈泡的雜物間里,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雙耳嗡嗡作響,不能思考。終於動靜太大,嚇得陳禮梅過來拉兒子:「雅頌,你這是做什麼呀?」
她將話題扯開,說了一會兒雲澤的風土人情,封雅頌也是很能暖場的人,相談甚歡。雷再暉問她們兩個人是如何認識的,鍾有初便說了,細節由利永貞補充。
她並沒有深想,上了床突然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雷再暉問她笑什麼,她回答:「今天永貞說要做我們孩子的乾媽,不知為何,就想到了指腹為婚四個字。」
「我只能以永貞為先。」封雅頌低聲道,「雷再暉,我請求你,不要告訴鍾有初,等治療結束,永貞會自己和她說,哪怕將來瞞不住,我一力承擔。」
封雅頌很自來熟地應了一聲,還拍了拍雷再暉的肩膀:「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我們能成為哥們兒。」
在這關頭,他的聲音很鎮定:「要死的人還管超速不超速幹什麼。」
「麵包類的保質期一般都是三天,不要緊……」
「唉,我總也勸不住她,吃什麼都要放很多辣椒。這次在我們家吃飯,寧可她說不夠味,也不給她亂來。」
「好漢不提當年勇。」
「包餃子你也會?」鍾有初驚訝道,「你到底有什麼是不會做的?」
「不知道鍾小姐和雷先生歡不歡迎我?」封雅頌停好車過來,「今天我是利永貞小姐的司機。」
風吹得她的頭髮獵獵飛舞,利永貞突然按住他的手大聲哀號:「我不想這樣死!」
雷再暉笑道:「你說過很多遍了。」
鍾有初不知她是幾時跟過來的,轉身對她笑道:「我小時候很壞的,每次闖了禍我媽就罰我在牆角倒立,可是她一轉身我就溜了。有了這個廚房啊,她就總是叫我在門後面倒立,這樣她做飯的時候也可以監督我。你去看門後面的地板,有兩塊顏色比較淡的印子,是我按出來的呢。」
她好不容易才和鍾有初成為朋友,並不希望好友的眼神再次改變,又或者不希望鍾有初和其他人一樣,給她壓力:「何必多一個人傷心。」
封雅頌嘆息:「沒想到會被你看穿,請不要告訴有初。」
利永貞一怔,恍神道:「有初,我要是狠得下心來就好了,可我——有時候也很脆弱。」
這邊封雅頌和利永貞上了高速,車內的氣氛驟然僵住,封雅頌沒話找話:「探過了好朋友,怎麼心情更差了?」
利永貞自己去做的胃鏡,自己送組織去做活檢,自己去拿病理報告,她是第一個知情者,但她並沒有想過隱瞞自己的父母。她受過高等教育,知道這種病目前已不能稱之為絕症,而是慢性病。她有勇氣與智慧,於是立刻與父母商量——她要積極治療,活下去。
利永貞哼了一聲:「是很好。你信不信,我如果叫他倒立,他一定照做。」
「我也是!」
雷再暉對封雅頌道:「就叫名字吧,大家都是朋友,親切一點兒。」
「牛肉好呀!不過配菜是什麼?我可不愛吃土豆。」
鍾有初不幹了:「什麼叫夫妻相?他的臉比我的臉長!」
她一開始連他都要瞞著。若不是她去屈思危那裡拿病假,屈思危大駭之下私下叫了封雅頌過來商量,連他都要被瞞在鼓裡。他一直在為自己的拖泥帶水,優柔寡斷反省,自覺已滌凈靈魂,能夠痛改前非,不管她是什麼樣的答覆,他都要追求下去。
利永貞受到了驚嚇,大口大口地喘氣。自從知道患病以來,她從沒有大哭過,只有在這生死之間,她突然感到了深深的求生慾望。原來再掙扎,也還是想活下去。
鍾有初笑著推她:「喜歡小孩,自己生去。」
她只嘆息過一次——為何她是獨生女?若是有兄弟姐妹,父母定不至於這樣痛苦崩潰。
整條鬢角都冒起白氣來了,封雅頌也沒翻臉,只是笑著擦一擦:「我這個人說話太輕佻,讓你們見笑了。」
而她根本沒有給他真實的答案。不是她寫錯,是兩位自以為是的母親斬斷了他們的聯繫,卻不知道一旦錯過,幾乎一生。
看上去,實在是封雅頌正在全力以赴地追她,而利永貞正處於被追求的高傲狀態,要將他以前對她的不好一併討回。
故而鍾有初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因為把雷再暉一個人留在廚房裡實在過分,她抽了空過去:「要不要幫忙?」
「你要問,告訴你吧,你又發脾氣。」他一直望到她的眼睛里去,「一回格陵我們就立刻註冊,然後,你肯不肯為我做這件事情?」
若是那一年她失約,他主動去問一問,你為什麼不來,你曉不曉得我等你到打烊?
她捂著耳朵跑出廚房:「不說了,不說了,我不和你說了。」
利永貞嘁了一聲:「我命里的劫數才不是他。」
「不喜歡怎麼會專門為了它去打耳洞呢?」鍾有初笑了,「哪有你這樣,看見我在電視上戴過耳環就以為我有耳洞,那些都是夾式的呀。」
利永貞握著茶杯,一直凝視鍾有初:「我記得你做過甜蜜補給的代言人,那句廣告詞怎麼說來著?一見鍾情,避無可避。」
「可是你戴耳環很美!」利永貞笑嘻嘻地看著鍾有初,突然一下子把她抱住了,連揉兩下,半撒嬌半委屈,「有初!我好想你!」
鍾有初也實話實說:「他家的產品確實做得很用心,所以才能屹立三十年不倒。」
「閉嘴。」
雷再暉不能贊同:「將來有初知道真相,只會更加難受。」
他笑著來拉她的手,小小的一把,又滑又嫩。她用的護膚品不含香精,那幽香是她身上發出來的,沁人心脾。
吃飯時,利永貞大讚雷再暉廚藝了得,整鍋牛肉煲她吃了一大半,又添了一次白飯。別看她身板瘦弱,胃口可一點兒也不小。看她吃得香,封雅頌道:「永貞,你喜歡這個?雷再暉,把食譜抄一份給我吧。」
茶几上有精緻的英式點心塔,層層疊疊,堆滿各種甜食。
封雅頌迅速地看了利永貞一眼,沒有說話。
兩三閨蜜,一個戀人,人生如此,真是完美,鍾有初嘆道:「永貞,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來著。」
他甚至沒有忘記關上車窗並打開雙閃燈。
封雅頌聽她肯把自己算進去,十分開心,雖然光線不好,但還是拍了好幾張,大家圍在一起看,利永貞突然道:「有初,你和雷再暉真是有夫妻相。」
補充著,利永貞突然又感慨:「有初,我和你真的不一樣。」
鍾有初並沒有那種小家子氣。他送他的,愛吃,就撿兩塊來吃,不愛吃,就放在那裡,等他第二天來撤下,換上新鮮的。
「不過,你要是想多過幾年二人世界,我也沒意見。」
那天晚上送走兩人,鍾有初對雷再暉道:「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若是那次聚會,他不帶佟櫻彩去,而是直接當著一班同事表示,沒有女人味又怎麼樣?我就是喜歡利永貞這樣的。
跑到客廳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又低著頭跑回去端菜,看也不看雷再暉一眼。
「原來是這樣。」封雅頌知道這段時間她甚是喜怒無常,一會兒信心滿滿,一會兒灰心喪氣,也不勸解,單手解開了安全帶,又將油門踩到底,「好,我們一起去死。」
鍾有初沒想到利永貞竟是要她在他們離開之前給一個肯定的答覆,於是認真對她道:「永貞,我和你說……」她們兩個盤著腿相對坐在沙發上竊竊私語。封雅頌起身到廚房裡去倒水,又接了個利存義的電話:「利叔……我知道,我們很快就回來。……我會監督她吃藥。」
他說利永貞要強,他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人太聰明了,反而更怕輸,輸了她等於輸掉整個完美世界,他寧願退而求其次,只敢在極光下才問出那個問題:「為什麼你沒有來?我等了你那麼久。」
「明天就要住院了,別太緊張。」封雅頌道,「要不然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於是鬧哄哄地四個人一起圍著流理台,洗切炒燉,把飯菜都準備好。封雅頌和利永貞都是高級知識分子,雖然沒有下過廚,但一點就通,打起下手來毫不含糊。身為大廚的雷再暉失笑:「早知道你們這樣客氣,不如一起包餃子,更熱鬧。」
「好呀,我想一想。」
雷再暉知道她素來機靈:「哪裡不對勁?」
「有初!你對我真好!」她奔過去,拿起一塊海綿蛋糕就要咬,「可是這些也太多了,再來十個人也吃不完啊。
「永貞好像比上次瘦了。」鍾有初一邊摘耳環一邊對雷再暉道,「你之前也見過她幾次,我覺得這個月她尤其瘦得厲害。」
君越如一枚利箭撕裂黑夜:「我們不要連累別人。以現在的車速,還有十分鐘就經過墨水橋,我會向右打方向盤,然後連人帶車一起衝下河去,你覺得怎麼樣?我想那種痛苦不會持續太久。」
利永貞並不理封雅頌,一派被追求的高傲模樣,把鍾有初往裡推:「快拿最好吃最好喝的來招待我。」
若是他考到電力執照后立刻對利永貞說,雖然你放我鴿子,可我依然還是喜歡你,我現在是專業人士,有穩定工作,要不你試試接受我?
看封雅頌和利永貞先出去了,雷再暉才對鍾有初附耳說了一句,她立刻面紅過耳,拿手肘撞他一下:「馬上開飯了,不要說這種話題。」
雷再暉答應了。鍾有初知道他是想回去做給利永貞吃,於是笑道:「你們父母都是老同事,老鄰居了,看到你們現在這樣,肯定也很高興吧。」
「你怎麼又來了,再說這種話我就和你絕交。」鍾有初拿抱枕扔過去,兩人鬧成一團。雷再暉笑道:「中午吃牛肉煲怎麼樣?臨時沒有什麼準備。」
沒有人相信,她這樣年輕!即使是楚漢雄教授,一看到胃鏡的病理報告,立刻命令病理科拿切下的組織塊重做了三次,可三次的結果都是陽性。他親自去做靶標基因檢測,結果亦是陽性。再做了CT(計算機斷層掃描技術)檢查,整個腹腔展現出可怕的病變情形,已經失去手術指征。
封雅頌走過來,拿走利永貞手中的蛋糕放下。可算是有人管得住她那張嘴了,鍾有初心想,笑著去倒了茶來。
利永貞哈哈大笑,轉身拿起一塊胡蘿蔔來:「唔,好甜。」
利永貞沒有發火,悻悻地指著一盒拆了封的綠豆糕對鍾有初道:「甜蜜補給的這種新產品真的入口即化呢,和其他的綠豆糕口感完全不一樣。」
這幾天小姨沒有過來,她想幫他做飯,卻手忙腳亂。她有理論知識卻沒有實踐操作過,雖然不會切洋蔥切到淚流滿面,卻在刮山藥皮的時候因為碰到黏液莫名其妙地發癢。
他有點累,強笑到兩頰發酸,現在廚房沒有人,不必再裝。封雅頌褲袋裡有一小瓶葯,雷再暉拿著食譜進來時,正好看見他倒出來十幾顆在瓶蓋里,不免問道:「不舒服?不會是今天的飯菜有問題吧,我聽有初說,永貞的胃不太好。」
封雅頌見他理智如斯,反而平靜下來。天氣一直不好,細微的雨絲飄到他們頭頂,他便頂著一頭的雨絲開口了:「永貞上個星期做了身體檢查,她的胃……有事,很嚴重,無法做手術。」
封雅頌看利永貞臉色一緊,笑道:「哪裡,我還在考察期。」
利永貞與封雅頌上午十點到了雲澤。說起來真是難以置信,她旅遊去過的地方不少,可就在家門口的雲澤卻一次也沒有來過。
一杯熱水立刻潑到他臉上去了,利永貞把空杯往桌上一頓:「那你就想吧。」
他把剩下的水都喝光了,然後伏在方向盤上不作聲。他只比利永貞大一歲而已,他也不是個堅強的人,他們都不該受到命運這樣殘酷的歷練。也許有很多話現在可以說,但他一句也不想說,以前沒有對她說過,現在說得天花亂墜也失去了意義。
利永貞瞪著他,看他面容肅穆,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冷靜地超過一台台的車,飛速掠過的測速雷達不停閃動,她終於喊了出來:「你瘋了!你從來不超速!」
他只趴了一會兒,便收拾好心情,系好安全帶:「好點沒有?我們回家了。」
「永貞,先別吃,這些是昨天的,今天的還沒有送到。」
利永貞整個人緊緊地貼在椅背上,她從未感受過這種失控的速度,眼見就要上引橋了,封雅頌把包括天窗在內的所有窗戶都打開,朝右邊看了一眼,尋找最佳角度。
素來幸福的人便有些自私。她那戲劇化的思維,已經飄到很遠很遠,把利永貞的不對勁拋到了腦後。
她的手生得很美,從前就很注意保養,十年的白領工作也沒有留下痕迹。看她一雙手又紅又腫,雷再暉心疼地說:「算了,現在我有空就我來做,以後如果我沒有時間,就請家政來做,你不要再進廚房。」
他說了這句話之後,便見那雙色瞳男人微微笑了,對那沉靜美麗的女人道:「看來是要送到你答應為止。」
她只有小小心愿,希望在摯友心中永遠是一個健全人。
利永貞非常執著,吃完了晚飯,還纏著鍾有初:「想好了嗎?」
她今天已經盡量表現得和平常人一樣。命運對這個不到三十歲的女孩子來說,太殘酷了。
「我覺得你心裏有事,怎麼了?還是為了之前那個?這種事情,確實不能一句打了疫苗就能算數,可是沒有辦法,楚求是巴巴兒地送上門,什麼好事都做盡了,你就是不喜歡,封雅頌什麼壞事都做盡了,你就是喜歡他。我們的利永貞啊,不是個朝三暮四的人,她喜歡誰啊,就是一輩子的喜歡。」
那職員年紀輕,才二十齣頭,大概並不知道鍾晴當年有多紅,只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敝公司的理念,凡是值得,都會去做。」
「是呀,我來了!」利永貞化了淡妝,容光煥發,伸手去摸她頰邊的黑珍珠耳環,「這是我送的!你喜歡嗎?」
「我不想住院,我不想生病,你做得到嗎?」利永貞冷冷道,「你不能。」
感情這種事情是沒有道理可講的,所以鍾有初從來沒有勸過利永貞放棄封雅頌,反而是一直寬慰她:「如果少愛一點,也可以少介意一點,永貞,這是你命里的劫數呀。」
悄悄站在廚房門口的利永貞一怔,幾乎要崩潰,趕緊狠掐手心,忍住眼淚:「有初,你家的廚房好大,比我的卧室還寬敞。」
「可是你們的眼睛都長得美呀。」在這件事情上,利永貞又想得極長遠,「你們生的小孩會不會也是雙色瞳?生了小孩,我做乾媽可以嗎?」
但利永貞已經走到了鬼門關前。
他這才反應過來,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壓根兒沒有想過要做保護措施,倒不是不愛惜她,實在是意亂情迷:「我真不是故意的……今天晚上一定注意。」
「她自己知不知道?家裡的長輩呢?」
她羞得沒有辦法,只好低聲道:「不要得了便宜賣乖。這幾天……你從來沒有……我又不是在安全期。」
楚漢雄教授面對這樣年輕而倔強的病人,開出來的治療方案慎之又慎,可仍然警告病人家屬,風險很高:「她太瘦弱了,治療非常痛苦,光靠意志很難撐得過。」
封雅頌反而笑著看她:「沒關係,你越難討好,我越要討好。」
鍾有初豎起大拇指:「和我拇指這樣大小的胡蘿蔔,絕對一流。」
他無法坦然說出那兩個字。雷再暉難以置信,半晌才道:「確診了?」
「她希望至少在有初面前還能保持一點健全人的尊嚴。」
封雅頌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她,她一氣喝下去一半,封雅頌又接過來:「我也喝一點。」
雷再暉道:「我不太能看得出來一個人的胖瘦。」
「我至少會燒水呀。」她還是堅持他做飯,她洗碗。膠皮手套又是不透氣的,洗完了之後一雙手悶得發白,晚上睡覺前便多做一份手部保養。她坐在梳妝台前,細細地擦護手霜。雷再暉倚在床頭,書也不看了,只看著檯燈下的她,一棕一藍的眼睛說不出的溫柔,彷彿要把她一直印到眼底去。
「我沒有什麼不開心。」利永貞望著窗外,「我就是覺得活著沒意思,我這一生玩也玩過,吃也吃過,要說工作上,也作出過一點貢獻,現在死了,也不虧,何必還要去吃治療的苦頭。」
利永貞臉色緩了一緩。可是封雅頌卻又接著剖白:「不過,當著你們的面,明人不說暗話,我愛永貞,我只想和她結婚,我只想和她生兒育女。」
她撫過小腹,這幾天兩個人做得實在很頻繁,這裡會不會已經有一個小生命了呢?會不會真的是雙色瞳?又或者是丹鳳眼?那叫什麼名字好呢?小姨那麼喜歡打毛線,打了好多嬰孩的衣衫,她可以去挑幾件……
那是甜蜜補給送來的。第一次是下午兩點半由專人準時送到,沒有說任何惹她不快的話,十分禮貌客氣,只是請鍾晴小姐品嘗。第二天同樣時刻又是同一個職員,將昨天的撤下,送上新鮮出爐的蛋撻與總匯三明治等香甜食物。
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以頭撞牆,一下又一下,痛到麻木。他失去了和她的十年時光,這十年本來他們可以很甜蜜地在一起。
利永貞眼神一黯:「八十歲?想那麼遠做什麼。」既然沒有想那麼遠,好像也不該太苛求。
這倒是大實話。鍾有初想了想又自言自語道:「大概是為了封雅頌的事情。」
兩點半,下午茶準時送到。利永貞才知道原來甜蜜補給想請鍾有初復出拍廣告,頓時整個人都興奮起來:「我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你出現在屏幕上。哪怕就一次,我想看到光彩照人的鍾晴啊。」
封雅頌原是有一點抽煙的習慣,是和佟櫻彩在一起的時候染上的,於是問雷再暉道:「你抽不抽?」
她橫他一眼:「看什麼看,小心我把畫皮揭下來嚇你一跳。」亦是眼波流轉,脈脈傳情。
一種很普遍的抗炎藥物,副作用是降低免疫力,他曾經見父親在治療前夜大量服用,以起到提高藥物療效,降低不良反應的作用,除此之外,再無大量服用的原因。他原本想當做沒有看見,但封雅頌知道他很是精明,估計瞞不住,輕聲道:「借一步說話。」
鍾有初擦著碗上的水漬:「要是真喜歡一個人,是不捨得他出洋相的。你剛才朝他潑開水,難道不後悔?」
鍾有初又叮囑了一句:「永貞胃不好,不要放辣椒了。」
鍾有初笑著沒有反駁:「等你們到了八十歲,吵起架來還是可以罵他『有意見,你去和那個女人過啊』,而他,半句話也不敢吭聲,你永遠處於不敗之地。」
兩人到二樓的陽台上去,經過客廳的時候,雷再暉瞟了鍾有初一眼,她仍和利永貞小聲談笑,不知多快活。
「這種事情瞞不住,她也沒有想過要隱瞞。」
「你不了解永貞,她太要強了。」
「是,我沒用。」封雅頌無比耐心,「你要是不開心,就哭出來,哭出來會好過一點。」
「不要你管。」
鍾有初嚇了一跳,覺得利永貞這火也發得太過,趕緊去拿了燙傷膏來給封雅頌。飯後兩人一起洗碗的時候,便對她道:「永貞,封雅頌對你不錯啊,洗個碗而已,他都過來看了三遍,怕我吃了你不成?」
封雅頌將手撐在欄杆上:「現在她家裡的氣氛不太好,所以我帶她出來散散心。她要求來這裏,她父母本來不同意的,但她堅持要來看看有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