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替身》目錄

Chapter 6 十一月:來自寂寞的星球

Chapter 6 十一月:來自寂寞的星球

那是,子默的嘆息。
她不禁看著他,鍾情于惡作劇的人也會憂鬱嗎?
「看了就知道。」他一手撐著下巴,賣關子地說。
「?」他叼著麵條,一臉無辜。
「你知道嗎,」世紜忽然對子默說,「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常常不會感到時間的流逝。」
世紜心生內疚,低下頭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會弄傷你……要不要去醫院?」
「你流血了?」
「不知道,」他的表情像是很無奈,「我好像很容易受到同性的排擠。」
走齣電影院,她很想問出心中的疑問,可是最後,她還是垂下頭,什麼也沒說。
「你知道嗎,」世紜臨走的時候,蔣柏烈說,「我總覺得你有事瞞著我。」
周五的晚上,子默原本約好來接世紜下班,可是臨時打電話來說工作沒有完成,要世紜先去攝影棚等她。世紜按照子默簡訊里的地址找到了那裡,走廊里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手裡大多捧著衣服鞋子或者各種背包和配飾,她猜想子默這次是為時尚雜誌工作。
「走。」子默卻已經不由分說地拉起她進去了,並且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項嶼和項峰兩兄弟。
那塊創可貼已經被她撕掉了,傷口結了一層薄薄的痂,還有一點紅腫。
另外三人失笑地看著子默,然後大家開始碰杯,一股腦兒地喝完杯子里所有的酒,開始轉攻各自面前的美食。
世紜懷疑地看著他,總覺得他少說了什麼。
「沒什麼……」她笑著擺擺手,轉過身去把砧板和刀都放到水槽里。
「?」
「世紜,」石樹辰的聲音異常冷靜,甚至於,可以稱之為冷漠,「你別傻了。」
她在心裏苦笑:看起來,她果然是一個不適合惡作劇的人……
「你可以試著聯絡世紛以前的朋友。」
她轉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拉住。
世紜眯起眼睛,咬著嘴唇:「袁祖耘……」
然後走到門前,把眼睛湊到貓眼上,卻發現錯愕地瞪大眼睛的人是自己——因為電話那頭的男人正一臉理所當然地站在她的門外。
世紜不禁覺得這隻鞋子的皮料很好,紋路細膩也很有光澤,不過可惜的是,鞋面上有一個一角硬幣大小的凹陷,那凹陷的形狀像是跟她的鞋跟很吻合。
「不過現在覺得,大胸&部也沒什麼了不起。」
世紜努力抿住嘴,不讓自己笑出來,三十樓一到,立刻沖了出去。
「最近的工作順利嗎?」
「祝賀,項峰先生的新書大賣!」子默高興地說。
他沒有說話,只是透過鼻樑上那副黑色金屬框的眼鏡看著她,看得她不由地頭皮發麻。
「啊,沒關係,我覺得這樣很好,」她連忙擺擺手,「感覺我們的距離拉近了,不是生硬的病人和醫生的關係,這樣子……我就沒那麼緊張。」
如果他們沒有在那一刻遇到彼此,那麼後來的種種,會不會早就物是人非?也許吧……
「你該不會……也是燙傷吧。」她想到一個月前自己的樣子,覺得手臂上的皮膚還隱約記得那種疼。
袁祖耘還在談論著剛才電影的情節,她更加相信他是看過的,否則不會連一個細節都分析得頭頭是道。她忽然覺得他很可怕,比鬼還可怕!
連忙邀請他上去,門口的鞋柜上就放著包裹在紙袋裡的西裝外套,那是他上次落下的,她一直放在那裡,提醒自己要還給他。
「喂……」
「哦……」
「我一個字都沒說哦。」他一邊笑,一邊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沒有……」世紜轉回頭,悶悶地回答,假裝認真地吃起爆米花來。
她沒有再問,只是抿了抿嘴,抓起爆米花吃起來。他那張戴著眼鏡的側臉,讓她有點不習慣:「最近你為什麼老是戴眼鏡?」
「他喜歡的不是你。」
「喂!」他忽然看到她,於是站直了身子,等著她走過去。
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十一月的上海,天氣漸漸冷了下來,世紜找出在英國時買的風衣,站在鏡子前照了照,又比了幾個手勢,忽然好笑地想,項峰書里的偵探會不會就是這樣一身行頭?
子默那木訥的臉上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看得項嶼忍不住伸出手捏住她的臉頰,說:「你笑起來的樣子看上去真的很討厭。」
「通常到了酒店第一件事就是把書拿出來放在床頭。」
這天晚上回到家,世紜靠在沙發上,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她拿出林寶淑的請帖,仔細地看著照片上的兩個人,想起梁見飛的那句話:到底是意外還是理所當然?
「蔣柏烈跟我說——」她剛要說下去,子默忽然回過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一臉緊張地看了看身旁副駕駛位上的項嶼,看到他仍然閉著眼睛,像是已經睡著了的樣子,才鬆了口氣。
銀幕上出現一個鬼怪的鏡頭,她本能地閉上眼睛往他那裡縮了縮,周圍人的驚叫更加重了恐怖的氣氛。
「可是我說沒關係,就當作,你幫世紛還人情好了。」梁見飛微笑著,眼眶卻不由地紅起來。
世紜看著窗外的燈光,慶幸地想,幸好項峰沒有問關於小說的事,否則她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世紜不得不轉回頭繼續看下去,可是影片的色調卻越來越暗沉,她茫然地看著、思考著,直到突然意識到這是一部……鬼片?
「為什麼?」
「啊……」世紜失神地看著眼前的玻璃杯,這對梁見飛和林寶淑來說,會不會也是一個莫大的遺憾?
「嗯……」她不由地緊張地說,「有時候,會有一點。」
And thats exactly what i need to do,
世紜微笑地看著她,等到她說完,才不緊不慢地說:「我是五月回來的,找了份秘書的工作……還在適應的過程中。」
說不定,他們就是龐大的銀河系裡,兩顆小小的寂寞星球。
「半小時內到哦。」他自顧自地吩咐一句,就掛了線。
世紜和子默哈哈大笑起來,只有項峰像是受了打擊似地看著弟弟:「難道我其他的書看了都讓人很想睡覺嗎,我寫的是偵探小說,不是哲學書!」
「隨便坐。」她去廚房燒了一壺水,想要泡茶給他喝。
世紜歪著頭,俏皮地說:「都有吧。」
「就是普通的同事,」她轉過身去,假裝看著爐子上的水壺,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甚至連朋友也稱不上……」
「就送到這裏吧,」袁祖耘站在街邊,「我在這裏攔車。」
「?」
「……」
「你的生活圈子也太小了吧。」
她轉過身低頭向公寓樓走去,她的心裏有一種難以言語的感覺,就好像,忍不住偷偷地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情,覺得快樂,卻又有點自責。
「為什麼……」她眯起眼睛看著他。
「那麼,」她下結論,「我只能說,你很背。」
隨著時間的推移,世紜的傷好了,她「英勇救主」的事迹不久便撤下了公司內部的談資榜,她不禁想,有些事情發生的當時,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可是事後,一個月、甚至只是幾周之後,大家就會把這些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
「啊,」梁見飛打了個響指,「我覺得很適合你,你做事情很有條理,也耐得住性子。」
世紜皺起眉頭,緊緊地抱住懷裡的爆米花筒,終於明白自己是上了賊船。
世紜訕訕地笑了笑,跟管理員告別,電梯很快就來了,發出清脆的「叮」的一聲,她走進去,按下按鈕,忽然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食指。
No need to look no further,
這樣也好,她想,免得尷尬。
「……」
Should i give up,
「因為據說很好看。」他對於她提出的問題,永遠回答得不慌不忙。
「現在已經很晚了。」她看著他自動自覺地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就像在自己家裡那樣,於是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我又想吃你做的面了,幫我做一碗吧,多放點肉絲,少放鹽,裝在飯盒裡送過來,應該不會糊了吧?」
「……」可是,她卻為了能夠趕上他說的時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也許有的問題,不知道答案會更好。
輕靈卻富有磁性的女聲就這樣低低地吟唱著,直到一曲終了。有那麼幾秒,車廂里一片寂靜,然後另一首歌響起。
「我想也許,是時候讓我們的關係更進一步了。」
「……偶爾少加一次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她的口氣軟下來。
「不過哥,」項嶼說,「我早就知道你這本書要大賣。」
「為什麼帶我看這種片子?」她咬牙切齒地繼續跟他「咬耳朵」。
「哦。」世紜點點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自己承認了蔣柏烈的身份——一個心理醫生,同時也承認了自己是一個病人。也許那並沒有什麼不好,她知道自己只是需要幫助,所以對於他的每一個建議,她都會認真地思考。
「我有一個建議。」他又說。
等到袁祖耘慢慢踱進辦公室的時候,她已經一本正經地坐在電腦前,像是打算開始工作的樣子。
「很奇怪嗎?」他扯了扯嘴角。
她就這樣靜靜地站在角落裡看著她,直到拍攝結束。
因為說不定,那個陌生男人只是單純地心情不好或者看他不順眼而已。
世紜怔了怔,點點頭。
這一次他們進場的時候燈還沒有暗下來,兩人找到了座位,坐下來,世紜拿起票根看了一下,問:「是什麼電影?」
她有點生氣,無可奈何的生氣。這個性格惡劣的男人,每次都有辦法讓她上當,可是,最可氣的是,自己每次都會傻傻地上了他的當。
「冬天就要來了啊……」他忽然說。
……
「……」世紜挫敗地垂下肩膀,考慮了幾秒,最後無奈掛了線,打開門。
「……」
「其實寶淑還猶豫了很久要不要請你。」
世紜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橙汁,才繼續說:「其實,我正想著要聯絡你,沒想到你竟然打給了我。」
Even if it leads nowhere
電梯很快來了,她跟在他身後走進去,轉過身,一抬頭,就看到鏡子上映著的他的冷漠的臉。那真的可以稱之為冷漠吧,沒有任何表情,連隱藏在黑色金屬鏡框後面的那雙眼睛,也透著冷漠——跟那個喜歡惡作劇的袁祖耘,很不一樣。
世紜苦笑了一下,也許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想要說的是什麼吧。
麵條和肉都有,卻沒有青菜了,於是她隨便拿了些其他的材料,燒上水,開始做起來。
「我已經睡了,你請回吧。」她忍住尖叫,平靜地說。
「不好意思,最近總是有點反客為主地跟你說我自己的事情。」
他仍然微笑著,但眼神卻是犀利的:「那是因為,你在害怕,害怕告訴我一些事情,或者害怕我問一些你無法坦然回答的問題——不是嗎?」
If I'm in love with you,
世紜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不過總之一定非常尷尬,當人想要掩飾什麼的時候,一定是很尷尬的吧。
「不是,」他抬了抬被包紮起來的左手手掌,毫不介意地說,「是跟人打架。」
「?」
Even if it leads nowhere,
If I'm wrong I aint right,
「但生活不是這樣的,或者說不應該是這樣。是鮮活的、流動的,每天你會遇到很多人,你們交談、開玩笑、互相表達自己的意見,每個人都願意走進別人的房間,也願意讓別人走進自己的房間——這才是生活,你覺得理解了別人也被人理解。你應該試試,試著去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以理解你——並且不止一個——比如我,比如父母,比如你的朋友,也許你會發現理解別人和被人理解其實不難,一點也不難。」】
「嗯,」她點點頭,「但是她說你去度假了。」
蔣柏烈的建議,沒過多久就實現了。
「前幾天去酒吧,有一個陌生男人走過來跟我挑釁,然後就打起來了。」
「……」世紜乾笑了兩聲,「也許吧……不過你也不用想太多……」
世紜驚訝地聽著他的分析,最後抓了抓頭髮,才說:「不……不正常嗎?」
她依舊每個周末都去蔣柏烈那裡複診,他還是請她喝牛奶,不過是用微波爐熱過的牛奶,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他那間診室是怎樣變出一個微波爐來的,但每一次她坐到黑色皮椅上的時候,他總是把那溫熱的玻璃杯放在她手邊的茶几上,好像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他忽然伸出手臂勾著她的脖子,世紜愣得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的這個動作像是很親密,卻又好像僅僅是要跟她開玩笑,她的心跳不爭氣地亂起來,甚至忘記了掙扎。
「剛才送你回來的……」他忽然說,「是袁祖耘嗎?」
「……」她看著他,咬了咬嘴唇,說不出話來。
「喂……」他看著她,卻沒有說下去。
她一臉錯愕,原本那種惡作劇后的快感忽然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好像是自己做了一件很過分的事,至少,對他來說是很過分的事。
Even If I knew my place should I leave it there?
蔣柏烈看著她,鼻腔里發出長長的拖音:「哦……」
梁見飛不禁笑了:「你這是什麼表情?到底是意外還是理所當然?」
「可以知道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嗎?」石樹辰抿著嘴,眼神像是帶著惱怒和擔憂。
「嗯,上次去看……世紛的時候,碰到你媽媽,她說你回來了,我和寶淑就說什麼時候約你出來,這次正好有一個機會。」說完,梁見飛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紅色的信封放到世紜面前。
然而,她懷念、非常懷念那些沒有惡意的玩笑,即使最後要讓步的那個人是自己,她也甘之如飴。只是,她再也看不到那張臉,聽不到那個聲音了。
可是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一周后的某個晚上,世紜接到了梁見飛的電話,那是她們自從去年聖誕節之後的第二次聯絡。梁見飛約她一起吃飯,她欣然答應了,即使那位性格惡劣的老闆一再要求她加班,她也毫不猶豫地背上背包走了。
世紜就這樣帶著疑惑轉身走回去,很快有輛計程車停下來,袁祖耘坐上去,車子飛快地消失了。她忽然心生凄涼,彷彿在剛才他抓著她那短短的幾秒鐘里,能夠感到他心底的寂寞,他從來沒有表露出來的那一點點寂寞。
「所以,我們永遠沒辦法知道,以後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那就沒必要困擾啦。」
手機響了,她才回過神來,屏幕上跳躍著的那串數字讓她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世紜看著腳下的梧桐樹葉,忽然覺得剛才的那一切,都像是夢境,她記憶中的夢境。可是,她卻常常回憶起這樣的夢境,以致於,她開始相信,那都是真的……
「……」
「有區別嗎?」她一臉假笑,想起子默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當時她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著實愣了一陣,於是今天,她也很想讓身邊這位「性格惡劣先生」愣一愣。
「難道,」他頓了頓,看著世紜的眼神帶著迷茫,「是因為我很討女人喜歡嗎?」
「送客人也要問理由嗎?」他放下捲起的袖子,拿上西裝外套和公文包,站在門口等她。
袁祖耘從沙發上跳起來走到她面前,捏著她的手,很自然地把那根受傷的食指含在嘴裏。
「那不是新書了……」項峰摸了摸鼻子,糾正她。
進到真正的攝影棚,世紜發現比她想象中的要小了一些,站在黑色照相機後面不斷按下快門的,就是子默。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子默,她會毫不遲疑地命令聚光燈前的模特擺各種造型,會跟模特攀談,甚至開一些無關緊要的玩笑——這樣的子默,像是擁有滿身的光環。
「從下一次開始,我會不顧你的感受,毫不猶豫地問一些我一直想要知道的問題……可以嗎?」他嘴角的那一點點微笑,讓人覺得很刺眼,像是一隻溫柔的小貓忽然變成了兇狠的老虎。
「沒關係,我要說的重點是,希望以後有更多慶祝大賣的機會,完畢。」
「你接觸的人太少了。」
他看著她,露出溫暖的笑容:「暫且不能下定論。但是至少你在改變,而且在我看來,是往好的方面改變。」
秋風漸起,醫學院的主道兩旁,枯黃的樹葉厚厚地鋪了一層又一層,踩上去有清脆的樹葉斷裂的聲音,她很喜歡這聲音,有點撕心裂肺。
世紜抓了抓頭髮,實在很難從他這簡短的描述中判斷究竟他為什麼得罪了別人——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話。但也不排除他是醉酒了之後,做出什麼不友善的舉動,引得別人來挑釁。
世紜想了想,輕輕推了推門,虛掩上。
秋天的醫學院里,梧桐樹葉一半綠色一半黃色,飄落在人行道上,踩上去有一種清脆的聲音,就像在掰薯片。
項峰眯起眼睛看著他,像是根本不相信他的話。
吃過飯,世紜依舊無法拒絕他送她回家的堅持。計程車上的她,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空,想起他那溫暖而粗糙的手掌,不禁有點失神。
No need to think it over,
世紜怔怔地點了點頭,忘記了自己為什麼沒有去反駁他,也許,是因為根本無法反駁他。
最後,世紜看著沸騰起來的水,悶悶地說:「我跟他……什麼也沒有。」
「不瞞你說,我每次出去比賽都要帶著你的書。」項嶼一臉誠懇。
她轉過頭看著袁祖耘,他正興緻盎然地看著銀幕,架在鼻樑上的眼鏡鏡片上,反射著白光。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他那隱藏在黑暗中的嘴角帶著一點點的微笑,有點邪惡的微笑。
「剛坐下來,正打算喝呢,」他想起那天發生的事,一臉疑惑,「有一個男人走過來,問我是不是叫『蔣柏烈』,我說『是』,他很不友善地開始盤問我的事,接著我就不甩他,然後就打起來了。」
日子就這樣從她的指縫中流過,回來以後——或者確切地說,自從世紛走了以後——她第一次感受到一種內心的平靜。這種平靜與她在英國時的不太一樣,那時的她是強迫自己忘掉了原來的生活,重新做一個自己,一個周圍沒有人認識的自己。可是現在,她忽然有點明白蔣柏烈的話:可能有一天當我回過頭看以前的自己,驚訝于竟然花了那麼多時間去做一些在現在看來完全沒有意義的事,但我並不覺得後悔,一點也不,因為沒有過去的自己,就沒有今天的自己,也不會有將來的自己。
「我說關門。」他坐在辦公桌後面,面無表情。
Or would it be a waste?
袁祖耘吃完之後,自覺地洗了碗,一邊用毛巾擦著手一邊說:「送我下去吧。」
項嶼有點喝多了,一路上閉著眼睛,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世紜怔怔地看著子默的側臉,忽然發現,木訥的她並沒有大家以為的那麼木訥,或者是……她們以為沒有改變的內心,其實已經改變了,只是她們自己並沒有發現而已。
世紜疑惑地皺了皺眉,倏地恍然大悟:難道說,他早就看過這片子?!
「……」
世紜心裏一動,說:「你是怎麼上來的?」
「他說你在洗澡,不想叫你從浴室跑出來給他開門,起先我還有點懷疑,不過看他的樣子,應該是一個老實的小夥子,所以就放他進來了。」
But, if I tell the world,
袁祖耘睜大眼鏡,咬著牙,沒有發出聲音,眉頭糾結在一起,像是有點痛苦。
袁祖耘還是看著她,面無表情。
她把手機放回包里,抬手看了看表,快步向學校門口走去。走著走著,她開始奔跑起來,半個小時……就要來不及了,可是為什麼,一邊埋怨那個性格惡劣的傢伙,一邊又有一點雀躍呢?
世紜瞪了他一眼,悄悄地伸出左腳,用鞋跟狠狠地踩在身後的他腳上,臉上是笑容可掬。
等電梯的時候,兩人都沒有說話,各自想著心事,卻也不覺得尷尬。世紜偷偷看著自己包裹著創可貼的手指,心裏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她好幾次試著找石樹辰,可是他的電話總是被轉接到留言信箱,後來她去駕校拿駕照的時候碰巧遇見李若愚,才知道他休假去國外了,但卻不知道去了哪裡、怎麼聯絡。
「會很奇怪嗎,」他又晃了晃手掌,「只要是男人都會打架的吧?」
「還有上次,他為什麼會在你家裡?」
「我們的外表跟隨著年齡在變化,可內心卻還是停滯不前的,」世紜繼續說,「你會有這樣的感覺嗎?」
「但當時並不覺得可笑啊。」
「那麼偶爾做一碗面給我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啊,」子默一邊收拾一邊打招呼,「你什麼時候來的?」
「嗯,」他把溫熱的牛奶放在她手邊的茶几上,「今天只能麻煩你最後自己去洗一下杯子了。」
「你可以……放開我了吧?」她終於忍不住問。
「你害怕嗎?」過了一會兒,袁祖耘又湊過來小聲問她。
「嗯,」他也點點頭,經過了兩次不歡而散的他們,像是有點生疏,「昨天剛回來。」
「寶淑的。」
吃完飯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了,項嶼沒有開車,於是和世紜一起勉強擠進了子默那輛復古的小車,淹沒在周末晚上的車流里向公寓駛去。
「?」
「在哪裡?」他總是這樣不客氣,連一句禮貌的問候語也沒有。
「對不起,忽然跟你說這些……但我只是想告訴你,或者,也是寶淑想告訴你,很希望你能來參加這個婚禮。」
「?」
「你不會又想要撮合我們吧……」世紜一臉尷尬,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當時最羡慕的,是樓上的姐姐,有很大的胸&部。」
「嗯,所以你快點做吧,我很餓。」他找到自己要看的台,然後扯了扯領帶,放鬆地坐在沙發上看起來。
她看向銀幕,他那隻大手掌忽然又遮在她眼前,等到放開的時候,男女主角已經一副跟妖魔鬼怪大戰結束的樣子。
「不過沒關係。」
她用手肘頂了頂身旁的袁祖耘,他把臉湊過來,眼睛卻還是看著銀幕,她不得不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這是鬼片……」
世紜掙扎了一下,想要坐直身子,卻被他的手臂卡著不能動。
子默說這話的時候,世紜坐在後排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卻能夠感受到一個耐心的、樂觀的子默。
「還好,」項峰一臉慶幸地對子默說,「你只帶了一個人來,否則我懷疑我這個月底沒錢吃飯了。」
她看著他的側臉,還有那副架在鼻樑上的黑色金屬邊的眼鏡,忽然覺得,他那偶爾流露出來的憂鬱……會不會是因為寂寞?
「我絕對沒有喝醉。」蔣柏烈沒等她提問,就斬釘截鐵地回答。
她不知道那是因為很熱,還是……羞怯?
「沒有啊,」他茫然地搖搖頭,「我只是算了下什麼時候該進去,才告訴你時間的,你要是不能到也沒辦法,大不了就買下一場。」
她轉頭瞪他,一臉憤怒,他卻拍了拍她的頭:「好了別吵,可怕的就要來了。」
經過樓下管理處的時候,袁祖耘微笑著跟管理員點了點頭,管理員看看他們,也點了點頭。
Or should I just keep chasing pavements?
「?」
袁祖耘看著她,像是要看清楚什麼,過了一會兒,緩緩地放開手,聳了聳眉毛,說:「看來我只能自己動手了。」
世紜無奈地皺起眉頭,痛恨自己為什麼沒有一口拒絕——實際上她應該一口拒絕的吧?
四人輪流取了自己要吃的東西之後,就對著滿桌的菜舉起酒杯。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有點心事重重,總覺得心裏有點什麼,卻又不知道那種莫明其妙的情緒究竟為哪般。
他轉過臉來看著她,像是要看她究竟有多害怕,是如她自己所說的「有一點」呢,還是其實非常害怕。
「很久沒聯絡,一聯絡就發喜帖給你,她覺得不好意思。」
「怎麼可能,」子默在項嶼旁邊坐下,示意世紜坐到對面,「我們這次是慶祝你的書大賣,那樣應該可以拿很多稿費吧。」
「你就是這麼對你的上司嗎?」他的口吻像是嚴厲,又像在撒嬌。
「因為她本來就叫『獅子』啊。」項嶼微笑著提醒。
可是她看著林寶淑幸福的笑臉,不由地笑了。因為命運終究讓他們相遇,並且成為一對決定共度此生的男女,也許這就是命運,一切的一切都是命運。
「好,」世紜露出溫柔的微笑,「我會來的……我會代替世紛來祝福她。」
「看電影嗎,」他頓了頓,沒有給她回答的機會,「票買好了。」
她們去了最近很有人氣的一間自助餐廳,周五的晚上人很多,世紜以為要等位,沒想到子默說項嶼和項峰已經到了。
「哦,我馬上就好。」這個時候,子默又變成了那個木訥的女孩,好像剛才的光環全都消失不見了。
「……」
「你什麼時候回上海的?」坐在餐廳里,世紜和梁見飛異口同聲地問。
沒多久,他捧著自己煮的面,在廚房的料理台前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像是真的餓了。
袁祖耘在世紜去看望他的第二天就回來上班了,這場感冒前前後後持續了一個多星期,在世紜看來,他完全不記得自己在半睡半醒之間做過什麼,只是私下對她說了幾句感謝的話而已。
十一月最後的那個星期六,世紜去了蔣柏烈的診室,讓她有點驚訝的是,他受傷了。
「那麼,」他又說,嘴角帶著微笑,「你覺得我戴眼鏡好看,還是不戴好看?」
「因為只有這一本是我從頭看到尾都沒有睡著的,當時我就想,『這書搞不好要大賣了』。」
I've made up my mind,
「那他為什麼會送你回來?」他直言不諱。
當電影里旭日東升的時候,袁祖耘也抽回了手臂,燈亮起來,影片結束。
「……不接受!」她低吼著,很想用一把鑿子鑿開他的腦袋,看看裏面究竟有什麼。
「袁世紜,」他連名帶姓地叫她,一臉咬牙切齒,「去幫我沖杯咖啡來,不要太燙,謝謝。」
「嗯……小朋友都有這種可笑的想法。」
那麼,食指比無名指長的人,真的是情感大於理智么?
世紜搖搖頭:「大概……有兩、三個月都沒再夢到了。是好事還是壞事?」
「?」
她開始切肉絲,想到不久前他生病時候的場景,於是忍不住回頭,發現他正看著她——就像那晚一樣,沒有眨眼,沒有表情,嘴角卻帶著微笑。
「你不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單調嗎?」
她們沒有再說下去,子默認真地開著車,項嶼仍然閉著眼睛,一時之間,車廂里很安靜,只聽到電波里的一首首英文歌,聽得世紜有點失神。
世紜洗完杯子,從診室出來的時候,有點心神恍惚。她一直在想蔣柏烈的話,心裏沒來由地緊張,究竟,他會問些什麼,他一直想要問的又是什麼?
可是,她不禁苦笑,誰不寂寞呢?這就是一個,寂寞的星球。
「進去吧,快開場了。」他很自然地推著她去檢票。
「……有、有一點。」她回答得彆扭。
她走到樓下,抬起頭,驚訝地停住了腳步。
世紜欣慰地笑了笑,靠在椅子上,視線的正前方是一片奶白色的天花板。
「你——」她很想叫他別做夢了,然後掛了線,關機,讓他錯愕地瞪大那雙受挫的眼睛。
「男朋友……」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男朋友」是誰。
她走過管理室,管理員大伯探出頭來,憨厚地說:「小姐,你男朋友很體貼哦。」
「我跟管理員說你在洗澡,聽不到我按鈴,然後他就放我進來了。」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你的咖啡。」她把杯子放在他辦公桌上,打算出去。
「喂?」她接電話的口吻,聽上去有點生硬。
【蔣柏烈:「你好像並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會有人理解你,或者說你根本沒指望被理解,你像是……把自己關在一個房間里,只准自己走出去,不準別人進來——也不準自己走進別人的房間。」
項峰苦笑了一下,對坐在旁邊的世紜說:「這傢伙每次知道是我請客都會毫不客氣地『獅子大開口』。」
他仍然捏著她的手,去冰箱上取了創可貼,幫她包裹在傷口外面,然後舉起她的手,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你的食指比無名指長,這通常表明……你是一個情感大於理智的人。」
「喂……你……周末會來看比賽嗎?」他忽然轉過身,臉頰上有一點點紅暈。
「……」
「你為什麼每次都這麼自信我能夠在你規定的時間裏面趕到?」她接過他塞在她手裡的爆米花筒,沒好氣地說。
「?」
「世紜……」石樹辰從車裡出來,鎖上門,雙手插袋。
「我們一定要站在這裏談嗎?」石樹辰縮了縮肩膀,她才注意到氣溫早就降下來。
他搖搖頭,放開手:「再見。」
說完,項嶼自己大笑起來,惹得項峰狠狠往他臉上丟了一個印度飛餅。
「等等,」他說,「關門。」
他稍微側了側頭,看著她:「因為我的角膜發炎了,醫生說暫時不能戴隱形眼鏡。」
過了一會兒,他放下手掌,在她頭頂低聲說:「下面這一段應該沒什麼可怕的。」
「……」她說不出話來。
「……」
子默想了想,才說:「也許吧……」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僵持著,好像誰也不願意妥協。
她忽然皺了皺眉,驚訝地發現他今天竟然戴著眼鏡,於是她對著鏡子里同樣也看著自己的他挑了下眉,好像在說:幹嗎戴眼鏡,扮斯文嗎?
「我去年聖誕節之後就回上海了,」梁見飛說,「原來那家出版社在泰國的辦事處因為局勢的問題,已經撤了,所以我就回來,然後找了家新的出版社,已經有大半年了。」
她覺得很幸運,至少現在又可以做一個默默無聞的人,過她想要的平靜生活。
「在……冰箱上。」她想自己的臉一定紅得發燙。
「?」
「?」
「?」她遲疑地看著他。
「跟我談話的時候你很緊張嗎?」蔣柏烈忽然問。
「哦,好。」她怔怔地點點頭,等著他說下去。
「我知道……」他也湊到她耳邊小聲地說,眼睛還是沒有看她。
第二天早晨,世紜在電梯廳遇見袁祖耘的時候,他不著痕迹地瞥了瞥她的手,沒有說話。
Cause it was not said to you,
袁祖耘輕笑了一聲,大大的手掌繞過她的脖子遮在她眼前,手心溫暖而粗糙,卻讓她忽然有一種安全感。
I'll never say enough,
世紜和子默不禁隨著歌聲哼唱起來,她們並不知道那是誰唱的,只是不約而同下意識地隨著歌聲哼唱著,或者,世紜想,她們是被歌詞感動了。
那些書她還沒有看,只是靜靜地疊在書架里,她很怕哪一天又遇到項峰,要是他問起書的事,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可是,她沒有遇到,她只是很鴕鳥地想,等到哪一天遇到的時候再考慮吧。
「就好像……我並沒有離開那麼些年,就好像我們還是十幾、二十歲,所有的一切,都還是那麼簡單。」
世紜還沒回過神來,他就伸出兩條腿翹在辦公桌上,兩隻大腳上好好地穿著一雙黑色的皮鞋,儘管看不到鞋面,但世紜幾乎可以肯定這雙鞋應該就是她早上狠狠踩上的那一雙——也就是說,這隻帶著紅色印漬的皮鞋,只是袁祖耘的又一個惡作劇而已。
「哦……」他的尾音拖得很長,聲音低沉而帶有磁性,像是正在思索著什麼,「那麼……」
「……你喝酒了嗎?」
她只得起身,去茶水間完成老闆的吩咐,自從上次被燙傷之後,她就再也不敢惡作劇地請他喝滾燙的咖啡,但他有時候還是會故意提醒她。
可是,她睜大眼睛,發現那凹陷處周圍竟然有一圈印漬,儘管在黑色的皮面上看不太清楚,但她還是認出那是深紅色的——
「幹嗎?」她也回答得生硬。
「啊,」木訥的笑臉上有一絲狡猾的表情,「是因為,這頓是項峰請客,不來白不來。」
「男人在我看來,長得都一樣。」
「你接受堂吃嗎?」
世紜窘迫地想要抽回手,卻無奈地發現,仍然被他緊緊地攥著,他粗糙的大拇指輕輕地放在她的手心,好像不願意鬆開。
世紜看著袁祖耘,忍不住笑起來。
「啊,」她驚訝地說,「原來你是戴隱形眼鏡的……」
世紜堅持送到樓下就好,她跟計程車里的袁祖耘點點頭,算是告別,橘黃色的車子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
啊……袁世紜,你到底是怎麼了?!
可是,會嗎?那個惡魔一樣的袁祖耘……也會羞怯嗎?
「?」
可是,每次想起這件事的時候,她總是不自覺地舔舔嘴唇,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
世紜無法肯定,但她確實覺得,自己聽到一聲輕輕的嘆息。
「……」
世紜下意識地伸手去拔水壺的蓋子,想要親眼看著水沸騰起來:「巧合而已……」
「晚上好。」袁祖耘把腳插在打開了一點點的門縫裡,硬是擠了進來,臉上仍然保持著微笑。
她想了想,無奈地拿起鑰匙跟他一起走出去。
他彷彿也有點尷尬,不自然地抿了抿嘴:「李若愚說……我不在的時候,你找過我。」
他捲起襯衫袖子,開始切她沒切完的肉絲,手法很熟練,她只能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
世紜從計程車上下來的時候,正好是半個小時,她吁了口氣,走進電影院,遠遠地看到袁祖耘正靠在角落裡發獃。
這樣溫文爾雅的蔣柏烈,也會跟人打架嗎?
「我希望你能夠盡量認識多一些人,這樣對你的生活才會有幫助。」
世紜只覺得手指一陣酥麻,連疼痛都感覺不到,只是定定地錯愕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想要抽回手,卻怎麼也抽不回來。
Should I give up,
世紜還是會偶爾打石樹辰的電話,但得到的回答始終都是關機,她有點不安起來,他究竟去了哪裡,以及……他要跟自己說的話究竟是什麼?
「巧合?」他冷哼了一聲,像是不能接受她的答案。
他們竟然有了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甘願自得其樂地寂寞著,也許有埋怨,卻也有著一點點的享受。
「……」世紜苦笑,有的時候很搞不懂這木訥的腦袋裡究竟裝了什麼。不過她卻不覺得尷尬了,就把自己當作是一個蹭飯的小妹妹,或者是讀者吧。
「?」
「喂?」
她努力思考著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卻怎麼也答不上來。
「……」
「我可不是送外賣的!」世紜咬牙切齒地說。
憂鬱?
I know this is love
「……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我們三個說過,誰先結婚,另外的兩個就要做她的伴娘,可是世紛……」
「沒多久。」世紜微笑著走過去。
有誰願意跟一個性格惡劣的人做朋友?
她連忙回過頭,心神有點恍惚,手上傳來刺痛的感覺,她不由地抽了一口冷氣。
她開始有點懷疑他是不是安排了什麼眼線在她周圍,要不然為什麼每一次她有空的時候他都會剛好打電話來叫她去看電影呢……
她不自覺地咽下哽在喉嚨里的爆米花,人往座位下面縮了縮,心裏開始緊張起來。
子默連忙搖搖頭,笑著說:「項峰已經跟我說過了,你們兩個沒可能……」
「哦。」
但是袁祖耘卻沒有任何她預期中應該有的反應,而是稍稍眯起眼睛看著她,用很誠懇的語氣問:「你是指……哪一部分?」
「……」世紜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幸好這個時候燈忽然暗下來,銀幕上開始播放廣告,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去接他的話。
Or should I just keep chasing pavements?
「你要來哦。」見她沒有回答,他忽然換了一副「兇狠」的嘴臉囑咐道。然後,就一溜煙地消失了。
世紜點點頭,不由地羡慕起這樣的她來,是不是只有當一個人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時,才能夠發出這樣的光?
可是,一想到讀者,她又猶豫起來,萬一項峰問起書的事情,她該怎麼回答呢?如果坦白說還沒讀過,似乎很對不起他,可是她又無法撒謊說已經讀過了,所以無論哪一種回答,都會尷尬。
「因為我想,我們總有一天要長大的吧。」
「……為什麼這麼說?」
「創可貼呢?」過了幾秒鐘,他放開她的手指,問道。
「開門,」他露出微笑,像孩子那樣無辜的微笑,「否則我一邊大叫你的名字一邊踢門,你也不希望整棟摟的居民都記住你的名字吧?」
她希望有一天,她能夠真正明白這句話的意義,並且像蔣柏烈那樣做到這一點。
「撇下獨自加班的上司,自己出去吃香的喝辣的,還對於困苦中的上司不抱一點同情心——簡直太過份了吧。」
「婚禮在下個月的月底,可是寶淑這傢伙從上周開始去出差了,要到婚禮前一天才能回來,所以拜託我把請帖給你。」
「好吧,」蔣柏烈又變成一隻溫柔的貓,「那麼這次我們先來談點輕鬆的話題,比如最近還有夢到金髮碧眼的美女嗎?」
世紜瞪了他一會兒,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小的時候,我們不是也常常會想,快點長大吧,長大就好了。」木訥的聲音繼續說。
This ain't lust,
「啊……」世紜拆開信封,是婚禮的請帖,上面夾著一張照片,一時之間她有點訝然,但又彷彿是不出所料,「果然……還是余正啊。」
「哦,」項峰無奈地撇了撇嘴,看著子默,「你還真是不負盛名。」
他冷笑了一下,忽然把一隻黑色的男式系帶皮鞋擺到桌上。
「打架?」世紜愕然。
她的手機忽然響了,上面閃爍著一串沒有命名的數字,可是她知道那是誰。
世紜咬牙關上了門,狠狠地盯著他的後腦勺,在心裏罵了一會兒之後,終於無奈地走到廚房,打開冰箱開始翻找起來。
等到電影片頭出現的時候,世紜有點疑惑地發現,像是一部倫理片,一對普通的夫妻過著普通的生活,沒有孩子、沒有矛盾、沒有爭吵,直到有一天遇上了一件有點奇怪的事。
世紜笑起來,好像自己也曾經有這樣的想法。
世紜微笑地看著兩兄弟,好像他們並不是三十歲,而是十六、七歲的少年,即使互相嘲笑、互相揶揄,但彼此都知道對方並沒有惡意。她想到世紛,如果她還活著的話,她們兩個……說不定也會這樣吧。鬼點子很多的姐姐,也會常常像項嶼這樣,開著沒有惡意的玩笑,她會假裝生氣,然後姐姐就會笑嘻嘻地「道歉」。她不禁苦笑地想,也許那其實並不能稱之為「道歉」,只是哄她而已,甚至於……那是一種撒嬌,到最後不得不讓步的那個人,反而是她。
蔣柏烈微笑起來,他的笑容很溫柔,讓人難以想象他打起架來是什麼樣子。
「目前為止,按照我對你狀況的掌握:你獨自一個人生活,儘管也常常惦記父母但並不常看望他們,朋友只有施子默,以及一些出國之後就失去聯絡的同學甲乙丙丁,有一個做了很多年好朋友的男人在追求你,但你又不願意接受他,工作上……很少聽你提起,所以具體情況我不了解,但是照這樣看下來,你所接觸的人,兩隻手也數得過來。這樣正常嗎?」
這樣也好,她又想,等他回來了自會找她的吧。
子默從後視鏡里看了看她,一臉的疑惑,好像不太明白她想說什麼。
「……」她看著他,好像在揣測他這樣說的理由。
今天的他跟平時有點不一樣,白色粗棉襯衫的下擺露在牛仔褲外面,腳上穿了一雙故意做舊的白色帆布球鞋,手臂上掛著黑色的長外套,鼻樑上還是架著那副黑色金屬邊的眼鏡,眼神透露著一些憂鬱。
忽然,他露出微笑,是少年惡作劇得逞后的那種快樂的微笑,那麼燦爛,那麼純真,好像他之前的冷漠都是完全不存在的一樣。
「回家了?」袁祖耘口齒不清地問,像在嚼什麼東西。
「那你為什麼還叫他來……」
「話說回來,被你踩的那一下真的很疼,中午你請我吃飯補償我吧。」他笑著抬了抬架在鼻樑上的眼鏡。
可是門鈴忽然響了,她草草地對著電話吼了一句:「你等一下!」
袁祖耘聳了聳眉毛,眼珠轉了一圈,原本冷漠的臉上忽然生出一種叫做「輕佻」的表情,好像在說:不可以嗎,要你管。
「最近還有再做關於陌生人的夢么?」蔣柏烈那本厚厚的筆記本,不知不覺已經翻到了一半的部分。
「嗯。」她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工作,因為一旦說起工作,就必不可少地要提那個性格惡劣的男人。
她抿了抿嘴,揮揮手告別,沒有回答任何一個字。
「嗯。」
她直覺地想要逃避,也許隨便搪塞一下就可以,但她知道她不能——或者說,這樣不行。因為蔣柏烈是一個聰明到可以發現她在撒謊的醫生,而且,她並不想撒謊,因為她是來尋求幫助的,如果病人對醫生隱瞞自己的話,也許就永遠也無法得到幫助。
「因為睡不著的時候拿出來一翻,馬上就能睡著。」
世紜笑著收下:「你幫我轉告她,一定去。」
她住的這棟公寓管理很嚴格,外面的人想要進來,只有裏面的住戶按下對講機上的按鈕,或者由管理員開門才行。
她想起某一個傍晚,走在一條,同樣鋪滿了梧桐樹葉的街上,前面是一個高大的男生的背影,他穿著白色的球衣,渾身冒著汗,那個背影是那麼僵硬,彷彿要掩飾自己心中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