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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十月:糖果還是糖紙

Chapter 5 十月:糖果還是糖紙

世紜去陽台上取下已經晾乾的浴巾,放到浴室的架子上,她總是喜歡一切都井井有條,世紛卻恰恰相反。
他蹲在她面前,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那種眼神虛無縹緲,跟平時的他很不同,像是要透過她看到一些別的東西。
他見她沒有反對,就安心地閉上眼睛,就像一個得到了大人許諾的小男孩。
「你知道嗎,」梁見飛環顧四周,「我現在在泰國工作。」
「葯在哪裡……」她無奈地問。
她抓了抓頭髮,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跟項嶼雖然不是同一班的,但是以前都是籃球隊的,所以好像感情還不錯……可是,這不是她想要說的重點,重點是:「你幹嗎來我家?」
忽然,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唇,然後喃喃地說:「嗯……肉絲有點咸了……」
世紜無奈地微笑著,這笑容並不是嘲諷,也不是憐憫,只是純粹的無奈,梁見飛一定能理解這微笑,因為她的臉上也帶著一點點的無奈。儘管痛過之後,是平淡的麻木,可是那畢竟是一個女人心裏很深的傷痛,即使將來有一天她找到了另一種幸福,但那種傷痛仍然會淺淺地印在,某一個角落。
「怎麼會?」石樹辰的臉上掠過一絲疼痛。
世紜不以為意地繼續問:「為什麼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能夠肯定我們不是彼此的那杯茶呢?」
「你怎麼了?」他錯愕地看著她纏上了紗布的手。
他抬起頭看著她,眼裡有一些無奈:「你就一定要跟我作對嗎。」
「袁祖耘你以後最好少來惹我不然我不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像你一樣惡劣的事情!」
「那……再見。」
「可能在遇到她之前,我跟以前的生活幾乎隔絕了,我只是一味地想要忘記原來的自己,去過另一種……簡單的生活,所以我也安心地過著這樣的生活。」她說,好像這句子里的主角並不是她自己,而是其他人。
「有沒有男朋友?」梁見飛總是很直接。
「沒有。」她微笑著否認。
可是,這是一個迷,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迷。因為世紛死了,再也無法挽回地離她而去。
對面的袁祖耘卻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沒想到你這麼容易就滿足了,事實上……我的報恩行動還沒開始。」
一走進店裡,就有人跟她打招呼,她定睛一看,竟然是項峰。
「恐怕當時陪著他們發瘋的就是我,儘管我是被迫的。」
「那麼,說說你吧。」梁見飛又說。
「你……感冒了?」她咬著嘴唇。
十月一號的早晨,世紜還沉浸在睡夢中,尖銳的門鈴聲忽然在房間里回蕩著,她微微睜開眼睛,想不去理,可是最後還是一邊埋怨一邊去應門。
「這樣……你就想矇混過關嗎?」她看著眼前桌上的幾盤看上去並不怎麼樣的菜色,一臉刁難地挑了挑眉。
「嗯……」她尷尬地放下手裡的碗,她只吃了五分之一,「我不餓,你吃吧。」
世紜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回到家,她有點恍惚地從大門上拔下鑰匙,走進去,關上門。
世紜被勒地很難受,掙了掙,他已經搖搖晃晃地起身,整個人趴在她身上,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世紜稍微掙扎了一下,還是抿了抿嘴,說:「來啊……想吃什麼?」
「那麼……」半個小時之後,當世紜看著自己吃飽了的肚子,才咬著牙很不情願地說,「你報恩成功了。」
世紜一口氣說完所有想要說的話,然後「啪」地合上手機,胸中那股因為被捉弄而產生的怨氣,也像是消了很多。
是啊,世紛……她好久都沒有出現在她們的生活里。她離去的同時,會不會,也帶走了什麼?
她走過餐館門口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腳步,她怔怔地看著窗那邊的人,心中湧出久別重逢的喜悅。
門鈴忽然響了,原本怔怔地對視著的兩個人都像嚇了一跳,袁祖耘有點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站起身示意她去開門。
可是世紛卻笑嘻嘻的,一臉的沒煩惱:「到時候你再來幫我收拾就好啦。」
這一年的國慶,依舊很隆重,市區最主要的街道兩旁都張燈結綵,喜慶的氣氛不亞於過年。世紜想起五十周年慶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隆重,可是一晃已經很多年過去,當時的景象變得那麼模糊,唯一記得的,只是十九歲時天真而雀躍的心情。
「你……怎麼了。」項峰指了指她敷著薄薄的紗布的手臂。
說完這句話,兩人都愣了愣,那個她們一開始曾避諱著沒有提起的人,終於就這麼自然、毫無預警地出現了。
也許吧,也許都有可能,只不過有時候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也許。
這個「雲淡風輕」,究竟是想要說什麼?
她起身想走,可是又想起他剛才的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彎下身子輕輕拍了拍他:「袁祖耘,去房間睡吧……」
他朝她走過來,拉著她沒有受傷的右手臂,徑直向卧室走去。
他把碗推到茶几的當中,然後湊過去開始吃起來,吃了幾口,見世紜沒有動,他叼著麵條抬起眼睛看她:「怎麼了,別不好意思。」
世紜錯愕地瞪大眼睛,想了想:「應該是她吧……她那麼主動,那麼積極。」
「?」
「等下你要是看我快睡著了,就叫我去裏面房間睡。」
「?」
「世紜,今天能夠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世紜跟著他來到停在便利店門前的越野車旁邊,她想起兩個月前的那場車禍,於是:「車修好了?」
臨走的時候,世紜送梁見飛去樓下坐計程車,站在街角的路燈下,梁見飛看著她,臉上的微笑那麼親切:
世紜瞪著他,咬牙切齒地說:「袁祖耘,我真後悔,幹嘛要幫你擋這趟渾水,真應該讓你被燙死!」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了,變得連她自己也覺得有點……陌生了?
「你來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呢,你可以跟我媽要我的電話啊。」她抓著她的手臂,心底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慶幸。
世紜微笑了一下,沒有說話,每一個迷,都是隨著人們的離去而誕生,她也常常會想,要是世紛還在的話,她會怎樣,她們會怎樣……
世紜去超市買了東西來到袁祖耘家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她按了門鈴,好一會兒才有一個沉重的腳步聲慢慢地走過來開門。
「項大哥,」她這樣稱呼他,是因為他真的像一個睿智的兄長,「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只是偶爾抽一支沒事的……」他倒在沙發上,皺起眼睛和鼻子,好像很痛苦,但又像在撒嬌。
「也許吧,」世紜苦笑,「也許我忽然意識到自己變了,或者說……我想要改變。」
世紜無奈起身按了牆上的開關,整個客廳暗下來,只剩下角落裡的一盞昏暗的檯燈。
梁見飛溫婉地笑了笑:「我們離婚了。」
「真的。」他點點頭,那麼肯定。
病人訕訕地笑了笑,說不出話來。
她轉過身,看著桌上的電腦,彷彿看到一個跟自己一摸一樣的少女坐在面前,一臉開心地聽著節目,然後轉回身微笑地跟她說:「聽到這裏,我也想去旅行了呢……」
「是嗎,謝謝。」
項峰打開後備箱,把買的東西放進去,然後拿了幾本書遞到她面前:「你要的,『一針見血』的書。」
「……」
「所以,遇見了姐姐的老同學,是你下定決心回來的原因嗎?」蔣柏烈雙手抱頭靠在座椅的背上,一臉放鬆地看著世紜。
書璐的聲音回蕩在世紜的公寓里,親切而溫暖。世紜回想起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的場景,那時候她剛剛大學二年級,算起來,竟然也有十個年頭。
「我今年回家過年的時候,還去墓前看過她。」梁見飛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說。
「啊?」她瞪大眼睛,好像覺得自己跟Carol不是在同一個世界似的。
「真的。」她點點頭。
她起身想走,卻被躺在沙發上的他抓住了手腕:「我吃了葯,馬上就會睡著的……」
「我要吃藥了。」病人重又躺到沙發上,捲縮在被子里。
「但我只有在床上才睡得著。」藉著昏暗的燈光,她可以看到他嘴角的一絲笑意。
「你說呢!」世紜生氣地瞪他。
忽然,她苦笑了一下,糖果和糖紙啊……
她開了燈,去浴室打開水龍頭,電腦沒有關,她走過去下意識地打開網頁。
世紜歪著頭想了想:「算是吧,我只是……從見到她之後,忽然很想看看其他人。非常強烈地……想要這麼做。」
她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媽媽也無奈地笑了。
她記不清有多久沒有跟別人談論起自己的姐姐,也許,很久很久了吧。來倫敦七年,她只在畢業的時候回去過一次,後來都是媽媽來看她,媽媽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世紛,好像這個大女兒並沒有死,只是暫時遠行了一般。
水開了,她把麵條放下去,有那麼一瞬間,她有些迷茫,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要在這裏做這些事情啊。可是她知道,並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有答案。
那個平安夜的晚上,是世紜來到倫敦之後最快樂的夜晚,她和梁見飛聊了很多以前的事,關於學校生活、關於同學、關於這些年,當然,還有世紛。她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夠如此坦然地談論起世紛,儘管原先她每一次說到這個話題總是抑制不住地顫抖。
「我來得太匆忙了,到了倫敦以後,才想起你也在這裏,但是我又沒有把你家的電話號碼帶在身邊,不過還好我同事說今天請我們在這裡有名的中國餐館吃飯,要不然……」
那是去年聖誕節的事情,儘管已經在倫敦住了七年,但十二月的氣溫對於袁世紜來說,還是有點冷。她身上穿的羽絨服是媽媽托朋友帶來的,本來她一直說不要,但媽媽還是一意孤行地買了,現在,這件衣服卻是她整個冬天最不能缺少的裝備。
世紜深吸了一口氣,到廚房拿來一把水果刀,開始削皮。這個袁祖耘,還真是……一點也不客氣!
世紜看著依然瘦瘦長長的她,不自覺地笑了,這算不算是一份聖誕節的禮物呢?
世紜看著眼前的他,不禁笑了:「你多久沒吃飯了?」
她只是……單純地想要知道答案。
世紜苦笑了一下,再惡劣的人,也會被小小的感冒打倒。
門一打開,她不禁嚇了一跳。
世紜在心裏「哼」了一聲,把所有的碗拿到廚房的水槽里,開始清洗起來。
說完,他露出一個慣有的溫柔的笑容,只是這個笑容之中帶著一絲,世紜覺得陌生的冷漠。就好像,眼前的男人只是擁有一張跟石樹辰一樣的臉,但實際上,他根本不是石樹辰。
真的要選嗎?如何選呢?
「那麼……」她露出單純的微笑,「我就放心了。」
世紜一路奔跑,好像只有藉此才能忘記剛才讓她臉紅心跳的一幕。
「知、知道什麼……」她有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
世紜走到窗前,印在玻璃窗上的她的臉,卻看不出表情。
她拿起煙缸去廚房倒了,清洗乾淨,放在晾乾的架子上。
世紜猜想是子默,便跑過去打開門,只是,門前站著的並不是子默,而是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
「哦……」
「世紜,」梁見飛哽咽地說,「我沒想到……真的能在這裏遇見你,剛才我還在跟我的同事說,我有一個好朋友的妹妹也住在附近。」
「請你先吃過之後再作評論。」他坐在對面,不動聲色。
她立刻擺擺手:「拜託,我們只是好朋友而已。」
可是……會是在哪一刻呢?
「為什麼我覺得你這一聲嘆息好像很失落,」他那惡劣的個性又開始發作,「難道說,你想要別的東西……」
做為一個同樣獨自生活的人,她能夠體會當病了的時候,是多麼希望有一個人來看自己,做一頓熱呼呼的飯,不需要山珍海味,即使只是一碗白粥或陽春麵,也會從心底生出一種滿足的幸福感。
「我就住這裏樓上,你吃完飯可以來找我。」世紜望了望餐館里的人,他們正疑惑地看著她們。
等到這些都做完,她一轉身,看到袁祖耘正躺在那裡點煙。她走過去一把從他嘴裏奪過來,扔在煙缸里:「生病的人最好安分一點。」
她失笑,他常常能夠這樣輕而易舉地化解別人的尷尬嗎?
世紜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連忙用力推開壓在自己身上這具死沉的身體,昏暗中,她站在床邊看了看他,好像真的睡著了,於是她胡亂地幫他把被子蓋上,然後去客廳拿了自己的背包就逃了出來。
他還是微笑著,聳了聳肩:「這就叫做,『最毒婦人心』嗎?」
「被燙傷了。」她尷尬地笑。
他的臉湊過來,鼻子碰著她的鼻子,嘴唇輕輕地磨著她的唇,有一點癢。
「受傷的地方還疼么?」
「……」
他起身開始收拾起碗筷,能吃的都放進冰箱里,其他的全部放在水槽里泡起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你不用不好意思啦,」Carol笑嘻嘻地擺了擺手,一臉大方地說,「上次開會結束的時候,幾個高級經理在討論這件事,我老闆問袁經理『你秘書對你這麼好,該不會在追你吧』,你們袁經理就很曖昧地笑了笑,雖然他什麼也沒說,但我們都能夠猜到其中的意思啦……」
「快吃吧,不過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可是就在她想著要如何搪塞的時候,袁祖耘低沉的聲音忽然從她背後傳來:「是為了要救我。」
他沒有問原因,只是點了點頭,拎起付過錢的兩袋咖啡和啤酒:「正好,有東西給你。」
「沒關係。」世紜微笑著阻止她的道歉,事實上,她根本無需道歉。
「……」
她累得跑不動,便停下來慢慢地走,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唇,那上面……好像還有袁祖耘舌尖上青菜混合著香煙的味道。
「這真的是很好的改變。」
她哽咽著,但笑容依舊:「今天我忽然覺得,儘管世紛走了,但你還在就好。我們都要接受這個事實,然後快樂地走下去,因為,她是一個性格這麼開朗,這麼熱情的人……她一定也希望我們能夠好好地活下去。」
袁祖耘低著頭,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沒有說話。
袁祖耘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蹲到她身旁,把她扶起來:「喂,你沒事吧……」
那時的她,只是一個天真而單純的女孩,就像蔣柏烈說的,對於永遠不知道會出現什麼的未來還有永遠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的自己充滿了期待。生活在她看來,是一盒沒有拆封的糖果,隔著透明的盒子,能夠看到外面包裹著的各色糖紙,可是無論是哪一種顏色,都代表了甜蜜,沒有一丁點的苦澀。
「喂!」小保姆終於忍不住出聲,「你別太過分了。」
「但,世紛的朋友說的沒錯,即使她不在,她也會希望所有的人都好好活下去,尤其是你。我想說不定她就是這麼希望的,希望你們能夠代替無法笑的她去笑,代替無法哭的她去哭,代替無法愛的她去愛,最重要的是,代替無法成長的她成長。所以你在自己身上發現的變化,或者說,你在自己身上發現的對改變的渴望,是很好、非常好的。」】
那是她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欠他的。
「對了,」她一邊泡茶一邊想起什麼似地問,「你在泰國工作的話,池少宇怎麼辦?」
「……」她看著他上完葯,包上紗布,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是啊,」世紜深吸了一口氣,「有時候一轉身,好像她就站在我身後……」
袁祖耘整個人包裹在被子里,原本整齊且一絲不苟的頭髮此時是蓬鬆地散落著,臉上的鬍渣頹廢地布滿整個下巴,原本高傲淡定的眼神變得迷茫,唯一不變的,是他嘴角的苦笑。
她走出辦公大樓,遲疑著拿出手機,找出那串她沒有命名的數字,終於還是按了下去。
「如果她沒有走的話,你猜你們兩個是誰先結婚?」
他微微睜開眼睛,一手勒住她的脖子:「你扶我進去……」
「你正在追求袁經理的事情。」Carol說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好像現在被傳出追求的那個人是她一樣。
不是嗎?
袁祖耘的嘴角扯出一個微笑:「你能把燈關了嗎,否則我睡不著。」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也許她只是單純而誠懇地想要跟他說一聲抱歉。
她一邊走,一邊翻出手機里已接來電的其中一串數字,按下接聽鍵。過了一會兒,袁祖耘慵懶的聲音出現在電話的那一頭:「喂?」
世紜進到屋裡,關上門,把手裡的東西拿到廚房一樣一樣地拆開來,擺在檯面上,然後開始燒水、洗菜、切肉絲。
「你、你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追求那傢伙了……」世紜覺得自己百口莫辯。
世紜尷尬地笑了兩聲,不想多作解釋。
世紜噙著淚,無法多說一個字,她只是微笑著點頭、揮手,看著梁見飛坐上計程車,看著那黃色的影子離開她的視線。
「怎麼不關我事。」他一把拉住她,把她逼到門后的牆角。
「你是來找項嶼嗎?」她問。
她讀的大學在Bloomsbury,算是市中心的區域,畢業之後幸運地在附近的圖書館找到一份工作,便從宿舍搬出來,租了一個小房子住下來。
世紜認命地點點頭,舉手投降,削了一塊蘋果下來,遞到他手邊。
「喂!你……」被丟到床上以後,世紜驚恐地睜大雙眼,看著他扒開自己穿在睡衣外面的運動外套,走出去,又提了一袋東西回來。
【蔣柏烈:「難道你不覺得么,你、以及所有關心、愛護著世紛的人,從她離開的那一刻起,對你們來說,時間就停止了。」
整個國慶節的假期,世紜都沉悶地呆在家裡,子默原來早幾天就跟項嶼一起出去旅行了,媽媽陪外婆去了鄉下,連蔣柏烈也推遲了她的預約,說是有台灣的朋友來上海玩,至於說石樹辰……她一直無法鼓起勇氣去找他。
「嗯……」他帶著鼻音,聲音有點空洞。
世紜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卻還是乖乖地閉上嘴,湊過去,不自在地夾了一根青菜吃起來。
「啊……」她腦海中隨著以上這番敘述,描繪出袁祖耘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換作事她的話,也會像其他人那樣理解他的回答吧——但是,那個可惡的袁祖耘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明明知道她根本就沒在追求他啊!
「我好慘……」他皺起一張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餓了兩天,渾身沒力氣,現在只是想吃一個削成一塊一塊的蘋果……這樣也很過分嗎?」
說完,他一臉的可憐相,大概就差在地上滾來滾去。
「我……先走了,」在長久的、尷尬的沉默之後,石樹辰率先說,「你有空打給我,我有話跟你說。」
沒有了袁祖耘的工作時間,忽然又變得輕鬆起來,她去茶水間泡了一杯咖啡,喝的時候才想起自己的手臂就是被這東西燙傷的,於是不禁自嘲地撇了撇嘴。
幾個小時以後,世紜才知道,他所謂的報恩,就是做一頓飯而已。
等到一切都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她才發現自己連一句「再見」也沒來得及說。
可是那雙手卻沒有動,一動也沒動。她抬起眼睛,他微張著嘴,看著她的眼神慵懶而淡定。
於是這樣一個原本快樂的長假,世紜竟然過得有些悶悶不樂。並且,自從十月一日之後,就連袁祖耘那個性格惡劣的傢伙也消失了。
「你……還真麻煩!」
「因為,也許我們能夠欣賞對方的性格,但卻沒辦法彼此吸引,」他頓了頓,沒有等她問下去,就接著說,「吸引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但是簡單地來說,就是我們沒有那種迫切想要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渴望,或者再通俗一點說,那是一種好奇心,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好奇心——但我覺得我們之間沒有這種好奇心,就這麼簡單。」
要不要……去看看他?
部門裡原來熟或不熟的同事都主動跟她打招呼,也許這就是話題人物的待遇,只是她還分不清楚成為這樣的話題人物是幸……還是不幸?
這天下午,世紜被同部門的同事告知說,袁祖耘病了,病得很嚴重。
也許有時候就像項峰說的,是不是彼此的那杯茶,一眼就能定勝負。
「啊,嗯……」她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不自在地動了動手臂。
袁祖耘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生病了沒力氣,懶得下去買。」他含糊不清地說。
蔣柏烈笑起來,不知道是笑她幼稚,還是笑她的那種說變就變的個性。
項峰苦笑著點點頭:「你也知道那兩個傢伙發瘋的這件事嗎?」
「很吃驚嗎,」梁見飛聳了聳肩,「一開始我自己也有一點,不過現在好像覺得……那就應該是我的選擇。」
可是忽然有一天,糖果盒子被打開了,她卻發現那些五彩斑斕的糖紙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色與苦澀。她痛苦、流淚、心灰意冷,可是不論做什麼,也都不可能改變已經發生了的一切。於是她默默地生活著,唯一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
她們在餐廳門口緊緊地擁抱了一下,好像都不能相信眼前的彼此是活生生地站在這裏。
其實這紗布是她昨天晚上睡覺之前剛換的,不過看他拆得這麼利索,她就沒有出聲。
圖書館的工作簡單而乏味,但是也有許多空閑的時間,她常常抽空溜到附近一間以戲劇聞名的學校,聽老師上課、看學生排練節目,就像以前上學時一樣。她以為,她會這樣安靜地生活下去,什麼也不用去想。
「你不是在追求我嗎?」他說話的時候,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你就在沙發上睡就好了。」
世紜一下子清醒過來,睜大眼睛,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才敢確定門外站著的那個,的確是她那位性格惡劣的「新上司」。
與此同時,電話那頭正被病痛折磨著的袁祖耘,只能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機,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世紜訝然地看著這位舊時的朋友,一時之間有點恍惚,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袁祖耘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繼續手上的動作:「你這裏跟樓上項嶼的房子格局是一樣的……」
世紜想了想,終於投降地搖搖頭。
「現在怎麼樣……」
世紜仍然怔怔地看著遠處的霓虹燈,出神的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
「我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能睡著,要是你半夜兩點才睡著,難道我也要那個時間再回家嗎。」她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不久之前的某個半夜兩點,他們這兩個莫名其妙的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睡不著,最後莫明其妙地互相發送簡訊……一切,都是那麼莫明其妙。
「先開門。」門外的人好像並沒有多少耐心。
世紜想起蔣柏烈的話,從世紛死的那一刻開始,她的時間停止了,儘管外表在不斷地變化著,內心卻仍然是一個長不大的少女,停留在什麼也沒發生的時刻,不願意抽離。
「喂,」Carol一邊啃著雞腿一邊說,「真想不到你平時不聲不響,倒還蠻勇敢的。」
他蹲在她面前,拖著她受傷的手臂,開始拆紗布。
梁見飛訝然站起身,同樣怔怔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她忽然笑了,笑得眼眶也紅起來。
「是嗎,」他笑起來仍然是這麼親切,「你的這種好奇心是基於我是一個偵探小說家,也就是說,你只是對偵探小說家的生活感到好奇罷了,如果我不是呢,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職員呢,你還會對我覺得好奇嗎?」
打開房門的時候,世紜稍稍鬆了口氣,因為房間看上去還不太亂,至少能夠應付客人的到訪。她把早晨隨手丟在沙發上的浴巾掛到浴室里,開始在爐子上燒開水。
「你能不能等我睡著再走。」這雖然是一個疑問句,卻有著命令的語氣。
「你總算來了,」他開了門,沒有招呼她,就自己往客廳的沙發上一躺,「我餓死了,快做點什麼給我吃吧。」
「誰啊……」她睡眼惺忪地湊到門上的貓眼前面。
世紜錯愕地看著他,心生恐懼:「呃不……這樣就很好了……」
她站立在窗前,很久都沒有動,電腦里繼續播放著書璐主持的電台節目,她卻置若罔聞。只是覺得,這道選擇題無論怎樣選擇都會痛苦……
「咦……」她忽然錯愕地看著他,「你還真順手,我都懷疑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偷偷闖過空門。」
「從那一刻起,你拒絕長大,你的身體發生著變化,可是內心卻還是停滯不前,你仍然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永遠停留在她還活著的瞬間。也許對於其他人來說,像是你說的那位世紛的朋友,也是一樣的。地球每天都在轉動,但是你們的時間,永遠停留在痛苦的一霎那,怎麼也不肯跟上其他人的腳步。」
世紜忽然站起身,用無比肯定而低沉的聲音說:「不管你們信不信,我絕對沒有在追求他。」
她連忙轉回頭,就像什麼也沒看到一樣,繼續下面,放菜、放肉絲、放調料。沒過多久,兩碗面就好了,她小心翼翼地端到客廳沙發前的茶几上,對病人努了努嘴:
「……」
「難道你不覺得么,你、以及所有關心、愛護著世紛的人,從她離開的那一刻起,對你們來說,時間就是停止的。」他臉上的表情那麼溫暖,讓人不由自主地平靜下來。
「剛才看到你的一霎那,我甚至錯把你當作是她,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她。」梁見飛擺弄著自己的手指,就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女。
說完,不等她反駁,他就轉身去廚房洗碗去了。
「你別誤會……」她連忙尷尬地擺手,「我沒有別的意思……」
下班時間一到,同事們紛紛準時地離開了,世紜收拾好所有的東西,臨走的時候看了看袁祖耘那間空空的辦公室,走過去關上燈和門,心裏沒來由地掙紮起來。
回到公寓樓下,世紜決定去便利店買些方便麵和零食,一個人寂寞的日子,這些恐怕是是最必不可少的東西吧。
「喂,」Carol忽然湊過來,一臉神秘,「你到底喜歡袁經理哪一點啊,上次在電梯里碰到你,你還說他很兇呢。」
梁見飛抿著嘴:「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世紜把雞肉全部咽下去,噘了噘嘴,沒有答話,又去轉攻旁邊的魚香肉絲。可怕的是,味道也很好……甚至是,非常好。
世紜歪著頭想了想:「也許有吧,不過我不記得了。」
好吧,那也似乎是她唯一的選擇,於是她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咖喱雞送到嘴裏,醬汁的味道出乎意料地全部鑽到了雞肉里,她一邊嚼,一邊盤算著怎麼挑刺,可是最後,還是放棄了。
「聽完了一首歌之後,我想來讀一讀『雲淡風輕』的來信……」書璐那溫柔婉約的聲音隨著音樂的結束而響起。
世紜關上門,一邊從試圖從他的氣息範圍中逃走,一邊說:「我拒不拒絕他不關你事吧。」
「終於……有一點飽的感覺……」五分鐘之後,病人躺到沙發上,一臉滿足。
如果,只是如果,她的心是一片空白,那麼會不會對他感興趣呢?不是那種讀者對作者的興趣,而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
「嗨……」石樹辰的表情也很不自然,自從幾星期前那個尷尬的晚上之後,他們再也沒見面,也沒有聯絡彼此。
「你怎麼來了……」她裹著毛毯的身子僵硬起來。
她把削了皮的蘋果生生地遞到他面前,心想這下你沒話說了吧,可是這位病人、今天的男主角卻皺了皺眉,說:「我只吃削成一塊一塊的……」
長假過後的第一個工作日,世紜比平時早了一刻鐘起床,但是因為堵車的關係,還是差點遲到。一路從前台走進辦公室,她覺得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帶著一點點敬佩,Carol老遠看到她,就大叫著:「你英勇救主的事迹已經傳遍啦,傷好了嗎,我問過人事部,可以算工傷的。」
她掛上電話,想象著袁祖耘那個惡魔病倒的樣子,卻沒有發現自己嘴角是微笑的。
世紜克制著自己想撲上去掐袁祖耘脖子的衝動,不斷削著蘋果遞到他嘴邊,直到手中的蘋果只剩下細細的一條核。
「?」
說完,她拿著沒有喝完的冰凍奶茶轉身走了,只留下一臉錯愕的Carol,不知道該不該認真思索她這番話的真假。
「什麼病?」她覺得心臟像是漏跳了一拍。
「好了,」他輕聲說,「報恩結束。」
她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把門打開一條縫,從裡向外張望著。
屋子裡又變成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隱約可以聽到外面客廳牆上掛鐘的聲音。袁祖耘翻了個身,朝天躺著,睜開眼睛,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她嚇得不敢呼吸,怕自己一張嘴他就要吻上來。
「千萬不要跟他說對不起。」袁祖耘的聲音忽然冷冷地從她頭頂傳來。
噢!她捶了捶自己的腦袋,為什麼要想到袁祖耘呢?!
「我在車裡備了很多,」他說話的聲音親切中帶著一點調侃,「就是為了應付你這樣的粉絲。」
不過這天早晨袁祖耘一反常態地沒有進公司,也沒有打電話來跟她交代,就想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於是午飯時間一到,世紜就去赴Carol的午餐之約。
「沒事,只是燙傷了一點而已……」她更加不自在。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他閉上眼睛的樣子,好像真的很疲倦。會不會,他的時間也是停止的,停留在某個時刻,所以他還是那麼的孩子氣,讓人捉摸不透。
石樹辰在看到袁祖耘的一霎那,臉上的表情只能用錯愕來形容,可是只是過了幾秒的時間,他忽又變得冷靜,異常的冷靜,彷彿什麼事也無法動搖他一樣。
「還不錯吧。」性格惡劣先生似乎很有自信。
袁祖耘嘴裏叼著面,似笑非笑地看看她,便又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項峰點點頭,看了看手錶:「算是吧,不過他們太慢了,我現在有事要走了。」
「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不過這樣我總有一種自己是武打書男主角的錯覺。」
「真的嗎?」她苦笑,可是這笑容,又並不是那麼苦。
「喂,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啊……」她動了動手臂,結果引來一陣疼痛,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從那一刻起,你拒絕長大,你的身體發生著變化,可是內心卻還是停滯不前,你仍然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永遠停留在她還活著的瞬間。也許對於其他人來說,像是你說的那位世紛的朋友,也是一樣的。地球每天都在轉動,但是你們的時間,永遠停留在痛苦的一霎那,怎麼也不肯跟上其他人的腳步。」
「……」她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哦,」世紜頓了頓,「最近那裡的局勢很危險。」
世紜看著這個有趣的男人上了車,放下車窗,微笑著揮手道別。
袁祖耘傳來均勻的鼻息聲,世紜回過神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必他是睡著了吧。
她只得失笑地答應:「那好吧。」
「哎……不過還真是想不到呀……」Carol無限感慨地說。
說完,他的臉埋在她旁邊的枕頭上,好像真的睡著了。
「你知道嗎,」梁見飛以一種淡然的口吻說,「我和林寶淑曾經懷疑她在戀愛,可是最後,這個疑問變成了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迷……」
「啊……」世紜怔怔地看著他,沒想到他還記得,忽然有點尷尬和不好意思起來。
「小妹妹,我是一個可怕的男人,最好不要對我產生好奇哦。」他擺出一副好男人的表情,卻說著壞男人的台詞。
世紜把泡好的茶端到她面前,很想問為什麼離婚,可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因為每一對分手的人,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別人根本無法理解,也沒有必要去理解。
「……」世紜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在她和石樹辰之間,袁祖耘像是一個禁忌的話題,每一次說到他的名字,石樹辰總是欲言又止。
他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我是來報恩的。」
平安夜的這一天,本來有同鄉會的朋友邀她一起過,但她婉拒了,因為她答應了英國同事幫忙值班。既然這個日子對她來說不算什麼,為什麼不幫助那些想要過節的人呢,而且相較於平安夜,她倒覺得泰晤士河畔每年最後一天的跨年倒數更有氣氛。
「?」世紜皺了皺眉頭,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說,不就是幫袁祖耘擋了潑過來的水嗎,也不至於這樣吧。
「……」他沉默著,並沒有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來看我嗎?」
「啊什麼,我們大家都知道啦。」
那麼……這一定是他的一個,最最惡劣的惡作劇吧?
她倒了一杯溫水放在茶几上,然後取了放在他床頭那本偵探小說上面的藥片過來,按照說明掰下一顆藍色的藥丸遞到他面前,這位被慣壞了的病人還是微張著嘴,她只得一邊在心裏冷哼一邊喂他吃下藥,喝了水,然後盤算著該怎麼離開。
「本來就沒你們想象的那麼嚴重。」世紜穿了件短袖襯衫,外套披在肩上,那些紗布之類的已經被她拆了,只是燙傷的地方還需要每天塗藥膏。
可是她微笑著想,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們一定會再見面的啊。
「怎麼會!」對方像是不相信。
小保姆硬著頭皮抬起手,把夾在刀尖上的蘋果湊到男主人嘴邊,他一口咬進嘴裏,肆無忌憚地嚼起來,發出清脆的聲音。
「感冒。」
世紜苦笑了一下,原來,她也成為了英雄式的人物,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她並不是真的好心去救袁祖耘,只是不想因為自己的惡作劇害了他而已。
袁祖耘趁著喝湯的間隙說:「大概兩天吧。」
「?」
世紜撇了撇嘴:「沒想到……你還滿能幹的。」
路過樓下的中國餐館,她照例向裏面望去,驚訝地發現,除了亞洲人的面孔之外,竟然還有兩桌是西方人,這種時候,他們不是都應該在自己家裡吃飯的么?
他聽到她這麼說,忽然轉過頭看著她,眼神里竟然帶著一點點情 色的意味。
「在醫院里的時候,你都對護士承認了啊,以為我沒聽到嗎?」他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
她只得苦笑了一下,捧起自己面前的碗,吃了起來。
見她怔怔地反駁不出來,他又加了一句:「不是嗎。」
世紜瞪了他一眼,拿起果盤上的蘋果,沖洗了一下遞到他面前。
「他說,很感謝給予他忠告的書璐以及『寂寞星球』,希望我能夠在節目中問一問『寂寞星球』:如果是你的話,你會選擇糖果還是糖紙呢?……哈哈,其實書璐做了這麼些年的節目,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聽眾呢。『寂寞星球』,如果你聽到了節目,並且願意回答這個問題的話,就請用一切你能夠使用的方式來告訴『雲淡風輕』這個答案吧。儘管編導一直跟我說,我們的節目可不是為了交友的目的而設立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書璐卻一點也不介意以上這兩位在我們的節目中進行交流。
「他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拒絕他最好什麼也不要說,只要搖頭就好了。這種人最痛恨的,不是拒絕,而是別人的憐憫。」
世紜踢開卧室的門,沒有找到大燈的開關,只有床頭亮著一盞小小的暗黃色的燈。她扶著他走到床邊,想把他放下去,卻被他一起帶倒在床上。
「我?我現在在附近的圖書館工作,無聊但是悠閑,過著簡單的生活。」世紜坐到沙發上,一手撐在靠背上,仔細地看著眼前的女孩——或者說,女人。
「是因為,」梁見飛滿臉平靜,像是在訴說別人的事情,「他太花心了,總是周旋在我和其他女人之間……我再也沒辦法忍受了。」
「哦……說起來,據我所知,石樹辰也還是單身。」梁見飛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上有兩道細細長長的凹陷,世紜一直不知道那應該叫什麼,難道也是酒窩的一種嗎?
「會瞪我就說明沒事。」袁祖耘見她站穩了,就走回去關上門,把他放在地上的東西全部拿到廚房裡,該解凍的解凍,該放冰箱的放冰箱。
「八、九月的時候有一點,現在還好,不過我工作的地方並不在曼谷,好像除了首都之外,泰國仍然是那個懶散的國家,跟之前一點變化也沒有。」
世紜看著遠處的霓虹燈發起呆來。
他轉身走進電梯,門關上的一霎那,世紜衝動地想要叫住他。但她只是微微地張開嘴,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叫住他以後呢,她該說些什麼?
「這很好。」他忽然說。
「我房間的床頭。」
「喂?」
這一年的倫敦從一個星期前就開始下雪,地上積起的厚厚的雪花踩上去有點濕滑,一些高級酒店門口也一如既往地搭起了迎新年的冰雕,只是那些冰雕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越來越蒼白。各家百貨公司的櫥窗也是早早地布置出新年氛圍,多以紅色、白色以及綠色為主,不過她最喜歡的還是Piccadilly附近Fortnum & Mason這家老牌的百貨公司,每次路過那裡的櫥窗都會有意想不到的驚艷,讓人很想就這樣靜靜地欣賞或者遐想。
「你好。」她微笑,猜想他是來找項嶼的。
她看著他,衡量著一切的可能性,但最後還是無奈地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冷著一張臉,好像在說:請快一點,我正在等你睡著。
平安夜的圖書館在下午五點關門,八點半的時候,世紜從圖書館出來一路往家裡走去。街上除了餐館之外,其他的小店幾乎都關門了,她盤算了一下,決定回去吃方便麵,昨天還剩下的半隻烤雞,也一併解決了吧。
「絕對沒有。」她回答地斬釘截鐵。
世紜吁了口氣,心想還好他沒有做出什麼「奇怪的事」。
電話那頭病怏怏的聲音輕笑了一聲,說:「你會做什麼就吃什麼吧。」
假期的最後一天,她獨自去醫院複診,醫生說已經基本上沒有大礙了,但是還要堅持每天塗藥膏。
袁祖耘毫不客氣地一推,她就連門帶人被推開,門還好好地在牆上,她卻倒在地上,齜牙咧嘴地撫著被燙傷的手臂。
他一臉無辜,眼神卻有點刁蠻:「我喜歡吃削了皮的。」
可是……當然會不好意思啊……
袁祖耘吃得很快,他自己碗里的、還有世紜留在鍋里的麵條不一會兒就全部吃完了,然後他一臉期待地看著她,就像一個沒吃飽的小男孩。
是啊,她們都已經二十八歲了,不能再稱之為女孩了吧。
「不,我不吃了,現在就跟你走,你等我一下。」說完,梁見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背包,跟同桌的人說了些什麼就出來了。
世紛是一個那麼隨性的人,她的房間總是亂糟糟的,用完的東西隨手放在每一個角落,乾淨和不幹凈的衣服混在一起分也分不清,媽媽皺著眉頭說:「你長大了怎麼辦,結婚了怎麼辦?」
「行、行了……」世紜不自在地說,「我自己來吧。」
她愕然,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他真的餓了兩天的肚子,心裏沒來由地悶起來。
「好了,接下來書璐會來說一說本周各地發生的奇聞軼事,記得四月的時候某地有人把冷杉樹的種子吸到肺里,結果那顆種子長了差不多8厘米,那麼這周在墨西哥又發生了類似事件,這次並不是冷杉樹了而是白楊樹……」
她很懷念,懷念以前的自己,懷念書璐的聲音,也懷念那個已經離她遠去的人。
世紜有點鴕鳥地以為,時間長了就會好的,只是這個時候忽然看到他,卻變得不知所措。
「喂!」世紜掙扎著要起來,袁祖耘翻了一個身,把她壓在身下,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世紜看了看桌上的煙缸,裏面已經塞滿了煙頭,於是沒好氣地瞪他:「這是偶爾一支嗎?」
她租的房子樓下有一間不算很大的中國餐館,老闆是廣東人,常常笑臉迎人,她自己很少光顧,一是口味不同,二是價錢不便宜,但倫敦本地人以及觀光客經常塞滿了整間餐廳,要不是十二月的天氣實在太寒冷,說不定老闆還會在沿街的地方搭一些露天的桌子出來呢。
他從袋子里拿出藥膏,認真而仔細地塗抹在她燙傷的地方,其實已經好了很多,只是還能看到一片片紅色的印子。上藥的時候,他的眉頭皺得很緊,就跟上次她弄錯了會議時間,害的他被老闆臭罵一頓時一樣。
「大家好,這裡是書璐在紐約中文台為您帶來的節目,本周紐約的天氣變得有點奇怪,忽冷忽熱,各位身處在澳洲的朋友們是不是從寒冷的季節中解放出來了呢?經過了忙碌的兩周時間之後,我的各位親愛的同事們都從假期中回來了,所以書璐終於可以喘一口氣。不過下周的節目是錄播哦,我們的實時留言平台將不會開放,有話對書璐說的話還請發到專屬的郵箱,因為我有關於西藏的遊記要完成,答應了雜誌社的編輯很久卻沒有付諸實際,實在有點對不住人家,所以這次趁各位同事都休假回來后決定開始這個旅行,總共的行程是十二天,是不是很羡慕呢?哈哈,其實不用羡慕,雖然是旅行但也是工作,當你時刻提醒自己要用鏡頭記錄下看到的一切時,旅行的樂趣會減少了很多,因為真正美麗的景色並不是用鏡頭去記錄,而是我們的眼睛。」
他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犀利:「那麼……你要我喂你吃嘍?」
「哦……」他從她手裡接過筷子,端起麵條,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慵懶,只是在中午氣勢洶洶的她聽來是在裝傻,現在聽起來,卻不由的讓人覺得病得很重。
「但遇見她之後,忽然喚起了你對親情、友情和過往的懷念,那些你想要隱藏起來的懷念,就這麼突然又被挖了出來。」蔣柏烈接著她的話分析道。
「你最近……還好嗎……」見她沒有說話,石樹辰試圖打破沉默。
她把碗推到他面前,他看了看她,又看看茶几上的碗,忽然微笑著說:「我們一起吃吧。」
少女的笑容那麼明亮、那麼開朗,她不禁想,那會不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笑容?
「哦?可是我好像記得世紛曾經跟我說過他對你有意思……」
世紜有一種被打敗的哭笑不得:「但我對你也有好奇心啊……」
「但,世紛的朋友說的沒錯,即使她不在,她也會希望所有的人都好好活下去,尤其是你。我想說不定她就是這麼希望的,希望你們能夠代替無法笑的她去笑,代替無法哭的她去哭,代替無法愛的她去愛,最重要的是,代替無法成長的她成長。所以你在自己身上發現的變化,或者說,你在自己身上發現的對改變的渴望,是很好、非常好的。」蔣柏烈不再像先前那樣懶散地坐著,而是雙肘支撐在桌面上,像是給予世紜鼓勵一般。
「因為我只有在沙發上才會有睡意。」
「沒有人追你嗎?」
「那你現在為什麼不去裏面睡?」她瞪他。
原來,只是感冒啊。
「……」她害怕地瞪大眼睛,不敢出聲。
世紜尷尬地輕咳了一下:「我真的不餓……」
洗完以後,她擦了擦手,想著該以怎樣的借口告別,袁祖耘慵懶的聲音從沙發上傳來:「我想吃蘋果。」
「我。」還沒等她看清楚,袁祖耘那低沉的聲音就從門外傳來。
「哦……」既然是抱著看望病人的心情來的,那麼被當作保姆也不是什麼很過分的事吧。
她說不出話來,也許蔣柏烈說的,是對的。也許,在遭受到痛苦和打擊的時候,她就關上了心門,再也不願意敞開。
忽然,她像是感受到什麼似的,轉過頭看著躺在客廳沙發上的袁祖耘——他正看著她,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臉上沒有表情,嘴角卻帶著微笑——那是一種,滿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