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人面不知何處去
初七點了點頭，便轉身向院子里走去。
嘆了口氣，她微微眯著雙眼，眸子里露出深深的沉痛。盈朝變了，聞景變了，自己又好得到哪裡去？他們，再也回不到那個在漫天雪地里任意嬉鬧的無憂日子了。
「我一直都懷疑我娘死的蹊蹺！」初七一字一字的說道。
一睜開眼，他才發現時候已不早了，忙匆匆起身盥洗，快步往外廳走。到了廳上，他這才發覺花有重與初七都還沒到，廳上竟只有姜煜桓正坐在那裡喝茶。
「義妹？」官聞景皺眉想了想，難怪昨兒小七進屋時，這人喚她「初七妹子」！抬眼見姜煜桓神色平靜，安坐如山，便道：「姜兄的母親可還在世？」
他雖這般說法，官聞景卻仍是說了幾句客氣話，這才坐了下來。一邊的靖易忙送了茶來。官聞景接過茶盅，喝了兩口，抬頭看著姜煜桓開口道：「小七在京城，多蒙姜兄照顧了！」
他與姜煜桓其實並不太熟悉，見只有他，也只得沖他勉強一笑招呼著：「姜兄！」
先進來仍是穿了一身男裝的晉寧，手中難得的沒有拿馬鞭。她一進來，先是四下望了一眼，見初七不在，竟也懶得問一句。更沒拿正眼看一下花有重與官聞景，一陣風似的，直接掉頭往後院去找初七了。
見她這樣一幅嚴肅的神色，姜煜桓微愕：「你說！」
他說著也不等人讓，自己便在一邊坐了下來，又沖靖易招招手：「茶！」
次日，幾個人除姜煜桓外都一無意外的睡得過了。初七是因念及往事而輾轉難眠，花有重與官聞景卻是太過疲倦。
初七答道：「已做好了，只等晉寧明兒過來取！」
二人不急不緩的說著話，看著雲淡風輕，內里卻是風起雲湧，氣氛甚是僵滯。
或許是因為今日見到官聞景，令初七想起不愉快的經歷，而一時又找不著人傾訴，故而才對姜煜桓說了這番子話。
跺了跺腳已站得有些發麻的腳，她轉身進了屋子。不管怎麼說，姜煜桓這份人情自己算是欠下了，少不得在設計花樣上多費點心思，也算是對他的償還。
「正是如此！」姜煜桓爽快承認，眼神中卻多了幾分笑意。
「晉寧的衣服可做好了？」姜煜桓含笑的打破了沉寂，問的卻是另一件事。
「不，這是我自家的事，我還是想自己解決！」初七連忙拒絕了他的好意，她之所以將這些事告訴姜煜桓，只是覺得心中堵得慌，想找個人說說，倒沒有存其他的心。
呵！
靖易答應著，忙轉頭沏了茶來。這邊花有重還在抱怨：「老薑，我這院子可大得很，你既住了這裏，怎麼也不多買幾個丫鬟僕婦照應著？沒得將這屋子弄得人煙稀少，連個尋常打掃的人都沒！」
不過晉懋來得倒比姜煜桓所想的要早了不少，巳時正才剛過，他人已到了。
花有重見狀，不由的朝天翻了個白眼。他進來時，其實在門口略站了片刻，也聽到了裡頭的一些言語，因此刻意的打了個哈哈，指望著能將這事給揭了過去，想不到還是不成。
初七聞言怔了一下，愕然的抬頭看他。卻見姜煜桓淡淡的看著遠處道：「只要你想，我總儘力幫你！」
姜煜桓笑笑，卻沒介面。眼見著三人都到齊了，廚房劉娘子便領了幾個人，捧了早點來。官聞景才剛拿起筷子，忽的想起初七，便問道：「小七呢？」
聽他這樣說，花有重起身走到門邊上，看了看天色，笑道：「如此說來，也就一個多時辰的事兒了！」
三人用完了早飯，便有人來收拾
晉懋走過來，卻向花有重笑道：「有重也在呀？你倒是很久不曾進京了！」
初七澀澀的笑了一下，心裏涌動著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咬唇想了想，她忽然抬起頭直視著姜煜桓道：「姜大哥，有一句話，我從來沒對旁人說過，可是今兒忽然很想找個人說說！」
初更時分，雨便停了，這刻一輪彎月更是悄沒聲息的露出臉來，將淡淡的月色灑了下來，在蟬噪蛙鼓的呱雜訊中另添了一絲靜謐。
姜煜桓放下茶盅，沖他微微一笑道：「官公子請坐吧，無需客氣！」
見三人都在門口等他，他不急不緩的上前拱手笑道：「有勞久候，不過我似乎沒有遲吧？」
「晉寧原就好新奇、喜熱鬧，你的這些衣服恰合她的心理！」姜煜桓笑著評價。
姜煜桓失笑的掃了他一眼道：「世子且莫說笑，先請進吧！」
初七點了點頭，便將那一日的情景細細的說了。她也並沒有刻意的提點什麼，只是淡淡說來，語氣冷靜無比，冷靜的彷彿綉娘根本與她無關。
官聞景聽二人說起晉懋，不覺記掛起盈朝來，倒將先前的心思放下了一多半，想著妹妹，不覺輕輕嘆了一聲。姜煜桓與花有重互視了一眼，這事他們都不便說什麼，因各自閉口不語。
三人又等了一會子，才見晉懋悠悠然然的過來。一身青綢長衫，玉冠束髮，手中描金摺扇閑閑輕揮。
「這位，是延郡王府寧隆郡主！」姜煜桓咳嗽了一聲，慢慢道。
見她一副嚮往的神色，姜煜桓輕輕的笑了一聲道：「初七，如果你想做晉寧，也並不是不行！」
一點不像這個時代的人。當然，這最後的半句話，她沒敢說了出來。
自己倒是要好好兒感謝官聞景了，姜煜桓這樣想著，便對初七點
「去吧，時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去。明兒晉寧與晉懋怕都要過來！」
「那令尊可在京城？」
姜煜桓並不理他，只朝劉娘子點了點頭，示意她解釋。劉娘子便笑吟吟的對官聞景行了一禮：「初七姑娘的早點，我一早已囑咐了四翠，讓等姑娘醒了，就來傳句話兒，我就讓人送！」
初七想起晉寧，不禁自然而然的笑了一笑：「其實我真是喜歡晉寧，無法無天又自由自在……」
「是太巧了！」初七點頭應道：「其實事後我也想，會不會是我疑心過重了！可是我想了許久，卻還是不能釋懷！」
見初七沒說話，姜煜桓便又繼續道：「這樣，我先遣人過去小心探訪一回，待事情清楚了，還由你來處置！」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忽而勾唇頗為自諷的一笑：「初七，你看你，現在怎的變成了這幅樣子？」
這話說的很淡，語氣中卻有一種毋庸置疑的肯定與自信。
「難道姜兄這個義妹竟是自己認的不成？」官聞景冷冷說道。
姜煜桓嘴角輕輕一揚，露出一個有些興味的笑容：「官公子說笑了，初七本是我義妹，我照顧她，原是天經地義。事實上，我還打算多謝官夫人與官公子早年對她的照顧呢！」
等到了屋門口，初七卻沒有直接進屋。而是靜靜的佇立在檐下，抬頭望著那樹梢間的半彎月牙。寬大的裙擺在靜寂的夜裡，劃開成微微的弧度。
翠蕊、綉娘的先後亡故，讓她不相信事情會有那麼巧。尤其是翠蕊死前，翠雪的那些舉動，更是讓她心存疑竇，不能釋懷。
他認這個義妹本來就是另有所謀，自然不怕人說，那人若是官聞景，他更是求之不得。
「官公子何嘗不是坦誠之人！」只是可惜沒挑上好時機。
此刻聽初七提起來，他倒是
官聞景一路強自撐著，還不覺得，如今到了京城，雖還未能見到妹妹，但心已定了些，加之疲累，倒頭便睡，不知不覺已是日上三竿。
二人說了這一會話，前面已到了初七住的小院。初七見他停下步子，便也跟著停了下來。二人立在院子門口，有風輕輕透過來，帶來一陣紫藤的清香。
「今兒一早，我便令人持了帖子過去請他。」姜煜桓接過話頭應道：「不過帖子里不便說得太過詳細，我只是說請他過來一道吃個午飯。適才送貼的人已回來了，說他午時前必到！」
此刻的天色已頗晚了，四周是靜悄悄的一片。仿若天鵝絨一般的天際里零星的散著幾粒星子，有叫不上名兒的蟲子不知躲在何處，靜謐的鳴叫聲一聲長過一聲。
正在此時，花有重終於姍姍來遲。進門先是掩口打了個哈欠，旋即笑道：「你們兩個倒早呀！」
官聞景聽了這明顯挑釁的話，回頭掃了姜煜桓一眼，便低頭用飯，不再言語。送到房裡，這自然便是小姐的待遇了，自然是他的義妹了！這個認知，讓他又是好一陣不痛快。
聽了他的話，初七抿了下唇，沒有答話。這個道理她有豈是不懂的，只是當初她沒那個能力去查，要等她有那個能力了，也不知會是何時！如今事情尚未分明，若是不管不問，過得幾年，確是愈加的難以查訪了。
官聞景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還是按捺了下去。花有重看著他笑了笑，他是比較能夠體會官聞景心情的。他初見晉寧，何嘗不是吃驚至極。不過如今見得多了，也就習以為常，甚至有時還頗為欣賞晉寧這脾氣。
官聞景抿緊了唇，好一會才道：「姜兄倒坦誠！」
「家慈已過世多年！」姜煜桓慢悠悠的答著，眼眉卻連動也沒動。
這話她從未對旁人說過，甚至是她至親的陽陽
義兄義妹，還是不經堂上父母，自己認的，這算是什麼？
姜煜桓擰了下眉，綉娘之死，早在當日他查初七的底的時候，便瞧出了不對。不過當時他與初七並不熟悉，畢竟事不關己，他也就沒太在意，後來便也忘了。
旁人不知晉懋的習慣，他如何不知。晉懋與人相約，通常不會晚到，但一般也不會早來。像今日這般，約了午時前，卻在巳時就到的事兒，幾乎不曾有過。想必是因為晉寧，他才會來的這般早。
姜煜桓含笑著拍了拍她的肩，打算結束眼前的這個話題，他要的可不只是初七的感激這樣簡單！
「家父不習京城水土，從來只在家鄉居住！」姜煜桓微笑，語氣平和。
「世子日理萬機，有重一介商人，怎好一再相擾！」花有重攏著兩手，倚在門邊，沖晉懋眨了眨眼道。言下之意，就是我偶爾來一回京城，世子你也未必有空見我。
事到如今，這自然是眼前最好的辦法了。初七微微的苦笑了一下，低聲道：「姜大哥，我欠你的，真是愈來愈多了！」
姜煜桓因她的執拗而無奈搖頭：「初七，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你有沒有想過，有些事情是拖不得的，如今便趁熱打鐵，追查起來，尚能有些蛛絲馬跡，若是一年拖過一年，事情過得久了，便愈加的難以分辨清楚……」
她低聲的說著，因為音量放得極低極低，從遠處聽來，彷彿是嗚嗚的嗚咽聲。她知道報仇之事，靠她自己是絕難完成，必要藉助外力。而眼下姜煜桓雖不知是出於什麼目的對她示好，她又何苦放著這麼大好的可以幫忙的人選不用？
姜煜桓沉吟不語，初七能看出來的東西，他自然也能，停下腳步，他緩緩問道：「你是覺得那蓀菇出現的有些奇怪？」
這樣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