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真假
左蒼狼腹痛得厲害，姜杏拿出一粒藥丸先喂她服下，她才有力氣問：「我怎麼了？」
慕容炎挑眉：「誤會什麼？」
慕容炎緩緩走到榻邊，但見重重羅帷之中，那個人睡顏恬靜，不時發出輕微的酣聲。他掀起紗帳上到榻上，伸手觸摸她的臉。她眉頭微皺，只是側了側臉，並沒有睜開眼睛。
慕容炎說：「你的意思孤明白，她的想法孤也明白。但是如今無論如何，總要等到皇長子出世，到時候她若真的想要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可晴一驚，忙跑進左蒼狼房裡，左蒼狼按著腹部，汗出如漿。先是一直嘔吐，後來便夾著了血絲。可晴嚇得手足無措，想起府里有可以向宮裡傳消息的人，趕緊悄悄出去，讓一個侍衛往宮裡傳消息。
慕容炎要去溫府，當然不能大張其鼓，出行也只有幾個身手高超的侍衛暗暗隨行。
慕容炎說：「怎麼了？」
左蒼狼低下頭，慕容炎抬起她的下巴，輕輕吻她的額頭，最後緩緩將她抵在牆上。當慾望洶湧而來時，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假。這個人，到底是在欺騙，還是也曾愛著啊？
慕容炎點頭，握著她的手，說：「就算是如今，孤還是經常想起小時候，王后的模樣。」
親兵聞言，倒也不敢多問，俱都退下。隨後溫行野夫婦又敲門，左蒼狼只得又應付了一通。等到諸人重又入睡，她也熄了燭火，準備睡下。
就算是在溫府，每日里也是湯藥不斷。
她久久不說話，姜杏說：「我眼下要離開晉陽一段時間，推薦個人給你，醫術還行，以前在宮裡作太醫。聽說是得罪了什麼人，一直窩在我那兒哪也不敢去。反正你身邊沒有人，留著調理身體吧。」
鄭之舟更是道：「王後有孕，適逢我大燕風調雨順，北面戰事也是捷報連連，看來這未出世的皇嗣，生來便是福澤綿長之人。乃是天降吉星予陛下啊。」
他親吻她的耳垂，整個人都壓上去。火熱的指腹在肌膚上遊走，左蒼狼驟然驚醒，出手就襲擊他的頸項。慕容炎伸手格住，動作卻不停，左蒼狼這時候才看清是他，伸手推拒：「陛下！」
左蒼狼最近睡不好，便讓他
他心裏七上八下，然而也不能多說什麼，正在沉吟間，突然聽慕容炎道：「近日，王後身體不適，經太醫診治，已懷有皇嗣。」朝中諸臣皆靜，隨後，眾臣齊齊下跪，再三賀喜。
姜碧蘭心中微甜，她終於有了這個男人的骨肉，從此以後，無論如何，他們都將密不可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就算再橫亘在他們之間，又能如何？
左蒼狼沒有說話，不知道為什麼，眼淚滾落下來，沾濕了他的指尖。他輕輕親吻她的額頭，說：「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自己的親人，阿左，給我一點時間。不需要太久。」他以雙唇吻去她眼角淚痕，說：「這麼多年以來，孤就只有你們兩個女人，可是你看看你們啊……」
左蒼狼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藏紅花？」
薇薇是個急性子，她是等不及的，立刻就端了那托盤，說：「我去吧。」
慕容炎吃了一驚，顯然沒料到她會真的喊！現在捂她的嘴也是來不及了，她是豁出去了，眼見已有人被她驚起，慕容炎不得已，跳窗而去。左蒼狼本就是怒極，這時候情緒過了，見他狼狽逃躥，活像民間偷情被捉姦在床的姦夫，不由又有些好笑。
夜裡，慕容炎去了一趟棲鳳宮。姜碧蘭自然殷勤，然而也不敢留宿他。自從上一個孩子沒了之後，她一直非常注意調養自己的身體。姜散宜也專門請了醫術高明的大夫，不時進宮為她診治溫養。
薇薇已經有些嚇著了，這時候只答應一聲，剛剛出去就遇上可晴。可晴心虛，一直躲在外面沒敢進來，本來想著王允昭說了此葯無毒，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慕容炎微笑著點點頭，伸手觸摸她的小腹，月份尚小，她的小腹還非常平坦，並不覺有異。
慕容炎一過來，王允昭就支會了她。她握緊了那個藥瓶，第一次做這種事，當然很緊張。如今好不容易支走了廚房裡其他人，她顫抖著拔開瓶塞，只要往裡滴葯，外面突然有人進來。耳聽門響，她徹底慌了手腳，那手一抖，整個葯就被倒進了半瓶！
薇薇扯開她的手，頭也沒回：「將軍不舒服，我去找大夫，你照顧好她！」
慕容炎點點頭，仍然跳窗而去。
姜杏說：「姓趙，趙紫恩。十幾年的老太醫。」
她畢竟是女人，也沒人好直闖進來。左蒼狼說：「沒事了，一場惡夢。都下去吧。」
在溫柔的春夜裡，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以後有話都好好說，好不好？」
左蒼狼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這一生她在很多地方入睡，荒蕪的山野、簡陋的孤兒營、沙塵不息的邊城，可是一直以來，便只有這個男人懷裡最安穩。
正在這時候，薇薇從外面進來，問：「你怎麼還不送早飯過去呀，將軍都起床了。」
方才騷亂過一次，她不再動了。慕容炎展臂將她摟過來，讓她的臉貼在自己胸口。窗外月白風清，他的指尖緩緩纏繞著她的發，說：「我知道你很難過，以後我們不吵架了，好不好？」
慕容炎往前走，許久才說：「孤同她……又能計較什麼呢。」
然而到底還是不能久留，天快亮了。這要是真的被溫家人看見，也太不光彩。他放開她，說：「近日朝中無事，帶你出去玩。千碧林怎麼樣？」
她一路服食至今，有時心甘情願，有時迫於無奈。於是有時欣喜若狂，有時萬箭穿心。
這次就不太容易入眠了，她翻了個身，突然窗欞微響，慕容炎居然又從外面進來。左蒼狼無奈，他卻已直接上到榻來，也不跟她多說，除去外袍，拉過被子睡下。
左蒼狼緩緩說：「他現在在哪裡？」
她說：「從那個時候開始，臣妾便經常想象後來……陪在陛下身邊的模樣。雖然歷經了坎坷……」她垂下頭，想想這些年，嫁給廢太子，失去第一個孩子……回到宮裡，又遇到左蒼狼。然後失去第二個孩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紅了眼眶。
等到退了朝，王允昭跟隨慕容炎一起出了宮殿，說：「陛下，今日朝上，看將軍神色，還是有些鬱鬱寡歡。」慕容炎嗯了一聲，王允昭說：「其實
姜杏看她一眼，神情冷淡：「藏紅花服食過量，中毒。」
或者說，這麼多年，你到底有沒有對我說過一句真話？
慕容炎不知道為什麼，看了一眼左蒼狼。左蒼狼沒有說話，就那麼站在武官之首，沉默。
左蒼狼簡直是暴怒，一指窗：「請陛下馬上離開，否則接下來微臣要做的事，恐怕有損陛下顏面。」
慕容炎說：「如今宮裡，蘭兒有孕，她不來也好。你安排一下，孤過去看看她。」
王允昭低著頭：「陛下君臨天下，站得高，看得遠，自然顧慮周全，奴才們站得低，難免短視。陛下莫要同短視之人計較才是。」
可晴吱吱唔唔說不出話來，薇薇等不及了：「回來再聽你說，將軍肯定都等不及了。」
宮裡太醫，自海蘊和趙紫恩被慕容炎杖斃之後，她再也沒有信任過太醫院的人。好在姜杏有時候幫忙在楊漣亭的德益堂坐診，左蒼狼便經常讓他開藥。
他時間計算得不錯，那時候溫府各人都已熄燈睡下，便連溫行野這種睡得晚的，也已經入了夢。慕容炎輕車熟路，直接偷偷潛入左蒼狼的房間。左蒼狼正睡著，如今她氣虛體弱，哪怕距離上次回燕已經過了半年，身體卻一直沒有恢復過來。
聖旨一出，姜散宜還是有點變色，慕容炎這道聖旨，頗有些安撫和妥協的意思。想來這段時間，左蒼狼一直與他心生芥蒂，未能齊心。他方出這樣的撫慰之策？
入夜時分，慕容炎用過晚膳便離開了棲鳳宮。王允昭為他提燈引路，慕容炎突然問：「阿左呢？」
姜碧蘭抽了抽鼻子，復又笑著說：「都是臣妾的不是，又想起那些舊事。臣妾為陛下準備了晚膳，陛下想來肚子也餓了，這便令人傳膳吧？」
他會有與他骨肉相連的親人。
慕容炎衣袍半解，精工細繡的袍子下面，露出一截雪白的裡衣，喉結微露，其實很是誘人。他說：「不過實話實說，怎麼反倒惱了，不服氣？」
慕容炎見她面色還算紅潤，也很滿意，說：「王後有了身孕，宮裡雜事便交給王允昭去處理
那些曾經說過的話，究竟哪一句真，哪一句假？
溫府素有親兵，這時候已經有人敲門：「將軍？將軍？」
薇薇哪還顧得這麼多，答應一聲，趕緊讓腿腳快的侍衛去抓藥。
可晴快速將藥瓶塞進袖子里，說：「這就過去了！」
王允昭欠了欠身，說：「左將軍一下朝便回溫府了。」
而府內，廚房裡，可晴正在做早飯。左蒼狼要上朝，起得早，早飯當然也得天不亮就開始做。
說著就端了飯菜來到正廳，早飯當然也不豐盛，就是清粥小菜，有時候會有大餅什麼的。
左蒼狼坐起身來，隨手拿狐裘裹住自己：「陛下如此行徑，會讓微臣誤會。」
左蒼狼只覺得腹痛如絞，登時面色慘白。薇薇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整個人就在身邊團團轉。左蒼狼說：「去找大夫！」她這才醒過神來，忙就要往外飛奔，左蒼狼說：「找姜杏。」
他對懸壺濟世其實並不熱衷，但是左蒼狼叫他，偶爾他還是會給點面子過來看看的。
可晴心中不安，說：「等……等一等。」
慕容炎微怔，想了想，復又笑：「那這交易不公平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左蒼狼，慢吞吞地說：「太尉乃一朝武官之首，何等要緊，就你這身體……」
左蒼狼直接張嘴就嚷：「來人！有賊！！」
王允昭應了一聲是，趕緊命人準備。
過了約摸半個時辰，薇薇終於帶著姜杏趕來府中。姜杏給左蒼狼一診脈，立刻皺了眉頭，轉頭提筆，列出幾味葯：「快去抓藥，三碗煎作一碗，喂她服下。」
那個人……那個人早上還在她耳邊細說著綿綿情話，還在對她千般溫存、百般眷戀。
可是如此一來，溫氏的權力就太大了。
左蒼狼如今胃口不好，也就是一小碗粥，幾筷子菜便飽了。她端起碗，趕著上朝，也沒有那麼多講究，很快吃完。薇薇幫她更衣，左蒼狼任她為自己系著衣帶，突然只覺得胃裡一陣難受。
她捂住嘴，卻忍也忍不住，猛地吐出來。
北俞的戰事，一直非常順利。慕容炎心情也不錯，他派了周信前往俞地，所有人都認為，他一直是要認命周
薇薇也吃了一驚：「將軍？」
左蒼狼也不知道說什麼，他這個人，最是習慣在毒藥里調一絲蜜，飲則肝腸寸斷，不飲日夜懸心。
薇薇不明白：「什麼？」
左蒼狼慢慢握緊那藥方，一股寒意自心頭升起，有人在她的飲食裏面，摻了避子葯。可是現如今，還有誰會指使溫府的人這樣做？
姜碧蘭溫婉一笑，說：「臣妾明白，也叮囑了宮裡上下事事注意，謝陛下關懷。」
可是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信任過她。
慕容炎直到天色將亮才起身離開，左蒼狼將他的外袍遞過去，他輕聲說：「今天特許你不上朝。」想了想，又說，「還是去吧，如今你也懶於進宮，好歹能多看兩眼。」
如今這個孩子的到來，她可謂是小心翼翼，平時若沒有宮女攙扶，連路都不走。
姜杏轉過頭，列出好幾種藥材，想了想，又增一味，刪掉另一味。然後把單子給她看，左蒼狼哪懂這些，問：「這是什麼？」
姜杏說：「是一副避子湯的藥方，而且開藥的人手法不錯。哼，用藥這麼奢侈，一看就是宮裡那幫太醫的傑作。本來不應該中毒……你這是喝了多少？這葯還好，就是涼性，以你如今的身子，日後別想有什麼子嗣了。」
然而這一天，朝堂之上，他命王允昭宣讀聖旨，竟然是任左蒼狼為大燕衛將軍，加封太尉銜。金印紫綬，秩比丞相。隨即又加封周信為驃騎大將軍。姜齊也因為戰功，被封了四品校尉之職。
左蒼狼別過臉，說：「時辰不早了，陛下先上朝吧。」
左蒼狼抬起頭，問：「誰？」
慕容炎抬手摸她的鬢角，最後緩緩將她攬進懷裡，說：「如今仍然還是王后，陪在孤身邊。何必傷懷呢？」
然而他剛要拿開手時，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當初大燕邊境、盤龍谷山脈盡頭，他將手放在那個人小腹，感受到的……那一次胎動。驟然之間，他斂了笑容。
然而這時候見薇薇神情不對，忙抓住她問：「怎麼了？」
慕容炎靠上去，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葯香。他伸手去解她的衣服，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衝動。
從來沒有。
而如今，直到清晨，她眼角仍有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