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弱冠耀京華
第112章 朝堂風浪（二）
張皇后見雙方吵得不可開交，秀眉漸漸蹙起，暗暗惱怒自己的弟弟在朝中人緣之差，簡直人憎狗怨，真不知他這些年是不是刨過滿朝文武的祖墳，不然怎會如此不受人待見？
還沒等眾人開口說話，又聽得殿外的宦官尖聲道：「皇後娘娘駕到——」
直到第二個宦官被秦堪當頭棒喝，果斷暈倒與佛祖論道以後，宦官們這才回過神，如同街上遇到變態流氓的良家婦女似的，驚恐地尖叫起來。
「你們這幫閹狗不讓我活，我就不讓你們活！大家玩命吧！」秦堪溫文儒雅的形象蕩然無存，此刻的他像個瘋子，掄著棍子沒頭沒腦地朝宦官們砸去。
與王瓊同來的王鏊，楊廷和二人本也是為此事而來，於是二人亦點頭附和。
王瓊話沒說完，站在張皇后一旁的張延齡忍不住怒聲打斷了他。
待到宦官走近，秦堪暴起身形，劈手奪過棍子，一聲大喝，棍子狠狠掄下去，一名宦官仰頭便倒。
想著想著，心中不由充滿了恨意，氣什麼，恨什麼，他也說不清楚。
東風惡，歡情薄。
死便死吧，但我就算是死，也得拉幾個墊背的，我秦堪活了兩輩子，從沒做過虧本的買賣！
皇帝開了口，眾人皆不反對，可站在皇後身后的王岳臉色卻變了。
王瓊拱手稟道：「陛下，臣聽說壽寧侯被某個錦衣衛千戶打暈了，臣正為此事而來。」
弘治帝笑了：「今天什麼日子？一個個朝朕這裏跑得勤快。」
弘治帝英明不假，卻也不是毫
秦堪則平端著一根棍子蹲在他們身前，挨著個兒的審問他們。
「幾位公公，別說我沒提醒你們，打我板子我不介意，但最好別扒我褲子……」
話音落，張皇後面帶微笑盈盈而入，雍容華貴令人不敢直視，她的身後亦步亦趨跟著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廠督王岳和她的弟弟建昌伯張延齡。
秦堪嘆道：「因為我有痔瘡，……菊花殘，滿地傷的典故你們肯定不知道，但你們應該知道後果是什麼。」
於是牢房裡出現了很詭異的一幕，一名戴著手鐐的文弱犯人掄著棍子追殺幾名宦官，宦官們沿著狹窄的牢房邊緣抱頭鼠竄，哭爹喊娘，涕淚橫流，一圈又一圈，鍛煉著他們的體魄，充實著他們的人生……
弘治帝斜倚在炕上的身軀漸漸端正起來，仔細詢問了一番，這才清楚了事件的始末。
弘治帝一愣：「這麼多人見朕，有事不能在早朝上說么？宣吧。」
秦堪索然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難道金老先生騙我？不應該呀……東方不敗喜歡繡花也是騙人的？」
王瓊等大臣紛紛起身朝張皇后躬身見禮。
「廠公有令！手下留情，不可殺
王瓊，王鏊，楊廷和三人穿緋色官袍，踱著不急不緩的官步，神色從容地走進殿內，躬身朝弘治帝施了一禮。
橫的怕不要命的，自古皆然。
幾名小宦官圍著秦堪嘿嘿冷笑，如同貓戲耗子般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他。
牢房的門已經打開，幾名穿著褐衫的宦官面噙冷笑，每人手裡拿著一根胳膊粗細的棍子。
秦堪神情一緊，心中不由悲涼起來。
「陛下，正是此人。」
「你……你胡說！」
「就是這裏，……你拿過來，對，看見了嗎？就是這裏……」
宦官們面面相覷：「……」
廷杖，大明王朝的特色產物，起源於開國皇帝朱元璋，也不知老朱童年時經歷過何等不堪回首的陰影，特別鍾愛打別人的屁股，凡有惹怒他的，觸犯他的，讓他看不順眼的，統統廷杖伺候，洪武年間當大臣委實是個高危職業，萬一惹怒了洪武皇帝，想要活下去除了要看太監的腳尖朝哪個方向開，還得看自己屁股上的肉有多厚。
身不由己來到這個世界，又身不由己離開這個世界，為什麼我的命運總是不由己？憑什麼命運總掌握在別人手裡？
目光朝殿門處一瞥，門口值守的宦官立馬會意地點點頭，悄然退下，然後發了瘋似的朝宮門跑去。
「嘻嘻，倒是個白白嫩嫩的相公呢。」一名小宦官笑道。
原本得意洋洋的宦官們驚呆了，恐懼了。
他們沒想到一個走到絕路
弘治帝垂首瞧了一眼奏本，不由泛起苦笑，這傢伙夠倒霉的，剛被東廠燒了房子，又被壽寧侯打入了大牢，——這人的八字是不是太輕了？
宦官們在笑，秦堪居然也笑了。
沉吟片刻，弘治帝正打算找個說辭，跟以前一樣打個太極把這事略過去，卻聽守在殿外的宦官高聲叫道：「陛下，禮部尚書王瓊求見，吏部右侍郎王鏊求見，詹事府左春坊大學士楊廷和求見——」
「不是濺你們一臉血，就是濺你們一臉屎，抱歉，完全是情不自禁。」
李夢陽是典型的老憤青，尤其對壽寧侯不滿，聞言立即道：「臣附議王大人所言，道理不辯不明，陛下何不請二人當殿對質？」
秦堪嚴重懷疑老朱征伐天下的時候得了痔瘡，見不得大臣的屁股太完美無缺，大家痛才是真的痛。
建昌伯卻是典型的愣頭青，見朝中幾位大人非要當殿對質，似乎今日一定要達到嚴懲壽寧侯的目的，不由大為憤怒，也不管御駕當前失不失儀，大聲地與眾臣怒辯起來。
「還有，這位公公手裡拿的棍子為何裂縫了？」
秦堪本該死的，可他現在不能死，他若死了，王岳肯定沒好果子吃，雖說廷杖是皇後下的懿旨，可他王岳敢讓皇後背這個黑鍋嗎？
弘治帝頭疼似的揉了揉眉尖，緩緩道：「好了，吵來吵去能有什麼結果？李夢陽說得對，道理不辯不明，叫人把壽寧侯和秦
「爺，我們如果練過您說的那種功夫，至於被您揍成這樣么？爺，求您了，講點道理好嗎？」
「我兄守法本分，什麼強搶美婢，王大人你親眼見到了嗎？那姓秦的千戶一言不合便突然出手，將我兄踹得昏迷不醒，現在王大人不說懲治那動手的千戶，反而欲嚴懲家兄，豈非顛倒黑白？」
弘治帝苦笑，指了指李夢陽，道：「李主事亦為此事，你們難道都商量好了？德華（王瓊字）先生有何見意？」
王瓊白眉一揚，冷聲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天下任何事皆有定性，豈是老夫能隨意顛倒的？建昌伯若不服氣，何妨請壽寧侯和那姓秦的千戶當殿對質？」
「什……什麼後果？」
「你們真沒練過葵花寶典？」
這種感覺很糟糕，就像放學的路上被幾個小混混劫了道兒似的。
三人來得很巧，幾乎是掐著時辰踩著點進入殿中。
那晚之事滿城皆知，李夢陽自然也知道，不過他和所有人一樣，知道的只是表象。
現在的問題是……李夢陽要辦的，卻是他的小舅子呀。
和顏悅色拍了拍一名宦官的肩，秦堪笑得很友善：「乖，宮裡哪位公公喜歡繡花，告訴我名字……」
「姓秦的，你死期到了，年紀不大，惹禍倒是一把好手，先得罪了咱們廠公，又打暈了壽寧侯，你甭想在世上活下去啦，今天由咱們幾個爺們兒送你上路。」另一名宦官笑容里夾雜著濃濃的殺機。
秦堪默然無語，眼眶卻漸漸充血
秦堪戴著手鐐，趴在京衛衙門陰暗潮濕的大牢里。
「爺，真沒有……」
從宮裡飛奔出來的宦官幾乎連滾帶爬地衝進了牢房，氣沒喘勻便瞧見有生以來最詭異的一幕，驚得他眼珠子都凸鼓出來了。
「沒有啊……」
「為什麼？」
擰眉回憶半晌。弘治沉吟道：「這個名叫秦堪的錦衣衛千戶……不就是上回被東廠番子們圍攻千戶所的那個秦堪嗎？」
話聲一頓，不由朝張皇后瞧了一眼，見張皇后仍舊面帶微笑，王瓊一咬牙，直言道：「壽寧侯品行多有不端，闔京師之官民盡知，昨日之事乃因其強搶千戶美婢而起，恕臣直言，壽寧侯咎由自取，卻累及無辜千戶下獄，此非仁君治國之道，臣以為，天家事即天下事，天家不凈，天下蒙塵，此事萬不可姑息，為天家聲譽計，陛下當嚴懲壽寧侯……」
……
來到這世上不足一年，以為自己已扎跟在這陌生的年代，原來自己仍舊只是個過客，今日便要死在這牢房裡了么？
王瓊道：「陛下，壽寧侯品行……」
行廷杖的小宦官已出了宮門直奔京衛衙門而去，這會子秦堪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宮裡那幫心黑手辣的小崽子們下手有多黑，王岳比任何人都清楚。
「沒騙我？我的棍子可不認人的。」
原本派來杖斃秦堪的三五名宦官鼻青臉腫在陰暗的牢房裡跪成一排，雙手高舉，一個個垂頭喪氣，嚶嚶抽泣，委屈乞憐的模樣比家養的看門狗還生動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