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弱冠耀京華
第113章 朝堂風浪（三）
太子沒正經，弘治帝笑而不語，張皇后白眼暗翻，王瓊卻實在看不下去了，沉聲道：「太子殿下，請注意儀態。」
牢房裡五名宦官仍舊高舉雙手，一動也不敢動。
牢頭解開鐐銬，秦堪緩緩步出牢門，外面的陽光刺眼，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自由的味道，真好。
小宦官指著牢房，吃吃道：「你……你們，這是……」
秦堪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握著棍子侃侃而談：「是這樣的，剛才這幾位公公突然打開牢門，然後把棍子遞給我，請求我用生平最厲害的招式狠狠地打在他們身上，下手千萬不要留情……」
弘治帝頭都大了，張皇后坐在他身邊卻一言不發，臉上帶著雍容的微笑，似乎殿內大臣們和建昌伯爭吵的對象壽寧侯與她完全無關，她只是個旁觀者而已。
秦堪安然無恙，這得歸功於宦官們低弱的戰鬥力，他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大殺四方的時候。
王瓊性格最剛烈，忍不住重重一哼，剛待開口訓斥太子幾句，卻聽得殿外宦官尖聲道：「壽寧侯到，錦衣衛內城千戶秦堪到——」
這種鬼話他也說得出口，宦官雖在宮裡的貴人們面前像個賤骨頭，但也沒賤到這般地步啊。
小宦官急忙搖頭：「奉陛下諭，宣秦堪進宮。」
王瓊白眉一掀，朝弘治帝稟道：「陛下，壽寧侯這些年來多行不法事，委實該治一治了，否則陛下多年來的清譽將會敗在國戚身上，臣請陛下，削壽寧侯之爵。」
張皇后一聽，不由暗暗氣苦，恨不得把這寶貝兒子塞回
小宦官目光獃滯，像條死魚：「……」
張皇后臉色隱隱泛青，笑容分明有些僵硬了，仍咬著銀牙不說一句話，目光卻有意無意地瞥了建昌伯一眼，心中黯然一嘆，這不爭氣的兩個弟弟，傷腦筋呀……
王瓊，李夢陽等人對壽寧侯的討伐已達到了高潮。
不能不認同，天殺的手裡還握著棍子，而他們還處於當頭棒喝的打擊範圍之內，幾位宦官雖稱不得好漢，但也懂得不吃眼前虧的人生道理。
秦堪扭頭盯著牢房外的小宦官，目光投來，小宦官沒來由的渾身一顫，這個文弱書生的目光好嚇人，像狼。
真是一個令人可恨又可笑的傢伙。
※※※
秦堪笑了，生機，也許就在這一遭。
東宮太子朱厚照也來了，他純粹是來打醬油的，聽說文華殿吵得厲害，而且跟自己的舅舅和新認識的秦堪有關，朱厚照喜歡湊熱鬧，而且很有參与精神，於是興緻勃勃地趕來了文華殿。
小宦官的臉頰急速抽搐……
眼波一轉，張皇后微笑道：「陛下，什麼以權相欺，什麼霸佔美婢，臣妾聽得雲山霧罩的，不過呢，壽寧侯被打得滿身傷痕，連進宮都是被人抬進來的，而這位秦千戶完好無損站在這兒，這可是大家親眼所見，若說壽寧侯以權相欺，恐怕不足信吧？臣妾怎麼瞧著好像是秦千戶欺負了壽寧侯似的？」
從宮裡跑出來傳令的宦官兩眼發直盯著秦堪，只見牢房正中，秦堪戴了鐐銬的
「說正事吧，這位公公來做什麼？難道也和這幾位公公一樣請求我的幫助？」
大明文官的眼裡不能摻沙子，特別是壽寧侯這種沙子，好不容易逮著秦堪與壽寧侯衝突的機會借題發揮，今日若不參得陛下將壽寧侯的爵位削了，他們是不會罷休的。
「您拿著棍子宮門都進不去呀。」
建昌伯看著秦堪，眼中威脅之意甚濃：「秦千戶，殿中各位大人說我兄長欲霸你家中美婢，你們因而起了爭執，是也不是？想清楚了說話。」
秦堪緩緩朝弘治帝跪下，兩手張開，展示著自己尚未換下的灰色囚衣，凄然笑道：「陛下，臣這般模樣，其實已說明了一切，勿須多言了。」
弘治帝皺眉掃奄奄一息的壽寧侯一眼，這才正視秦堪，道：「秦堪，昨日你與壽寧侯因何而起爭執，你且仔細講來，不得半句虛言欺君。」
壽寧侯是被人抬進來的，模樣很凄慘，雙目無神，眼歪嘴斜，全身纏著白布，散發著難聞的藥味，秦堪只不過一腳把他踹暈了，可他此刻表現出來的卻如同被錦衣衛嚴刑拷打了一般，那叫一個奄奄一息，臨終彌留……
秦堪和藹一笑：「你是想問你看到的這一幕是怎麼一回事，對嗎？」
莫非人生來便已分好了三六九等嗎？
當事人秦堪的一席話無疑將此事定了性，張皇后再
王瓊，王鏊等一干大臣卻暗暗皺眉，且不說太子對此事的處置太過兒戲，單看他此刻的態度，一條腿盤在炕上，另一條腿耷拉下來亂沒規矩的得瑟，嘴裏東西沒吞下去，一張嘴食物碎屑四濺，還有那滿不正經的笑容……這是未來國君的樣子嗎？
這也是張皇后的一貫做法，不論如何溺愛護短，在朝堂大臣們面前她卻從來不表露任何態度，一副對她弟弟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模樣，非常的大公無私，晚上一鑽被窩便開始在弘治帝耳邊吹枕頭風。枕頭風比颱風厲害，略微一吹，滿朝文臣言官的參劾奏章立即煙消雲散。
「……對。」
傳令的小宦官臉頰仍在抽搐……
「我是個反對暴力的人，所以對他們的要求感到很為難，可他們實在太有誠意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聲淚俱下說什麼我不打就是看不起他們，他們活著也沒意思，不如一頭撞死在我面前……」
文華殿里仍在爭吵，吵成了一鍋粥。
坦然迎著建昌伯威脅的目光，秦堪冷冷一笑，道：「陛下，壽寧侯確欲霸佔臣家中美婢，臣位卑言淺，卻膽大包天，國戚看上臣的美婢，臣應該雙手奉上，以此邀媚獻寵，臣不知好歹，但知廉恥知擔當，連家中妻小都護不了，有資格做男人嗎？壽寧侯以權相欺，致臣下冤獄，拜請陛下為臣伸冤！」
「唉，您……這是何必呢。」
「男人棍子的妙處，你們太監是不懂的……」
朱厚照一見秦堪眼睛便亮了，也不管弘治在場，從炕上跳
「如果我是皇帝呀，我就打舅舅的屁股，父皇，壽寧侯府的家僕搶秦堪家的女人，兒臣可是親眼所見，那些人太混帳了，全部該殺……至於那個秦堪嘛，嗯，秦堪很冤吶，應該把他從牢里放了，然後調入東宮陪我玩……咳咳，不對，陪我讀書。」
李夢陽怒道：「遠的不說，就說壽寧侯強搶錦衣衛千戶秦堪家中美婢，更陷其入牢獄，此事滿城皆知，你敢說是我們污衊嗎？」
這不科學呀！
「所……所以？」
論口才，建昌伯當然不是這些久經風浪的文官們的對手，見這些觸目驚心的一條條罪狀擺出來，建昌伯臉漲得通紅，期期艾艾半晌，跺腳撒潑：「你們分明污衊國戚！這些東西你們信口說來，信手寫來，想怎麼寫便怎麼寫，可你們有憑證嗎？」
這次他們是有備而來，李夢陽不但準備了參劾奏章，還將歷年來壽寧侯圈佔農地，欺壓百姓等等惡行的記錄也帶來了。
「不行，你們讓我很沒安全感。」
「皇兒，你來說說，若你是皇帝，這件事你該如何處置？」弘治帝的眼中充滿了寵溺，他就這麼一個兒子，不寵不行。
秦堪垂首無言，心中湧起滔天憤怒。
小宦官臉色蒼白，三觀有崩潰的跡象……
「秦千戶……您還是把手上的棍子交給我吧。」
秦堪露出一副做了善事不求表揚的表情：「所以，盛情難卻呀，換了你是我，你也會幫這個忙的，畢竟助人為快樂
「秦千戶說得沒錯，正是如此。」五名宦官非常識相，異口同聲道。
「那就在宮門前交給錦衣衛大漢將軍。」
朱厚照似乎對父親毫不懼怕，此刻正坐沒坐相地一條腿盤在暖炕上，嘴裏塞滿了宮女端來的乾果脯，吃得嘴邊布滿了渣屑，弘治帝寵愛地一笑，細心地幫他擦掉渣屑。
秦堪和壽寧侯是在宮門前遇上的，一個被抬著，一個走著進了宮。
扭頭微笑著掃視跪在地上的五名宦官，秦堪笑得一臉天官賜福：「你們說是不是這麼回事？」
這是個怎樣的時代？權貴橫行，良善無依，壽寧侯一句我要那對雙生子，自己卻不得不將她們和妻子送走以避禍，最後他還落得個身陷囹圄的下場，連此刻當著皇帝的面，他們竟也敢如此威脅。
弘治帝頭更疼了，苦笑著望向太子朱厚照，不知是考驗他還是不願直面話題。
朱厚照撇了撇嘴，嘀咕著「掃興的老頭兒」，然後站到一旁，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壽寧侯略顯誇張的受傷打扮。
進了殿，張皇后一見弟弟壽寧侯這般凄慘模樣，不由心疼萬分，見他身旁施施然站著且完好無損的秦堪，張皇后鳳目狠狠剜他一眼，很不善。
很震撼的一幕，震得傳令的小宦官半晌回不過神來，他怎麼也想不通，這幾個宦官明明拿著棍子進牢房準備要秦堪的命，為何要命要成了這般光景？就好像他們特意進牢房把棍子遞給秦堪，哭著喊著求秦堪揍他們一頓，下手千萬不要留情……
李夢陽，楊廷和王鏊等人紛紛躬身，異口同聲道：「臣請陛下，削壽寧侯之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