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輕煙入五侯
第378章 城下之盟
此刻劉瑾滿頭大汗滿頭鮮血，滴落在殿門外地板上的已分不清是汗水還是血水，看起來特別觸目驚心。
秦堪一直躲在殿門外支著耳朵聽著殿內的動靜，笑得肚裏腸子都打結了。
眼眶裡蓄滿屈辱的眼淚，劉瑾咬著牙從懷裡掏出隨身攜帶的司禮監官印。
商人雖然地位低下，但他們的錢卻不是那麼好拿的，因為他們的背後站著朝廷官員。
劉瑾嚇得聲音都變了，嘶啞著嗓子頻頻磕頭：「是是是，老奴知罪，老奴這就將功補過把楊大人追回來！」
「喂，喂……劉公公，借錢嗎？無需擔保，無需抵押，蓋印生效，童叟無欺……」
靜謐里，一道邪惡的聲音傳來，劉瑾側頭望去，卻見穿著蟒袍的秦堪半蹲在殿門外不遠處，一臉壞笑地朝他揚著手裡的一疊借條……
還好不是因為內庫，還好秦堪那孽畜沒告雜家的刁狀，至於楊廷和……
劉公公不才，兩件事都幹了……
銀子運入內庫后，朱厚照第二天擺駕內庫瞧了一番，看到堆積如山的亮燦燦的銀子，朱厚照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點頭誇了劉瑾和馬永成幾句，然後心滿意足地回了宮，幻想著日後生活在豹房裡的幸福日子。
當天夜裡，掌管著內宮鑰匙的劉瑾命人悄悄打開了宮門，一輛輛裝載著銀子的大車從秦府庫房陸續進了內庫。
劉瑾跪在地上
劉瑾又跪下了。
劉瑾垂著頭，額頭青筋暴跳，此刻腦海里天人交戰，分外掙扎。
揚了揚手中的借條，秦堪無聲地朝劉瑾說了兩個字，眼力驚人的劉瑾面頰狠狠抽搐，他看出了這兩個字的意思。
不……不是因為內庫？
劉瑾搜腸刮肚想著貶謫楊廷和的理由，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劉瑾根本毫無準備，在他看來，楊廷和只不過是一個迂腐啰嗦的文官，貶就貶了，陛下對文官一直很討厭的，為何偏偏獨厚楊廷和？
身形剛轉，卻聽得身後劉瑾氣急敗壞驚怒交加的聲音：「回來！雜家……雜家認了！我……蓋印！」
「陛下，內庫……內庫余銀……」劉瑾汗出如漿，結結巴巴不成句。
對恩師，朱厚照還是非常尊敬的，只是這種尊敬很少在口頭上表達出來。劉瑾這狗奴才問都不問便將帝師貶謫，朱厚照能不生氣嗎？
劉公公這回可謂陰溝裡翻船，他太主觀了，能得陛下信寵者，其實並不止他和秦堪。
秦堪笑容一斂，將借條揣進懷裡，朝劉瑾拱拱手：「劉公公，告辭了。」
劉瑾又恨又怒，然而在朱厚照的目光注視下，卻只能不易察覺地輕輕點了一下頭。
劉瑾光
怒氣沖沖的朱厚照一愣，暴喝道：「什麼內庫？什麼亂七八糟的！朕問你，為何將楊廷和貶到南京？為何朕對此事全不知情？」
劉瑾怔忪半晌，忽然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記耳光。
秦堪原本打算在朱厚照面前有意無意說說內庫和豹房，用以喚醒朱厚照對自己口袋銀子的重視，結果劉瑾自己招了……
「去傳馬永成過來，朕要看看內庫收支帳簿。」
借了這筆銀子，白白便宜了秦堪這混蛋一百萬兩，不借……他劉瑾損失的可能不止一百萬兩。
劉瑾氣得胸腔內一股逆血翻騰，壓低了聲音森然道：「秦堪，你……你這是趁火打劫嗎？」
秦堪躲在門外一臉壞笑地招搖著借條，劉瑾恨極，卻不敢發怒，眼角不易察覺地猛抽抽。
「劉瑾，朕在等你的回答！內庫余銀幾何？快說！」朱厚照不耐煩了。
嚴嵩那傢伙對劉瑾的判斷果然沒錯，這年頭人人精得跟猴兒似的，能自己把自己帶溝里的人才委實不多見了。
「陛下，陛下！老奴知罪！老奴罪該萬死，陛下饒命——」劉瑾到底是狠人，以為事情暴露，乾脆也不狡辯，跪在地上砰砰磕著響頭，磕得賣力而認真，額頭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而劉公公最近卻走起了背運。
而秦堪，仍舊躲在門外看不見的角落
※※※
不借不足以保狗命，不借後果很嚴重。
「老奴萬死，楊大人，楊大人他……」
「朕不管你和楊先生之間有何恩怨，你馬上給朕派快馬將楊先生追回來官複原職，等楊先生回來后，你再去楊府給他賠罪！快滾！」
磕完頭起身，劉瑾魂不守舍地往殿門外退去，額頭上的傷仍火辣辣地痛著，可他的心裏卻大鬆一口氣。
此刻劉瑾心中滿是驚懼，腦海里第一個念頭便是，秦堪這畜生舉報他了！內庫一百多萬兩銀子對不上帳，富有四海的陛下瞬間成了窮人，那還不得活吃了他呀。
在借條上蓋下喪權辱國的司禮監大印以後，劉公公的情緒很不穩定，處於半瘋邊緣。時常神情獃滯，又時常無緣無故嘿嘿冷笑，司禮監人人自危。
「陛下，陛下饒……啊？」滿臉鮮血的劉瑾愕然抬頭，呆愣地瞧著朱厚照，完全懵了。
劉公公栽了跟頭，摔得鼻青臉腫，堂堂大明內相，竟被小人訛詐了一百萬兩銀子。
「救我？」劉瑾冷笑，怒道：「雜家若蓋了印，你平白賺了一百萬，雜家卻倒欠別人三百萬，你敢說你在救我？」
山陰侯秦堪此刻壓低了聲音，笑得好像賭場里放高利貸的高級大混混。
借不借？借不借？
劉瑾心一緊，急忙道
※※※
「劉瑾！朕在問你話，啞巴了？」朱厚照在殿內暴喝：「朕的豹房可全指著內庫呢，內庫如今余銀多少？」
智商是硬傷啊。
自從當上司禮監掌印后，劉公公養尊處優，過著華麗麗的錦衣玉食的生活，很少遭遇這種不人道的對待了。
真替劉公公的智商捉急……
這記耳光又狠又響，下手很不留情，偌大的殿內回蕩著清脆的肉擊聲，充分表達了劉公公對自己智商的痛恨，對自己這張不打自招的臭嘴的憤怒情緒。
秦堪笑了。買賣成矣！
朱厚照對豹房很上心，自然對修建豹房的內庫銀子更上心。
「劉公公，機會瞬間即逝，再不表示表示，我可走了啊……」
撲通！
「慢著！你剛才說的內庫是怎麼回事？什麼不該伸手，誰伸手了？」
「劉公公，我這可是在救你，公公若不領情，我這就告辭出宮。」
「蓋印。」
「老奴不該起了貪念，老奴不該向內庫伸手，陛下，饒命啊——」
被朱厚照擲來的茶盞兒砸了這一下，劉瑾額頭鮮血直流，卻連傷口都不敢捂，反應飛快地一骨碌爬起身，不停向朱厚照磕頭，口稱萬死，鮮血滴落在殿內猩紅的地毯上，與地毯融成一色。
劉瑾渾身一顫，狠狠朝地上磕頭，聲音抖索道：「稟陛下，內庫余銀一百余萬兩，每分每厘皆有帳可查，陛下
身形剛消失在殿門口，秦堪已笑吟吟地迎了上去，手裡的一疊借條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被訛上了，一百萬兩啊……
秦堪又笑了，從懷裡掏出借條，剛遞出去卻猛地往回一縮，擰著眉頭沉吟道：「據說江湖上的規矩是九出十三歸……」
內憂剛剛解決，外患接踵便至。
以前的內閣大學士劉健謝遷等人，只是閑暇之時偶爾來春坊給當時的太子殿下上上課，而楊廷和，卻是朱厚照真正的授業老師，兢兢業業教導朱厚照近十年的學業，從認字到四書五經，再到各種經史子集，大部分都是左春坊大學士楊廷和所授。在朱厚照心裏，唯一認同的授業恩師只有楊廷和一人。
額頭的冷汗摻著鮮血一滴一滴往下落，劉瑾臉色一片慘白，眼中布滿了絕望。
懷著萬幸的心情，劉瑾惶恐退到殿門邊，兩腳已跨出了門檻，正待轉身時，朱厚照一句話又將剛剛升上天堂的劉公公無情地打入了地獄。
招惹不起雜家以後不惹他還不行么？誰知道這瘟儒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背後竟有如此一座大靠山。
擋人陞官如殺人父母，擋人發財如挖人祖墳。
殿內，朱厚照盯著門檻外跪著的劉瑾，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秦堪！」劉瑾重重跺腳，滿臉淚水一副拚命的架勢，低聲咆哮：「信不信雜家血濺五步，和你同歸於盡？雜家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