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最極致寵愛
可是，她走了，他一個人在這，會不會怕黑，他該怎麼辦？
拼盡全力，她往洞口跑去。
呼吸僵滯，她輕輕摩挲著他的臉，抽泣著說：「錢傲，你疼么？」
不要有事，都不要有事……
這輩子，他倆難不成就真交代在這兒了？
看著他的意識越發渙散，她明白，她必須去求救……
淚流成河。
可是斜傾的洞口處卻被一簇簇長滿尖利銳刺的荊棘覆蓋著，也許就是這叢密密的荊棘將洞口遮蔽了，才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硬氣。
錢傲腦門兒上也滲出了冷汗，此刻心裏是從來未有過的害怕，不是怕自己有事兒，而是他的懷裡，有他的媳婦兒孩子。
睜開眼，錢傲笑了，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感受一次他孩子的動靜兒，老天，你也沒有枉了我錢老二。
黑暗，讓她什麼也看不見。
手電筒終於徹底的失去了光亮，再也辯不清路了，她索性甩掉它，用手摸索著往前爬，腦子裡他的聲音朗朗。
世界在翻滾，身體在失重。
於是，她帶著哽咽指責他：「錢傲，我不許你死，要死咱倆一塊兒死。」
在這震后的大地上，這所學校成了絕對的標誌性建築。
只要堅持，沒有什麼不可能。
虛弱地輕嗯了一聲，元素還沒有反應過來，又暈了過去，錢傲身上被石板壓住，身體動彈不了，見她又沒動靜兒了，急得再次狠狠地拍她的臉。
顫巍巍地往撫著她的面頰，錢老二摸了摸她的腦袋：「傻瓜，去吧，一直往前走，不要回頭……記住，不要怕黑，這個甬道應該會很長，很曲折，而我……不能再保護你，你這次必須得靠自己，如果你不想我死，就去搬救兵……寶貝兒，要有活的信念……只要堅持，沒有什麼不可能。」
輕吼了一聲，錢傲突然控制不住咳嗽起來，嘴角有黏稠的液體溢了出來，滴到她臉上。
看著他，元素的腿怎麼都邁不動，她多想停下來，和他一起死，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因為錢傲告訴她一個道理，有一絲希望就不能放棄，為了她的男人，為了她的孩子，她也帶著哭腔地笑了：「錢傲，你怎麼娘們兒了。」
與此同時，元素已經迅速地沖了下去，手腳攀爬著順著斜梯往下，錢仲堯怕她摔著，緊緊地護在她身後，可是，她的眼睛里，已經看不到身後的他，只有被石板壓著的錢傲。
嗚……扶著他的肩膀，元素拚命地搖著頭：「不，我不會離開你，要死，咱們死一塊兒……錢傲，我不怕死！」
她的心，忽地就安定了。
像做了一場惡夢一般，元素幽幽轉醒，軟綿綿地輕輕『嗯』了一聲。
漂亮的小臉兒瞬間慘白，沒有半點兒血色，嘴唇哆嗦著身子輕顫，這恐怖的一幕，讓她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心狂烈地跳動著。
嗚嗚地抽泣著，元素顫著聲兒問：「什麼故事？」
他恨過，也怨過，也後悔過。
「錢傲，你怎麼這麼傻？你這輩子栽到我手上，你值得么？」
她恨恨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你為什麼要暈倒，已經過了整整一夜，錢傲他還在等著你，你怎麼能暈倒？
下意識地照向他的身體，乍一看，她的眼淚再次決堤。
轟隆……
不，錢傲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人中之龍，蓋世英雄，他永遠都是無所不能的錢二爺，他永遠都是狂妄霸道囂張的錢二爺。
頓時，她激動得渾身再次畜滿了力量，像打了雞血一般，她腳下踉蹌地快速往那邊沖了過去。
二叔？素素？
驚呆了的官兵們都深深佩服起這個強硬的特種兵。
老子想了又想，還是不要你替我守寡了，仲子已不可能……年子是我哥們兒，他一直喜歡你，把你交給他，我放心。記得，替我盡孝，記得，想著我……
其實，就在剛才那瞬間，如果只是他自己，他有百分之一百的機率逃生，可是懷裡多了個懷孕的女人……
像被人抽去了力氣一般，他腿腳有些發軟。
幽幽惡夢。
「……」
像壓路機近在耳畔的聲音一樣，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鎏年古井的周圍已經被拉開了長長的溝壑，地面從中間斷裂開來，想離開已經不可能。
「第一次見你，我就想……和你睡覺。」
困難的喘息著，這種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扛得過來的，可是他卻連呻吟都沒有，無論什麼時候，這個男人的骨子裡都蘊藏著一樣東西。
她以為她喊得很大聲，可實際上卻微弱得如蚊子飛舞，但是，她急切的目光中那種像來自地獄深處的恐懼，清晰地傳遞給了錢仲堯。
胸腔里，像有什麼東西被活生生的撕裂開來一般，那種痛苦席捲了她全部的神經，怎麼會？怎麼可能？她還記得他在耳邊淺笑。
「值得，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選擇。」
耳邊，鋪天蓋地的呼嘯聲咆哮如雷，緊接著，『嘣』的一聲巨響，地面劇烈顫抖幾下后就是陣陣尖銳的石塊兒摩擦聲。
心下一驚，元素伸手一摸，用指尖捏了捏，嚇得不行了，「你還好吧？錢傲，你不要嚇我……不要嚇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說，我等你。
他因疼痛而不斷滴落的冷汗淌到元素的臉上，混合著她的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流，但她緊咬著唇，沒有哭出聲來，她什麼都知道，他為她作的一切，她
他明白，自己身上的傷，忌是這兩塊兒布條能扎得住的。
一路上，道路全部阻塞，而這隻部隊，晝夜星辰都沒有停下休息半時半分，可到了這裏一看，地質環境已經遭到了很大的破壞，到處都是山體的垮塌，這個村子，除了那所還屹立著的學校，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建築。
說著話，他的唇角又有血絲緩緩溢出，元素心疼得眼淚完全無法抑制，繼續不停地幫他擦著血，「錢傲，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錢傲，你為什麼喜歡我？」
兩個人，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
錢老二艱澀地笑了笑，「乖，去吧，記得我的話，一定要為我守寡，不管天上地下，陰間陽世，你都只能是我的。」
心急速地跳動著，隨之趕到的軍醫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心跳和脈博，然後，站起身，滿臉遺憾地搖了搖頭。
站起身，元素兩串眼淚不聽招呼地滑落下臉頰，咬牙切齒地說：「你如果不等著我，休想。」
錢仲堯覺得自己精神都已經有些失常了，知道他倆此時有可能被埋在廢墟的任何一角，他就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可是這環境不是發暈的時候，他不斷地拍打她的臉，嘴裏溫柔地輕喚：「元素，醒醒，寶貝兒，快醒醒。」
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他違心地說：「我不疼。」
赤紅著雙眼，他拼了命地在廢墟里刨著。
元素的手緊緊捂著臉，哭泣：「錢傲」
努力地抬起頭來，摸索著，她找到了他的唇，溫柔地吻了吻：「錢傲，和你死在一起，我很幸福。」
顧不得筋疲力盡的身體，她勉強地撐起身來，首先環顧著四周，她目前所處的位置，仍舊是黑黑的一片，可是不遠處，依稀能看到一點模糊的光線。
然後，半晌沒有講話，突然又低低地笑出了聲，「寶貝兒，我給你講個故事。」
這多可怕！
她思索著，有水流，是不是表示接近地面了？
放開她，錢仲堯一揮手，讓村長前面帶路，就領著部隊往鎏年古井跑。
看著他在笑，元素卻比看到哭更難過，石室里有冷風透過，她瑟縮一下，堅定地抹了一把淚，輕聲喃喃：「錢傲，等著我。」
猶豫地張了張嘴，她話還沒出口，突然感到肚子的孩子蛹動了一下，剎時，她驚喜地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錢傲，你摸摸看，摸摸看……咱們孩子動了，胎動了……」
盯著她，他虛弱地笑了笑：「哭什麼啊？傻瓜。人總會死的。不過，你得記住了，老子死了，你也得為我守寡一輩子，你他媽要是敢讓其他男人碰你，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捧著他的臉，溫熱的呼吸噴洒在彼此的臉上。
另：如若元素不幸遇難，看到這個的救援人員，麻煩你們轉告錢司令員，不孝子對不住父母，請求他，把我和她的屍體合葬。
「錢傲，我不要你有事，錢傲，我該怎麼救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他說，寶貝兒，咱倆都要好好的。
他這話講得有些氣喘了，而元素的眼睛早就哭得模糊了一片，拚命地搖頭，她哽咽著說：「只要你能好好的，你以後天天打我，天天罵我，都沒關係，錢傲，你一定要堅持住。」
「元素，快醒過來，一定要保持清醒，等待救援。」
多接觸地面一分，她的男人生存的希望就多一分。
「我沒事，素，其實亂倫並沒有那麼可怕，愛因斯坦娶了他的表姐，達爾文也娶了他的親表姐，希特勒一生中最狂熱愛著的女人就是他的親侄女兒，就連英國在位時間最長的維多利亞女王都不忌世俗嫁給了他的親表哥，所以……咱倆，沒有錯……錯就錯在……咳咳……」
細細地撫摸著，哪怕他身上還在淌血，但他真的由心底笑了。
錢老二身體微微一顫：「妞兒……」
「錢傲，等我。」
手電筒的蓄電越來越少，光線越來越弱，能見度也越來越低，她所有的意識都已經喪失了，耳邊只有錢傲的話。
壽與天齊的鎏年古井處，竟被合在了一起，只有一道半米左右寬的裂縫，單從地面上看，什麼也看不出來，不得不感嘆大自然的神奇，可以活生生將人埋在下面而不露痕迹。
又是一陣很強烈的震動。
此刻，她願意求助一切可以求助的力量，哪怕是她從來不相信的神佛。
渾身無力的元素抬起頭，看見是仲堯，她搖著頭，再次用力哭喊：「救他，二叔，你二叔，古井……」
「然後呢……」
心越來越涼，恐懼不斷滋長。
想到他，她不禁又有些傷心起來，他一個人在那裡，得多孤獨？她多想哭，可是她告訴自己，她的眼淚只能在他面前流，要哭，也只能倒在他懷裡哭，元素，你要堅強，錢傲的女人，不是膽小鬼，你要做一個能與他匹配的女人，他能從3000米雲端跳下，你難道就不能爬行幾公里么？
此時……
眾人同心，其力斷金。
她的聲音在空寂的石室內激起了陣陣回聲。
鼻子一酸，她又問：「然後呢？」
終於看到他了，她激動地喊著錢傲的名字。
「你在這獃著，我帶人去。」
可是，身上的男人半晌沒有了動靜，元素一邊哭一邊低喃著，伸出手就去拍他
微弱的光線，可對置身在黑暗中的倆人來說，這種精神上的慰藉非比尋常。
他幾乎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朝著她奔了過去，然後伸出手死死地，緊緊地，牢賓地摟著搖搖欲墜的她，顫著嗓子小聲說：「太好了，太好了，素素，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元素驚魂未定，下意識的她伸手護著自己的肚子，下一秒，只覺得腰間一緊，整個身子被提離了地面兒，慌亂中，她聽到錢傲在耳邊急切地說：「素，記得，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抱緊肚子縮在我懷裡，不要伸手。」
他吁了一口氣。
怎麼辦？
聽著他顫抖的聲音，元素趕緊地捂著他的嘴：「錢傲，你別說話了，保存點體力……」
當然，她的呼喊得不到任何的回應，錢傲一動不動地爬著，了無生息。
此時，錢仲堯正帶著自己的部隊，翻山越嶺，陡步急行軍幾十公里進入了鎏年村，他回到部隊后便主動請纓帶著部隊，帶著一台『南極星一號』終端機深入極重災區X鎮。
這聲音，聽到錢傲耳朵里，宛如天簌。
本人錢傲，自願將我個人名下所有的動產和不動產，包括房屋、車輛、銀行存款、基金、有價證券以及JK國際全部的股份等的百分之五十贈予我的愛人元素所有。另外百分之五十交予沈佩思女士。
說完，他頓了頓，像是突然想到似的，顫聲說：「寶貝兒，我的褲兜里有手電筒，你幫我把它掏出來，記得，電要省著用，這樣你就不怕黑了。」
不，不會的。
她不敢去想象，不，錢傲不能死……不能。
低下頭，卻發現懷裡的女人渾身軟綿綿的，毫無聲息的軟倒著，一動不動的縮在他的身下。
她抬起頭，吻了吻他帶著鮮血的嘴唇，掛著淚水的眼睛明媚地綻放著，不停地引誘他說話，不讓他睡過去。
拿著手電筒，藉著虛弱的光線，元素一看，這甬道低得根本沒法兒直起身子。
錢傲亦是渾身一震，剎時驚出一身冷汗來，而動作比大腦的反應更快，幾乎是吼著說：「抱緊我。」
她累了，但她不能停下來，她必須要快，必須快，他還在等著你，一秒種的耽擱都有可能要了錢傲的性命。
心，瞬間被揪得死緊。
元素嚇得驚叫一聲。
「別他媽胡說八道。」他狂躁的吼了她一句，繼而嘆息：「素，你得好好活著，替我把兒子生出來。」
於是，她尋著流水聲摸索著走了過去，到了這時，已經有些光線了，能見度的增加，大大的增加了她的信心，此時此刻，她顧不得什麼了，抱著肚子疾步往水流聲處跑。
說著，他的頭慢慢垂了下去。
哭，沒有任何的作用。
大地正在不斷地坍塌了，像一隻吃人的怪獸，遍地狼藉。
她忽然惱恨起來，發了瘋般搖晃他的身體：「錢傲，你不講信用……混蛋，你是個不要臉的混蛋……你憑什麼這麼對我？你憑什麼……」
只聽見他低低地說：「元素，你注意護著肚子，我得把身上這石板挪開。」
捂著嘴，元素腦子已經哭蒙了，這個男人從幾千里之外來，為了救自己卻弄成如今這副模樣，她痛恨死了自己，恨得想殺了自己，眼看他的傷勢嚴重，如果不能得到及時的治療，只怕……
元素的腦袋，瞬間轟鳴。
錢傲說，元素，你要堅強，一直往前走，不要回頭，一直往前走，不要回頭，不要回頭，不要泄氣。
辯不清方向了，她必須首先找到人。
這時候，一個士兵突然大叫了一聲，像投入心湖的佛音一般，所有人都連忙驚喜地湊了過去，原來是找到了井口。
他說，素，你要勇敢。
外面陽光大盛，她極目一眺，滿目瘡疤的地面，鎏年村究竟在哪裡？她欲哭無淚，心被揪得生痛，為什麼自己這麼沒用，從小沒有方向感。
眼睜睜看著地面以驚人的速度下沉，元素緊張得嗓子里發出的聲音都有些扭曲：「錢傲，錢傲，我好怕，我怕！」
而元素哪能在原地獃著，明知道錢傲就被壓在下面，她做不到好好地獃著，於是，她也像瘋子一般披頭散髮地跟著隊伍沖了過去。
「錢傲，錢傲，我來了！我找到人來救你了。」
有光線？出口？
「然後呢？」
她要堅強，她必須讓這個男人活著，而活著的首先，就是不能讓他睡過去。
說干就干，部隊四散開來，帶著生命探測儀，在鎏年村的廢墟上尋找著，可是由於沒有任何一個村民能提供他倆的去向，而諾大的鎏年村，到處是垮塌的房屋，被地震掀翻的樹木，狼藉得亂成了一團，沒有了原貌，扭曲得變了形，從山頂上衝擊下來的泥沙把很多地方都覆蓋了。
一聽這話，元素哭得更加厲害了，完全不能自抑地泣不成聲，她從來沒有見過錢傲這個樣子，一直以來，他在她的面前，總是那麼堅強的存在，他那麼強勢那麼霸道，有什麼能壓得垮他，他為什麼會說這麼喪氣的話。
說完，他再次忍著劇痛撐起自己的身體。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靜夜裡聽起來，有些駭人。
視線模糊了，她顧不住擦拭，伸出手去觸摸他，她的男人，安安靜靜地匐匍在那兒，就是這個身軀，為她遮風，為她擋雨，將她阻隔在狂沙巨石之下。
認識錢傲
村民們看到這麼多解放軍進了村，有些人激動得嗚嗚地哭了出來，村長瞅見走在前面的錢仲堯，老淚縱橫地快步過來，操著那口不太利索的普遍話哀哀地說：「你們總算是來了，解放軍同志，昨天晚上從天下跳下來的那個解放軍，那個錢董，還有他的媳婦兒，他們都不曉得哪去了，我們找遍了村子，都沒有找到，不曉得是不是出事了……」
她不知道爬行了多久，但一定要救錢傲的信念始終支撐著她的意志。
「然後呢？」
急速下降之後，四周一片黑暗，他倆被困在一個悶悶地空間里，頭頂上有細沙泥土不斷往頭上掉，錢傲將她死死地護在懷裡。
他媽的。
「不僅僅想睡你，還想……得到你的心。」
對，因為她不怕了。
慢慢地，身上的石板終於被他挪了開去，輕鬆了不少，可腿上的卻找不到著力點，算了，壓著吧。
於是，她低著頭，拼了命地往外爬著，沒多久，膝蓋就磨破了，手也磨破了，但她感覺不到痛，只管躬著身子，四周是看不清楚的環境，偶爾有老鼠從身邊迅速地竄過，彼此恐嚇后，是它們凄厲的叫聲……
而這個女人，是他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元素恐懼地尖叫。
他說，元素，你要一直往前走，不要回頭。
被他打得有點痛，元素這時候徹底地醒轉過來，動了動身子，渾身痛得直冒冷汗，可是她明白，除了滑落時不小心擦破的皮外傷，她並沒有傷到哪裡，反而是他，心下一驚，她急切地問：「錢傲，你還好嗎？」
生與死，並不重要，她發現，她寧願和錢傲一起死在這裏，也不願意獨自活著走出去。
完全不聽錢仲堯的勸告，元素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地面，跟著部隊和村民們一起，不停的刨著亂石沙土，執拗的刨著，目光里的堅定感染著所有的人。
這時候，她已經沒有了眼淚，再苦再累，都不再有感覺了，甚至再也不顧及她漂亮的臉蛋兒，她的臉，她的額頭早就被偶爾碰到的尖利石尖給磨破。
以前在小說電視劇里，總看到同生共死，共赴黃泉的劇情，如果今兒能體驗一次，這輩子也不枉然，他，她，還有他們的孩子，生同衾，死同穴，有什麼不好？
心慌亂著，她突然站起身將自己的裙擺撩起來，用牙咬碎，撕開了一溜兒，想替他包紮傷口，卻被他死死按住，搖著頭說：「乖，聽話。」
聽到她的聲音，廢墟上的錢仲堯渾身發顫，立馬站起身來。
他身上的血液已經完全乾涸了，那刺目的紅色變成了深黑，她的指頭撫上了他的臉，怎麼這麼白？他的臉怎麼能白得像張紙？
皺了皺眉，他壓抑住快要突破胸腔的心跳，深深吸一口氣，半晌才艱澀的回答：「放心。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來。」
「上癮了，想一輩子睡下去。」
元素哽咽著，極其小心的輕輕挪動身體，害怕觸疼了他，一點點地從他為她撐著的空間里挪了出來。
他說，咱的兒子叫錢小寶，女兒叫錢小貝。
努力讓自己笑得好看一點，錢傲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看著這個他寶貝了到心尖尖的女人，他的眼神多麼貪婪，貪婪的想要把她的容顏永遠地記在心底，刻在骨頭上，帶到黃泉，期待下次輪迴時，再與她相遇。
「錢傲，錢傲，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錢仲堯一震，此時他的臉色，比被地震肆虐過還要糟糕。
為什麼她沒有在？
她轉眸，他抬起手揮了揮，笑著說：「素，你一定要活下去。」
轉瞬，驚喜。
依舊毫無蹤跡。
兩個人靜靜相擁而立。
「錢傲，我愛你。」
這時，一道亮麗的光線瞬間劃破了天際，將黑夜耀亮，天空頓時艷麗的紅，血紅，透過光線的折射，直擊心靈。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在這之前，他必須把壓在背上的石板挪開，要不然等他不行了，被他壓在身下的媳婦兒孩兒就活不了。
「元素，好好的！」
可是，元素從胸口抬起頭，分明能看清他的眼睛，還是那麼的銳利晶亮，儘管此時他是如此的狼狽，但眸底的銳氣霸道的勁兒卻一點兒沒減。
他顫抖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就著冰涼的指尖撫上她的臉，目光定定地看著她，既便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去觸碰她的容顏。
然後，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她的鼻息很勻稱，看來只是暈了過去。
吸了吸鼻子，元素不解：「你怎麼看得見上面的字？」
近了，終於跑到了操場，操場上卻沒有人，她再往前跑，終於看到有人了，還看到好多穿著迷彩服的解放軍，她頓不得沙啞不堪的嗓子，拼盡全力用破敗的嗓聲放聲哭喊：「救命啊！大家快去救錢傲，他在鎏年古井下面。」
「放屁！」
能做到如此，不光有勇氣就行的。
大地在劇烈的晃動，甚至耳邊能聽見地層斷裂的聲音。
他伸出左手在石壁上摸索著……
不知道暈過去了多久，元素慢慢地恢復了
「嗯！」
緩緩從他懷裡抽出自己的手來，一瞅，滿手的鮮紅……
這時候，他已經慢慢地適應了黑暗，隱隱約約地依稀可辯此時身處的地方像一個石砌的屋子。
又咳嗽了幾聲，錢老二的聲音聽起來更加虛弱不堪，說得斷斷續續：「就是這個古井的故事，都刻在石壁上……咳咳……三百多年前，康熙年間，有兄妹兩個，情不自禁的愛上了彼此，發生了不倫之戀……為了躲避世俗的眼光，他倆鑿了這口井，名雖為井，底下卻有一間石室，就是咱倆目前所在……然後晝伏夜出，徹底地消失在了世人的眼中，默默地在這兒生存了下來……咳咳……」
她的思維已經混沌了，耳朵里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是一聲聲的叫著錢傲的名字，清晨的陽光下，她像極一個癲狂的女瘋子。
錢傲被身體剔骨般的刺痛弄醒，那痛感不斷通過神經中樞傳遞到大腦，痛得他腦門兒上全是冷汗，他稍微動了動便明白了，古井垮塌的石板將他的腿扎斷了，背上的肋骨大概也斷了幾根兒。
堅強地點了點頭，元素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把頭擱在他的背上，聽著他熟悉而沉穩的心跳，這個聲音曾經日日夜夜地陪伴過她入眠，這個的身軀總是為她遮風擋雨，而這一次，她要堅強，她要救他。
近乎撕裂的痛楚襲上了她的四肢百駭，她看到了他的手，那隻手不是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么？
地震后的地殼層相當不穩定，而這一次餘震的震動特別大，他們站立的地方，正以很快的速度裂了開來。
她將筆記本輕輕從他手裡抽了出來，藉著陽光的光暈，她看到了，筆記本上，是錢二爺獨有的字跡，非常漂亮的行書，黑暗裡也沒有失去他的龍飛鳳舞……妞兒，如果你活著，一定要記得，我永遠是最愛你的男人。
元素不停地嗚咽著，盯著他的笑，那模樣兒像極了失去保護的小動物，哀鳴著，嘴裏發著不完整的哭泣聲，她小心地擦著他唇角的血漬，流著眼淚輕聲道：「我不要離開你……」
「乖，閉上眼睛，不要怕，我會陪著你。」
冷汗直冒，真是要了老命了。
心力太過憔悴，身心疲憊的她，終於一口氣提不起來，腳下一滑，就那麼栽倒在地上，徹底暈了過去。
艱澀地甩了甩頭，錢傲努力保持著自己大腦的清明。
他說，你得為我守一輩子寡，否則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抹著腦門兒上的汗，錢仲堯無暇顧及其他了，扯著嗓子吼：「愣著幹嘛，速度挖，同志們，要的是速度！」
二叔和素素，究竟在哪兒？
元素輕輕地吻了他一下，然後默默地注視著他。
他沒有再回答，而是手指不停地在石壁上摸索著，然後定定地看著她，唇邊詭異地掀起一抹笑容，「素，你試著從我身下爬出來。」
「傻瓜……我他媽誰啊？去吧……左轉，一路小心，我等著你。」
她繼續含住他的嘴唇，細細地吸吮著，像平日里他親吻自己一般。
想到元素還懷著孩子，他心更加疼痛，吩咐部隊擴大了搜索範圍，可這支部隊僅僅四十來人，而且沒有任何的大型機械，靠著人力陡手挖掘，還不確定地方的挖掘，比登天還難。
渾身的衣服已經完全濕透了，可什麼苦難都比不了錢傲來得重要，跌到了再爬起來，爬起來又跌倒，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睡了，還想睡。」
她以為的一夜，其實是一天兩夜。
接近了，她驚喜地發現，真的是一個一米左右的洞口。
眼淚一直不斷，元素知道他傷得很重，帶著哭腔吼：「我讓你別說了，別說了……我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鼻端的氣味越來越難聞，她隱隱聽到水流的聲音，叮咚叮咚，讓人毛骨悚然，所處的空間也越來越大，她可以直起身來了，可這空寂的地方，除了水流聲，就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
村民們也配合著部隊的行動，很多人沒有吃早飯，到了中午也沒有吃中午飯，直到天邊的晚霞給這個苦難的村莊抹上了一層詭異的色彩。
啪……
儘管這裏滿目瘡痍，但好歹終於是到了，慢慢地接近操場，他看到村民們都站在空地上，可是，裏面卻沒有素素。
而這隻手上，此時緊緊握著一本筆記本。
腦子已經迷濛了，她餓得前胸貼著後背，可卻奇迹般地充滿了力量，她的嘴裏，一直不停地喃喃念叨著：「錢傲，我來了，錢傲，我來了。」
虛弱地揮手，他皺眉：「趕緊的，不要猶豫，堅強一點，以後……你都要自己堅強。」
不過轉瞬之間，已經裂開兩米來寬的大裂縫……
兩人都暈了過去，而古井幾百年的石鑿井壁的石板有一塊兒壓在錢傲的腰上，另一塊壓在他的腿上，彼時，他雙手撐在地面，活生生地為他女人撐起了一片天空。
鑽出洞口，天是晴朗的。
擰緊了眉頭，他硬逼著擠出笑容，疲軟的說：「寶貝兒，為了咱的孩子，你必須走出去……還有，我的左邊褲兜有個本兒，還有筆，你
管不了了。
蹲下身子，她拿著手電筒，看他被鮮血染得通紅的樣子，頓時膝蓋發軟，半跪到他面前，伸出手撫摸他的臉，淚水掉得劈叭的。
錢傲，你要等著我。
但是她不怕，因為她知道，哪怕她毀了容，她的男人也不會嫌棄她。
嗚嗚地咬著嘴唇，元素摸索著從他褲兜里掏出手電筒來。
元素，你得給老子爭氣啊。
瞧見他這個樣子，手指顫抖地替他擦拭著汗水，沉澱下來的元素，竟奇迹般地止住了哭泣。
於是，她不作聲，默默淌淚。
轟……
「錢傲」
「找到了，這兒，這兒。」
說完，她咬著唇忍著淚按他的要求，把他兜里的筆記本和筆放在他手邊，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那塊他親自戴上的如來佛掛件，戴在他的脖子上，又摸了摸他的臉，才看著他的眼睛輕柔而堅定地說：「錢傲，等著我。」
可是此時此刻，一切的情緒都沒有要救他倆的心情來得急切，他愛的女人，還有他的二叔，如今都生死未卜，還有什麼可嫉妒，可怨恨的呢？
瞬間紅了眼眶，元素心裏明鏡兒似的，兩人的呼吸交織著，她能感覺到他強忍疼痛的喘息，但她沒有拆穿，這個男人，一直是那麼鋼強的存在著，他非常介意自己會顯露脆弱。
旋轉，碰撞，翻滾。
難道，天已經亮了？
過了好一會兒，待大地停止了晃動，隨著古井的垮塌，他們被埋在了地下。
啊！
而他倆站立的地方，正在不斷下沉。
終於，地面上的石塊兒泥土被刨開了，下面是一個斜坡，竟然還有梯型的小石階，這時候，已經能看見那個他倆被掩埋的石室，室頂已經洞穿了，最底部，正是錢傲背對著趴在裏面的身影，而他的腿上，還壓著一塊兒巨大的石板兒。
所有人都怔愣了，這情形，任誰都能瞧得出來，在地面坍塌的瞬間，錢傲的身上得承受多大的力量擠壓，才能巧妙的撐起身子，才能把他媳婦兒毫髮無損的護在身下。
手足並用，她一直往前爬，前方的甬道似乎一直沒有盡頭，反而越來越陡，她手腳早就磨破了皮，身上是濕冷的觸感，但這些都不重要了，繼續向著爬著，一直爬，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前爬下去。
生當同衾，死亦同穴。
瞬時，他倒抽了一口涼氣，被失去她的恐懼感緊箍住心臟，他想將她扶起來，可身體卻壓根兒動彈不得，稍稍牽動，便是剜心的痛。
「錢傲」
黑暗中，來不及思索，錢傲只是本能地把他女人壓在身子底下，攥緊她的雙臂還得小心護著她的肚子，這真是一個高難度的技術動作，然後他倆隨著地面緩緩地往地底滑下，像滑梯一般。
難道說？她已經不在了？腦子裡嗡嗡作響，他不敢去想，每每接近這個念頭，都被他自己活生生地別開。
輕微地吸一口氣，錢老二強打精神正色道：「寶貝兒，現在你仔細聽我說，據我判斷，咱倆目前應該在地底三十米左右，地面的情況不明，等救援怕是等不到了……根據石壁上的記載，這個石室是有出口的，等一下你從這邊往左，有一條通往地面的甬道……」
搖了搖頭，錢老二拚命咬著牙忍住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我很好。」
「忘了告訴你……爺，爺還會盲語。」
不遠處是一條小溪，她順著小溪往上游跑著，幸好，這次老天到底沒有薄待她，走了不一會兒，她遠遠就看到了鎏年村希望小學這座四層樓的建築。
咬著牙，他拼盡全身的力氣一點一點挪動著壓在脊背上的大石板，古時候的人真他媽的變態，鑿個水井把石板鑿這麼厚，這麼寬。
胳膊死死摟住元素，另一隻手抓住旁邊的井壁，他盡量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頭頂上還在掉落的泥沙，心裏瓦涼瓦涼。
然後，她半蹲著身子，收緊了搭在他肩上的手，以從未有過的力道捏了他一下，「錢傲，你聽著我，一定要等著我來救你……如果你敢放棄自己的生命，那麼，我會帶著你的孩子，嫁給別的男人，讓別的男人睡你的老婆，用你的錢，打你的兒子，如果你想試試，你就去死。」
聽到她的哭喊，錢老二身體微微一動，慢慢醒轉：「素，我沒事，我在，你別怕。」
「元素，你有沒有受傷，咱孩子還好不好？」
一時間，她喉頭一陣腥甜，胃氣翻騰著涌了上來，她倏地吐出一口鮮血……
咬牙切齒地低咒了一聲，他忍著渾身的劇痛，伸出手拍了拍元素的臉，心驚膽顫地探了探她的鼻息，心裏祈禱著……
在這黑暗的狹小空間里，他們都看不到彼此。
「好，好，寶貝兒，我等著你，這次，爺給你表現的機會。」他的眼睛在手電筒的光線下晶亮晶亮的，看著她往石室左邊甬道蹲身的背影，忍不住又輕輕喊了一聲：「元素！」
錢老二笑了笑，勾著妖孽的唇：「傻妞兒，如果你不走，怎麼救我呢？」
咬了咬牙，她頓不得許多了，伸出磨破了皮的雙手掰開荊棘，弓著身子不讓小腹被刺劃到，臉被劃得亂七八糟，真的毀容了，臉上是道道的血痕……
頓時，他思緒萬千：「元素，以前……我不懂得愛你……還打你……那時候，你疼嗎？」
眼淚啪啪往下掉著，她想不通，他倆不是說好了么？他說他要等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