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感情的感情的感情
抬起頭來，她望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抱著身體微微顫抖的妹妹，小聲兒嘆了一口氣，解釋說：「可心，都是姐姐對不住你，讓你感覺到為難了。你姓冷，你自然還叫他二叔。我姓寶，我們是一個母親，你還得叫我姐姐。至於大鳥和小鳥，你既是他們的長姐，也是他們的姨……可心，雙重身份，你會不會感覺到對他們有更多的責任呢？」
寶柒順著她的頭髮，第一次以長姐的身份教妹妹：「媽媽走了，可心也該長大了，你又做姨姨了，大鳥和小鳥他們沒有了姥姥，姨姨得更加疼愛他們，替姥姥去疼愛他們……你說對不對？」
而董純欣那個孩子的死亡，再沒有人提及。
以前的冷可心，並不覺這個姐姐對自己有多麼的重要，可是在失去了母親之後，她像是突然之間發現了，現在她只有這個姐姐了。寶柒，成了她在世上最親近的人。
「姚美人，你想說啥？節哀順變你已經說過了。」
「去你的！」見他笑出了聲兒，寶柒心裏鬆開了一些，扯了下衣服，認真的說：「就這樣吧，我先過去了，他和可心還在等我。」
媽，一路好走，我會照顧可心的。
依依不捨，淚流滿面……
這東西，不是一個好禮物。
心裏跳了跳，寶柒沒有接茬兒。
咧了咧嘴，寶柒點頭，拉下了他放在肩膀上的手。
臨走的時候，在鳥巢的門口，她抱著寶柒再一次失聲痛哭了。
她蹲在地上捂著心臟，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兒。
只不過，她的幸運，是因為她有一個憨直的老公周益。
「笑一笑！」
冰棺里，化過妝的寶媽很美，即便她躺在那裡一動不動，沒有什麼表情，其實也很美。她躊躇了許多，不明白為什麼在人死後要用麻繩捆住雙腿，只知道一個衝動之下，她不管風俗不管常禮地跑過去為她解開拴腿的麻繩。
「除了較真，我不剩別的了。」
一個大大的『奠』字，在她的腦海里，耳朵里彷彿有哀樂在奏響。
姚望俊臉微動，一種不符合他年齡的滄桑感便上了眉梢。
勾了勾唇，寶柒苦笑著望著她，學著他的樣子嘆了一口氣，「冬天和夏天，你喜歡哪一個？冬天嫌冷盼夏，夏天嫌熱盼冬。你啊……」
元月九日，在這個象徵『天長地久』，新人扎堆結婚的日子里，周益和董純清在某區民政局正式辦理了協議離婚手續，女兒周萌由周益個人撫養，並承擔全部的撫養費。原本兩個人置下的兩套房產，小戶型的給了董純清，存款一人分了一半。
拍拍她的頭，冷梟說：「我懂。」
「喂，你好！不好意思……」電話里一個陌生的男聲，打斷了她的話。
「呵……這樣就好了。寶柒，放輕鬆點兒。你不要總給自己背負太多的東西，你懂嗎？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你有權利獲得自己的幸福，不用覺得虧欠了任何人的。」
點了點頭，冷可心沒有反對。
奈何，覆水難收。
「姜隊，我能說的話，已經說……」
周益提出來協議離婚的要求，董純清一開始拒不同意，死拉活鬧，不管怎麼說都不肯去民政局簽字兒離婚。她心裏愛周益，愛自己的女兒。想到要生生和最愛的兩個人別離，她受不了，一哭二鬧三上弔耍盡了招兒，就想挽回老公的心。
寶柒揮了揮手，淡定地轉身。
「我媽不喜歡我哭。」顫了一下唇，寶柒小聲說。
看了看冷梟，她沒有說話，目光有些深沉。
「不能拴……」
「姐……」哭得幾近暈厥的冷可心回抱著姐姐的身體，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直往她的身上擦，吸著鼻子，小聲兒抽泣著嗚咽：「姐，我們都沒有媽媽了。」
「你媽希望你笑，那你笑一個吧？」
「小七，求你一定讓首長饒了我這次。要不然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如果寶柒不救她，她真的不知道冷梟里要怎麼處置她了。
姐妹長久不見面，或許會覺得疏離。可是不管什麼時候，那種因為血緣而聯繫在一起的親情，都不會被時間掩埋。正如她和可心，雖然不是一個爸爸的女兒，卻因為有了共同的媽媽，就有了那麼幾分相似的眉眼，還會有永遠牽挂的情感。
「寶柒，你有你的自由，不過不能干涉我的自由。正如我剛才說的那句話，寶媽她為你付出是心甘情願，而我對你好也是自願，你不需要為此擔一分的責任。」
這一天，天剛泛亮，冷梟便離開了。他沒有去紅刺，
對於她來說，這一年的元旦節實在太過特別。雙生兒滿月，謀划的大事落幕，兒子得到了冷氏的傳家玉，而她自己卻永遠地失去了母親。幾宗大事兒看上去跑的是單行道，而個中細細品味卻又因果交織。
燒掉了……
小時候，他倆沒少拉勾。
這塊兒墓地在山上，下山的時候，寶柒不經意看到了不遠處停著的汽車。汽車的車窗在寒風裡還半開著，裏面坐著沒有隨著眾人離開的姚望。
沉吟了兩秒，他到底還是伸出了尾指，好聽的聲音徐徐響起。
「寶柒，我還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他要與董純清離婚，就此劃清界限。
除了寬容，除了信任，作為丈夫，他找不到其它更好的處理辦法。
跪在她親自選定的這個風水寶地大墓前，寶柒的臉依舊蒼白而憔悴，尖著的下巴訴說著一件可悲的實事……她各種減肥都沒有減下來的身體，只消幾天便瘦了一大圈兒。
既然是有親戚朋友訂送給寶媽的，不管在什麼時候，哪怕已經過了時間，寶柒也沒有辦法去拒絕這份情誼。和那個說了鳥巢的地址，她掛掉了電話之後，便下樓告訴了蘭嬸兒，準備收貨。
牽了牽唇角，姚望眉頭蹙著，再次把手帕執著地遞給她。
冷梟抿著唇，眸色暗了暗。
「這到是……」抬手摸了一下鼻子，姚望忍不住勾了唇，轉眸凝視她：「下回我真得找你瞧瞧是不是，那啥是不是有毛病了。」
打開車門兒，寶柒剛準備跳下去，手臂卻被姚望拉住了。
然而寶柒知道，冷可心是在友善的矛盾著。
看著靈堂里冷梟親筆墨提的一大副輓聯，寶柒的心裏五味陳雜。
猜測著又是姜玲打來的，寶柒心下有些煩躁。在接與不接之間躊躇了好一會兒，鈴聲還在鍥而不捨的叫嚷。
「對！」
「你啊！」
到底他是姚望啊，她心裏究竟想了些什麼，不需要說出來，他通通都能知道。咬了咬唇，寶柒沒有辨別，她知道姚望在擔心她，要不然也不會冒著冷梟的面兒等在這裏，就為了給她遞一張手帕。
「小七……」
他目光里的寵溺與憐惜，赤裸裸的化在這聲兒感嘆里。
而她親自將自己一輩子的幸福活生生葬送。
「姜隊，男人的公事，我不好干涉。你忘了嗎？我只是紅刺紅細胞醫療隊的一名醫生，以前是，以後同樣是。除此之外，我的身體便是冷梟的老婆，不是紅刺的領導，我沒有權力去左右他的決定。」
可是對於當事人來說，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
冷梟的冷血，天蝎的傳聞，都在折磨她的神經。
再次送別了親人，寶柒的心臟痛得有些麻木。
從寶媽入斂到燒頭七這幾天，冷可心一直都住在姐姐和二叔和鳥巢里，逗著大鳥和小鳥玩耍，看著他們可愛的小模樣兒，到底人小不裝事兒，可心的心裏很快便沒有剛開始那麼沉重了。
她回頭，「怎麼了？」
接下來，姜玲先是憶苦思甜地講了一下她自己悲傷的家世，需要養活的父母還有稚嫩的孩子，當然也包括那個好賭成性不爭氣的丈夫。然後，她又回憶了在醫療隊的時候和寶柒相處的那些愉快片段。意思大概就是雖然她有眼不識泰山，到底對寶柒還是不薄的，而且她那時候是真心實意想和寶柒交朋友的，要不然，她也不會帶她去參加那麼隱秘的計劃……
挺直的脊背靠著座椅，姚望偏過頭來，斜睨著她故作輕鬆的臉。沉默了兩秒，像在錦城時候那般，抬手去戳了一下她的腦袋。
因與果，摻雜其間，穿透靈魂。
「這樣行了吧？心意領了。」
說一千，道一萬，她的話最終還是演變成了一句。
「好！」
「寶柒，平時我見你總沒心沒肺傻樂的時候，真希望你有心。等你真正有心了……老實說，我還是喜歡你沒心沒肺的時候。」
「除非你不正常……」
「必須的！」姚望看著她，失神地笑了，「去吧，別讓首長等久了。」
不過，她的臉色，變得有些反常的怪異。
自然，這一條傳言它並不是唯一的，除此之外還衍生出了許多的另外版本來，說七說八是人的自由，亂七八糟更是流言的風格。然而，不管外面怎麼說怎麼傳，大多數人其實並不知道在冷家長孫滿月宴的那一天，到底發生了
不一會兒，場景又換到了靈堂。
「是！」輕撫著妹妹的肩膀，寶柒側過眸去，望著墓前還沒熄滅的紙錢，不得不感嘆血緣的神奇。
「喂……」
蘭嬸兒拉開了大門，將花圈兒給拿了進來。
兩姐妹並肩而立，端端正正地對著漢白玉墓碑里的寶鑲玉再次跪下，深深地磕了一個頭，永遠地送別了媽媽。
這句話要別人說出來，肯定會有戲謔和諷刺的含義在裏面。
夫人？
嘴唇微微抽搐，姚望抿了抿唇，熟練地從自己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方摺疊整齊的手帕來，遞到她的面前，「諾，這是我特別為你準備的禮物。」
可惜，貼在花圈兒上的名字卻不是寶鑲玉。
寶鑲玉入斂后的第二日，美夢破碎的董家再次遭遇了不幸。
對於寶柒與姚望之間青梅竹馬的感情，十二年他無法參与的過往，他沒有辦法與沒有權力去抹殺，更沒有辦法去取代。在他們之間，其實也有一個他無法融入的世界。
憑著多年的了解，寶柒知道，他有話要對她說。
「姐……」冷可心抽泣著唇，仰起頭來看她，憔悴的小臉兒上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迷惘感，「其實我一直很矛盾。我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兒……我知道你和二叔在一起了，我本來想祝福你們的，可是我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該叫二叔為姐夫，還是該繼續叫他二叔……姐……」
寶柒伸出手來，手尾微勾著要與他互動。
來的人速度很快，大約一個小時左右東西就送來了。
哭聲，哭聲……全部都是哭聲……
狠狠閉了閉眼睛，她鬆開一口氣，撐著身來拿過電話接了起來。
只不過……
這是她第四次目睹親人的死亡，同樣也是第四次與親人告別。
不知不覺，風便涼透了這塊兒風水寶地。
不過……
寶媽的逝世，比任何一次親人的離開都要讓她難受。
這句話，是她吼出來的。
就在寶鑲玉死亡的當天晚上，就有人傳出了流言來，說她因為殺了一個孩子，然而再畏罪自殺了。不知道傳出這條消息的人是誰。不過，無風不起浪，起了大風，浪就不會停。傳言這種東西，不管冷家人有多大的力量都沒有辦法完全制止或者消滅。
相比於她的妹妹和父親，董純清絕對是幸運的女人。
「幹嘛這麼較真兒？」
辦喪事的時候，親戚朋友們都來了……
雷點般落下的三個字在她腦子裡重覆著，她突然像發了失心瘋一般撲了過去。大聲喊著媽……動作急切得像是要搶屍一般撲了過去。嚇得冷梟趕緊衝過去抱著她才沒有出事兒。
寶柒的頭有些疼痛。她不是一個心硬的人，可也不算心太軟。不管怎麼樣，在姜玲痛哭流涕地訴說里，她確實只能無奈地拒絕。
寶柒蹙眉看了過去，面色驟變。
當然，這是冷梟看在周益的面上，還有他們家女兒的份上，作出來的最大讓步。對於這個處理結果，周益除了感激之外，沒有表示任何異議。實事上，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的女兒，不想讓女兒背上一個母親在坐牢的心理陰影，周益不會向冷梟提出這樣太過為難的請求。
收到了拒絕，姜玲急了，毛燥了！
一個是從未獲得要去追求。
不得不說，那真是一個漂亮的花圈兒，可以算得上寶媽的喪事裏面收到的最為昂貴，最為精緻的花圈兒了。
沒有寶媽，床上只有她自己，還有脊背上濕透了衣襟的冷汗。還有，不遠處的床頭放著她的手機，手機里的女聲正在歡快的歌唱……不是哀樂。
她的耳朵，彷彿聽不到聲音，而她的視線一直沒有轉動過，始終看著睡在冰棺里閉著眼睛的寶媽，還有她被麻繩拴住的雙腳。
周益這種男人，外表溫和柔軟，骨子裡其實也有著紅刺男人固有的稟性，一旦他已經決定的事情，不可能再有任何的逆轉。在董純清還是他妻子的時候，他無條件信任她，也會想方設法對她好。兩個人十來年的夫妻了，他都沒有和她紅過一下臉，更沒有指責過她一句。而這次他鐵了心離婚，哪怕她在他面前上弔跳樓要自殺，他也半句都沒有吭聲兒。
有人來電話了。
看上去她比妹妹獲得了更多的自由，實事上，她失去的東西比妹妹董純欣要多得多。
麻木，失心，狀態詭異的她，只知道冷。
姚望嘆了！
偏著頭，姚望啞然愣神幾秒，眉宇之間便有了些許笑意。手指握了握方向盤，他微微眯眼兒，意有所指地笑問：「你就這麼希望我去找女人嗎？」
「姚美人啊，你準備暴殄天物是吧？你這種家世好，長得也好的男人，何必去為難京都萬千少女的玻璃心呢？你知道么，大明星們不戀愛不娶妻，其實都是在變相的耍流氓，禍害別人，你也這樣，懂嗎？」
看到她神色里的緊張，姚望不免有些苦笑，放開了她的胳膊，改為哥們兒般的輕拍她的肩膀，表情凝重地告訴她說：「寶柒，你記住，不管什麼時間，不管什麼地點，只要你需要我的幫助，我都會永遠都會站在你的身邊兒。我是你……永遠的好哥們兒！」
「希望我這突兀的手帕，沒有影響到你的生活？」
她感覺好像有很多人安慰過她，「節哀順變」這四個字更是聽了無數遍。可是，她卻像一句都沒有往耳朵里落入。
「行，好哥們兒！」
「小七，妹子……你一定得救我啊！」
「一定就來拉勾。」
捋了捋頭髮，她看著眼睛通紅的妹妹，「可心，去姐姐家住幾天吧，看看大鳥和小鳥，他們還沒見過自家姨姨呢。」
整整三天三夜，她沒有睡覺，眼睛赤紅得布滿了血絲。總覺得身體里有一個地方很痛很痛。可是，她又不摸不出來，到底是哪兒在痛。
天堂喪葬？小劉。
話雖如此問，其實她心裏知道姜玲找她的目的了。
燒掉了……
然後，他帶著冷可心先上了停在另邊一邊兒的車。
也正是因為這年的元旦，在此後的許多年，每到元旦這天，在全國人們都在慶祝新年來到期盼來年風調雨順的時候，她再也感受不到那種欣喜了，有的只有對亡母無盡的追思。
人沒了……
有人相信。
大鳥和小鳥滿四十天了，而寶媽離開她也十天了。
寒風吹瑟，這個冬天格外的冷。
因為她害怕，害怕被拴了腳的母親，會追不上她愛人的腳步。
當她看著寶媽的身體被一點點被送入高溫的焚化爐，在那個機械的帶動下，一點一點消失在大家眼前的時候，她終於控制不住了。
「哦是這樣的女士，那天兒給你們家訂花圈兒的人太多了。結果我們店裡的小工遺漏了一個，今天才剛剛發現是客人送到你們家的。實在抱歉了！我現在馬上派人給你送過來，麻煩你給我一個地址。然後再簽收一下。」
眉頭打了一個死結，寶柒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
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冷梟點頭。
歸根到底……
一念至此，她的心裏便揪了一下，嗓子有些頹然。
估計這一覺是自寶媽離世后，她入睡得最快的一次了。然而，入夢卻不是一個好夢。夢裡的她，呼吸緊張急促，再一次陷入了無盡的夢魘里。整個人像一隻被人困住的小獸，揪著衣襟嘴裏嗚咽著看著眼前黑洞洞的環境。在有光劃過的那一剎，她好像看到有一雙眼睛，一雙惡毒的眼睛在死死地盯著她。
心裏狠窒了一下，她猛地睜開眼。
從此便沒了……
「媽……媽……」
尤其是在寶媽已經離世第十天後。
元月五日，原任京都市佛教協會常務理事的董父被宣布撤職查辦了，民宗委（民族宗教委員會）協同京都市檢察院開始深入地調查他在職多年以來，利用職務之便非法謀取的暴利。結果一查，其中僅他一人利用宗教信仰的職務犯罪便高達五十多起，因涉案金額較大，檢察院正式立案起訴。
「當然不會，他又不小氣。何況咱倆之間有什麼會讓他誤會的嗎？」
喃喃著，叨叨著，她不停的請求。
寶柒輕輕走了過去，因為外面太冷，她坐上了姚望的副駕，嘆著氣靠在椅背上，身子僵直而疲乏，聲音遙遠得讓她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
滿月宴的鬧劇，對於觀眾來說散場了。
母儀千古，寶婺星沉。
要知道，她現在能給寶柒打這個電話，都多虧了她曾經治療過那個關押她的戰士。而這個電話，也僅僅只是允許她給寶柒打而已。就在撥電話之前，戰士都仔細核對過號碼確實是拔給寶柒。
「拉勾，上弔，一百年，不許變。」
「姜隊，還叫我小七吧。有什麼事，你直說吧。」
元月六日，『禪心師太』董純欣，因挑唆他人跟蹤紅刺頭
扯了好幾次嘴，她到底還是笑不出來。
於是乎……
冷梟沒有反對，沒有代表組織調解，直接給出具了證明。
最後，墓前只剩下三個人了。
撐著額頭，寶柒半靠在床頭上，耳朵里跳躍著一個個的字元，心裏沉重了一下。她不清楚冷梟準備怎麼處置姜玲，不過，還是委婉地表示了拒絕。
眼看無望，董純清不想坐牢，到底還是服了。
她麻木的狀態終止在火葬場。
視線落在姚望的唇角上，寶柒眉頭略皺。
「可心，你還有姐姐，還有爺爺，還有二叔……」
「一定。」
一聲兒苦笑，寶柒搖了搖頭，實在拿他沒有辦法的樣子接過手帕來捂在了自己的臉上，作勢噁心地來了一個大鼻涕，然後呼哧呼哧地裹了手帕就揣進了自個兒的兜里。
「幹什麼？」
「太太……這個……」
那個時候的她，多叛逆，多厚臉皮，一個私生女的身份，一個被母親的拋棄痛苦往事，讓她恨不得能夠捅天滅地，大著膽子去追求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二叔，又算得了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呢？
元月七日，此事件另一關鍵人物，京都市婦幼院的婦產科副主任董純清，因利用職務之便，違反衛生行政規章制度和技術操作規範，涉嫌傷害孕婦胎兒，被主管的衛生部門吊銷了醫師執業證書。因受害人家屬不予追究其刑事和民事方面的責任，算是達成了私下的和解，董純清免去了幾年的牢獄之災。
三天煎熬，轉眼就到了寶媽入殮的日子。
雖然她已經出了月子，可是產假還沒有休完。她還可以在家裡呆一段時間，好好地整理自己的思緒。
在民政局的門口，董純清看著周益決然離去的背影，嚎啕大哭。
哭聲里，那雙惡毒眼睛沒了，她的眼前，變成了靈堂上漂亮的寶媽。
在姜玲的哀嚎里，她糾結地掛掉了電話。
可惜，他卻將美酒給了那把狙擊槍。
見到他們下來，姚望轉頭看著她。
生性嗜醫，遵醫道，行醫德的周隊長，不敢再想象身邊睡著一個蛇蝎女人，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光景了。
誰？是誰？
她的矛盾，寶柒懂。
這冷不僅入皮，還入骨，入心，冷得她覺得自己彷彿變成了一個木偶人。冷得她眼淚凍住了，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而經過的事情，一個動作都記不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那間重症監護室了，也不記得當親朋好友們來瞻仰寶媽遺容的時候，又都對她說了些什麼話。
一晃，元月十日。
在旁邊站了許久的冷梟走過來了，將一件厚厚的大衣裹在了寶柒的身上，沉著嗓子勸慰：「我們也回吧！」
至此，它或許就成了一段永遠無法解開的謎題。
她想，沖他笑一個。
寶柒的日子，靜寂了下來。
「怎麼了？」
畢竟，世界上最管不住的東西，就是人的嘴。
那邊兒的人輕輕呃了一聲兒，隨即又輕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說，「不好意思，打擾你一下，我是天堂喪葬的小劉。」
有時候她在想，如果十八歲那年的寶柒在愛上冷梟的時候，就已經懂得了後來會有這麼許多的世俗糾結和矛盾，不知道還有沒有膽兒去追求冷梟。
貪慾惹出來的禍，縱然有無奈，又如何？
此事兒，總算有了一個了結。
扶著冷可心站起來，寶柒的雙腿有些麻軟。
傷心么？傷心得心尖兒快捲曲了。
眉心抽了一下，對這聲兒夫人，寶柒實在太不習慣。
於是，在為母親燒過頭七之後，她返回學校繼續念書了。
「我懂了，姐。我只是我……我只是冷可心，冷家的長孫女冷可心……而你，是我的姐姐，卻只是冷家的兒媳婦……是么？」
透過車窗，姚望看著她的背影，展顏微笑。他的笑容極乾淨極美艷，絕不會負了寶柒對他的稱呼……美人兒。目光模糊了，他唇角點點暈開的笑意還在，像一瓶深埋了多年的香甜美酒，一般女人嘗一口，便會醉。
「OK，記好了啊！」
花圈兒……
一睡，便睡了過去。
痛么？痛。
頭偏過去靠在冷梟的肩膀上，寶柒小聲說：「二叔，謝謝。」
什麼時候，才能過得去心坎？
人一旦看明白了，心便死了。
在這期間，外界對於冷家長媳寶鑲玉的突然死亡，有著諸多的猜測。而冷家對親朋好友們宣布的死亡原因是，寶鑲玉思夫心切，
「可心，別哭了。」
死去人其實不算痛苦，真正痛苦的是活下來的人。
這一刻，她或許番然醒悟……不過，卻晚了。
揉了一下眼睛，寶柒心裏受了點兒感染，鼻尖兒小小的酸澀了一下，故意板著臉正色說：「姚望，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不要整天跟狙擊槍為伴了。沒事兒時候，多出去和朋友玩玩，多泡幾個妞兒，莫要辜負了大好的時光。」
吁……
熱鬧了好幾天的鳥巢，又安靜了。
「姜隊，你的事兒我真的幫不上忙。咱們都是紅刺的兵，紅刺的情況你相當了解。而且，我覺得你應該相信紅刺對自己人的處理，絕對會是公正公平的。你做過什麼事兒，應該受到什麼樣的處分，隊里會研究決定。你到我這兒說……老實說，不說我不會幫你，就算我真的去幫你，也不能改變任何東西……就這樣吧，我掛了！」
「笑不出來。」寶柒的聲音有點兒啞，她並不太喜歡煽情，更不喜歡在朋友面前自動帶入自己的悲傷，讓朋友跟著難過。不過就這會兒想讓她笑出來，確實也不太可能。
「小七……」電話里，姜玲的聲音有些急，有些弱，有些喘，完全沒有了當初在醫療隊時候的風光了。在那聲兒習慣性的稱呼后，她又驚覺了般馬上改了口，「不好意思，夫人……我喊習慣了……」
兩輛汽車在同時在山腳下停了下來，距離不過十來米。
寶媽的後事是她和冷梟一起安排的，記憶里這是他第二次協助他辦理喪事了。有的時候，寶柒覺得自己很無力，就像被一根繩子在牽扯著走，麻木地跟著腳步披麻帶孝著，進行著一個又一個的喪葬程序。
難受么？難受。
「確實沒有。」
難受地倒下，她還沒有從惡夢裡回過神兒來。手機在短暫地靜寂了兩秒之後，又嘎喳嘎喳的叫了起來。
果不其然……
看到她這個熟練的動作，姚望眼睛有些澀。
也有人，完全不相信這樣的版本。
可他越是懂她，越是關心她，越是關注，她對於自己這個青梅竹馬的小夥伴兒，更加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樣去面對，怎麼樣讓他也幸福了。
實在被董純清憋急了，他不得不幹了第一次威脅別人的事兒……他說，如果董純清不同意和他協議離婚，那麼他就起訴到法院，或者要求冷梟追究她的刑事責任。到時候，他有足夠的理由要求法院判離。離也得離，不離也得離。結果都一樣，協議離婚的話，她的樣子還會好看一些。而他除了要女兒的撫養權，該她的財產，不會少她一分。
寶柒微微一愣，奇怪了：「請問，你是哪位？」
呼呼的冷風裡，聽著可心哭得早已經破啞了的嗓音，她紅腫的眼睛幾乎快要睜不開了。蹲下身去，她抱著可心，有些蒼涼的聲音自己聽著都有些遙遠。
目光專註地看她狐疑的臉色，姚望眼睛里的擔憂沒法兒再遮蓋，聲音悠揚飄遠：「既然你笑不出來，那不如，你就大哭一場吧。」
中午飯後，大鳥和小鳥在午睡，寶柒自己也回房躺在了床上，準備小眯一會兒。
他除了向冷梟請求饒董純清這一點外，還額外提出了一個請求……請冷梟為他出具了一份由政治處蓋紅戳的離婚證明。
「姚望，咱倆手帕交，你關心我……我也想關心你一下。」
在兩姐妹保證每天至少一通電話，或者一條簡訊報平安之後，冷可心離開了鳥巢，由冷梟安排的人送到了機場返校。
她懂得了，有很多人，她們都死於世俗的偏見。
冷可心清澈的目光里，泛著紅紅的血絲，眨著眼睛想了想，她點著頭，好不容易扯出一個有些變異的扭曲笑容。不過，這個糾纏了她許久的問題，大概算是整明白了，心情也開朗了不少，沒有之前那麼多的計較了。
她無奈地接了起來。
因此，她除了被吊銷醫師執業證書，不能再行醫之外，沒有再受到額外的任何處罰。
而是……她寶柒。
雲淡風輕下，心臟被各種情緒攻擊著……酸，苦，澀……不一而足。
「姐……」冷可心還在吸鼻子。
「你好，請問你有事兒嗎？」
可是時光易轉，現在呢？
淺淺笑了笑，姚望含笑的眸子里，隨即又換上了擔擾的神色。
寶柒知道，那個是為寶媽準備喪葬用品的店家。
慈容永存，鳳落長空。
「去吧，我們車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