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古神話之秦墟》目錄

第十章 疑雲重重

第十章 疑雲重重

楊瑾原本以為韓羽只是故意留難自己,卻不想韓羽竟然真的是要做認真探討,將他自己的諸多製造機械木偶的經驗和心得,更是和盤托出,毫無避諱遮掩。
楚狸見韓羽飲了酒,開懷大喜,不等他放下酒杯,又為他斟了一杯,笑道:「好事成雙,還須滿飲!再來!」
楚狸言笑晏晏,捧杯勸酒,韓羽連稱不擅飲酒,可楚狸哪裡肯依,將酒杯抵到韓羽唇邊,笑道:「男兒大丈夫,哪有不會喝酒的道理?就是……就是本姑娘……都會喝酒。來!喝一杯!」
「對了!」韓羽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昨夜飲酒之時,我聽顧勇說,你在那魔物生活的地下,得到了一件古物?」
水滴打濕的雲鬢,微啟的櫻唇……她的鎖骨瘦削性感,胸部飽滿挺拔,腰肢纖細玲瓏,大腿長而筆直,那曼妙流暢的曲線沒有一點瑕疵,每分每寸,都充滿了女性的誘惑,女性的魅力。
「颯!」
韓羽把青銅古物托在掌中,歪著頭仔細打量了一番,臉上又露出了他那招牌似的淡淡笑意。他拿著那面巴掌大的小盾牌似的青銅古鑰,手指在古鑰表面輕輕摩挲,食指沿著背面的紋理緩緩遊走,忽然五根手指如靈蛇般活動起來,這裏按一下,那裡旋一下,動作飛快,令楊瑾目不暇接。
韓羽這句話一出口,楚狸的眼睛立時變得雪亮,那隻嗅到魚腥的貓兒樣一覽無餘地顯露出來。楊瑾看在眼裡,不禁暗叫不妙,心中責怨韓羽怎麼就提議喝酒呢,這位楚大姑娘的酒品,他可是親身領教過的。
韓羽難以拒絕,只得無奈再飲了。顧勇和陶素見了,也上前來湊趣,左一杯右一杯,你一言我一語,搞得韓羽連放下酒杯的空閑都沒有。片刻工夫,韓羽就接連喝了七八杯酒,而且每飲必干,奈何他竟然臉色絲毫不變,眼神始終如一,倒是把其他人喝得七葷八素,醉得更加厲害了。
楊瑾知道她說的那天是指的哪一天,可楊瑾以為她酒醒后已經忘了,微微皺一皺眉:「你……還記得那天的事?我以為……你忘記了。」
雖然蒙毅府中珍味佳釀應有盡有,但楊瑾等人終歸是客,難免拘謹約束。如今是在市井之中豪飲,韓羽又無官架子,近日來也學著顧勇那般,與大家互相稱兄道弟,無拘無束。顧勇本就性格豪邁,喜好與人結交,幾日沒痛快暢飲,肚中酒蟲早已饑渴難耐。幾碗酒下肚之後,就連陶素也變得跟韓羽更加熟絡起來,推杯換盞,不住互相勸酒。
「我很好奇,可以給我看看嗎?」韓羽說話,一向是這麼單刀直入,幸好楊瑾早已知道他的為人。
顧勇本就不拘小節,現在喝多了酒,哪還有所顧忌,竟然張口說起塞外魔物夜襲雲中。楊瑾有心阻止,卻苦於不好直接開口,頻頻用眼神暗示顧勇不要多嘴。而陶素雖也喝多了,到底心細,立刻明白情況,便在桌下暗暗用力踩了顧勇幾腳。
「很難用幾句話講明白,」韓羽的語氣頓了頓,似乎在想著如何能讓楊瑾便於理解的措辭,但最終,他只是抿了抿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模樣,「我……無法對你說清楚……」
屏風上忽然睜開了一對眼睛,屏風的畫面緩緩向外凸起,最後,竟然從屏風裡走出一個人,而恢複原狀的屏風毫無損毀和變化。這個人身上和屏風上的畫面如出一轍的五彩斑斕漸漸淡化、消失,一襲黑袍,遮帽下漸漸浮現出一張稜角分明但有些蒼白的臉。
楊瑾瞬間想到那地下銅鼎也必定是中空的,其中自然也應該密布著這種部件,這也解釋了為何空無一物的銅鼎內能夠出現五彩斑斕的煙霧。以此類推,銅鼎下的高台,從高台連接到魔怪後背的鎖鏈,以至於構成鎖鏈的每一環,無一不是這種讓人嘆為觀止的精密構造。
窗外雨勢不止,不消多時,行人車馬蕩然無蹤,唯有連綿雨絲接連不斷擊打著長街石路。隔窗觀雨,窗外雖沒有青山綠水,也別有一番滋味。
一具姣好的、粉嫩的、凹凸有致的玲瓏胴體脫水而出,大珠小珠順著她跌宕起伏的曼妙曲線飛濺流淌。
……
躊躇良久,楊瑾才沮喪地轉回自己的卧室,但他只一推門,就恰好看到一道黑影越窗而出。清霜滿地,幾乎讓他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但他馬上就發現了被翻散開的柜子、包袱……
楚狸慢慢地轉過身,出人意料地,她眼中的怒火消失了,變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感覺,星點淚光在眼眶邊緣閃爍。她慢慢地坐下去,重又浸入了水中,鮮紅的花瓣聚合過來,將她的胴體溫柔地籠罩起來。
「對……對不起……」楊瑾被這美妙絕倫的玉體打得語無倫次,他結結巴巴地說著,狼狽地奪門逃了出去。
韓羽扭頭向楚狸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裡只有無盡的漆黑,遂又回過頭來,安靜地看著楊瑾,認真地道:「那位姑娘的心思,我看不透!」
神秘人略顯狼狽地捂著胸,那裡是剛才被楊瑾射中的箭傷。他的目光從楚狸削肩上掃過,飛快地閃過一絲淫邪的笑意:「可惜了,我本來都已到手了……」
……
楊瑾急忙轉開視線,強忍著矛盾的心情,說道:「前日顧勇酒後說起雲中地洞的事,你才知道這件東西的存在,今天,便有人潛入府中盜取……」
「這個……倒是可以勉強對你說清楚。」韓羽深吸一口氣,「但也……很複雜。而且,身世來歷也很難三言兩語說清楚……」
顧勇所說的事,陶素是親歷者,除了韓羽,楚狸也是頭一次聽說,尤其是當聽到顧勇講到楊瑾單人匹馬追殺胡人首領時,向楊瑾投去難以置信而又擔憂的眼神,見楊瑾如今安然無恙,那份擔憂才退去,腦海中卻又浮現出他在長城上奮不顧身保護自己的身影。
楊瑾緩過神來的時候,已不知自己在楚狸房門前站了多久,鼓起勇氣,一把推開了房門,他必須要證實心中的猜想。
楚狸、辛猿,他們的名字都是犬字旁。但是光看這可怕的舌頭,辛猿也許叫辛蛇更合適些。
楊瑾猶豫了一下,還是探手入懷,取出了那件一直藏在身上的青銅古鑰。由於青銅古鑰關係到魔物,所以他向來不願這枚古鑰為人所見,以免被心術不正之人所窺視。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韓羽是值得他信任的,雖然這種感覺毫無依據,他也完全可以編造一些借口來推託過去,但他還是拿出了青銅古鑰。
窗外響晴白日,人影穿梭,耀眼的陽光灑在大街之上,哪有半點下雨的徵兆?
「因為要下雨了。」韓羽向窗外看去。
楊瑾正在心情複雜難以言表當中,韓羽又在古物的什麼地方按了一下,隨著又是鏗的一聲清鳴,那朵盛開的「蓮花」一層層地收縮回攏,最後又變回到那個看起來質感很古樸、造型很古拙的盾形古鑰。
楚狸沒有說話,她雖然口齒清晰,神志也清醒許多,但她確實喝多了,身子像在不斷失去重量,在夜風中搖搖晃晃。
「另一隻眼睛先寄放在你那裡,等老師的任務完成後,你最好主動給我送過來。」楚狸單手握拳,手指關節上的藍芒正在緩緩消退。
「不是在地下得到的,是我弟弟不知從哪裡撿到的,」楊瑾回答說,「我是之後才發現,它是地下一隻青銅古鼎開啟的鑰匙。」
黑影的移動速度,弩箭的飛行距離,兩者匯聚一點時所需要的角度,楊瑾一邊追趕,一邊飛快估算,這是一個優秀的弩箭手必須具備的本領,之前的一連幾箭,楊瑾不無測試的想法,此刻終於有了較準確的判斷。
而且這青銅古鑰的用途只是作為啟動的鑰匙,那麼銅鼎以及其他部分的結構應該更加精密複雜才對。對於楊瑾目前所掌握的技藝來說,這簡直如同神秘而又浩渺的海洋,而他只不過是拾起了海邊的一粒沙。他一向自視甚高,尤其是對自己在機械製造方面的造詣,可此刻卻有一種再給他五百年時間,也休想追上製造出這青銅古鑰的匠作大師的無力感。
楊瑾驚呆了,手中提著的弩吧嗒落地,想要移開視線,卻像被施了定身的法術。
天色未明,甘泉山上,一萬處坩堝的安放地點已經開始同時施工。而甘泉山下,巨大的金人模型也正在豎起。韓羽不但對於建造方面確實很有一套,如此複雜龐大的工程,在他的指揮調度下安排得井井有條,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
如今在韓羽眼中,他這個墨家傑出弟子,當世已是數一數二的機械製造大家,居然只是一個門外漢嗎?楊瑾的自信心深受打擊,但他又不得不承認,韓羽說的是對的,這個青銅古物的精密複雜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顛覆了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學識技藝。
自這天之後,接連七日,五人每天都按時外出選址,韓羽仍舊不帶工匠隨從,每到一處,無須工具測量勘探,只憑一雙肉眼打量地勢,立刻能夠說出此地土質如何,地下是何構造,山坡面積幾何,傾斜度是否適合使用。
楊瑾舉起那枚青銅古鑰,出示給楚狸,余光中浴盆中的水波起伏蕩漾,水下一雙玉乳在這蕩漾的水波中若隱若現,他必須得努力抬高視線。
夜深人靜,楊瑾了無睡意,不覺披衣起床,步入廊下,踏著滿地清霜,望著園中樹影婆娑,獨自徘徊。他幾度想鼓起勇氣去敲楚狸的房門,可惜積攢出的勇氣,總是在最後一剎那煙消雲散。
楚狸瞪著楊瑾,目中怒火越來越盛,但這一次,楊瑾再沒避開,如果不能釋去猜疑,這將會成為永遠難以除去的一根刺,始終扎在他的心裏,失去了信任的話,他和楚狸還能有什麼未來?所以,他必須要確定,他需要楚狸親口告訴他:「不是她乾的!」
孤立風中的楊瑾,只能恨恨地看著這個因為什麼狗屁秘密,而勾起他無限好奇心的傢伙。韓羽說起話來音調平緩清晰,極少起伏。這樣的人,恐怕一輩子都難得發一回火,他實在是……太沒有脾氣了。
甘泉山上,金人鑄造工程已經開始,顧勇和陶素被楊瑾委以重任,負責看護甘泉山熔鑄場。
楊瑾站在他的旁邊,看著工匠車馬在他早已制定好的計劃下,井然有序地各司其職。對韓羽,楊瑾已心服口服。韓羽雖然年輕,單憑這運籌帷幄的能力,他確實夠資格做大匠作,楊瑾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識。
楚狸開始不耐煩,不悅地反問道:「你還有其他的事嗎?我該回去了!」
韓羽看這場大雨一時之間難以停止,便向楊瑾詢問道:「楊兄,那日你我二人同在章台宮殿下,聞聽你能製造出可以活動自如的人偶,我對製造此物也略有些類似的心得,正好藉此機會,倒要向楊兄討教討教。」
「韓羽大哥,你怎麼知道要下雨的?」楚狸望著窗外雨霧瀰漫,驚訝不已。
「沒有,」韓羽隨口回答,口中細細咀嚼,不慌不忙,「只是現在若不回來,我們一會兒就要變落湯雞了?」
這時聽韓羽來跟自己說話,楊瑾實在沒有興緻多說,況且他從軍后的見聞,也不便對他人多說,故作為難的樣子說道:「我嗎?一介俗人而已,自幼只為生活奔波,身邊都是些瑣事,哪有什麼見聞。」
這一日,他們終於選定鑄造地址,此地位於甘泉山一側,地理環境,土質結構,均符合韓羽的要求。韓羽似乎也很高興,回到城中,選了一間酒肆,破例叫了兩壇老酒。
楚狸的性情,有時如風,有時如火,有時如水,有時如冰,叫人捉摸不透。可貓兒不就是如此嗎?當它歡喜時,你想甩都甩不掉,當它不喜時,無論如何你都難以逮住它。即便一個很會哄女人的風流男人,怕也應付不來性情如此多變的楚狸,何況是楊瑾這個毫無經驗的初哥兒。
辛猿捂著傷眼,滿臉筋肉痛苦地痙攣著,不敢再多說什麼,又畏又恨地看了楚狸一眼,躍進窗外的夜幕。
楚狸眯起冰冷的雙眼,說道:「辛猿,那東西只是被遺棄者仿造出來的東西,只能製造出最劣等的生物,你要它何用?」
楊瑾雙眼圓睜,吃驚地看著青銅古鑰在韓羽手中發生變化,這枚古物在他身邊一年有餘,他雖然早已知道這沉甸甸的青銅古鑰是開啟地底銅鼎的一個鑰匙,可從未想過它的內部竟然另有乾坤。
楊瑾默默地看了韓羽一眼,沒有回答,輕輕地吐出一口憋悶在胸中的氣息。
黑影幾乎與夜幕融為一體,不管不顧地沿著屋頂疾走,沒有絲毫聲息發出,箭矢紛紛落空,均是擦著黑影邊緣飛過。晴空月夜,楊瑾集中目力,在房下緊跟黑影行蹤,窺准機會便是一箭。
韓羽的問話似乎很幼稚,很可笑,不知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楊瑾。可這一次,楊瑾竟然認真地思考了很久,才澀然回答:「我也不知道!」
楚狸停下腳步,凝視著前方,她的面前除了沉寂的黑暗,應該空無一物,可是黑暗中卻忽然出現一雙發亮的綠色的眼睛,那雙眼睛彷彿憑空飄浮在黑暗裡。
「我沒忘啊……」楚狸醉醉地搖頭,環在楊瑾頸上的手臂緊了緊,「我只是……怕我等不來你的回答……跟我走嗎,嗯?你說……」
甘泉山上,韓羽神色淡然站在那裡,彷彿天下間就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讓他露出一絲驚詫的表情。
顧勇反倒將眼一瞪,呵斥陶素道:「你踩我作甚?韓公子又不是外人,他是朝廷的大匠作,有什麼不能說的?你還怕嚇著他不成?」
韓羽心滿意足地將青銅古鑰交還給楊瑾,楊瑾接過青銅古鑰后,疑惑地看著他,心中疑竇叢生,他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可是自前朝百家爭鳴伊始,諸多學問技術湧現,雖然楊家只傳承了墨家門派,也算廣識多聞,韓羽以及雲中地下遺迹這種超凡入聖的技術,即便無緣學到,也不應該沒有聽說過。楊瑾無法相信,這世上有人掌握著如此複雜的機械製造學術,卻至今籍籍無名。
辛猿看起來傷得不輕,他雖擁有神奇的秘法,但是顯然也是血肉之軀,勁弩是能夠傷害他的。他辛苦地劇烈喘息了幾下,陰險一笑:「拿到它,自然也是老師的意思。當然,師姐你另有任務,這件事你不必插手!」
「果然不出老師所料!它們是被吸引來的,一群憑藉本能生存的低等生物,」綠色的眼睛發出輕蔑的冷笑,「即便沒有退化又能如何,他們終歸是一群低等生物!」
箭鏃破空激射,楊瑾清楚地看到飛奔中的黑影明顯一頓,緊接著自瓦面上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沿著屋頂斜坡骨碌碌掉落在地,竟是青銅古鑰。楊瑾想也不想,抬弩又是一箭射出,箭羽沒入黑影,黑影隨之摔下了屋頂,落向了房屋另一面的地上。
「用以啟動使用某件比它略複雜的機械的,結構並不複雜,」韓羽的語調一如既往的平靜,而且能品得出輕蔑的語氣,檢查著開啟的古鑰,頻頻搖頭,「製作也很粗糙,還有一些部件的設計並不合理,這……應該是一件仿製品。」
綠色的眼睛眨了眨,彷彿一對鬼火在黑暗中閃爍:「他所說的十二銅人破除詛咒的事,真的有超乎尋常的神奇魔力?」
咸陽城籠罩在漆黑的天宇下,寂靜無聲,彷彿連親眼見證大秦興盛的古城磚瓦都沉入了睡眠,可……這是從高空俯瞰下去,當你落眼到那貫穿西東的筆直大道上時,就可以看見一對男人勾肩搭背,步履搖搖晃晃,一路唱著咿咿呀呀難辨歌詞的俚曲,那是顧勇和陶素。
「不過,真正的至寶只有一件,掌握在曾帝手中!」辛猿一臉遺憾,「我們甚至無緣見過這件寶物!可是那些被遺棄者,當初顯然是見過那件至寶的,否則他們也不可能仿造得出來。雖然,他們仿造的有些致命缺陷,但是如果能得到它,或者老師有辦法複原出真正的上古至寶!」
起初顧勇和陶素還存疑,可當他們執意要親眼鑒定,挖開土層后,由楊瑾鑒別,果然與韓羽所說分毫不差。楊瑾更是嘖嘖稱奇,若是一名經驗豐富的工匠,僅憑目力能夠分辨出地質大概已是不易,可像韓羽這樣一看之下,便彷彿經過精密計算般地判斷出詳細數據,天下之大,恐怕也難以找出第二個人。
楚狸身子一晃,幾乎全身撲在了楊瑾身上,她仰著頭看他,雙眼滿懷希冀。
「那些魔物就是當初的倖存者。」楚狸面色陰冷地對著那雙眼睛說,「今天,顧勇喝醉了酒,說出了許多事,綜合我們之前的判斷,可以確定,那些所謂的魔物,就是當初的倖存者的後代,只不過他們……退化了!」
楊瑾等人疑惑莫名,可身為大匠作的韓羽只管安心吃飯,楊瑾也唯有陪同,不便多嘴說些什麼。未承想,飯還沒吃到一半兒,涼風驟起,吹得窗外竹簾隨風抖動,沙沙作響。伴隨著這股席捲而過的涼風,東北方向山巒中湧起滾滾濃密的烏雲,猶如山中妖物興風作浪,擴散開來的烏雲迅速吞噬晴空,明媚的正午轉瞬變得如同昏黑的傍晚。充滿濕氣的涼風陣陣襲來,雲層當中雷聲炸裂,滂沱大雨頃刻間從天空中當頭潑下,路上毫無防備的行人頓作鳥獸散,四處奔走尋找避雨之處。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楚狸一碰到酒,饞得跟只小貓兒似的,此時兩頰嫣紅,醉態可掬,竟也介面唱了起來。
「那天,我和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楚狸的話音帶著輕柔的氣息,吹在楊瑾臉上。
「仿造都能如此巧奪天工?」楊瑾十分不情願去相信韓羽的說法。
期間楊瑾一言未發,看著楚狸向韓羽頻頻勸酒,心中已微生醋意,有心勸阻,又不想擾了大家難得的興緻。其實他倒也不是那麼氣量狹窄的人,可是韓羽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太完美了,縱然他想故意挑些毛病都難以挑得出來,這樣的男人,簡直是天下女人的剋星,世間男人的天敵。
楊瑾獃獃地站在那兒,看著楚狸醒目的紅裙快速消融在夜色中,忍不住抬起頭,仰望著滿天繁星,心中疑惑叢生。其實在那晚之後,他曾經問過楚狸,為什麼一定要和他遠走高飛,離開熟悉的人,熟悉的一切。
再往後,隔了七八丈遠,卻是一個少年,扶著一個身姿飄搖如隨風楊柳的少女。少女已經醉了,所以她忽然站住虛浮的腳步,探出雙臂一環,大胆地勾住了少年的脖子,兩人臉對著臉,呼吸聲在泛著紅暈的臉頰間徘徊,一個是醉意的紅,一個則是羞臊的紅。於是,走在他們後邊更遠些的一個白袍公子,只得無奈地站住,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不解風情地上前湊趣的。
隨後,韓羽的手指又停下來,將手掌托高,迎著陽光,右手食指往那青銅古鑰中間所鑄的古文字「曾」上重重按下。
日當正午,韓羽便領著楊瑾四人返程,回到咸陽城中,信步走進一家酒肆,選了靠窗臨街的一個位置坐下用餐。韓羽似乎不太明白待客之道,又或者生性隨意恬淡慣了,要來一桌飯菜,也不招呼他人,只管自己悶頭吃飯。
黑暗中綠色的眼睛在楚狸懾人的氣勢下臣服了,他帶著些恭順地垂下,向後緩緩退了幾步,然後也未見它如何作勢,便輕飄飄地冉冉升起,躍上了牆頭。在皎潔的明月下,終於顯露出來的黑影於牆頭一閃,消失不見。
「老師自有他的安排和計劃,用不著你來多此一舉,」楚狸厲聲斥責道,「你今夜節外生枝,險些連累了我。」
楚狸無聲地走在夜幕下的小巷中,以她的速度,此時應該已經追上並超過顧勇和陶素那對醉鬼,但她走的並不是通往蒙府的那條大路,而是穿行在一條小巷中。低矮擠壓的房檐屋瓦遮住了星月的光輝,她彷彿在黑暗中一直行走,路上已經沒有了燈,漆黑的門窗緊閉,最終,她來到了小巷的盡頭。
「有人……盜取我的這件東西!」楊瑾只覺得鼓動的心跳在撞擊胸口,說話也結巴起來。
楊瑾呆若木雞……
綠色的眼睛又眨了眨,質問道:「你喝酒了?」
精密的部件密密麻麻填滿了古物內部,相互緊密連接咬合,結構錯綜複雜,令人眼花繚亂。但是可以看得出,即便是裡邊最大的金屬部件,也是以現在的技術所難以鑄造打磨的,因為它們太小了,有的部件用肉眼甚至看不清楚,但這並不影響它的精密。
不過……若要硬說瑕疵的話,也許就是在面對楚狸的時候,他完全沒有一個正常男人應該有的反應。據楊瑾目前對韓羽的了解,他既無妻子,也無戀人,走在咸陽城中,對妙齡女子也彷彿視而不見。不近女色……不知應不應該算是一種瑕疵,不過這些終歸是別人的私事,楊瑾也不便妄自猜測,興許是一心撲在學問上,這種人世間倒也不少。
韓羽受顧勇氣魄感染,一向獃滯空洞的眼神竟然閃起異彩,不覺以箸擊盞,和著拍子,吟唱起來:「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楚狸沒有說話,胸口劇烈起伏地怒視楊瑾,可扭著頭的楊瑾渾然不覺。
從山頂而下,要設下一萬座坩堝,必須要考慮它們所在地勢的自然條件,還要計算出每座坩堝之間必須隔離出來的距離,旁邊需要有堆放薪炭的位置,以及安排操作坩堝的人員。如果說每一座坩堝都是一顆心臟,那麼鏈接它們的輸運熔化鐵液的管道就是血管,如何排布最有效率,這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顧勇口中滔滔不絕,便從他與楊瑾如何相識開始講起,如何遇到魔物,直到天降怪石,探察地下神秘遺迹,在魔怪面前九死一生,不遺餘力地繪聲繪色講述出來。韓羽端著酒杯,歪著頭一口口抿著酒,似乎聽得非常入神,只是他的眼神兒依舊滿是淡漠,也不知究竟聽后心中做何感想。
那道黑影鬼魅般冉冉地躍上了屋頂,身體輕盈得彷彿沒有一絲重量,他在屋脊上的移動快速平穩,不像跑而是像在飄。楊瑾窮盡目力,看得心驚,他雖不信神鬼之說,可那黑影的身手實在難分是人是鬼。楊瑾毫不猶豫,立即舉弩,全憑日積月累的手感,「嗖嗖嗖嗖……」連環箭矢追射黑影。
※※※
「怎麼沒有?」顧勇忽然衝到楊瑾和韓羽二人中間,口中噴著酒氣,大著舌頭講起來,「光是俺跟三哥就出生入死多少次了!哪次不是驚心動魄!」
「我當然是看出來的。」韓羽淡淡地看了楚狸一眼,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來,就是想知道,那不是你!」楊瑾吞咽著乾澀的喉嚨,問出這句話,也讓他自己很痛苦。
「這些是什麼?」楊瑾驚異的視線被古物內部的精密部件牢牢吸引住了,以致忘了韓羽未經他的允許,便將此物打開的行為未免太不近人情。
楚狸沒有回頭,可她的頭髮卻突然爆發出一團銀色的光,辛猿一聲悶哼,一隻眼睛爆出一蓬透明的液體,瞬間變成了一個黑洞。
韓羽對於人偶製造的一些設計和想法,楊瑾更是聞所未聞。尤其是他提到以弓弦素材為筋,用以銜接人偶骨架之間的關節,便可以讓人偶做出更精密細緻的動作。這方法並不複雜,而且材料也易得,可是今日韓羽若是不說,不知楊瑾還要花費掉多少時間和心力,才能參悟出這種突破性的改進。韓羽簡單的一席話,頃刻間解決了長久以來困擾楊瑾的難題,恨不能現在就能回到邊關,立即將誅魔軍一一改進。
楚狸說著,將自己手中的酒,仰頭一飲而盡。韓羽見狀,實在推搪不過,只得接過杯子,也學著楚狸的樣子,將杯中酒喝得一滴不剩。
楊瑾聽不到楚狸回答,以為果真被自己說中,一點點轉回目光:「剛才那人中了我一箭,血跡,正是止在你的門前!」
「你究竟是什麼人?」楊瑾的困惑不禁脫口而出。
「多謝師姐!」
韓羽為難的語氣,讓楊瑾感受到沉重的挫折,韓羽的那種神態,他自己也有過。當他設計出人偶,可以讓它按照自己的指令行動的時候,顧勇、陶素等人也曾好奇地詢問過他此物的製造原理,但他想了半天,最終放棄,因為他沒辦法用顧勇和陶素能夠理解的語言,把如此複雜的事情,向一個門外漢說清楚。
「你滾蛋!我恨你!」楚狸大叫著,失望地看著楊瑾,退了幾步,忽然返身走去。她走得很快,雖然身形不穩,卻用近乎跑的速度,飛快地離開了。
楚狸突然站直了身子,一股圍繞楚狸周身的氣流形成旋風,垂直捲起,楚狸的髮絲瞬間逆風張揚飛舞,瞳中冰冷的藍芒迸射,那上揚的秀髮散發出一道道銀色的光芒,彷彿馬上就會變成充滿殺氣的銀色。
「你的廢話太多了!」楚狸的不悅終於化作一聲怒喝。
楚狸仍舊搖頭:「不知道!或者,他只是夥同其他人故意做局,想從皇帝那兒騙取些許好處罷了,或許……真的有什麼神奇術法吧。這個宇宙當中,還有著太多的東西,你和我都不明白!」
她緩緩地轉身,平坦的、漸漸收縮並柔軟地砍削成纖細而富有彈性的腰肢上,一左一右,各有一個迷人的腰窩,豐隆挺翹的臀,玉一樣細膩而富有質感。沒有傷處,連傷痕都沒有,此時的她,像一個玉雕美人兒。
顧勇高聲唱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聽著韓羽興緻勃勃地口若懸河,楊瑾不禁暗怪自己小人之心,原來以為這韓羽不近人情,如今楊瑾終於明白,只是因為韓羽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或者恰恰因為他是一個潛心研究製造之學的痴人,所以才能夠年紀輕輕,便已有如此高深的造詣。
「也許吧……」辛猿咧開嘴巴笑了笑,他的舌頭竟然像蛇的芯。
楊瑾無語地注視韓羽,沒想到最終得到的答案還是等於零。而韓羽,那位呆萌或者是蠢萌的天下第一美男子,自覺這句話已經履行了告知義務,於是他很從容地撇下站在原地發愣的楊瑾,召喚來幾名大匠,開始向他們講述自己如何架構一萬座坩堝的設想。
陶素跟隨楊瑾日久,在長城之時,更是直接參与過誅魔軍的製造,如今對機關製造也能略知一二,雖然對韓羽的話還是一知半解,但也聽得津津有味。顧勇則除了打仗之外,其他完全一竅不通,手中筷子不停,只管大口吃肉,心中感慨還是朝中的生活舒服,難怪人們都願意來到咸陽,雖然不像邊關沒有仗打,但美食美酒管夠,可惜的是這頓是午飯,席上沒有美酒。楚狸則在一旁雙手托腮,靜靜聆聽,似乎對此也頗有興趣,全神貫注的樣子像極了一隻安靜的小貓兒。
※※※
楊瑾忍不住苦笑起來,搖頭嘆息道:「你當然看不透,你的一雙眼睛,能夠預知天氣,看穿大地,甚至洞悉天機,但是有一樣東西,你是永遠都看不透的,那就是人的心思,尤其是女人的心思。人心,瞬息萬變,誰能看得透呢?有時連自己都看不透自己的心思。」
「如今時候尚早,怎麼我們便回城了,午後不繼續勘察一下嗎?」楊瑾不清楚韓羽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此番五人出行,明明備了乾糧、清水,韓羽卻偏要回城用飯,「難道韓兄心中已有選定場所?」
楚狸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發出一種異樣的光芒,在如此近距離下看著,會有一種靈魂被吸引其中的感覺。
楊瑾迫不及待地道:「我有耐心聽!你只管慢慢說!」
「韓羽大哥,你這一對神目是怎麼練就的?」楚狸越發對韓羽感到好奇,近日來時常圍在韓羽周圍問長問短。
楚狸的目光中生出一抹痛苦的失望:「你懷疑是我?」
韓羽的那雙眼睛漆黑深邃,但毫無靈動之光,完全看不出他任何內心情緒的流露,能達到這樣古井無波的心境,也許他做個不染紅塵的世外修行者更合適些,而不是一個出仕于朝堂的臣子。
「你喝醉了,不要鬧,我扶你回去,喝碗醒酒湯,早點睡覺休息!」楊瑾說著,扭過了頭,他沒有勇氣面對楚狸那種有些渴求的目光。可是當他的頭扭過去,又彷彿丟失了什麼東西,心緒一瞬間在向虛空中墜落。
黑暗中的綠色眼睛又問道:「那個韓羽,你查到了什麼?究竟是什麼來頭?」
可是,楚狸總是不肯給楊瑾一個明確的回答,一旦被逼問得急了,就說她那晚是喝醉了,胡亂說的酒話。而今晚,楚狸又再度提起這件事,雖然也是在醉酒的狀態下,單態度就比前次更加強硬。顯然醉酒,不過是楚狸拿來做掩飾真實心態的道具,楊瑾不由開始覺得,其中一定有某些他所不知道的重要原因,導致楚狸萌生一起擺脫現狀的念頭。
眼見眾人醉得已無力勸酒,韓羽神色如常地轉向楊瑾,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聽說楊兄去過很多地方,想必見多識廣,可有什麼難得的見聞嗎?不妨說來聽聽。」
山上存放著大批的材料,不管是建築材料還是銅鐵原料,若是被盜取,都是可以隨時變現的東西,必須安排專門人員負責看守。而十二金人鑄成之日,參与鑄造的所有官員都會受到嘉獎,這也算是楊瑾對自家兄弟的一個照顧吧。
聚天下之兵的詔令一下,從天下各地收集的各種金屬器具也在陸續送來甘泉山,拉著輜重的車馬往來不息,車輪轆轆。熔鑄場內,刀已成山,劍已成海,不只是刀劍,還有民間各種其他鐵器。
「不清楚,我的魅惑術對他完全不起作用。」楚狸遺憾地搖著頭。
不過經過連日相處,大家都已經習慣了他的冷淡和說話方式。韓羽面雖冷,人卻不壞,說話雖然少加修飾,也不客氣,卻從不遮遮掩掩,總是一片真誠,令人難生惡感。其實由於每日都在一起,楊瑾等人也很難察覺到,韓羽在和他們的交往中,神態和語氣都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似乎是受到他們情義的感染,他早已不再是章台宮裡靜候面聖時,那個冰冷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韓羽。
纏在他頸上的雙臂忽然鬆開了,楊瑾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被狠狠地推開。
聽完顧勇講述,楚狸忍不住一把揪住楊瑾衣袖,醉態可掬地追問:「真是這樣嗎?啊……你本事不大,日後可千萬要小心,怎麼這麼不知深淺,萬一傷了性命怎麼辦?」
可是……楚狸瞪著他,忽然站了起來。
五人當中,顧勇最善飲,喝到酩酊處,乾脆脫去上衣,露出一身在塞外邊關練就的健碩體魄,赤膊彈刀,腳踏節奏,翩翩起舞,以助酒興。
楚狸唱罷,旁若無人地拍案大笑,端起酒壺為韓羽又斟上一杯,道:「韓公子,這酒……好喝得很,喝了……快活得很,你怎麼不喝?來,我敬你,你也喝一杯吧!」
楊瑾一個箭步衝上去,攤手從牆上摘下他改良的連環弩,縱身一躍跳出了窗子,連串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拖沓。他雖然不是什麼技擊高手,卻也絕非手無縛雞之力,邊關的軍伍生涯更進一步鍛煉了他的身手和反應速度。
這首《無衣》是秦國一首激昂慷慨的戰歌,顧勇自幼尚武,每到興緻高昂處,都會唱起此歌。楚狸雖是女子,卻以婉轉繞樑的女聲,竟也唱出豪邁雄渾之意。聽得在場人無不痴痴如醉,不由讓人聯想起,那月夜長城之下,楚狸紅衣勝火,憑藉一對彎刀在魔物群中來去如風的颯爽英姿。
韓羽微微側著頭,破天荒地似乎有些迷茫,像個遇到不解問題時的孩子,過了片刻,才輕輕問道:「為什麼?人,為什麼要讓自己的心,那樣複雜?」
綠色的眼睛開始變得狹長:「你不應該喝酒的!你應該再清楚不過,酒,是我族大忌。」
「韓兄什麼意思?」楊瑾追問,韓羽的回答明明像是句玩笑話,可他卻完全聽不出玩笑的意思。
只要是男人,誰願被自己心儀的女子瞧不起?聽楚狸說自己本事不大,楊瑾頓時感覺好不服氣,可是看到楚狸在大醉之下,還如此關心他的安危,倒是心生起一股暖意。
楚狸冷笑著說道:「好!我證明給你看!你不是射傷了那人嗎?那麼你看一看,我身上有沒有傷!」
「什麼意思?你懷疑我?」楚狸沒想到楊瑾深夜到來,竟然是來抓賊,憤怒地坐直了身子,這一來,便有兩瓣玉瓜露出一痕晶瑩。
夜風拂過,沉思中的楊瑾彷彿變成一具靜止的雕像。韓羽緩緩走過來,微微歪著頭,似乎有些好奇地觀察著楊瑾,打破沉靜:「你們……是情侶?」
待到雲雨散去,街道兩旁排水渠中雨水滾滾,如此情景,郊外可想而知。況且這場雨持續時間不短,日已西斜,天邊映紅,自然不能再出城。經歷了一下午的談話,在這各自散去之時,楊瑾還覺得意猶未盡,對韓羽不但產生欽佩之情,竟然還有些許不舍。
「天生的。」韓羽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恬淡樣子。
令楊瑾如看天書的構造,在韓羽口中竟只得到「並不複雜」「製作粗糙」的評價。更令人驚訝的是韓羽居然說這古鑰不過是「仿製品」,難不成這青銅古鑰本來還有一件真品?那真品的製造技術要達到什麼樣的程度,楊瑾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出。韓羽如何一眼就看出它是仿製的,他的眼力竟然犀利到如此地步,這片刻工夫,他已經看清內部幾百上千個精密小部件的製作工藝和用途了嗎?
「你幹什麼?」楚狸的驚呼在房門開啟的剎那傳來。
韓羽興緻勃勃地道:「你們……在歡喜慶祝的時候,都喜歡喝些酒吧?我等也連續辛苦多日,今日終於選定地址,明日就能正式開工了,今日破例,大家一起喝些酒吧……那句話怎麼說?不醉不歸。」
楊瑾上前拾起青銅古鑰,端著連弩疾步繞過屋舍,地上果然有點點血跡,在月色下彷彿墨滴。楊瑾謹慎地循著血跡追上去,一抬頭,就看到面前一扇門,窗上有燈光逸出,這是……楚狸的住處,而血跡恰好在此處消失。
結果就是,楊瑾被他搞得沒了一點脾氣。
辛猿說著,也不等楚狸答話,用完全沒有聲息的腳步走向窗口,輕輕一推,又回頭望了一眼,正看到楚狸平滑的玉背,眼神中再次露出一絲淫邪貪婪的目光。
「鏗」的一聲,那枚青銅古鑰好像一朵盛開的蓮花似的,在他手中綻放開來,在陽光的照射下,一層層打開,一片片青銅的葉瓣向外舒展,露出裡邊的核心。
製造技藝已臻化境,還有雙洞悉萬物的神目,美貌、氣質可比楚國宋玉,年紀輕輕便官在大匠作。楊瑾不得不憾嘆,甚至還有些羡慕和嫉妒,上天確實有特別青睞之人,否則韓羽何以能集如此眾多優勢於一身,幾乎找不出任何瑕疵?
韓羽的唇角輕輕地勾了起來:「可是這涉及第二個理由,我還沒說!就是我的身世,是個秘密!」
夜風歡快地穿門而入,吹開繚繞的霧氣。房中紅燭搖曳,楚狸正坐在一隻木製浴盆中,髮髻高綰,露出修長的脖頸,雙手下意識地掩在胸前,瞪著雙眼,吃驚地望著楊瑾。蕩漾的水面鋪滿了嬌艷的花瓣,簇擁著她潔白圓潤的雙肩。
「有賊!」楊瑾心中暗驚,能夠夜入蒙府,絕非等閑之輩。
顧勇和陶素駐紮甘泉山後,他們所住的蒙家客舍里,如今只有楊瑾和楚狸兩人。自那晚之後,兩人之間似乎又陷入了冷戰,這本是難得的兩人獨處的機會,如今卻只是令楊瑾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