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二卷 帝鄉佳氣鬱蔥蔥

第034章 五陵少年好鬥雞

第二卷 帝鄉佳氣鬱蔥蔥

第034章 五陵少年好鬥雞

而歸化胡人挑釁的目光,讓人更可以感覺到不安定的氣氛在流動。
他的眼睛頓時就瞪得溜圓,目光如狼,盯著那個揮刀的胡人。
另一端,正是那些胡人。他們也愣住了,然後那五哥蕭白朗就已經撲了過來:「快幫我抓雞!」
「該死!這雞至少值當百十貫錢!」
他退出后,其餘無賴也都退出了寧家湯餅鋪子,胡人此時也顧不得葉暢,他們都拔出了腰刀,相互正使著眼色。
葉暢撓了一下頭,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更何況遇到的是流氓地痞,這個時候,靠嘴皮子是沒法解決問題了。
「嗯?」
長安此時鬥雞之風仍盛,賈昌小兒,目不識丁,只因善養鬥雞,便得李隆基信重,出入宮闈百無禁忌,其父親隨李隆基巡遊死於外地,靈柩所過之處,地方官爭相挽繩致哀。所謂「生兒不用識文字,鬥雞走馬勝讀書」,這樣的傳奇經歷,讓坊市之間的少年人個個心生嚮往。
「先別理他們,吃完咱們就走,街坊里可是有武侯的,他們敢鬧事,自有京兆府尹收拾。」
這些人大聲喧鬧,頓時將眾人的注意都轉了過去,為首的大漢,左胳膊上刺著「生不懼京兆尹」,右胳膊上刺著「死不畏閻羅王」,一身腱肉到處都有刺青。他的嗓門最大,行走之間旁若無人,一個稍擋了些他去路的行人,便被他伸手撥到一邊去,看模樣,就是長安城中遊俠無賴之流。
便是節帥自己,在這裏也得老老實實,不敢撒野。
奚人胡商抹了抹額頭的汗水,苦笑道:「那是自然,不能讓五哥的冠軍將軍白白丟命……這樣,我這邊有金五錠,當值三百貫,便賠與五哥。另外,哪一日五哥得空,我再在西市的摘星樓擺酒向五哥賠罪。」
「正是,外地賤胡跑到咱們保寧坊來欺負唐人,這如何使得!」
「冠軍將軍被殺了!」
葉暢揚了一下眉,他方才做得隱蔽,原以為那些無賴不會注意到這細節,現在看來,他還當真是小瞧了這些無賴。
老寧家鋪子,只是做保寧坊中鄰里生意的,兼顧一下附近的幾家客棧,因此只有一進的門面,葉暢與善直進去時,裏面已經坐了不少人,待那幾個歸化胡人進來后,更是擠得滿滿當當的。
「那是自然,我也瞧那些胡人不順眼,給他們找些麻煩呢。」葉暢哈哈笑道。
「趕出去,趕出去!」
被稱為五哥的無賴蕭白朗便是這般人物,他領著伙兄弟,剛剛才勝了對手,此時正值興奮,意氣飛揚之間,不免睥睨世間英雄:「馬老三算什麼玩意兒,若與我時運,必飛騰而起,不遜賈昌小兒!」
不過葉暢心中明白,長安這麼大的城市,街巷裡發生鬥毆,等負責緝拿嫌疑的武侯趕到時,基本就已經散場了。他正琢磨著是不是要先避一避,就在這時,門外又傳來一陣嘈雜,緊接著,一個光著膀子的大漢,領著一群人又走了過來。
「但是和尚行,你找和尚打吧,單挑他一個挑你們全部,群毆你們全部群毆他一人。」葉暢一邊說一邊向後退了幾步,很沒有義氣地將善直推了出來。
「那雞可不是我殺的,當然,我知道這樣說你是聽不進的。」葉暢笑著道:「不打一架,怕是解決不了問題……別瞪我,打架我不行。」
「和尚,被你騙慘了!」葉暢悲憤地想,然後施展出絕招!
「奚達洵,那個唐狗,須得盯緊,若是他是來長安向皇帝告密,那麼節帥就要大禍臨頭了!」胡人中一個低聲用胡語道。
卻是幾個巡街的武侯鋪兵丁走了過來,他們隸屬於京兆尹,常年在這附近轉悠,自然認識這保寧坊的一霸蕭五郎。
這一起衝突相當沒來由,那奚達洵問明白衝突緣由,便來尋原本坐在老寧家鋪子里的葉暢、善直,卻發覺這二人早就不知去到何處了。
葉暢愣住,善直捂眼,那些地痞們卻沒呆住。早有人從側邊繞過來,一塊磚便砸在剛要起身的善直腦袋上,頓時又將和尚砸得倒回地上。
「小子,你攪起事來便走,好一個禍水東引之計啊。」蕭白朗打了個哈哈,站起身來,將口中含著的狗尾馬草莖吐在地上,一步步向葉暢逼來。
此時又是盛夏,原本空氣就甚為燥熱,長安城一年中夏天最難過,連皇宮中的李三郎,都熱得受不了,年年帶著宮中美人去避暑。這小小的鋪子里陡然擠進這麼多人,頓時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
「五哥,揍那賤胡!」無賴們都是無事生非的性子,更何況現在受了別人欺負,一個個開始起鬨。
「那馬老三當真是個沒擔當的,上回俺的火翅兒被啄死,俺可是一聲不吭,回家就燉了湯!」
此時長安城中,一隻好的鬥雞,可值一戶中等人家全部家當。蕭白朗磬其所有,這才弄到這一隻雞,還指望著它能賺若大家當出來,甚至能博一個封妻蔭子,卻不曾想,被這胡人揮刀便砍了腦袋。
「五哥的冠軍將軍就是厲害,殺得馬老三的九州大元帥屁滾尿流,若不是馬老三出手得早,只怕冠軍將軍要將九州大元帥啄死!」
那些胡人雖是歸化胡,身上野性終究沒有脫去,頓時不幹,跳起來便欲生事。蕭白朗此時抓住了雞,正小心翼翼看著這雞有沒有受傷,一時間沒有理睬這些胡人。胡人中有一個心中惱怒,拔刀揮過,雞頭飛起,雞血沖了蕭白朗一頭臉。
胡人數量三,無賴數量八。胡人手中有腰刀,無賴只有匕首,還有幾個連匕首都沒有,乾脆拎了馬扎胡床,準備充當武器。
眼見雙方一觸即發之際,外邊突然又傳來一聲喝:「蕭老五,你想做什麼?」
善直也不著惱,合什便要向蕭白朗行禮。但還沒等他禮施完,一個砂缽大的拳頭就飛到了他的面前,重重擊在他的右眼圈上,打得他向後踉蹌了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挨了這兩下攻擊,若不是葉暢身子骨還算結實,只怕就要翻倒在地爬不起來。
不是轉身逃走,而是向前!
他走出去之後,突然間手一抖,那隻無頭的雞屍被拋出來,正好砸在揮刀的那個胡人臉上,然後他的手伸出后腰處,再抽出來時,便是一柄明晃晃的匕首了。
事情是他惹出來的,他就必須善後!
在推出善直時,他以為善直是個高手,故此自己後退到安全之處。但現在發覺善直沒有想象中的厲害時,他的選擇不是逃跑,而是上前與善直並肩作戰!
「啊?」
「冠軍侯!」愣住了的蕭白朗大約停了兩個呼吸的時間,這才反應過來,大叫了一聲。
「為何不看足熱鬧?」被葉暢拉走的善直有些不高興:「那些胡人,貧僧早就瞧著不順眼。」
就在這時,一個胡商模樣的人匆匆跑了過來,見著這邊情形,唉的一聲叫,然後向著蕭白朗作揖道:「蕭五哥,蕭五哥,這些都是我的客人,衝撞了五哥,還請五哥見諒!」
眾無賴擁了上去,他們原本恣意慣了,而此地乃是堂堂大唐之都長安,各方胡人,無論歸化與否,到了這裏可都得縮起尾巴作人,而不是象後世一般,便是一個崑崙奴新羅婢也敢趾高氣揚。因此,他們對這些胡人毫無畏懼,直接衝過去,將他們的桌子都掀翻,人也撞倒了。
雞原本是衝著他這邊飛來的,雖然是鬥雞,可也懼生人,特別是被他一嗓子吼得,那雞頓時咯咯叫著撲扇翅膀,直接就飛到另一端去了。
葉暢頓時愣住了,這和尚不是少林武僧出身么,不是武林高手么,不是自稱等閑一二十條大漢都近不得身么?
聽得他們這般說話,葉暢注意到,走最前的那光膀子大漢手中,正捧著一隻沒有幾根毛的雞。那雞身上和喙上,還有斑斑的血跡,一雙眼睛倒是極為警惕地四處張望。
你這奚奴,竟然有這般不知好歹的客人,連我們五哥的鬥雞也敢殺,你是知道如今長安城中行情,那鬥雞少說值兩三百貫,你一聲見諒,便讓五哥去喝西北風?」
葉暢低聲說了一句,善直哼了聲,打架他才不怕。
蕭白朗目光如狼,回瞪過去:「各位兄長,今日賤胡膽敢殺了我的鬥雞,明日便敢將胡麻切糕賣到十六萬文一車……若是各位兄長不想著被街坊鄰居罵,就當沒看見。事後要某家去挨板子還是吃牢飯,都由著各位兄長!」
那些無賴也不曾放過他,早有兩人向他包抄過來,只不過他不逃反進,讓這兩人撲了個空。他衝過去,掄起拳頭,就要解救善直,然後只覺得胸前一震,蕭白朗已經撇下善直,給他當胸並是一拳。
「今日大獲全勝,親仁坊的那群軟腳蝦,這次受得教訓了!」
他放出這樣的狠話來,那武侯鋪的兵丁面面相覷:只有死仇,才會讓蕭白朗如此!
「噓,長安城中,通突厥語的不少,休要在這裏亂說。」奚達洵哼了一聲,心中極是不快。這些人仗著是節帥親兵曳洛河,向來不將他這般人放在眼裡,行事也百無忌憚——放在邊關無所謂,可這裡是哪兒,這可是長安,大唐之都!
為何留著這個好吃和尚在身邊,不就是為了這種時刻么。
「說,小子,你準備如何賠我的雞?」
他那鬥雞原本取名是冠軍將軍,但此次勝過九州大元帥,自覺該換個更響亮的名字,他心裏也醞釀了許久,便是這冠軍侯。只不過還沒有正式改名,雞便已經身首兩處,這可以說是斷了他長久以來的夢想!
無賴中也有曉得事情的,今日若鬥起來,勝負且不說,單單事後武侯鋪的兵丁收拾殘局,少不得要去京兆尹挨板子。見這奚人胡商出面調停,那曉事情的便嚷了起來。
「那隻雞是你故間趕過去的?」
「好象又有麻煩來了。」善直嘿嘿笑道。
「賊胡,此處乃是寧家湯餅鋪子,我不欲壞了老寧家的生意,你與我出來。」蕭白朗向後退了幾步,慢慢退出了鋪子:「敢殺我的冠軍侯,就得有不要性命的覺悟。」
他只顧著說話,正經過那伙胡人身邊,手中略鬆了松,那鬥雞便飛騰脫手。葉暢心中微動,暗道自己運氣不錯,立刻起身道:「抓雞!」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葉暢可都不是什麼善於打架的人物,因此這一拳結結實實挨了下來,然後又是被一腳踹中,人向一邊倒去。
「五哥還要靠著這雞扳本呢!」眾無賴看到這一幕,頓時呆住了。
那些胡人都是通大唐官話的,聽得這般呵斥,一個個橫眉豎眼,明顯不服氣。但蕭白朗抱著胳膊冷笑道:「我蕭白朗自劍南道到長安城,能得這些兄弟們愛戴,靠的就是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奚達洵,你自己看著辦。」
此時已經接近宵禁,二人不能出坊,因此就在保寧坊內閑逛。保寧坊乃是朱雀大街東第一列的坊,在整個長安諸坊算是規模最小的,但其東西長亦有五百一十四米,南百寬四百七十七米,兩人完全轉完,還得等一些時間的。轉了半圈,他們正準備回客棧時,迎面看到十余個無賴蹲在街角,為首者正是那個蕭白朗。
摘星樓乃太宗時便在長安西市開的胡人酒肆,在那邊擺酒謝罪,當真是給足了面子。蕭白朗不是傻子,既然有台階可下,又得了實惠,當下便道:「奚達洵,我便給你這面子,不過你的這群客人,咱們保寧坊是留不住了,讓他們乘著還未宵禁,立刻滾出保寧坊!」
「武功再高,一磚撂倒!」葉暢腦中飛出這樣的話語,身體終於做出行動:向前!
他說完之後,轉身便離開,那些無賴跟著他,一邊走還一邊向著那些胡人怒目而視。
「看戲無所謂,若是自己去演戲就麻煩了。」葉暢搖了搖頭:「兩邊可都不是善茬,不過這裡是長安,應當不會真正打起來。到時兩邊一說事件原由,咱們只怕要被遷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