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心險市鬧騰鯤鵬
第110章 素手驚破琉璃盤
「正是他，原來小娘子也聽說過他的名聲？」那些伴當中有好事的便介面道：「只不知是不是小娘子的親戚，若是的話，只須葉十一郎點撥一下，日進斗金，有何難哉？」
除了朱雀大街之外，全鋪了水泥的就是西市，這使得西市變得潔凈起來。西市也比東市要熱鬧，感覺上往來的客人足足要多出一半。
偏偏葉暢正在向前，離她原是很近，她這一轉過身，胳膊便撞在了葉暢的手肘之上。葉暢倒沒有什麼，那女子嬌弱力小，手免不了一松，然後手中的水晶盤便摔在了地上！
她們走了之後，葉暢夾著裝有水晶球的盒子走了出來，又四處轉了轉，覺得看得差不多了，這才重新回到胡記琉璃齋。
葉暢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女子背對著他，正在看那古董架上的珍玩。
「這一項，看來是必輸了，情形不妙啊。」賈貓兒嘖了一聲：「再有呢？」
「幾位郎君請了。」
「此次市賽，不知如何分派，你們胡記是搭綵樓？」賈貓兒問道。
「聽聞賽市之事，也不知情形如何，看胡東家神色，莫非……」
「小娘子你瞧，這件水晶盤，若是將葡萄盛于其中，當真是晶瑩剔透——此盤只賣八十貫，若是小娘子要，咱們還可以九折……」
便是再請巧匠，這水晶盤也是廢了。
水晶盤摔落在水泥之上，沒有完全粉碎，已經是僥倖，但也不可能完全無損。不僅底下出現了明顯的裂紋，而且還碎開了一角。
「母親為何拉某？」那女郎問道。
他上前了兩步，看著古董架上的水晶器物，大多都是些裝飾擺設。
摔落水晶盤，老婦人有責，這女子有責，葉暢也有責任，但這女子二話不說，便將全部責任攬了過去，根本不與葉暢計較，其性格由此可見。
「懸寶相競，我們二家，各出琉璃奇珍，懸在綵樓之下，供人賞玩。」
「掌柜，地上這水晶盤，還有上邊這水晶球，合在一處是多
這價錢還算公道，葉暢點了點頭，就在此時，那邊的女郎卻上前向葉暢施禮：「此物為某所摔壞，豈能由郎君賠償，郎君好意，某心領了……」
聽得這個大腹便便的豪商訴苦，葉暢與賈貓兒只信了一半。
那長須老人起身還禮，目光中卻帶著隱憂：「賈主事怎麼來了，今日鋪子里亂，招呼得不周，還請賈主事見諒。」
「賈主事，你可是咱們西市出身，若有何妙計，千萬要拉老朽一把。」那胡東家知道賈貓兒此來不會沒有目的，因此起身向他又施一禮：「若得賈主事相助，我等西市數家琉璃鋪子，實在是感激不盡！」
葉暢不是那種濫佔便宜之人，而且對現在的他來說，八十貫錢，並不算一筆太大的開銷。
這是斗寶，也就是真正比雙方的商品。懸于綵樓之下的，只是最出色者，還有許多琉璃珍玩，會架在道路兩側的古董架上，由專人看護，供遊人賞玩。
看上去才十七八歲的模樣！
這水晶球打磨得甚為光潔，看上去珠圓玉滑，而且水晶品質非常好，幾乎是完全透明。它有拳頭大小，放在一個錦盒之中，彷彿一顆巨型的夜明珠一般。
「那邊可是球市大主事賈郎，賈郎都曲意奉承的，必是了不得的人物！」老婦咬著她耳朵道：「而且此人又是翩翩少年，風流多金，女兒，當拿出手段來。若是能成，女兒這一世也有著落，便是老身，也有了依靠！」
「老嫗見裡邊那位跟著賈郎君身邊的小郎君有幾分眼熟，象是老嫗一位遠親，只是不敢冒昧相認。故此向幾位相詢，這位小郎君姓名籍貫，還請不吝賜告。」
不過頂上一個水晶球，卻吸引了葉暢的注意。
噹啷聲中，水晶盤在地上連著跳了幾跳，轉了幾圈，才停了下來。
「啊呀，可就是那位夕陽無限好的葉十一郎
他隨身自然不會帶這麼多錢，此處為西市，正是賈貓兒的大本營，因此便讓賈貓兒付賬。那掌柜的認識賈貓兒，見他點頭，便笑著道：「既是賈郎之友要買，兩件合起，二十萬錢。」
「自然是競歌，說起此事，便有些氣人，東市離平康坊近些，讓王元寶先下手為強，坊里的名伶妙伎，竟然為王元寶所惑，無人願意替我西市效力。」
便是女郎這樣的閨閣女子，也聽說過葉暢的名聲，只不過沒有想到，這位修武葉十一郎竟然會如此年輕。
葉暢在旁聽得津津有味，他還是第一次接觸到古時商人之間如此競爭，雖還未親眼見到，但只要想想，便可知市賽之時的熱鬧了。
「老姥有何事？」
葉暢還了一禮：「胡丈不必如此，某在長安時日不長，實是有心無力。」
「賠來，小娘子，你不能走！」夥計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過去將門一擋，若不是那小娘子是女子，只怕要伸手去抱住她了。
「哈哈，老姥你可說笑了，若是你家有小郎君這般的親戚，那可就發達了。」伴當聽得她這話，忍不住大笑起來。
「我那親戚家姓葉……」老婦不動聲色地訛道。
所謂綵樓，乃是在朱雀大街的十字路口處，搭起類似於坊門的臨時木樓，以花木綢緞裝飾，越是五彩繽紛，便越能吸引眾人注意。兩邊斗市，先鬥彩樓，一般而言，哪一方的綵樓更吸引人，哪一邊士氣就會更高漲。
他堅持不說自己的身份，那女郎也無奈，出了門，見幾個伴當在門口守著，想必就是屋裡賈貓兒的隨從。那女郎心中一動，拉著老婦嘀咕了幾聲，那老婦原本就慫恿著她去勾搭葉暢這個凱子的，當下歡喜上前，向那幾個伴當施禮。
葉暢這時才仔細打量那女郎，約摸是十五六歲的年紀，雙眸含珠，玉面蒼白，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葉郎君過
微微搖了搖頭，她再度上前，向著葉暢行禮：「既是如此，郎君解然之恩，某必深記在心，不知郎君尊姓大名，何方人士，來日某必有所報。」
她回到女郎身邊，嘮嘮叨叨想要繼續唆使女郎去勾搭葉暢，那女郎卻只是沉默離去。
「正是，這不在忙著么。」
葉暢對於這個女郎的回報沒有什麼興趣，他擺了擺手：「不必如此，若非我，水晶盤也不會摔著，娘子並不欠我什麼。」
「怎麼……怎麼會如此？」衝進來的那老婦喃喃說了一聲，然後勃然大怒：「你這小賤皮，帶你來西市，綾羅綢緞不去看，偏偏來看什麼珍玩，如今好了，如今好了！」
「此水晶乃西域奇珍，價值千金，娘子果然好眼光，一眼便瞧中了這個！」他才進來，便聽得店鋪里的夥計竭力向人推銷著自己的商品。
不過看到眼前這少年郎目光停都不停在自己身上，只是看著那顆水晶球，她的心頓時冷了。
「胡東家。」賈貓兒人面熟，認出了這人，招呼了一聲。
葉暢也是呆了呆，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等情形。
賈貓兒笑眯眯地看著葉暢，見葉暢微點了點頭，他便慨然道：「放心，放心，葉郎君來了，必有奇計，某出身西市，少不得也要為此次市賽出一分力！」
「別提了，我聽聞王元寶那邊有特殊手段，此次賽市，怕是負多勝少。」那胡東家苦笑道：「王家的琉璃鋪子，這幾十年來生意越做越大，便是宮中，據聞也在他那邊訂貨。我們這幾家則是越做越小，好不容易西市整治一番，生意有好轉，他便提出了賽市——當真是不給我們一條活路啊。」
「當年是當年，如今是如今……賈主事說是求錯人，莫非……莫非你身邊這位，便是葉十一郎？」
店裡的夥計同
胡記琉璃齋，便是西市牽頭與王元寶進行賽市的豪商，為了準備這次賽市，其內里的院子正忙碌著。葉暢這次轉回來，便見一個留著長須的老人端坐于胡床之畔，獃獃地看著許多工匠在此忙前忙后。
她原非良子女，自幼被老婦收養，目的就是等她長大成人後可以招徠浮浪子弟，獲取纏頭賞錢，以為養老之用。既然終究是要賣的，賣與那些粗鄙肥胖的豪商，何如賣與這個翩翩少年？
這店鋪地面，也如西市大多數店鋪一般，鋪就了水泥！
那女郎嚇得臉上慘白，毫無血色，店鋪的夥計則是愣住了。
「你這娘子，休要不識好歹，葉郎君既然說了，那便由我付錢。全長安城裡，不知多少人巴不得替葉郎君付錢呢！」
這也是王元寶挑起市賽的原因，若不如此，他在東市的琉璃店根本無法與西市競爭。
不過那老婦罵聲中，她雖是含淚，卻半點看不到消沉，而是挺起腰，待老婦罵完之後，她向老婦下拜道：「某為姥子，已十歲矣，願以此身，為姥養老之資，且請姥為某銷此賬。」
西市對他來說是故地重遊，時隔一年，再回此處，讓他不禁感慨。
她自稱為「某」，卻不是一般女子常用的「奴」，再聽她的話語，葉暢心中一動：這女子頗有烈氣！
平康坊因為離皇城東的尚書省官署近，因此乃是各地進奏院（駐京辦事處）會聚之所，趕考的舉子，待選的官員，多在這附近租屋居住，因此也就成了諸伎家集中的地方。用葉暢的理解，這裏便是長安城中最大的紅燈區，而長安城的伶人歌妓，也以平康坊最多最佳。
長安城乃是百萬人口以上的巨城，而且城中多富貴人家，天下財富，會聚於此。王元寶就是獨佔了長安城琉璃市場的七成，剩餘三成，也足夠讓其餘幾家維持下去了。
手中正把玩著一個水晶盤的女子聽得這一聲
逛完了東市，葉暢又去了西市。
女郎抬眼看了看葉暢，心中也是微動。
那一面古董架全是水晶寶貨，經名家巧匠打磨之後，這些珍寶在燭火照映下反射出晶瑩剔透的光芒。那女子一件件拿起把玩，又一件件放下去，愛不釋手。
若說去年葉暢寫下此句時還只是長安城中的二三流人物，但經過天子賜金還鄉、球賽流行之後，葉暢的名聲就已經直達一流了。
葉暢心中忽然一動，正準備將它取來觀看，就在這時，一個老婦人進了鋪子，張口便道：「仙娘，你怎麼跑這裏來了！」
幾個伴當頓時不笑了，相互對視：「莫非真是，小郎君真姓葉，乃修武人……」
幾家琉璃店亦是如此，人來人往，駐足者不知凡幾。想想也應如此，因為水泥鋪就的緣故，西市比起東市要潔凈得多，特別是在這久旱無雨的仲夏，洗過一遍街道后便沒有灰塵，自然招來的客人就多了。
「除去鬥彩樓之外呢？」
賈貓兒有些不耐，開口將那女郎擋開，那女郎還待堅持，旁邊的老婦已經迫不及待過來，用力拉著她的手，將她拉到一邊去。
那胡東家在長安城中能開琉璃鋪子，面對王元寶的激烈競爭而不倒，當真是眼明心亮之人，他只是一轉念，便猜出了葉暢的身份，當下大喜，長揖便拜：「老朽胡源祥，拜見葉郎君！」
與琉璃鋪子在一起的，還有各種珍玩擺設鋪子，轉完這幾家后，葉暢一邊琢磨著怎麼樣拆王元寶的台，順便就拐到這兒來了。
「竟然是他！」老婦昏黃的眼中閃動著貪婪的目光，足球賽日進斗金之事，在長安城中不是什麼秘密，市井中人，稍有眼光者，都看得出背後巨大的利益。
聽得那夥計如此推銷，葉暢情不自禁笑了一下，導購在任何時代都是一副德性啊。
「求我卻是求錯人了。」賈貓兒笑道：「若我有什麼妙計，早就拿出來，還至於當年一般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