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五卷 生死經罷恩仇泯

第131章 堪為吾師唯葉郎

第五卷 生死經罷恩仇泯

第131章 堪為吾師唯葉郎

這些時日,他們住在卧龍谷,一方面是暫時閑居,等待葉暢提出的幾項計劃醞釀成熟,另一方面也是拉近彼此的感情。為了讓他們更為心服,葉暢將幾項機械都帶他們參觀過了,因此,在賈貓兒等人心目中,葉暢可是與木匠祖師爺魯班相提並論的人物!
旁邊的賈貓兒等扳著手指頭開始算,那邊張休只是遲疑了一下,然後便報出了正確答案。
「某隻看看水車!」張休卻很固執。
張休卻是不知,葉暢並非自己不教,而是實在抽不出時間來。
就在桂樹之下,一個光著上身的莽和尚,露著胸毛,大笑著拿棍棒敲打一群少年。那群少年被他趕得四處奔逃,卻不能逾出地上的石灰白圈,因此少不得狼狽地挨上幾下。
張休訝然望了他一眼,只見這崑崙奴眨著牛一般的眼睛,向前方後去,目光里滿是憧憬。
「此處便是學堂,我家主人以毛竹為筋骨,以磚石為肌肉,以水泥石灰為膚腠,建成之後,可容十余位先生和百余名弟子。」烏骨力見他駐足,便又解釋道:「莫看如今還不曾見好,我家主人說了,等建好之後,便是國子寺也比不上!」
讓家僕也學算學……這位葉郎君,果然非同一般。只不過據說他也精通算學,為何自己不教家僕,卻要另募老師?
實際上葉暢對此人並不抱太大希望,看得出,此人就算通算學,也不通教學,他可能是研究型的人才,卻不是教授型的人才。
他在家裡,原本要忙的事情很多:要規劃,要實驗,要編寫故事,還要處理各種人際關係。他並非三頭六臂,哪裡能面面俱到地兼顧,因此需要幾位通算學的先生來替他給學生們打基礎。
「字子材,巨鹿人。」
他們並非通過單純的人力背,而是使用了絞盤——使用了滑輪組的絞盤,讓工匠們能非常輕鬆地將數百斤重的東西吊上樓。
說完之後,他就失聲笑了起來,搖了搖頭:這絕不可能。
這個問題,讓葉暢更無法回答,他愣了愣:「墨家遺書?」
讓張休感興趣的,還是正在屋頂上的那些工匠,是如何將一筐筐的磚塊、水泥運上去。
旁人或許只是驚奇,張休卻是內行,一看這滑輪組,便訝然道:「莫非……葉郎君乃是墨家傳人?」
「我家郎君說了,我們這些人,也可以去聽課,好學些本領,以後可以獨當一面。」烏骨力道。
「大慧禪師……」葉暢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想必是歷史上籍籍無名之輩,另一個梁令瓚,他稍有些印象,但也不深。琢磨了一會兒,覺得這兩人都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因此他又道:「你這兩位長輩,精於機械之道?」
「知無不言,你且聽題。」葉暢出了個雞兔同籠的題目,這個題目不算太難,但若只是尋常人,想要解出卻是不易。
「你喜好算學?」見此人又要沉浸於自己的世界當中,葉暢忙提問打岔:「某出一題,你可能解?」
「郎君在此,請客人於此稍候,待某前去通稟一聲——客人尊姓大名是張休,可曾有字?」
這人果然真通一些算學,至少可以在初期幫頂一下。
大唐不是沒有水車,但這座水車,卻讓張休覺得似乎哪兒有些不對。很快,他就意識到不對的地方在哪裡了。
「那是水車……」烏骨力在後邊叫了一聲:「郎君,那邊不能過去。」
張休不待他回應,便自顧自地道:「我觀葉郎君在谷中所制的水車,機械運轉之妙處,與水運渾天儀頗為相類。但是此類機械,有一大患,便是關節處鐵器,易為水所鏽蝕,而後便不能再用。朝中水運渾天儀,便是因此,不得不收入庫中……」
「那是葉郎君不出山,若是葉郎君出山,他們便算不得獨步了,不服氣的話,讓他們來見見葉郎君的奇思妙想!」
自從葉暢開始在卧龍谷建工程以來,幾乎就沒有停過。他的宅院,經過兩次擴建,如今已經初具規模。只不過因為那時沒有水泥的緣故,所以他的宅院仍然是傳統材料建成,按著他的喜好,在外用石灰塗了白牆。
此人便是他在市賽那天,與蟲娘一起在街上遇著的那個有些憨的傢伙。當時這傢伙正在自言自語,自問為何孔明燈能上天,葉暢隨口答了一句,他卻又接連有幾個問題出來。蟲娘嫌他煩人,拉著葉暢離開,卻不曾想,這傢伙為了追尋這些問題,竟然又跑了幾百里,追到修武來了。
國子寺里當然不是沒有人才,只不過要比算學,只怕那些學生還比不過他張休。他都要來此向葉暢請教學問,那些學生……
他一番話說出來,葉暢頓時覺得頭昏腦漲,「挈」是啥子玩意兒,這廝怎麼「挈」來「挈」去一大堆廢話?
「某這兩位長輩,機械之道,獨步天下,不過他們更長於天象曆法。」
烏骨力引著他繼續前行,再過去,就是葉暢的宅院了。
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傢伙,一個和尚還有一個姓梁的,竟然敢在葉暢面前稱機械獨步天下!
他起身後,旁邊的賈貓兒等也跟了過來,這些長安的遊俠兒,身手當然比不上釋善直,因此和尚放棄了對那些少年的訓練,也跟著過來。
「墨翟曾語,挈,有力也,引無力也。不正所挈之止於施也,繩制挈之也,若以錐刺之。挈,長重者下,短輕者上……」
「尊客便是巨鹿張公子材,前來應聘算學先生的?」葉暢問道。
「你先莫問我,我倒有個問題要問你。」葉暢手裡正拿著一具摺扇,他搖了搖:「你口口聲聲說令叔、梁公,不知這二位是何許人也?」
「啊?」
不過,這個發現,讓張休對與葉暢的相見更為期待:或許也唯有這般博學之士,才能解他心中無數之惑吧。
從時間上來算,那些遊俠兒的子侄們,大約還有十天就會送來,這邊住處已經安排好,先住在村子里,等學堂起好后便可以住入卧龍谷中。
況且,墨家之人,向來儉樸自守,不願逾矩,所謂墨守成規者是也,聽聞這位葉郎君,好奢華,喜遊樂,哪裡有半點象墨家了。
卧龍谷中原本就有不少野生楓樹,葉暢注意保護,這些楓樹到了秋時,便開始變黃,再過段時間,就可以看到如火一般的紅葉了。
雖然不相信,烏骨力卻也不曾刁難對方,他喚了一個人來:「王林,替我守著一會兒,我領這位郎君進谷去!」
「郎君請往這邊來。」烏骨力勸道。
葉暢也覺得這個人很有些眼熟,不過一時間想不起來。
「葉郎君可是曾見過水運渾天儀?」
遠遠一望,白如雪的院牆,掩映在一片金色的樹葉當中,甚是清爽可人。
張休忍不住吸了口氣,鼻端似乎都有那些楓葉的香味。
「等一下,等一下,我制水車,還有那個牽重之物,與水運渾天儀、墨子都不相干,乃是我……乃是我總結前人經驗而為之。」葉暢終於尋著機會,打斷了此人。
很眼熟啊……
一下子十幾個人走過來,讓張休感到極大的壓力。
入谷之後,便看到了那著名的亭子,上面的《陋居銘》早就傳遍中原,張休都能背得出來。過了這座亭子,烏骨力引著他向右去,但張休卻「咦」了一聲,向著左邊跑過去。
這話說得,旁邊的賈貓兒就不服氣了。
張休拱手道謝,烏骨力慌忙還禮:「如何敢當郎君之禮,若是郎君真精於算學,便是學堂的先生,到時,某要向郎君執弟子之禮呢。」
「嗯?」葉暢聽得「水運渾天儀」時怔了怔,這玩意的名字也很熟,應當……是一種天文儀器吧。
張休又自顧自說起話來,葉暢見他再度沉浸於自己的世界當中,忙不顧失禮,拍了拍他的肩膀:「閣下說要來請教問題,總不是這幾個問題?」
「在下正是張子材。」張休行禮:「應聘算學先生——還有向葉郎君請教一些問題。」
張休上下打量著葉暢,點了點頭:「某也覺得葉郎君眼熟。」
葉暢通文言,否則也不能在這個時代混得風生水起,但通文言與擅文言是兩碼事,更何況這個張休引用的文言乃是大冷門。不過張休說起此事來,滔滔不絕,好一會兒之後,才結束了這段引文,然後又道:「我觀學堂之處,葉郎君授工匠以挈牽重之術,原本墨經之中這段文字,便覺豁然開朗。墨經唯有其文,而無其圖,想必葉郎君是得了墨翟遺書,才能制出此物……」
張休沒有名剌,因此只能由烏骨力為他通名。他見這崑崙奴小跑著向院牆那邊過去,到了其中一棵桂花樹下,那桂花樹下正坐著幾個漢子。崑崙奴對著其中一個背對著這邊的行禮,那人訝然回過頭來,張休見著之後,也不禁訝然。
不過張休緊接著意識到,那香味並不屬於楓葉,而是桂花的香味。
「他二位都已仙去,見不得葉郎君的奇技了。若是能見著葉郎君這幾項奇技,他們必生知己之感……」
他卻沒有葉暢對人的記憶力,或者說,他對人根本記不住,除非是相當熟的人。
戰國之時的墨家,早就被歷史所淘汰,便是有些許留傳,也只是在工匠當中。葉暢,詩名動于天下,怎麼可能是墨家之人?
葉暢心中暗喜,又連接著出了第二道題,本著一題比一題難的原則,第二題乃是灌水放水題,這種一邊往水池中灌水一邊又放水的題目,曾經在小學時代折磨得葉暢欲仙欲死,今日拿出來考人,心中頗覺暢快。
「果然……葉郎君果然是叔父、梁公一般的人物!」
張休握拳,有些激動地道:「果然,果然,我料想不差,在族叔與梁公之後,天下能指點我的,便只有葉郎君了!」
他站在水車之畔,看著這個由眾多木的鐵的零件構成的東西,心中一動。
張休點了點頭,並不覺得葉暢在吹牛。
「果真如此?」張休一臉震驚。
「原來……如此!」張休的目光閃動著恍然大悟的光芒,同時又浮起了驚佩:「烏骨力,這水車,可是你家郎君所造?」
烏骨力有些悶悶不樂,眼前這位自稱來應聘者,可是有些失禮,不經過主人的同意便亂闖。但他又能說是鬼鬼祟祟,看起來他對這水車是真的很好奇。
「果真!」
「若能解出,葉郎君可願為某解惑。」
他自顧自說,彷彿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賈貓兒眉頭皺了皺:這廝好生無禮。
水泥為葉暢所發明,葉暢在這裏用上,張休並奇怪。他卻不知道如今水泥乃是朝廷專賣,卧龍谷能用上這個,還是因為朝廷在焦作設水泥窯,原本要以葉暢為大使的,葉暢雖然推辭了,卻還是為這水泥窯出謀劃策不少,包括選址、工藝設計,他都起了重要作用。如今他要用水泥,自水泥窯中買一些新出的,並非太大的難事。
這人自稱是來應聘算學先生的,雖然他也自承這隻是為了見葉暢而說,不過葉暢手中反正沒有合適之人,本著閑著也是閑著的念頭,便想看看他是不是真成。
這個問題一出,再加上方才的「梁公」,葉暢一拍腦袋,想起此人了。
「自然不是,某有一問,原是在長安城中有人問某的,為何孔明燈能升入空中,火盡則墜?」
張休說到這,話題一轉,又問道:「葉郎君可是曾得過墨家遺書?」
「我在長安見過你!」葉暢道。
「家叔大慧禪師,梁公諱令瓚,乃家叔好友。」
跟著烏骨邊拐向右邊,沒走多久,便看到一片坡地被平整出來,有的地方是在墊高,有的地方是削平,看上去要削出兩畝大小的一塊。數十名小工在匠人指揮下,正在搭建屋子,所用的材料,除了青磚紅瓦之外,竟然還有在長安已經較常見但在外地還甚為罕見的水泥。
「問題?」
「我家郎君設計,延請名匠所造。」
葉暢移了幾株桂樹來到自己的宅院之旁,沒想到今年就開了花,香氣撲鼻,遠處只有淡淡的,但走到近來,便沁人肺腑。
張休對這些不感興趣,他只是心中隱隱有些奇怪:以葉暢這山莊的氛圍,當是十分靜謐的,而這群叫鬧著的和尚與少年,實在和這裏的氛圍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