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青海長雲暗雪山
第172章 欲與皇甫不戴天
「去化隆城……對，正是，該去化隆城！」
「管大欞，你再如此說，莫怪某翻臉無情。」南霽雲瞪著他：「葉參軍若是為旁的事情怪你，某必去為你求情，這軍中之事……對了，你在王將軍手下，敢如此怠慢么，還不是欺葉參軍年輕！」
「哼，他就休想與陛下交差！」對皇甫惟明，邊令誠當真是恨得牙齒咯呼作響：「待我回去，若是我能回去……」
「不會吧，葉參軍斯斯文文，未語先笑，便是隨他來的幾位郎君都比他要殺氣啊。那李太白，聽聞是天子都召見過的人物，倒是一手好劍法……」
「某不過是運氣不好，應付差遣被捉了現行，南八，你這些日子跟著兄弟在一起，你是知道的，有幾人不是應付？他不管別人，偏偏管某！他自己每日里不就是閑得無聊，泡在匠營里也不知做什麼勾當……」
南霽雲卻一臉興奮：「原以為趕不上大仗打，現在瞧來……還是得我們上！」
葉暢同樣對邊令誠所說毫不相信，李隆基或許真有些關愛之心，可是派邊令誠來，主要目的肯定不是他，這點自知之明，葉暢還是有的。
這讓邊令誠心中又是一動。
八日時間，轉瞬即逝，廓州近邊麥田，已經收穫完畢，所有糧食，都被送到了化隆城。一切準備都已就緒，只等大幕徐徐拉來了。
「葉參軍……他如何知曉的？」有軍士忍不住就問道。
而且葉暢說的是，真弄起來，這洪濟城大軍全都出去了，犬戎來襲，只靠著他身邊一千兵和五百隨從，能有何用？倒不如移去化隆城，與葉暢會合，至少葉暢身邊還有一軍之將。
就這麼一會兒的時間，犬戎人便已經合圍，不過他們很小心，位於三里許之外壓住陣腳。一群犬戎人靠得稍近了些，指指點點，想必是犬戎的頭目。然後，便見著一人打著白旗，緩緩靠近。
他們自城中迤斜而出，不走大道，專尋高處遠眺，待得離城十里處，管大樓道：「好了好了，今日
城中都是一片歡呼聲，普通士兵未必知道高層的布置，他們只知道南霽雲衝出了包圍，便可以儘快向洪濟城大軍所在求援。
邊令誠義正辭亞地一說，葉暢悄悄鬆了口氣。
「好說，好說！」
「犬戎豈能繞過洪濟城來襲擊我化隆城？」廓州冷得早，此時霜已降，早晨外出分外寒冷，南霽雲有棉襖大衣，並不太覺得，可還穿著秋衣的邊關將士就冷得有些難耐，少不得抱怨起來。
「與我兩匹快馬！」南霽雲懶得再說什麼，看到城門中有幾匹軍馬，他過去將自己的馬換了兩匹休息夠了的，然後轉過身，上馬便疾馳而去。
大約就是三百步左右，那吐谷渾既曾投靠大唐，想必對這個射程是很了解的。
「朝廷好端端設什麼監軍使，皇甫大夫分明對此不滿，故此沒有按約定襲擊犬戎！」葉暢此時心裏是當真狂怒了，他意料中最壞的局面果然出現，皇甫惟明真將化隆城這個誘餌當成了棄子！
他們又前行了不過三里余，到這裏便覺得不對，遠處隱約有塵土揚起。他們爬上高處，向那邊望去，然後盡皆變色。
「無邊無際，少說也有萬……犬戎當真是大舉來犯，可是大夫那邊，怎麼不見劫擊？」南霽雲在興奮之後，猛然想到這個嚴重的問題。
「邊公這般說，葉某就當仁不讓了，邊公放心，咱們有人有糧，器械充足，長的不敢說，守十天半月的把握我還是有的。十天半月功夫，皇甫惟明就算是爬也要爬到這裏解圍，否則他也不好與陛下交差！」
「也不知犬戎使了什麼把戲，竟然避過了皇甫大夫的偵騎！」
葉暢笑道：「洪濟城、化隆城，哪裡都危險，不過化隆城那邊有楊景暉，他乃是邊軍宿將，我與他交談過，頗為不凡，只是向來不得皇甫惟明重用，故此被閑置。」
太監的多疑讓他旋即皺
「犬戎也會攻心之策啊。」葉暢冷笑了一下。
也正是因此，管大樓才覺得葉暢安排他們偵視沒有必要，難道說犬戎還能繞過洪濟城的偵騎，直接出現在化隆城下？
葉暢心中一動，絞車弩號稱能射七百步，約相當於後世一千零五十米，但是實際上能瞄準目標射，根本沒有這麼遠。
「既是如此，如今我有一個想法，還請葉十一你為我參謀參謀。」
恰這時，南霽雲等已經趕到，其餘人都撤入了城，唯南霽雲卻在門前停住。
邊令誠哪裡拿得出什麼章程，若依著他的本意，便是派人與犬戎打商量，看看能不能讓犬戎放他離開，哪怕將城中的糧草與工匠都送與犬戎都無所謂。但他再蠢，也知道這般做的結果會極慘，因此期艾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想明白：「葉參軍既能有所預備，必然有策略在胸，如何應對，盡由你做主就是！」
皇甫惟明手下有十一軍、三個守捉使，他在此經營了數營，這些人大多唯其馬首是瞻。邊令誠便是想討一千人為自己護衛，都是花費了老大氣力才得到。這個楊景暉既有才能，又不得皇甫惟明重視，正合為他用。
不過……
大唐天寶三年七月十七日，天色方亮，南霽雲便領著十余騎出化隆城。
「你們以為我跟著葉參軍，是因為他家世？」南霽雲肅然：「他人品或許有這般那般的問題，但識人斷事，卻極少出錯——走，咱們趕緊回去，萬余犬戎，分明是大股強敵，咱們須及時回去報信！」
「什、什麼？」邊令誠原本準備斥罵葉暢的，若不是葉暢將他拐到化隆城中，如何會遇到這等情形？
「咱也想，既是如此，咱們就可以商量了……你想個法子，讓咱也在此次大勝中立個功勞，這樣咱獻俘回闕之時，也好為你美言，讓陛下調你回去。」
「邊公，若你不來化隆，皇甫大夫必會劫擊犬戎，你來了化隆，他乘機藉著犬戎之手收拾你！」
「不是料到會如此，我只是覺得，凡事預而立不預則廢，若無這幾日操演，咱們現在如何守城？」葉暢輕巧地將邊令誠的疑問推掉：「邊公，你是監軍大使，城中上下，都唯你命是從，如何行事，你給個章程吧！」
「不知邊公有何想法，葉暢願為邊公效力。」
「葉參軍，與我兩匹快馬，我去求援！」南霽雲仰首叫道。
不必他們報信，化隆城頭自然也有警哨，遠遠就看到無盡的煙塵，頓時鳴鑼示警。這些時日，葉暢除了跟匠營在一處，便是按著預案進行訓練，故此警鑼一響，各人便已經紛紛就位。
南霽雲皺著眉，猶豫了好一會兒道：「不急，咱們再前行五里！」
「你們休要以為葉參軍不知那軍棍後邊的把戲，若真是打將下去，管大樓還能出來巡偵？為何這幾天葉參軍天天都點管大樓來，就是知道那頓軍棍只是做了樣子！」南霽雲警告道：「你們在邊關久，可不知葉參軍在洛陽的威名，渤海國幾十個刺客，都被他掛在柱上，于洛陽北門曝屍，他手裡砍的人頭，可不比你們少！」
周圍將士看著邊令誠，神情都是不善，這是人自私本性使然，便是邊令誠自己，此時也忘了怪罪葉暢誘自己來化隆，滿腦子都是皇甫惟明對自己的態度，越想越覺得葉暢所言有理，他厲聲大叫：「皇甫惟明，咱與你勢不兩立、不共戴天！」
一切忙而不亂，看到這一幕，邊令誠笑嘻嘻地道：「葉暢，今日這訓練……」
葉暢既得了他授權，哪裡還有閑心聽他嘮叨，敷衍了兩句之後，便匆匆與楊景暉去商議城防事宜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我此次來為監軍使，實際上是衝著你來的。聖人打發你來邊關，終究是一片愛護之心，怕你在這邊出什麼情形，故此令我來任這監軍使。」
「自然想了。」
「不過邊地終非久居之所，葉十一，你的大好前途，在關中，在長安
邊令誠撫股大笑，心中有些著惱，自己方才怎麼就沒有想起來！
象南霽雲，這幾日他的神射與武勇，讓眾人都是欽佩，而且南霽雲傲上而不欺下，雖然本領高強，卻能與卒伍打成一片。故此，那管大樓不服葉暢，卻甚服南霽雲。
「便是不來襲，咱們出去打打獵，四處轉轉，總比憋悶在城中要好過些。」南霽雲笑著道：「管大樓，你休要滿腹牢騷，葉郎君便是責罰過你，也總是你有錯被抓住了。」
看著他的背影，葉暢發了很短時間的愣，然後大叫道：「南八，自己小心，我必守住化隆城！」
葉暢要求他們是出城往西、西北和西南方向巡視十里，這距離雖然不精確，但十里是足夠了。聽得南霽雲這般說，管大樓咂了下嘴，卻是無奈：「南八，過會兒你可要射只兔子什麼的，給大夥解解嘴饞。」
結果還偏偏如葉暢所料！
邊令誠愣了愣，慌忙跟在後邊也爬上城樓，便見遠處煙塵滾滾，顯是犬戎大舉來犯。他驚得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而這時，葉暢回過頭來，滿臉都是猙獰：「邊公，你害死我們了！」
按照葉暢的獻策，皇甫惟明名義上將士兵散出去秋收，實際上是令其待命，只要一得知犬戎進襲的消息，立刻集兵，待對方行至半途時猛然攻擊。
「這個……」
那管大樓嘿嘿笑著，不作解釋。旁邊一人笑道：「管大樓就是沒眼色，葉參軍得南八和善直師這般人隨護，豈是好糊弄的，偏偏他傻，這頓軍棍吃得不冤。」
「今日不是訓練，犬戎真出現了。」葉暢拋下這一句，便登上了城樓。
「不必了……」葉暢道：「敵勢眾，你快入城！」
眾人撥轉馬頭，開始狂奔，他們都是一人雙騎，而且早有準備，因此回速極快。犬戎雖然也遠遠見著他們，派出人追趕，可是隔著幾里，畢竟是來不及了。
見葉暢看向自己，邊令誠道：「這幾日你日日做應急演練……莫非
眾人把話題岔到了葉暢身邊的人物上，稍有心的，便驚訝地發覺，葉暢身邊幾個重要人物，似乎都不是什麼普通人。他們是軍漢，最敬勇武，象南霽雲、善直這般人物，更讓他們敬佩。
葉暢露出意動之色，邊令誠見有門，又連著說了一堆好話。這世上三處地方最能培養人說好話的本領，一是妓院，二是官場，第三便是後宮之中了。邊令誠能在後宮裡脫穎而出，得李隆基的重視，那好話說得，便是號稱舌粲蓮花的李白也拍馬趕不上。
「犬戎……犬戎人真來了！」管大樓牙齒都發顫。
「此人乃是……吐谷渾人，原是在大夫帳下效力，他如今出現……很明顯，他已經投靠了犬戎。」楊景暉在旁道：「不能讓他出聲，可惜，他不在絞車弩射程之內！」
葉暢回過頭時，嚇了一大跳，因為邊令誠此時臉色慘白，像個鬼一樣飄在他身後，而且還第一次呼了他的官職「參軍」。
「多少人？」又有人問道。
「好，好，為國效力，為君分憂，咱豈能落於人後？咱這就移兵化隆城，以身為餌，誘犬戎來襲！」
葉暢嘴上所說的「恩重如山」，邊令誠當然是嗤之以鼻，不過他也不會自己將此揭破，而是順竿往上爬，笑眯眯地說道。
去化隆城，既可以遠離洪濟城這個是非中心，又可以說是將自己為誘餌，這樣一來，勝后首功，就是非己莫屬了！
若是他中途而回，沒有發現犬戎人，那麼事情敗露之後，他唯有一死！
「這廝……」
「葉參軍！」
葉暢聽得飄飄然，最後終於道：「此事易耳，若我是邊公，便去化隆城。」
「什……什麼？」
南霽雲揮了揮手，順勢將自己背上的弓摘了下來，他所奔向之處，犬戎已經開始分散，準備將化隆城圍住。葉暢下令拉起弔橋放下城門，自己眯著眼望去，只見南霽雲綽弓在手，揚臂連發，所到之處，犬戎紛紛落馬，竟然給他殺出了一條道路，趕在犬戎包圍圈合攏之前，遠遠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