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182章 天街御道逞兇橫
不過當他看到被抽倒之人時，頓時怒了，大步向前，將那人扶起：「尉遲弦，你如何在這裏？」
葉暢簡直無語了。
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善直與南霽雲也沒有說話，只是跟著他。順著景耀門豎街往南，當他們穿過頒政坊，來到順義門外橫街時，卻聽得有人咋咋呼呼地道：「讓開讓開！」
此人名為韋諒，乃是韋堅之子，見葉暢不說，他深深盯了葉暢一眼。人群圍觀，他自己可以不要面子，卻不能不維護父親的形象，此時正是他父親韋堅的關鍵時期，因此，他只能息事寧人了。
「滾開！」
蟲娘說到這的時候，聲音壓得低了些，葉暢臉色微變，向她做了個噓的手勢：「宮裡的事情，莫要對外說。」
「這可是你說的！」
葉暢呵呵笑著蹲下身，抓著她的腳，替她揉了揉：「讓你乖一些，莫要動輒動手動腳吧……這樣一點都不可愛。」
認起年紀，那人比葉暢至少還是要大的，但被葉暢指著，一時間就瞠目，不知該如何回應。
「大胆，哪個褲襠沒拴牢，竟然讓你這等鳥東西露了出來！」這邊尉遲弦尚沒有回應，那邊已經有人喝罵了。葉暢見尉遲弦等面上帶怒，當下伸手示意：「過會再敘，我先將這些雜碎打發了再說。」
那開路者不爭氣，還待再抽，南霽雲卻怒喝了聲，衝過去一把便將那人手腕抓住，反身一推，那人便踉蹌著後退，撞在同伴身上，倆人跌在了一起。
「蟲娘，你若想我以後還待你好，這事情你就千萬不要摻和，小孩子不要打打殺殺的，歡歡喜喜便好。」如果眼前這位貴主年紀在十八歲以上，葉暢毫不猶豫會支持她參与此事，但對方才這麼點大，在葉暢的眼中，還只是一個孩童，孩童的世界簡單一些柔和一些就好。原本生長在宮中，就已經夠缺這些了，可不願意為了自己，她將心底僅存的一點點溫柔也
楊玉環跳舞倒是這個時候的一絕，而且葉暢還沒見過這位四大美人之一呢。據聞她體味不佳，故此喜歡泡溫湯，也不知是真是假。
「看來你還是沒有吸取教訓啊。」葉暢甩開她的腳，用森然的目光看著她。
他少了一隻腿，行動有些不便，動作遲緩了些，但方才也避到了道旁，那開道者抽他，只是作威作福罷了，並不是他真正擋了道。
被抽倒的，正是葉暢在隴右救治過的傷兵尉遲弦。
此次見葉暢甚為隱秘，就連高力士都不在旁，若說有誰知道，便只有蟲娘了。不過李隆基雖然離開，也不知有意無意，蟲娘卻沒有隨他一起走，待得屋子裡只剩餘她與葉暢倆人時，她緊繃著臉頓時鬆開，露出甜美的笑來。
「父皇現在可沒有閑心管這個，葉十一，你方才就沒有弄明白，父皇對這些事情，如今都不關注，他想著的，就是和楊娘娘一起排霓裳羽衣曲。」
不過儀仗之後的人，應該不是他本人，而是家中子弟。
論年紀，她今年也是十二歲了呢。
「這個，你父皇會不高興……」
「給你拿禮物啊。」
他忙下馬，拱手道：「某在想著別事，未曾注意……是某之過。」
葉暢有些無語了，蟲娘的心思……說是簡單的小姑娘心思嘛，她琢磨的可是戰爭。說她是一個小小戰爭狂人吧，她謀略策劃一場戰爭的理由卻是只因為葉十待她好。
李隆基走的時候，從他的臉色上，葉暢是看不出什麼來。
他說完之後，雙眉一豎，因為上過戰陣親自殺人的緣故，當他怒意勃發時，其氣勢就不再是翩翩佳少年了。
他上前之後，徑直到了那喝罵之人面前，那人盯著他，為他氣勢所懾：「你這狗膽……」
不僅僅是尉遲弦在，周圍十余個，都是隴右老卒，或是傷殘，或者體弱，不能繼續從軍，從軍中淘汰出
其實話一說出口，蟲娘就後悔了，上回去卧龍谷時，因為拿響兒相威脅，結果被葉暢摁在膝蓋上胖揍了一番，但方才沒踩著葉暢，她心裏憋著一肚子氣。
葉暢擺了擺手：「不敢不敢，就此告辭。」
「打啊。」蟲娘抬起下巴：「我就要罵那個野丫頭，就要殺她，你打啊！」
因此，她眉開眼笑地又道：「十一郎你待我好，我便幫你將這事情做成了！」
葉暢正琢磨著韋堅的情形，突然聽得那些開道者中又是一聲怒喝，緊接便一記皮鞭重重抽下，人群中一個避讓稍緩的人，便被抽倒在地。
但他方才那一眼，乃是要牢牢將葉暢記住，他相信此後遲早是會再相遇的。
一邊胡思亂想，葉暢一邊出了玉真觀。他宿處在西市，玉真觀則在輔興坊，相距原是不遠。葉暢見街上人頭攢動，便沒有上馬，而是牽著馬慢慢行走。
「其實犬戎人女子，是很好的織工，你看這花色，她們將羊毛牛毛紡成線，織成這般的大毯。一幅這樣的毯子，在中原可以賣到幾匹絹的價格……」
「你要做什麼？」葉暢覺得她這姿勢似乎有些怪怪的。
她雖是與響兒一般大，但與憨憨不知人事的響兒不同，她可是在宮中生長的，對於男女之事，知道的比一般人要早。
她在宮中見多了那些外邊的大臣，為了探窺父皇的心意與後宮的嬪妃王子或公主結交，甚至不惜自降身份，同宮女太監有所往來。自己主動跟葉暢說後宮的事情，葉暢反而不讓，怕的不就是她因此受到父皇責難么！
「快滾開，快滾開！」他們衝著葉暢這邊來，還隔著老遠，便用皮鞭虛指葉暢，大約是葉暢一行看上去只是普通士子行人。
在葉暢目光盯著下，蟲娘撇了撇嘴，終究是沒有認錯：「誰讓你讓我擔心，還有你那個可愛的使女跑來氣我！」
「呃……蟲娘，這事情
不過踩了個空，一腳踏在堅硬的青磚地面上，疼得她自己呼呼直叫。
這一番話說下來，那邊騎在馬上的人終於回過神來，這一連串的帽子可不小，他父親雖然是御史中丞，在朝中政敵也極強大，真鬧大起來，被政敵揪著不放，只怕會有大麻煩。
好說歹說，花費了老大氣力，葉暢算是得了蟲娘同意，她絕不摻和入此事中來。倆人又嘮嘮叨叨說了半天閑話，眼見天色晚了，葉暢才告辭，蟲娘依依不捨，嘴裏卻說道：「早該走了，本來人家要去看楊娘娘舞蹈的，就是被你糾纏住，才沒有去……」
葉暢心中琢磨了一下，這位韋堅身上的官銜極多，陝郡太守、水陸轉運使、勾當緣河及江淮南租庸轉運處置使、左散騎常侍、銀青光祿大夫……一大堆。因為調節轉運江淮賦稅至關中有功的緣故，當真是熾手可熱。
葉暢一凝眉，南霽雲這脾氣……
叭叭！
「若是再假冒朝廷命官子侄，那就是一再犯錯。」葉暢根本不給對方解釋的機會，逼了一步喝道：「御使中丞韋大人官聲清正，時望以為廉明，豈會將朝廷儀仗交與子侄？韋公家教森嚴，子侄必為謙謙君子，又豈會有縱惡奴刁仆行兇之事？」
「不小了，比我大兩歲的人，都出嫁了。」蟲娘低聲道。
很明顯，李蟲娘就欠教育，葉暢自然不會客氣，掄起巴掌就抽過去。
「也不知是誰家子弟，這麼大的排場……哦，御史中丞韋……是韋堅？」
這可是真心關愛著她安危的人，將她的安危甚至放在自己的利益之上。
正反兩記陰陽耳光，頓時抽得那人找不著北。葉暢一把將那人推開，徑直對上了站在儀仗之後騎著馬的人。
想想方才李隆基那脾氣，再看看蟲娘這模樣，這李唐皇室一家子，莫非都是
周圍人都鬨笑起來，確實是不敢，如果報出名字，豈不等著別人來報復么？象那韋堅的子侄，他不是也不敢報出自己的名字么。
葉暢抬眼望去，只見一隊儀仗昂然而來。在前開道的家丁僕役，用鞭子將行人驅開，有走得慢衣裳又不顯的，少不得要吃一下鞭子。
方才做個樣子，原就是想表露一下心思罷了，卻不曾想葉暢竟然真敢揮手拍上來，這讓她頓時慌亂了。
「響兒可愛，不過你這可愛的小使女已經被我令人砍了！」蟲娘不呼疼了，露出一臉邪惡的神情。
她的性子就是這樣，明明有很多話要與葉暢說，有很多情緒要與葉暢分享，可是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於是就只能用一些激烈的行動或者語言，還吸引葉暢的注意力了。
然後她便狠狠一腳踩向葉暢腳背。
蟲娘笑了笑，眼睛微微眯起來，這一瞬，與嫂嫂方氏的模樣還有幾分相似。她們畢竟是有一點血緣關係的，不過葉暢知道，這絕對不是好笑。
在京城之中，權貴多如牛毛，敢如此行走者，身份必然非同小可。不過葉暢在這裏還琢磨到一絲不同的味道：韓朝宗任京兆尹之後，一直很注意抑制權貴，如今出現這種事情，倒是有些稀奇了。
卻是犬戎人織的氈巾，很大一幅，幾乎可以將蟲娘小小身體包裹起來。
「來啊，叔叔帶你去看金魚……棒棒糖……好吧，串詞了。」葉暢見她的神情，特是可受，一時之間，腦子裡竟然浮起了這樣的話語，他搖了搖頭，失聲笑了出來，然後自個兒走了出去。
葉暢也不給他回應的時間，飛快地繼續喝道：「非朝廷命官，擅用朝廷儀仗，此乃大罪，在京城之中招搖撞騙，莫非以為沒有人敢問么，你以為這長安城中，天子腳下，就沒有血性男兒？」
見葉暢這般神情，蟲娘心裏卻是一甜，方才那個念頭更堅定了。
葉暢有些無語了。
「啊喲，你真打
「這些話啊，你方才不對阿耶說，如今對我說有什麼用？」蟲娘聽得葉暢的小聲嘀咕，狠狠白了他一眼：「還有，與我在一起時，莫提什麼邊事好么？」
「你是何人，竟然敢冒充御史中丞？」不待那人說話，葉暢摒指如劍，指著他喝道：「韋中丞年近半百，豈是你這般年少？」
南霽雲在旁頓時就有怒色，善直也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不過……我會想法子和那些姐姐們商議，看看能不能大夥湊個份子，在邊關上打上一仗。」緊接著，葉暢更無語的事情發生了。
「這是……」旁邊便有僕從上前道。
「只對你說。」
他一邊說，一邊向周圍的手下示意，那些手下紛紛將儀仗捲起。他又向葉暢道：「這位郎君，不知尊姓大名，指正之德，必不相忘。」
說完之後，她回到榻上，伏下身，回頭看著葉暢。
「呵呵……」葉暢也覺得有些怪異，乾笑了兩聲，然後伸手拉她過來。蟲娘卻避開了，還特意離他遠些，彷彿是怕他打一般。
「你去哪？」蟲娘問道。
葉暢不想去找麻煩，笑著將二人拉開，跟著的葉氏同族子弟，自然也是悻悻地退下。
周圍圍觀者原本只是看熱鬧，但一聽得葉暢這話語，頓時都紛紛應是。原本那隊人的行動，便引起公憤，只是畏其氣焰，無人出聲，現在有人帶頭，那自然都儘力鼓噪。
密見李隆基，自然不會讓他帶什麼盒子之類的進去，因此禮盒放在了門外。原本外邊有幾個侍衛的，但這個時候，侍衛已不見了。葉暢將禮盒抱了進去，然後打開給蟲娘看，蟲娘歡呼了一聲，這下是真跑過來了。
「蟲娘貴主，我從隴右給你帶禮物回來了哦。」葉暢見她一臉懷疑，有些不好意思了，當下拿禮物誘惑：「你過來，我給你看。」
蟲娘警惕地望著他，然後很用力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