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七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188章 東床袒腹無逸少

第七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188章 東床袒腹無逸少

雖然李林甫甚為寵愛這些女兒,但她們也知道,這是有正經事,一個個笑著或咬耳朵或使眼色,與妹妹空娘招呼畢,便離去了。
他拉著葉暢出了李府大門,直接到了稍遠僻靜的地方:「李相公如何說?」
「如今知道怕了?」李林甫問道。
「是某的錯,今日惹了麻煩。」司掌柜滿頭大汗,當真不知如何是好:「香雪海如今名滿長安,京中貴人,多有於此待客者……」
這大約就是楊玉環那非常著名的三位姐姐了。
不過他倒不急著勸女兒,反正女兒的心意他是懂的,而葉暢也還需要經過更長時間的考驗。
「我倒認識,曾於青龍寺外玉真長公主的宴遊上見過,他便是葉暢。」
「不過,女兒,此子確實有才,今日為父召他來,原本是想訓斥一番,但聽得他于理財民生上,頗有獨到之處,不是那種華而不實的詩人詞客……你當真不考慮?」
他揚長而去,自顧自出了門。出來又過一個小院,便是李林甫家正門,他從這小院里出來時,看到院中坐滿了候見的官員,想到韓朝宗家門可羅雀的模樣,微微搖了搖頭。
「自然要在此聆聽相公教誨。」吉溫上來把住他的胳膊:「不過,既是見著葉參軍,某正有些事情與葉參軍商議。」
裏面傳來竊竊私語和低笑聲,好一會兒,一個女聲道:「倒是個俊俏少年郎,人也穩重,不過他在屋中半個時辰,雖是四處張望,卻未動一物,也不知喜好如何……」
「呵呵……如此啊。」李林甫捋須笑了兩聲,心中大不以為然。
不過香雪海這邊也不太平。
這其實是他想多了,即使沒有香雪海,公主與楊家的衝突也是在所難免。楊家新貴的暴發戶嘴臉,讓許多長安城中的老牌權貴都看不順眼,都在尋找機會挫一挫楊家的威風。
「姐姐們別說了。」那清澈的聲音又道:「是妹妹無意嫁人,倒不是那位葉郎君人不好……」
今日香雪海的雅室,已經被信成公主與建平公主訂下,兩位公主都是李隆基女兒,同於開元二十五年被封為公主,一嫁與秘書大監獨孤明,一嫁與太僕卿豆盧建——這個豆盧建死得早,因此建平公主又改嫁與楊說。她們二人在香雪海待客,其實是因為兩家都有女初長成,準備將這兩位方才及笄的少女推向大唐的貴婦社交界。
葉暢並不知自己竟然成了李林甫心目中的女婿候選人,他好不容易擺脫了吉溫的糾纏,終於回到了香雪海。
原本清靜的茶樓門口,如今擁著不少人,葉暢到的時候,只看得雙方都是氣勢極盛,各自有數十人的隨從。
緊接著,亂中楊家車駕的簾幕也給掀開,露出裏面三張驚駭欲絕的臉來。
「只要李相公沒有說不準對付霍仙奇,那便是允了。」吉溫得意地笑了笑:「李相公不可能出面治霍仙奇罪,但只要他不護霍仙奇,那就好辦了!」
他的小女兒李騰空有些怯怯地坐在那裡,用一雙微微懼怕的眼看著李林甫。
「女兒一心向道,不願嫁人。」
他趕了兩步想上前,卻聽得一聲「打」,然後,公主府的僕役們蜂擁而上,猛然沖向楊家的家人。
「後來還以為父之名,私自與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寫信?」
「是,是,我家空娘只是不忍一德才兼備之人在軍前枉死。」李林甫笑著接過口。
「空娘,你可知你此舉,險些害了葉暢性命?」李林甫道:「他此次來,便是興師問罪……雖然此前我與皇甫惟明亦有交往,但其人心傲性狹,一向瞧不起為父,你這封信,讓皇甫惟明很是為難了葉暢。」
這邊吵成一團,那邊香雪海的司掌柜當真是左右為難。葉暢見這模樣,便知道香雪海這邊也不得清靜了,向司掌柜示意了一下,司掌柜悄然過來。
「你的意思?」
「還如何說,某算是領教了吉公你的手段了,轉臉就將某賣了。」葉暢氣憤地道:「吉公,暢服矣,你就莫再來坑我了。」
「不過是仗著楊娘娘身份的外戚,便敢欺到我們宗室頭上,今日香雪海定我們已經定下,你們還不速速退下!」
這話說得就有些為老不尊,李騰空面色緋紅,頭垂到了胸前:「阿耶,女兒與這位葉郎君,當真並無私情,只是見他有功德于百姓,不忍……」
但是,偏偏楊家的人也來了。
公主府在長安城中久了,對於這種貴胄相爭可是有經驗得多,這猝然發動之下,楊家家人哪裡抵擋得住,頓時給打倒一片,待他們反應過來,公主府家人已經衝到了他們護擁的車駕之旁。
提到這件事情,李騰空頓時垂下頭去。
「是。」
「原來……如此!」
「夕陽無限好的葉暢?那倒是一個識情識趣的人兒……」
權勢啊……是多麼甘美的東西!
原來隨著香雪海的新茶道聞名于天下,京中貴胄,便也流行起茶道來。特別是那些女眷,都喜歡以這茶道來顯示自己的清雅不凡。許多人便提前訂下香雪海的樓上靜室,用以招待各自女眷,也算是長安城中仕女們中新近流行的社交方式。
「諸子女中,論心思細密,你數第一,不該犯這等錯,只能說是關心則亂。」李林甫微微笑了起來:「往常為父總是擔心你性子清冷,常有出塵之志,恐非凡俗之人……如今看來,倒還是有拴得住你心的人啊。」
此刻,他便是向那紗幔之後的女兒詢問。
「咦,原來吉公也在此。」葉暢斜睨他一眼,然後怪聲說道。
「去去,又不是給你擇婿,阿耶是要給小妹擇婿,你說那麼多做什麼,還得小妹拿主意,小妹,你說,你說啊。」
然後便有人道:「也是,這少年郎雖是長得俊俏,只不過看上去過於文弱,莫要和那個誰誰一樣,會被人看殺了。」
吉溫一句話,讓葉暢陷入深思之中。
這近乎戲耍人了,葉暢眉頭微微一皺。
吉溫笑吟吟地起身,攔住了他的去路。
「看來沒事了,原本都是貴胄,何必……」司掌柜慶幸地說道。
「我覺得他也不合適,坐在那發半天呆,同傻瓜一般。」
說起楊家來的人,司掌柜滿臉都是苦澀,生意太好,也招惹煩惱。這楊家乃是楊玉環母家,她的三位姐姐,因為楊玉環得李隆基專寵的緣故,這三位家裡的氣焰也迅速高漲起來,成為長安城中新貴。她們並未訂下靜室,只是到香雪海后便非要靜室不可,司掌柜百般解釋都沒有用,偏偏這時兩位公主府的人也趕到了。
「這是怎麼回事?」
「這般下去,只怕要有麻煩。」葉暢聽得雙方爭得越發激烈,低聲道:「我過去,看看能否化解……真是是非之地!」
或許是打過元載、盧杞等人之臉后,讓葉暢覺得古人智慧不過如此,所以他沒有想到,在吉溫這個被坑了一回。而且接觸到李林甫,他才意識到,這個時代真正的頂尖官僚,根本不像他想得那麼簡單。
「所以,你手中的皇甫惟明與韋堅的把柄,該說與我聽了吧?」
李騰空點了點頭,神情中除了怕,還有些羞愧。李林甫很少在自己一向淡然的女兒面上看到這種神情,一時間不禁心中一軟。
「也不知你是何時認識那小子的……是上回在洛陽?」
「莫非你以為咱們的手段,瞞得住李相公?」
李林甫咳了一聲,推開門,進了這間隔間。
「是。」
良久之後,屋裡傳來清澈的聲音,其餘姐妹們一時都語塞。
「你們先走,為父與空娘有話說。」李林甫開口了。
若非如此,豈會輕易放過葉十一那小子!
初見李林甫時,只覺此人平平,言談既深,便覺此人非凡,相處時久,發現自己心中所想,此人幾乎都能揣測出來。在他面前,任何城府都嫌少。
原來李林甫生有六女,為替女兒擇婿,頗動了一番心思。他雖然口蜜腹劍,時人詬之,但在待自己子女上,卻比那些書呆文士要開明得多。他在家中側客廳中,也就是葉暢方才呆的這間屋子,開有橫窗,便在那一片古董架之後,飾以紗幔,而每有年輕俊彥到訪,便帶至此屋,由自己女兒于紗幔后悄悄觀看。若是中意,便尋人透露口風,看看能否招為女婿。
「分明是我們先到的,你們以為乃是宗室,便想要搶先!」
他的一些小手段,在李林甫面前施展,幾乎是處處受制。吉溫的疑問,確實有道理,他們二人便是聯手,也不可能完全瞞過李林甫。
然後便爭了起來。
可是他想岔了,正當他要想法子出面相勸時,發覺公主府那邊突然靜了下來。
且不提他在吉溫糾纏之下離去,當他離開那間堂屋之後不久,李林甫便到了這邊。李林甫咳了一聲,然後問道:「女兒,今日我帶來之少年俊彥,你覺得如何?」
「先放翻霍仙奇再說。」葉暢哪裡願意再鬆口。
「既是瞞不過,倒不如實說。如今李相公便知道,我們就是要對付霍仙奇……只是要對付霍仙奇。」吉溫見葉暢神情,知他心中所想,便又補充道。
「女兒後來知曉了……只是信已經送出去了。」李騰空輕聲道。
女兒的託辭他如何看不出來,若只是惜才,李騰空肯定會向他舉薦此人,而不是這般,遮遮掩掩,結果好心辦了壞事。自己這個女兒一向聰明,只是不願意與人勾心鬥角罷了,實際上她可懂事得緊,將一件事情辦得這麼蠢,那還是她懂事後絕無僅有的!
葉暢卻眉頭緊皺:「不好!」
李騰空,正是當初葉暢在洛陽城時見到的那位李娘女冠,也是葉暢前幾日在香雪海見到的那位李姓女郎。若沒有看到她,吉溫或許不會將葉暢的事情告訴李林甫,正是因為在香雪海中看到了她與葉暢很親密地交談,吉溫意識到,葉暢或許有另一渠道與李林甫相通。
葉暢可不敢驚艷,這三位將在很長時間內權傾朝野,她們若在這香雪海出了事情,他可吃不了兜著走!
他氣憤的模樣,讓吉溫笑了起來。
想起方才李林甫的態度,葉暢這才恍然大悟,同時明白,自己與這些積年官僚相比,還真是嫩得可以。
葉暢聞言眉頭便皺起,沒有想到一座茶樓竟然會惹來這樣的麻煩。
紗幔之後,鶯鶯燕燕,一時之間鬧成一團。李林甫面帶笑容,但遲遲未得幼女的聲音,他咳了一聲:「女兒,你自己意思呢,姐姐們可說了不少……」
「就是就是,會做詩有什麼了不起,咱們大唐,三隻腳到處流浪的蛤蟆沒有,藏在樹下的野狐狸沒有,但能寫幾曲歪詩的所謂才子,拿個兜兒去街上,隨隨便便也撈三兩個來。」
終於,方才那僕人又走了出來,看到葉暢后拱手陪笑:「讓郎君久候了,老相公忙於公務,無暇親自相送,請郎君自便。」
「女兒……志在求道,不欲出嫁。」
「我也覺得不錯……只是不知其人姓氏籍貫,如今身為何官?」
無怪乎後來安祿山驕橫不法,唯畏李林甫。
他從內堂偏院出來,那些官員們不由側目,葉暢無意在這裏與這些人認識,正出門間,卻看到一個人。
足足半個時辰,葉暢最初時好奇地四處打量,到無聊地轉在錦榻上閉目養神,雖然是無所事事,卻謹守本份,未曾伸手動一書一物。
「與蔡侍郎家的女郎,一起遇上的?」
想到這,他頷首道:「便替我稟報李相公,就此告辭了。」
無論如何,都不是生事的時機,先忍下去罷。
「父親召我們回來,不就是替小妹出主意么,我覺得很好!」
「竟然是如此……」
以李林甫的心術,用不著使這種欺人的手段,難道說是這僕人擅自所為?
雖然都是驚怖之色,可是葉暢遠遠望去,也不禁覺得眼前一亮。這三張臉長得絕象,又都是絕美,分明就是三個姐妹花。而且從外表來看,她們的年紀彷彿都只有二十左右,都為珠圓玉潤的少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