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191章 繞床呼盧恣樗蒲
見到楊釗進來，她們的神情多少有些異樣，看著自己這位堂兄的目光裡帶著些疑問。
此時正是冬時，楊玉環逗著自己的白鸚鵡，有些無聊地問道：「陛下還沒有來么？」
一問客舍掌柜，果然，楊釗便住於此處。待聽得葉暢乘夜來訪，楊釗迎了出來：「十一郎，你怎麼此時來了？」
劍南乃大唐元氣之所在，更重要的是，雖然李林甫權傾天下，但劍南恐怕是他唯一伸不了手的地方。而且按著葉暢的記憶，沒兩年在劍南，與犬戎、南詔的戰事就會激烈起來，在那邊高適並不缺少立功的機會！
讓楊釗更沒有想到的是，僅僅是楊玉環說要見他一面的第二日，葉暢又領著宮使出來，說是娘娘讓他去宮外候見！
雖然沒有細說，楊玉環也知道所謂的那邊是哪兒。她在後宮之中雖是專寵，但並不意味著李隆基就會整日陪著她，事實上，後宮佳麗粉黛無數，李隆基只是更寵愛楊玉環罷了。
「若是皇甫惟明不還隴右，那麼願為隴右節度使幕下掌書記之類，若是皇甫惟明還隴右，求河西、北庭或者其餘一方節度使幕下軍職。」
不過就是章仇兼瓊與接替他的鮮于仲通能力都弱了些——能力弱更好，更易高適發揮。
四黑一白為雉，僅次於盧，擲出這樣的結果，李隆基也算是穩操勝券了。他得意地挽起袖子，笑著道：「好，此局已終，我勝了！」
他近中午時才在香雪海被人打了，如何不知這座茶樓在長安的影響，這可是長安權貴與文士們最炙手可熱的交遊場所。葉暢雖然話里是托他轉送一人，但這一刻，楊釗心中還是忍不住生出貪念。
他在宮門內等了好半日，等得心中都急躁了，甚至開始胡思亂想葉暢是不是真的打通了宮裡的關節。終於裏面來了小太監，召他進去時，楊釗估計時間都過去了一個時辰了。
但無論是高力士還是別的太監，都不敢在李隆基面前遞話，干涉政務的事情，就
正輪到李隆基擲子，他將五木放入一錦筒中，用力搖了一會兒，口中大叫「盧」，然後凝神一擲。
「實不相瞞，香雪海乃是某之產業，如今某守不住這產業了，因此想托楊兄將這茶樓轉送一人。」
這樣一來，楊釗對葉暢的手段就更加心中敬服，越發覺得，所謂香雪海開不下去要送人的話語，只是葉暢的託辭，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與他結交後有意幫他一把。
「是，不過臣要向陛下討個賞，臣一來便見著陛下勝了。」楊釗心念電轉，便也有些不拘地道。
「十一郎你只管說，若我楊釗力所能及，必不推辭！」
「主簿，記賬！」李隆基又道。
「某也被人打了。」葉暢道。
楊釗可不知道，葉暢竟然還能把手伸到宮中去，有這種手段還要他幫什麼忙？
楊釗聽得這個消息時，當真呆住了。
為何不能自己吞下來？
葉暢心裏怦然而動。
「今日出了點事。」葉暢滿臉倦色：「唉，讓楊兄見笑了。」
「博場無君臣，況且所謂天子兼有天下，不過是戲談，若我真兼有天下，你們三姐妹豈不也是我的？」李隆基見這四姝皆是絕色，風姿妍態，讓他覺得自己似乎年輕了三十歲，笑著拍了拍楊三姐的手。
李隆基哈哈笑了起來：「你先記賬，總有得賞。」
「應當就是這裏。」
楊玉環如今身處宮中，一入侯門深似海，何況是皇宮！雖然本朝也曾發生過讓百姓闖入宮中的事情，但此時李隆基門戶正緊，哪會有此事。因此，楊玉環見楊釗，中間卻也是有曲折，先是高力士轉來的楊釗所送蜀錦之類厚禮，表露求見之意，然後念在這份禮單的面上，同時也有些想在當初捉弄自己的堂兄面前擺擺威風的意思，楊玉環向李隆基提起要見一見自己的這個堂兄，也得
楊釗手微微抖了一下，偷偷瞧了楊玉環一眼，發覺楊玉環彷彿沒有看到一般。
「此等雅樓，非娘娘不可擁之，願與之贈送娘娘。」葉暢道。
「不知十一郎意欲轉贈何人？」
「此事易耳——若是願去劍南，不須煩牢娘娘，楊某一封書信即可。」楊釗略一思忖道。
饒是如此，楊三娘她們也不是蠢貨，知道楊釗的目的，哪有那麼容易讓他見著楊玉環！
「是一個雉！」旁邊一老太監笑道：「三郎可是憐香惜玉，不忍勝娘娘太多，故此未曾擲出盧來。」
「臣楊釗叩見陛下。」楊釗進來之後只是瞄了一眼，不敢多看，便山呼拜倒行禮。看在楊玉環的面上，李隆基自然不會讓他久拜，一聲免禮，便笑道：「可會玩樗蒲？」
楊釗有些苦惱，他根本不可能見到楊玉環，唯一的途徑，便是通過那三位能夠出入宮禁的堂妹。可以往他與這三個堂妹關係不睦，此次將鮮于仲通贈送的蜀錦全送出去，加上又為她們挨了公主府的打，才算是讓幾位堂妹生出了親近之心。
見葉暢這模樣，楊釗微微一驚：「出什麼事？」
「見楊娘娘的事情，我可以安排。」葉暢一句話，讓楊釗瞪圓了眼睛。
今年李隆基給壽王李瑁又娶了新的壽王妃，然後正式將楊玉環納為妃子，宮中都稱之為娘娘。楊釗此時出現在長安，正是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聽聞楊玉環受寵，特意送他來京的。
目的自然是想辦法結好後宮，為自己陞官鋪墊道路了。
楊釗愣了一下，果然如此。這讓他心中的那縷貪念打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情感。
「只要某能在娘娘面前進言，此事便包在某身上了！」楊釗道。
身邊的宮女低聲道：「聽聞陛下去了那邊。」
再看葉暢時，卻發覺葉暢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他想了想，自己究竟能在那位堂妹面前說上幾分話還不一定，若
那五木類似棋子，一面漆黑，一面刷白，所謂「盧」乃是五面黑色朝上，這也是樗蒲戲中最高得分者。李隆基一擲之下，五木在木盤上轉了好一會兒，然後停下來，卻是四黑一白。
「十一郎，你實話實說，究竟想要什麼？」
「十一郎欲為高適求何官職？」
而且葉暢所求，僅僅是為自己一個朋友謀取一個美官——這在娘娘那邊，算得了什麼大事？
望著四周漸亮的燈火，葉暢心中甚為陰鬱。
「楊兄以為如何？」
有了葉暢轉送的「香雪海」，楊釗肯定自己在楊玉環面前份量會不同，而這份量也會變成他對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的影響。如果高適願意去劍南，那麼就是他一封書信的事情。
此時正值隆冬，外頭一片凋零，楊釗被召入一間大殿，頓時覺得溫暖如春。他定神想望，卻看到除了楊玉環之外，自己的另外三個堂妹也已經到了。
走到這一步，完全是為人所迫，他無權無勢，一說李隆基未能打動之，二說李林甫仍未打動之，顯然，想要靠著自己的政略來得勢是不可能了。既是如此，那他就只有走些歪門邪道。
便是楊家三姐妹答應要將他帶去見楊玉環，也說要尋機，卻不曾想，葉暢真的只用了兩天功夫就做到這一點。
葉暢這話說出來，楊釗的心頓時怦怦直跳起來。
那小太監倒是有意拍他馬屁，笑著道：「娘娘早就說要見你，但陛下突然又來了，後來娘娘跟陛下說起你的事情，是陛下召你入內覲見。」
楊釗卻不知道，葉暢因為與高力士結有善緣的關係，往宮中遞點消息，甚至讓宮女太監們做些事情，都很方便。象楊釗之事，乾脆就是高力士親自推動的——在楊玉環獨寵後宮的情形下，高力士也需要做些事情，結好這位楊娘娘。
「怕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雖然今日我與那三位堂位聯絡上了，但是……」
有這等本領，完全不
楊釗心中頓時大喜，方才的埋怨煙消雲散。
「什麼國舅爺，一浮浪子罷了！」楊玉環心中有些煩，但旋即一想：「聽聞他是從劍南來的，不知劍南是如何一番景象……這樣吧，去召他來，先在宮外候著，若是陛下下午不來我這裏，便讓他來說說劍南的風物。」
方才眾姐妹正玩得開心，天子隨口問了一句聽聞你們堂兄自劍南來了，何不請來同樂，楊玉環便說已在宮門外候著。當時楊家三姐妹就有些發愣，原以為楊釗只有通過自己等人才能接近宮中，卻不曾想他已經與娘娘搭上了線。
「正是吾友，某瑣事纏身，實是難以出仕。」
「問問吧。」葉暢又道。
所謂瑣事纏身，楊釗是半點都不信的，這世上還有比當官掌權更重要的事情么，別的事情，有什麼推不開的！他上上下下打量著葉暢，良久之後嘆息道：「無怪乎某在劍南亦能聞葉十一之名——于友如此，鮑叔牙之流也！」
「前些時日，我自邊關一行，在隴右頗立戰功，其中我友高適出力頗多，監軍大使邊令誠遺奏中亦有記載。」葉暢開口道：「但是我得罪了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故此無人舉薦……請娘娘尋人舉薦高適為官。」
「啊，這是怎麼回事？」楊釗問道。
「那是自然——後日某再來拜訪楊兄。」葉暢道。
樗蒲乃是一種博戲，對於精通各種賭博的楊釗來說，這正是他的特長。不過看到李隆基與楊家四姐妹毫不避嫌都在一張榻上滾著，他心中一動：「臣雖會樗蒲，但最長者卻是文簿計算。陛下與娘娘、諸妹樗蒲，臣願為算籌。」
楊玉環如今在後宮中，已經不必再遮遮掩掩，她的道士打扮也早除去，換成了嬪妃裝飾。
「娘娘覺得無聊，何不召親眷一敘。」那宮女大著膽子道：「昨日聖人不就允了娘娘見那位國舅爺么？」
「楊兄還有何吩咐？」葉暢回身道。
「此事葉暢還須與吾友商議，不過料想
「此事說來話長，不說這個，某來此是有事相求的。」
葉暢把他一直送到了興慶宮外，見楊釗跟著小太監入宮，這才欲離開。不曾想才走兩步，那邊楊釗的聲音又傳來：「葉賢弟！」
此刻楊釗心中當真是充滿感動，葉暢真是一個好朋友！香雪海別說每年的盈利，據他估算，僅這份產業就值幾千貫了，有這樣貴重的禮物獻與娘娘，想必自己在那位堂妹面前的份量就會重幾分，這禮與其說是葉暢送給楊玉環的，還不如說是送給他的！
「事尚未成，何謝之有！若是成了再謝不遲啊。」楊釗笑著道：「真正關鍵的，還是楊某能見著娘娘，若是娘娘肯認楊某這個親眷，某一封信去，章仇大夫那邊也更有份量，貴友意欲何職，都好商量。」
楊釗之所以被打得鼻青臉腫也要去見楊家三姐妹，為的是讓她們覺得一起受了公主府欺凌，生出同仇敵愾之心。葉暢一開口便說自己被人打了，同樣也是這個道理。
旁邊一個小太監陪著笑，將簿冊交與楊釗。這就是樗蒲賭博的賬本，楊釗瞄了兩眼，發覺現在李隆基正大殺四方，一家吃四家，心中暗暗有數。
「無甚，葉賢弟放心，賢弟之恩，楊某必不敢忘！」楊釗向葉暢深揖了一下，然後便進了宮門。
「今日可有些無趣……」聽聞這個消息，楊玉環看了看左右，嘆了口氣。
「你朋友……不是你自己？」楊釗驚道。
「三郎乃天子，天下都是你的，樗蒲也不知多讓我們姐妹一點兒，娘娘在宮中跟著三郎享福，勝負都是你們家的事情，我們姐妹幾個，今日可就輸多了！」楊三姐嬌嗔著道。
楊釗頓時大喜。
這是永安坊東側的一處客舍，楊釗便住在這裏。此時天色已晚，若不是吉溫通融，葉暢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于街上行走。
「好，好！」李隆基很是歡喜地道：「那你便為主簿，將簿冊交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