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202章 圖上渤海萬里疆
沈溪在葉暢面前展示這張地圖的時候，口氣里充滿自豪，他不待葉暢反應，又自顧自說道：「先父自故國逃歸，一不取金銀，二不取珠玉，唯獨所攜有二物，其一乃這佛龕中的佛像，其二便是這張《渤海萬里圖》！渤海、高麗、新羅、安東、黑水，萬里疆域，盡皆在此！」
但看過另一世衛星地圖的葉暢，看著這上邊東塗西抹的黑叉紅圈，實在是……覺得寒磣。
「哦，且聽某為汝道來。」
哪怕明知道葉暢那邊收納了不少沈溪的支持者，渤海國也只能小打小鬧，即使派兵，也只會少量出擊，而不敢大規模進發。
「只怕人數是越來越少吧。」葉暢刺了他一句，然後笑道：「不過以前是海途漫漫，往來不易，才會如此。若是我在都里鎮落足，便要開都里至登萊的定期航班——也就是每一旬只要氣候許可，必有一艘船往來於都里與登州，你要傳遞消息，便可藉助我這航班。」
而且，這裏因為靠近山東，漢人較多，正適合作為起創之基。
沈溪恍然大悟。
「我生長於大唐，對安東之事，並不……」
「合作？」
葉暢造船試圖出海的事情，雖然葉暢自己沒有宣揚，但沈溪對此並非毫不知情，他甚至知道，葉暢說動玉真長公主的理由，便是要去海外尋訪仙山。
「朝廷四境不安，怕是不會願意邊疆生事，更不會派兵助我吧？」沈溪猶豫著道。
「此畫乃何人所作？」他瞅了個空子問道。
「好，好，好……還有么？」
「不，很好，只不過某家看不太懂。」葉暢笑著道：「何處為河，何處為河，何處為山？」
洛陽城銅駝坊，背枕著洛水的，便是沈家宅院。
這話一出，沈溪怦然心動。
進來之後，便覺地方狹小，葉暢皺著眉，心中大惑不解，卻見沈溪徑直到了那佛堂上。他合什默禱了片刻，然後回頭道：「新羅、高句麗人信儒，我們渤海人卻信佛，有些重要的東西，便藏在佛龕之中。」
他是聰明人，所則不會假
沈溪臉上帶著笑，掙脫鶯鶯燕燕的環繞，獨自來到院中的一間小廟前。
「嗯，怎麼，葉郎君……覺得這張圖不好？」
領著葉暢，進入他後院的那座小寺廟當中，葉暢有些奇怪，若是要與他密談，也應該是去書房，卻為何會到這座寺廟裡來。
若是別人看了這圖，定然會覺得震憾，這個時代里，地圖可都是寶物！
沈溪在大唐心腹之地生長，對大唐文化、技藝最為熟悉，他若能回去為王，豈有不引進大唐制度與技藝，強大國勢，最終與大唐爭鋒之理！
沈溪大約時常觀看這張地圖，因此信手而指，哪邊是白山，哪邊是黑水，新羅王都在何方，渤海郡國疆域又在何處，他都是隨口道來。葉暢看了心中暗暗吃驚：當初畫這圖之人，想的可不是區區渤海郡國一地，而是整個東北！
他沒有進廟，合什默禱了片刻，結束之後，他的臉色變得陰暗起來。或許只有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那種浮浪子弟的味道才會全部收斂，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深沉。
遼東至少在現在，名義上還屬於大唐，雖然實際上大唐的政令幾乎無法在此施行，可是新羅也好渤海國也好，都承認這塊地方乃是大唐的領土。朝廷若是支持他沈溪，那就是正面威脅到渤海國，渤海必定會撕破臉面，相反，朝廷只是支持葉暢在那邊造船出海，渤海國總不能為這點小事興兵！
「第二，若是你有意操練兵馬，我可以替你提供糧草器械。」葉暢拋出第二個條件，頓時就讓沈溪覺得飽了。養兵、練兵，可不是小事，須得大筆的錢花出去才成。沈溪如今雖然也有些產業，可是卻不足以支持他養兵，沒有兵就更別提去奪回家業了。
看他如此慎重，葉暢有些好奇，也不知這捲軸究竟是什麼東西。
原本以為
如葉暢所言，遼東雖然還有效忠於沈溪這一支的渤海人，但是人數已經越來越少了，事實上，沈溪他們這一支對渤海的影響已經越來越小，畢竟都二十年過去了。造成這個局面的關鍵原因，就在於消息不暢，葉暢提出的這一個條件，讓沈溪點了點頭。
「葉郎君果真想去？」
「呵，他倒是個有趣之人，在長安城裡，可是掀起了血雨腥風，轉眼便又跑到洛陽來了，莫非又想在洛陽搗鼓出什麼大案子來？」
一張地圖！
「看你有多少人，以二千人為限。」葉暢伸出兩根手指頭：「我賺錢的本事，你是知曉的，故此儘管放心。」
沈溪再不猶豫，反正他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當下便伸出手掌：「諾！」
這是二人心裏的交鋒了，葉暢問話，其實是指沈溪祖上大祚榮繪製此圖野心勃勃，而沈溪則說他只想著為渤海國國主就心滿意足。實際上如何，兩人心裏都是心知肚明。
兩人同時笑了，沈溪昂然道：「列祖列宗胸懷大志，我這不肖子孫，只想著能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正是。」
在沈溪看來，中原繁華，除非象他一般乃是渤海人，想著渤海國的王位，否則葉暢這般人物，如何願意去那寒冷偏僻的遼東！故此葉暢所說的「造船出海尋仙訪道」的理由，沈溪還是相信一半的。既是如此，那船場勢力就不會長久，而且多用他的人，他甚至可以鳩佔鵲巢！
沈溪頓時明白，助葉暢與助他是不同的！
甚至於親近他，都有可能有危險。
「都里鎮。」葉暢指著遼東半島最南端的尖尖道。
「多少兵？」
「朝廷自然不會助你，助的是我，我！」葉暢指著自己的鼻子道。
「葉郎君，你在《繡像三國志演義》中記，
這便是後世的旅順，這裏也是離山東最近之處，佔據這裏，更方便來自山東的補給。而且這處地方，易守難攻，只要扼住北面要道，便可以給後方安全感。
「沈郎君為何招攬英雄？」葉暢有些失禮地打斷了沈溪的話。
「我需借沈郎君人手暫用，沈郎君可以我船場為掩護。」
葉暢說到「背後有大唐」之時，自然而然有一種傲氣和信心，沈溪微一沉默，卻不得不承認，葉暢說得有十分道理。
葉暢看了看左右，沈溪會意，將隨侍諸人都遣走，心裏卻更是狐疑：葉暢有什麼話要說？
「我有一事，想請沈郎君相助。」葉暢微一沉吟，然後接著道：「我有志於海外尋訪真仙，故此在武陟試造海船，如今船已造成，可是聽聞東海風浪極大，海中還有鯨鮫巨怪，而且海上茫茫，補給不易。我現在造的船，還不夠用，需得造更大的船。」
「我的敵人有四，其一乃新羅人，其二乃渤海郡國，其三乃高句麗餘孽，其四為遼東各部——我知道那兒是個何等地方，但是，我背後有大唐。」
「果然能得安東都護與范陽、平盧節度之支持？」沈溪問道：「你有把握？」
沈溪吹噓了半晌，卻不得葉暢回應，心中訝然，歪頭看去，見葉暢臉色平靜，絲毫都沒有激動，心裏頓時不快。
「你……我……」
就在這時，他聽得外邊有腳步聲。沈溪回過頭的一剎那，臉上又是笑容。
沈溪自言自語，眼中卻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
二人連擊三掌，算是起誓。
「聽聞渤海國白山上有許多巨木，不知是否為真？」葉暢問道。
沈溪看葉暢指著這裏，心中再無懷疑，在他看來，此地地勢狹小，不過是有良港，葉暢意欲造船，用這裏正好。
「人手你只管放心，幫你建一船場那是綽綽有餘，倒是葉郎君，你覺得哪兒最適合建船場？」
嚴格來說，這是「大」家宅院，祚羅稱制之後，蠻夷不曉
「朝廷旨意，你只管放心。」見他有些意動，葉暢又道：「遼東之地情形如何，你是最清楚不過的，朝廷待渤海國的態度，你也是清楚不過的。一個時順時叛的渤海國主，何如一個在大唐生在大唐長，天生對大唐就親近的渤海國主？」
而且沈溪還想到更深的問題。
葉暢哈哈笑了起來：「這不夠了么，若想還有其餘，那也不難……不過到時在遼東，你手下之人，須得替我尋找礦山、運送珍貨，特別是巨木，如沈兄你所說，親兄弟明算賬，總不能貴屬下啥事都不做，就讓我干養著吧？」
這可是大唐最強盛的時節，周邊四夷幾乎都被大唐打遍了，大唐也吃過敗仗，有些敗仗還很慘，但是強大的國力，讓大唐能夠迅速恢復，而周邊四夷則是只要慘敗一次，便再無翻身之日。
但還不夠，離沈溪的胃口差得還很遠。
說完之後，他登上供案，伸手在那佛龕中佛像背後摸索，不一會兒，便拿出一個捲軸。
他並不是真看不懂，但在沈溪面前，他決定還是藏些拙。
沈溪笑道：「你是無事不登門，登門無好事，葉郎君，你可曾救了我一命的，有何吩咐，只管說就是。」
不過對方突然上門來拜訪，而且是這個時候，春節剛過之際，倒不那拒之門外。
對於沈溪這個人，葉暢亦下過一番工夫，如今渤海國的國主乃是大武藝之子大欽茂，與沈溪實際上是堂兄弟，但此人與乃父大武藝不同，對大唐表面上還算恭順，因此派刺客到洛陽城中來刺殺沈溪，這等會觸怒大唐的事情他敢做，必有其理由。
這個問題讓沈溪愣住了，好一會兒他點頭道：「家中長輩，確實說如此。」
「遼東有我之人。」沈溪沉吟了會兒：「不過，葉郎君，親兄弟尚且要明算賬，咱們之間，有些話要說清楚來，我有什麼好處？莫要說庇護我之人這樣的話，沒有
從這些跡象中，葉暢判斷，沈溪絕不是甘於寂寞之人。
富貴人家後園中建一座寺廟，在這個時候倒不是什麼稀奇之事，一般都是家中的寡居無子女婦人主持，但沈家的這座家廟卻有些奇怪，竟然沒有人照顧。
不過……
想到這裏，沈溪道：「請他進來，我在園子里與他一晤。」
沒多久，葉暢便出現在沈溪面前。與此前二人相見時相比，葉暢的個頭又高了些，膚色也黑了許多，那是在隴右高原上曬的。兩人相見，葉暢拱手道：「沈郎君風采依舊，今日某當了一回不速之客，還望沈郎君勿責怪。」
「郎君，上回到過咱們家的葉郎君求見。」來的管家垂頭說道。
然後，沈溪便將供案清理乾淨，當著他的面將捲軸展開，鋪在上面。葉暢湊過去一看，然後不禁啞然。
最可能的理由，就是這沈溪的一些動作，惹惱了大欽茂，甚至有可能讓大欽茂感覺到了威脅。
葉暢心裏冷笑了一聲，東北那是寶地，若是他在遼東站穩了腳跟，又豈會容忍卧榻之畔有他人鼾睡？
在確認了葉暢的決心之後，沈溪當機立斷：「那好，請葉郎君隨我來。」
「沈兄有多少人手？」倆人雖是各懷鬼胎，但短期內算是達成了默契，葉暢便徑直問道。
從物產上來說，這一塊地方可以曬鹽，可以捕魚，礦藏上石灰石、黏土、石英石、白雲岩等儲量豐富，也易開採，至於煤鐵，雖是不多，但距離產煤、產鐵的地方卻近！
「先祖兩代人方完成……」沈溪說到這，看了葉暢一眼。
「葉郎君……葉暢？」
「船場為掩護？只怕你那船場才辦起來，周邊便是一群虎狼蜂擁而至。葉郎君，遼東那兒的情形，你莫要看得太簡單了！」
沈溪臉色微變，卻沒有介面。葉暢盯著他，微微一笑：「沈郎君，明人不說暗話，我欲取渤海國巨木造船，故此有意在遼東建造船場，沈郎君有心回歸故地，我二人原可袒誠合作。」
「那是自然，否則為何此時來向沈郎君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