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205章 北海獵狐膽開張
被問的，乃是博昌令元公路。
「我記得葉十一郎曾玩笑說道，大丈夫一生之志，當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權，李公近於此矣！」
「啊……」
兩艘船模樣相同，都是一根長桅一根中桅，桅杆樣式有幾乎古怪，而且上面的帆是軟帆，不是常用的硬帆。吳家幾兄弟看得眼熱，一個個都嘖嘖稱奇，只有那吳大蛟有些惋惜：「這船還是小了些……哪裡用得著六十人，除非是招槳手吧？」
「正是，水泥之利，不遜鹽鐵，葉暢說獻就獻，可見其人豪氣。再如京中球市，亦是其所為，轉手便贈出……葉十一如此豪氣，手中自然難有餘財，如北海公一般啊。」
他返回北海，元公路自回博昌，結果才過數日，卻有李邕使者來，召他至北海。
「那位葉郎君也說了，求仙非一日之功，初時他只出海三五日便回。如今招募水工，只是教他自家的家僕也學會航海罷了，真正求仙之時，他還不願意帶外人前往呢！」
「騙你做甚，你去只管說是我們謝家酒樓介紹來的，必然讓你進去！」掌柜的笑吟吟道：「也不瞞你，來人說了，我介紹一人，若得用，便贈我半貫錢為謝禮。」
「咦……子美說得是，這些青苗若是被踏了，百姓如何安生？」
「什麼？」元公路聽得這個消息，不由得愣住。
元公路說到這裏，心中乾笑了聲。
「哎……我擔心的不是李公身手，而是這些青苗。」
李邕的神情頓時冷淡下來，目光也帶著森冷，有不善之意。
此時青苗已長，這些人縱馬於田，踏得青苗東倒西歪，但眾人彎弓放鷹，只顧著田獵，根本不在乎這些青苗。
「哦？」
「李公」乃是北海郡守李邕，時之名士，聲高朝野。望著這位年近七旬卻猶自精神煥發的老名士，李白心裏滿是羡慕。
「哦，果真如此？」李邕果然起了興趣：「這葉十一乃是修武人……修武，對了，元明府，你此
「各位，今日興盡，且返北海！」他揮手道。
他二人一路鬥嘴過去，雖是笑罵，卻都不曾真生氣。待到了水門，向外看去，只見兩艘漆得油光鋥亮的船正停在碼頭之上。
「你這廝不信就算了，人家只招六十名水工，萊州左右水工沒有一千也有六七百，也不少你一個。」
半是調侃的李白讓杜甫有些無奈，心中同時也開始有些猶豫，自己一心走科舉之途是不是正確，或許如葉暢、李白一般，另闢一條通天之路？
走了十幾步，發覺除了吳家兄弟跟著外，那卞平也跟著，謝掌柜回頭笑道：「卞七，你不是怕那些人是騙子么，還跟來做甚？」
他一口氣點過去，掌柜只覺得眼睛都花了，這些人的名字特土，聽起來總有些怪怪的。謝掌柜暗暗記下來，然後喚了個夥計看好酒樓，自己領著這吳家的兄弟向水門而去。
李白對李邕有些了解，此人甚好黃白之物，窮奢極欲，甚至不惜向著公庫伸手，以滿足他的奢侈生活。約二十年前，他曾經因為貪污挪用府庫公款而受到當時宰相張說的彈劾，幾乎喪命，幸有一個叫孔璋的人上書李隆基，稱李邕名高功大，願以自身代替。於是李邕只是貶官，而孔璋卻被流放嶺南，最終死於流地。
「你不黑心，為何要替這些外鄉人當中人，卻不管我這個鄉親？」
聽得謝掌柜這樣說，卞平倒有些狐疑，他卻沒有看到，就在離得不遠處，幾個被海風吹得滿臉紫黑的漢子相互使著眼色。
「某等皆為水工，原是隨明州海商來此，不意主家苛刻，竟棄我等於萊州，無法返鄉，如今又沒了盤纏，正欲尋一職司，不知這招募水工者乃何人是也？掌柜能否薦我等為其效力？」
李白才說到葉暢，便發覺有些不對。
「放心，李公身手好，雖是年長，行動靈敏不遜於
「太白……甫覺得有些……」
卞平正琢磨著吳大海方才話里的意思，便見謝掌柜小跑了幾步，向著一個年輕人陪起了笑臉。這年輕人大約就是船主了，看上去二十歲不到的年紀，面相倒是極嫩，顯然是家大業大的望族子弟，才有這麼多錢給他這般年紀的人折騰。
「出海尋仙？我們兄弟在海中吃了二十年的鹹水，可都未曾見著什麼仙……」一個漢子嘟囔道。
「說某黑心？你才是黑了心窩呢，活該你受窮單身！」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叫吳大海，這幾個都是我本家的兄弟，吳大江，吳大河，吳大地，吳大蛟……」
「葉十一著實不凡，非一般俗流可比。」李白只道李邕是對葉暢很感興趣，當下便道：「經濟之術，怕是天下再無其匹。」
「下官在修武時，與這位葉十一郎確有交往。」想到李邕方才的神情，還有隱約的傳聞，元公路慢慢開口道：「李學士說他善經濟，這倒是不假，不過此人有一些象北海公。」
時值三月，草長鶯飛，氣暖水溫。
他與葉暢等人錯過了，去年六月葉暢動身西去時，他卻東返洛陽，這一直是他心頭憾事。
「去問問申先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小聲吩咐了番話后，元公路最後補充道：「不要吝嗇錢帛，咱們這次有財主報銷！」
「李公縱馬於田間，怕是有些不妥吧？」
謝掌柜有些猶豫，此時做中人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若是出了什麼問題，他也要有擔當的。想了好一會兒，他終究是放不下每個人半貫的介紹費，他這小酒樓，一天也就賺個幾貫錢，介紹了這幾個人，幾乎就是一天的收益！
「可惜，你們與葉十一隴右邊關一行，甫卻未曾趕上！」杜甫甚為遺憾地道。
說話的正是李白與杜甫，看了憂心忡忡的杜甫一眼，李白又哈哈笑了起來：「不過，子美，你只管放心，李公自有主張，想必此處百
「此人亦是天下名士，某向來好結交人物，原本是欲請李太白或杜子美去邀來，不意他二人已往泰山去了。想來想去，便請元公一行，為我相邀，不聽元公意下如何？」
上司有令，元公路哪裡會拒絕，他心裏只是好奇，葉暢怎麼會在此時跑到此地來。
「當真有這等好事？」萊州城謝家酒樓前，漁夫卞平放下自己的魚簍：「掌柜的千萬莫哄我哩！」
「葉郎君，葉郎君！」
故此，李白投其所好，說葉暢極擅賺錢經濟之事。他看出李邕似乎對葉暢有些不屑，卻不知不屑的緣由是什麼。
看著僕人收拾了兔子，李邕朗笑四顧，發覺李白、杜甫不在身邊，他撥馬過來：「李太白，你與子美在那邊說什麼話兒，今日可是為了你，我才田獵於此，還未曾見過你在隴右立功的箭術呢！」
此時消息不暢，元公路又只是一個區區縣令，故此並不知道葉暢從隴右回返的事情。
一群人鮮衣怒馬，在北海郡博昌縣原野上賓士。
萊州城水關之前，這幾天可是人來人往甚為熱鬧，原因無它，便是那兩艘海船。
李邕點頭，也大笑起來。只不過他的眼中，卻是光芒閃爍，不知在想著什麼。
「怎麼，有話直說，子美你切莫吞吞吐吐！」
與新近來訪的李白、杜甫二人不同，元公路在博昌令的任上已經有兩年了，對李邕甚為熟悉。
但是李邕並未從這件事情上吸取教訓，依舊是好為大言，總以為自己乃是宰相之才，又不知收斂。他雖是禮賢下士，有古人風範，可對錢財的追求，卻多少有損他的品德。
李邕為北海太守，故此元公路稱之為北海公，或者李北海。他點頭道：「聽說過此事，就是獻水泥那一回？」
「哦？」
「你管他那麼多，只要招人，那便是好的。」吳大海不耐煩地道：「船這般大小也正好，太大了，咱們也未必劃得動。」
「呵呵，總得
「謝掌柜，有何貴幹？」葉暢望著奔來的謝掌柜道。
「我當這個中人可以，不過，諸位籍貫，姓名，還有曾經做過什麼，總得有個交待，要不然那位葉郎君來問我，我當如何回復？」
「正與子美說及隴右之事。」李白搶著道，卻是怕杜甫真說起田裡青苗之事，掃了李邕的興緻。
「哦，郎君有何吩咐？」
萊州一直是重要港口，與青州相臨，聽得葉暢到了萊州，元公路心裏更是奇怪。葉暢此際，怎麼會跑到萊州，不是聽說他去了隴右么？
「憶起與葉十一……」
卞平聽得這裏，不由心動起來，原以為是個拐賣人口的騙子，如今看來，倒是個家大業大的世家郎君。自己不妨去看看，便是不為對方效力，親眼見見也是好的。
與此時海船不同的造型只是它吸引人的地方之一，最重要的是隨船而來的人在萊州招募水工——作為一個港口，萊州不缺水工，來人開出的價錢，雖不算壞了行規，但比起別家足足多出了三成，這讓許多水工都是怦然心動。
大丈夫當如是耳，名動天下，鮮衣怒馬，醇酒美人。
「這個葉十一……近來他的大名，可是如雷貫耳啊。」李邕慢慢地說道，卻將李白的話打斷了。
「自然是向葉郎君薦人來了！」謝掌柜笑了。
「便是出手豪奢，積不住財。」元公路道：「他在京城中與韓朝宗結交之事，不知北海公是否聽過。」
謝掌柜有些猶豫，上下打量這些人，他們形貌頗惡，不過此時海上人物，幾乎個個如此，越發這般模樣，倒越證明他們確實是水工出身。
他心中又有些惋惜，高適因為要去劍南赴任的緣故，並沒有隨他們一起來，若是高適在，或許能勸說一二。他人微言輕，並不太得那位「李公」看重，而那位「李公」雖是重視李白，偏偏李白與他一般，是跳脫的性子
「謝掌柜……」
卞平聽得這裏，不禁冷笑起來：「謝掌柜，你這說得……為何某覺得有些象是被賣的新羅婢呢？」
「下官自當從命，只是不知葉十一人在哪兒？」
「這位招募水工者，乃是河南道修武人，姓葉……說是意欲出海尋仙，你等敢去？」
「就在萊州。」
「事不宜遲，若是去晚了，這位葉十一可以走了，與之失之交臂，實在是大憾。」李邕又笑道：「元公，你且去。」
「李公倒是個豪客，年近古稀竟然還如此矯健！」其中有一人仙姿逸發，卓爾不群，鳳目斜視，甚為欣賞地道。
他才開口，便被那群漢子中一人擠到邊上去，然後聽得為首者熱情地道：「謝掌柜，既是如此，我們願意，我們願意去效力！還請謝掌柜為我等作介紹之人！」
杜甫心裏還是覺得有些怪異，不過見李白興緻高昂，終於沒有開口。
卞平看了他們一眼，六十人分到兩艘船，每艘船便有三十人，加上那姓葉的自帶的水工，哪裡還有幾十人划不動的大船，除非是水師的艨艟巨艦還差不多。
李邕這個人……怎麼說呢，可以說就是那種走極端的人。
「放心，葉十一的性子，只怕也是耐不住寂寞，遲早要出來生事。他也不是走科舉的脾氣，邊疆立功乃是進身之階啊。」
就在這時，眾人紛紛叫好，卻是李邕射著一狐，身邊的獵犬飛閃撲出，將那狐狸銜了回來。
李邕對元公路倒是相當客氣，一直稱為「元公」。元公路奉命出來，他心中滿是狐疑，倒沒有急著趕路，而是召來自己的一個隨從。
便是那些漁夫，算起賬來，也覺得去這兩艘船上充任水工更合算。
此時北海，便在後世濰坊，元公路只道是有什麼緊急公務，趕到之後，李邕將之邀入衙后，笑著道：「昨日得到消息，那葉十一來了！」
「掌柜的，某等有一事煩勞！」不待卞平離開，這幾個漢子中一人上前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