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209章 利欲熏心近災殃
「她是公孫大娘女弟子，身手敏捷，非常人能及，混上來再正常不過。」葉暢站起身來：「只不過她還是不知我，竟然謊稱乃是管家安排的女妓……當真是糊塗！」
「你是說，元公路著官袍去船上見了葉暢，然後兩人便都離了船，開始向著北海而來？」
到四月初三這一日，元公路滿臉喜色，終於身著官袍上了葉暢的船。
自己的信件，也不知送到長安沒有。
不過長安城中的風波，暫時葉暢還一無所知，他如今仍然在自己的那艘船上，這著深居簡出的生活。陳娘子的刺殺，讓他更為謹慎，就連早上出來跑步都免了，他自嘲說自己近乎坐牢。
「契丹與奚部和親之事，你們議出章程了么？」李隆基漫不經心地問道。
「空娘怎麼此時得空？」李林甫笑道：「不是要去煉丹么？」
李騰空粉頰微紅，這煉丹之語，又與葉暢有關。葉暢在前些時日里，又送來本書，說是談及丹道的，裏面提出，所謂煉丹，乃是奪天地造化之舉，必須依事物本性而為之，比如水與鐵可化為銹，木與火可變為煙——必須總結出這些變化的規律，才能摸索出金丹的真正煉法。
「不過葉暢既然來了北海，就不能讓他走了……來人，布下刀斧弓手，本官有用！」
既是如此，自然少不得人揣摩上意落井下石。李林甫雖然不需要如此，卻也不會阻攔，因此當這兩個名字報上來時，他毫不猶豫就同意了，並且稟報給李隆基。
選信成公主之女、衛國公主之女和親的消息，已然傳開，雖然明旨尚未下，卻仍然傳遍了長安城中消息靈通人家。
雖是種種布置，李邕心中還是有些不安，直到元公路葉暢一行進了北海城，他才算是稍稍定了心：到了這裏，便是到他的地盤了。
然而今日，葉暢動了。
葉暢心中微微一動：「北海那邊有消息了？」
「這筆賬要算在李邕身上……」葉暢又嘆了口氣。
李林甫想
「還有呢？」李林甫又問。
「十一郎……」
「這個……如今已有人選。」李林甫在說及此事時頓了一頓。
想起楊家姐妹受辱之事，特別是自己追奪兩位公主嫁妝之後，她們竟然沒有意識到這其中警告之意，跑到自己面前哭哭啼嘀，就是不去向楊家道歉，李隆基點頭道：「那便如此吧……朕有些倦了，此事便交由你去辦，唔，終究是天家血脈，不要太寒磣了。」
「十一郎，此非我所邀也，乃羅希奭所言，以我之見，羅希奭怕是想在十一郎面前落個人情。我觀此人，性情剛愎，不領其情，必將為仇，十一郎還是去看看吧。」
心中拿定主意，突然聽得外邊有環佩之聲，緊接著，女兒李騰空出現在門前。
「她乃是女中英豪，既然未曾給我造成傷害，便厚葬了吧。」葉暢道。
「正有此事……怎麼，你這深閨女子，都聽說這事了？」李林甫原不以為意，但旋即眉頭一皺，心生不好的預感。
「該死！」這個消息，讓李林甫震怒，也讓李隆基震怒。
「聽聞安祿山欲為奚、契丹請和親？」
艙里的血腥味讓人難過，他一時睡不著，讓人收拾屍體與血跡的同時，自己上了甲板。海風吹拂之中，他極目西望，那邊是長安。
因此，這些日子他沒有放鬆對葉暢的監視，不過發覺葉暢並不怎麼下船，也不曾派人離開，這讓他安心了些。
「這是誰！」
這兩位年輕的女郎，可是李隆基的嫡親外孫女，但天家無情，李隆基從血雨腥風中走出來，幾年前還對著自己的太子舉起屠刀，自然不會將區區外孫女放在心中。
然後便有元公路派來的使者稟報，說是求見，李邕召來刀斧弓手，冷笑著
李隆基聽得這回應，雙眉輕皺：「她們啊……」
葉暢俯身將陳娘子含恨圓睜的雙眼抹下，心情有些沉痛。
葉暢略一猶豫，他與李邕往日無怨舊日無仇，甚至因為賀知章、韓朝宗等人的關係，雙方還有一點淵源，再加上都與李白、杜甫交好，若不是李邕惹到他頭上來，他也不會行此事。
聲音驚動了船艙上的諸人，在火把蠟燭照耀下，眾人都是驚訝地看著地上的女屍。
既然如此，那便是你死我活的爭鬥，容不得半點留情。
葉暢的邊策，他是很熟悉的，但傳播邊策之人，卻絕對不是葉暢本人。
這文章引發了不少的轟動，至少長安城中的那些有志於丹道的富貴人家、道家方士，幾乎都做了相同的試驗。越是試驗，便越發證明葉暢的推論正確，一時之間，長安城裡有丹爐的人家都開始開爐煉起丹來。
「其餘倒是沒有……只不過，阿耶，你會不會怪罪葉暢？」
李騰空粉頰頓時流丹飛彩，整個人都羞得急了起來，她嗔了一聲，轉頭就跑了。
「臣今日接得密報，說北海太守李邕貪贓，臣……」
葉暢心中雖是不願意，但他也知道，這個羅希奭與吉溫、霍仙奇都是一類羅織罪名的高手，這等人物，輕易不好得罪。
衛國公主與信成公主如今的共同點，就是在香雪海的衝突中，折辱了楊家三姐妹。事後李隆基大怒，追奪了兩位公主的嫁妝，罷免了兩位駙馬的官職。
「什麼，兩位公主跪于宮門之外，請求陛下改變主意？還說應自宗室為大臣者家中選女為主，不該選她們女兒？」
李林甫在這個時候拿出此事，等的就是李隆基這話，聞言心中大喜，面上卻不動聲色，恭聲應是，然後告退。
「阿耶，女兒卻是有一事
在葉暢眼中龐然大物的安祿山，在李林甫眼中，就只是一個小蝦米。
「元公路好大的膽子！」李邕先是狂怒，元公路暗中與葉暢來來往往，他並不是不知道，但今日這樣光明正大去拜訪，分明是不將他這個太守的禁令放在眼中了。
葉暢果然是個不省心的，出了長安城，遺毒卻還在！
「十一郎，這屍首……如何處置？」
「哈哈，哪兒的話，老夫怪罪那小子作甚？」李林甫笑了起來：「空娘，你只管放心就是，葉暢這小輩，若能哄得老夫寶貝女兒開心，老夫賞識提拔都來不及，遑論怪罪！」
「其一為信成公主之女獨孤氏，另一為衛國公主女豆盧氏。」
若是別人說此話，李林甫必定會大怒，對葉暢也會心懷忌恨，但此話從李騰空口中說出，特別是她那含愁擔憂的模樣，讓李林甫不得不往更深處考慮。
這等情形之下，他仍然打著活捉葉暢，從他口中逼出燒酒、活字等的秘密，他雖是不善生產，卻很清楚，只要得了這幾樣秘密，莫說補上虧空，就是富可敵國，也不會是夢想。
「如十一郎所言，欽使已至，選某為登州司馬——十一郎，可願隨我一起去北海？」
遺憾歸遺憾，葉暢卻絕對不後悔。陳娘子的來意很明顯，她受李邕之恩，故此前來刺殺自己，兩人的立場已經敵對，而且乃是陳娘子自選。
這畢竟是曾有一面之緣的人，當初還算相談甚歡，如今卻死在自己的劍下，讓人甚為遺憾。
「唔……那就羅希奭……」
眾人默然，善直也認出了陳娘子，合什連念了幾聲阿彌陀佛。
在政壇上，這就是一個非常鮮明的信號：兩位公主已經不得勢了。
遠嫁絕域，自此便再無回家之期，生離死別，不過如此。
信成公主、衛國公主，雖然不得天子歡喜，但畢竟還是公主！
回到家中，正沉吟該派誰去北海，吉溫是不可能的，事為吉溫所發，派
旋即他大驚：元公路為何敢不將他放在眼中？
「怎麼，還有何事？」
而且，羅希奭背後是李林甫，顯然，吉溫肯定會將他的事情稟報與李林甫的，羅希奭所說的，沒準就是李林甫的授意。
其實說白了，就是葉暢要求多做化學實驗，並且將其規律總結出來。葉暢若此時拋出什麼氫氦鋰鈹硼的周期表出來，定然會被當成妖言，但是若將化學實驗也就是鍊金術規範起來，倒不虞有人反對，畢竟這正是鍊金術大行其道的時代。
「這是愛卿你的意思，還是……」李隆基問道。
見到女兒流露出小兒女神態，李林甫臉上笑容更甚，但在李騰空跑出去之後，他神情頓時收斂。
「奴不僅聽說此事，還知道閨中有人在傳……在傳葉十一的邊策，都只說朝廷無能，宰執無用，故此要以弱質女子，和親寧邊，不如葉十一見識深遠。」
得了那書之後，李騰空很是做了些簡單的實驗，這些實驗里最重要的一項，便是證明了燃料需要一種無色無味的氣體，葉暢稱之為「氧」，並因為燒過煤后的屋子裡動物會悶死之事，斷言動物生存呼吸便是吸入這「氧」，用葉暢自己的話說，「氧者養也，天地生此氣以養物，故此名之。」
「既是要和親，安祿山本人須得回長安一趟才行。如今在長安閨閣中傳播葉暢邊策的，也不知是誰，必須儘快找出來，不能……」
「女刺客？」衝來的南霽雲第一個反應過來：「她是如何混上來的！」
「回稟太守，正是如此！」
他子女眾多，這衛國公主乃他第十三女，信成公主乃是第十五女。衛國公主嫁與豆盧建，而信成公主則嫁與了獨孤明。
「怎麼回事？」
長安城，興慶宮。
「行了行了，有大唐律在，依律行事就是。」李隆基已經沒有心思聽李林甫繼續說了，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這個李邕，當真是
此前大唐公主和親，其實很少有拿天子血親的，多是宗室旁支，甚至有可能是以罪官之女充任公主。他李林甫便是宗室旁支，又是高官，此次那些拍楊玉環馬屁之人要對信成、衛國二位公主落井下石，李林甫並未反對，也是擔憂挑宗室女挑到自己女兒頭上來。
「臣遵旨。」李林甫卻沒有立刻走，而是略一猶豫。
若說適齡的女郎，絕對不只這二人，但是她二人被挑出來，李林甫自有理由。
上回安祿山回長安，對李林甫就甚為不客氣，李林甫表面上不與之計較，實際上卻暗藏在心。只不過，他眼前主要的對手乃是提拔了安祿山的李適之等，故此暫不與這小蝦米計較罷了。
「哦，誰人？」
「看元公這模樣，看來事情已經成了？」
「此乃諸多臣僚公議之結果，臣對此無異議。」李林甫慢悠悠地回答：「臣覺得，此乃天子家事，自當由天子聖裁。」
「嗯，你說吧。」
李邕這些日子茶飯不思，再無往常的風流瀟洒。陳娘子一去不回，至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讓李邕意識到，刺殺之舉恐怕也失敗了。他最擔憂的是，陳娘子落入葉暢手中，被葉暢當作罪證送往長安，若真如此，那麼他的下場就會非常難看。
「若不是女兒說起此事，自己還不知道……如今雖只是在長安城大家閨閣中傳播，可若是忽視了這些閨閣女子的力量，那就大錯特錯，沒準還真給鬧出大麻煩來！」
「有消息了，朝廷遣刑部員外郎祁順之、監察御史羅希奭至北海，如今正在我縣，此乃欽使所言，必為不虛！」
要為東北的契丹、奚人可汗選公主和親之事，過年之前就已經討論了，提出此議的，乃是新近任兩鎮節度的安祿山。想到安祿山，李林甫便冷哼了一聲，這個雜胡，倒是心面不一，外表憨厚，實際上滿心奸詐！
「此明去打落水狗，不免有些……沒有意思吧？」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