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遼東萬里遼水曲
第213章 大漢故疆炎黃壤
葉暢根本不相信山林是這高句麗人家的，這不過是逼他就範的鬼話，此地連大唐都沒有辦法完全控制，何況是一區區土豪。他跟著蓋管家回頭，那邊便有一人落在後頭，乘著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葉暢身上的機會，轉眼間跑了。
「這個……這個……」
他們將葉暢攔住，葉暢不由得冷笑起來。
隨他一起過來的，還有十余個隨從。
他見葉暢似乎有幾分忌憚高仙芝，心中得意，雖然口中說得客氣，但態度卻變得更加強硬。頓了一頓之後，他又道：「大唐官員，偶爾來都里，也都是赴使海外，隨同亦有大量軍士護衛，未有如郎君一般者。郎君最好還是實話實說，究竟為何而來，若是高某能行個方便，自然幫你一把，否則的話……休怪高某不知禮數！」
那姓高的主人並沒有讓葉暢等太久，片刻之後，就聽到裡頭有人喊：「請大唐葉郎君入內拜見。」
葉安心知不對，便去尋葉暢稟報，葉暢與南八等人正在勘察周邊地形，聽得此語，頓時皺起了眉。
葉暢拔出劍，將劍交與對方，身上的劍鞘卻還留著。那人見劍已經到了手，也不多說，於是葉暢與南霽雲便進了屋內。
從他們所處的海邊林地，到都里鎮不足十里，貼著海邊沙灘前行，路倒是很好走，小半時辰就到了鎮子。
蓋管家見識有限，只知曉漢朝，至於漢朝時是否統治了遼東，他就完全不清楚了，看葉暢這模樣，他料想爭辯這個是占不著便宜的——他畢竟不是新羅人。故此，他正色道：「無論如何，這都里附近，為我家主人所有，郎君不請自來，擅伐我家山林，還請給我家主人一個交待！」
南霽雲將弓箭交與同伴，自己跟了上去，葉暢與他來到正堂門前，正待入內，又有人上前攔著：「二位身上的刀劍，還請摘下。」
「安西副節度？」聽得這個官銜，葉暢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聽他象繞口
此時見葉暢如此狂妄，他也不禁心中有氣，高句麗人通華語者多，更何況他居於都里鎮，他們家族發家起來，靠的就是與漢人來遼東收貨的客商做中人。
這也難怪，太宗皇帝征高句麗成功之後，就兩次共從高句麗遷了二十余萬人回中原安置，而都里鎮靠近山東，正是遷走人較多的所在。雖然經過數十年，遼東人口滋長，又漸有所恢復，不過都里不適合農耕，故此人口還是有限。
但當日下午，葉安就發覺不對。
唯一能引起他注意的是鎮最北的那幢大屋，在一片低矮的建築中，這幢大宅院分外惹眼。
「那廝家裡給他說了一房媳婦兒，正在攢彩禮錢呢。」幫工嘻嘻笑道：「咱們這男多女少，不想娶了胡女，就得多攢些彩禮錢，若是郎君給咱們也說上一房媳婦，咱們也賣死力氣！」
此時安西節度副使，便是高仙芝，他正經營西域，頗立戰功，聲名赫赫。在其人帳下，亦是名將如雲。
乃是都里鎮唯一的大戶人家高家的屋子，葉暢這些時間已經打聽過了，這高氏據說還是前高句麗國的宗親，只不過相隔太遠，故此一直縮在偏僻山溝之中。這也是他們家的幸運，大唐對遼東的控制力漸漸退散之後，他們便又搬了出來，遷到了都里鎮，漸成都里鎮的大戶。
「我乃葉郎君親隨，向來是不離身的，還請容我相隨，行個方便。」南霽雲上前陪笑著道，順手便將一小串制錢塞了過去。那人接過制錢，頓時眉開眼笑，點頭道：「那好，就你一人……不過你的弓箭可得留在外頭。」
「郎君試試便知道了。」
「唔，我們去鎮子里先打聽打聽，此
他性子雖然直，卻不是沒有頭腦的，更何況葉暢逼著他看些兵書，還一有空就與他探討，偶爾也將歷史上的各場戰爭拿出來和他點評。
「哦，還請郎君稍等，我這就去通稟一聲。」
若是葉暢真去拜見他，那麼就證明葉暢背後並沒有太多的來自大唐的支持，反之，他也可以將蓋管家推出來，只說蓋管家不懂事，沒有處理好。
「不急，他們人不少。」
先是回登州的船隊開拔，然後是去往渤海的商隊離開，轉眼之間，營地里就只剩餘四五十人了。加上那些來幫工的都里鎮本地人，人數也少了大半。
他舉步上前，身邊護衛跟著他到了門前，但葉暢入內之後，又有人將南霽雲等攔住：「只准葉郎君入內，其餘閑雜，還在是外等著吧。」
「如何個不知禮數法？」葉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那胖大漢子笑著拱手：「某乃都里鎮里正高公家管家……」
蓋管家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郎君這個六品官，亦只是郎君自稱，不見郎君有朝廷印綬。況且，此處自古以來乃高句麗故地，郎君這個大唐的官職，怕是管不著這裏！」
都里鎮上的漢人，大半都是這高家的佃戶，剩餘人等，也多要依靠高家。此時葉暢已經打聽清楚，那些幫工們離開的原因，是高家要忙著開荒，將佃戶全都召回，導致葉暢的工地上幾十個來打零工的也全部離開了。
那幫工徑直離開，就沒有再回來，和他一般離開的，還有四五人。
「呸，你見過這般模樣的官么，身邊帶的沒有一個官兵，儘是些什麼貨色。況且，就算真是官，這是哪兒，這是都里，大唐朝廷，管得著咱們？」
葉暢微微一笑：「貴主人這裏正之職，可是大唐任命？」
到了次日，一半幫工都沒有來，第三日，乾脆就一個人都沒有
葉暢突然翻臉責罵，高寶晟勃然大怒，冷笑著道：「好，好，今日你就休想離開……」
葉暢緩步向前，目光在屋中一打量，兩邊站著的都是壯漢，更有兩個壯漢就在高倨而坐的那人左右。葉暢冷笑道：「蓋管家，你大約沒有向坐在這裏的這個匹夫說清楚，某乃大唐貴官，理當是這個匹夫來拜某！」
「既是如此……」葉暢沉吟起來，然後說道：「閣下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實說了，這遼東故地，原為漢人之疆土，我來此處，自是收復漢人故地，你，不過是邊夷野胡，喪家之犬，失巢之雀，僭占漢人疆土，亦敢自詡為主？」
他目光犀利，一見之下，便知道蓋管家是被推出來的貨色，真正拿主意的，還是坐在此處的這個姓高的。這廝大約是見自己在建碼頭，看起來有久居之意，故此才擺出這副模樣。
「這位郎君，咱們這怎麼少了如此多人？」一個都里鎮在此幫工的人涎著臉向葉安問道。
因此，葉暢來時只帶了八個人，其餘人都在營地開始布防，以免出現什麼意外。
「土雞瓦狗，插標賣首耳。」
「蓋管家，這是何意？」
「便是大唐任命過了，這個區區里正，可是幾品官？某乃六品官，他這個微末大的吏員，不來拜見某，還要某去相見？」
高家不過是土豪，家裡有個二三十號打手就不錯了，平日里有事，無非是招呼家中的佃戶出人出力。在葉暢看來，這是一群土雞瓦狗，自己帶著南霽雲等八人，安全上不會有任何問題。
「山林是你家的？」葉暢沉吟了一會兒：「那好，我這就去拜訪你家主人！」
這些漢人放到中原，倒也是兇悍之輩，否則哪裡會到遼東來討生活。但放在上過戰場的葉暢、南霽雲眼中，也就是一般罷了，比較殺氣，他們手裡最多有一條人命，哪比得過葉暢和南霽
「某姓蓋，奉家主人之命，請郎君前去相見。」
莫非……他真是大唐派來的官員？
人口少也有少的好處，眯著眼睛看著這些由窩棚、土坯組成的建築物，葉暢微微笑起來。
莫說沒有注意到這個人，便是注意到了，蓋管家也會不以為意。到了高家，葉暢便知道這種不以為意原因是什麼了，高家門前，竟然站著百餘人，一個個橫眉豎眼，滿是敵意地看著葉暢一行。
「就是那小子？」
高家選擇此時「開荒」，時機倒是拿捍得巧妙，葉暢的兩艘船和商隊都離開，帶走了一百餘人，如今還跟葉暢一起留在都里鎮的，只有五十人罷了。
「漢狗，好大的賊膽！」見到這一幕，高寶晟冷笑著道。
「前面的郎君，請等一下。」
「唔，大多還是漢人，只有那些衣裳光鮮的，看來是高句麗人或者其餘胡人。」葉暢心中暗想。
葉安乃是留在此處的葉氏族人之一，也是跟隨葉暢到過隴右的十余名族人中的一個。葉英、葉挺被派出去之後，他便成了新的負責人之一。聽得那幫工相詢，葉安瞪起眼道：「好生做事，問那麼多做甚，你這廝就是愛偷懶，故此每日領工錢，你這廝最少，且看看那邊的詹大，人家做事才是做事模樣！」
他話聲未落，葉暢身後的南霽雲突然大步前突，高寶晟身邊的護衛早有準備，頓時撲將上來。南霽雲佩劍亦解，而高寶晟的護衛手中則各執兵刃。他們向南霽雲圍來，南霽雲不得不閃，他們立時逼了過去。
高寶晟哈哈大笑起來，他站起身，雙手一劃：「這都里鎮左右田土山林，盡皆我高家之財，大唐天子離得太遠，哪裡管得到這邊？」
「朝廷自有安排，非你所能知。」葉暢道：「況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說那邊乃是你家山林，不免虛枉。」
隨著這一聲喊，堵著路的人開始稀稀拉拉地散開，將中間的道路讓了出來。葉
蓋管家說完徑直進了大門，南霽雲湊到葉暢耳畔：「可要動手？」
他輕咳一聲：「某高寶晟，與安西副節度高公乃兄弟輩，你是什麼人物，竟然敢冒充上國官員？」
高仙芝是高句麗人，只不過早就入了大唐，這高寶晟大約聽說過他的名頭，知道他在大唐乃是一方重將，故此拉過來當大旗。
「正是。那小子模樣，怎麼也看不出像個官兒……」
鎮子里幾個人遠遠盯著葉暢一行，小聲交換著彼此的意見。在他們的注視下，葉暢帶著八個人，緩步于都里的街道上。
「笑話，高句麗故地？大漢建襄平郡時，高句麗何在？」葉暢頓時笑了，和我漢人說自古以來？
南霽雲倒是豪氣，葉暢看了看那百余名漢子，在其中甚至還看到了前些時日去他的工地上做零工的人。那人雖然努力做出兇狠的模樣，可是與葉暢目光相對，忍不住又迴避過去。
他們在都里鎮轉了一圈，正準備回頭，聽得身後有人叫道。葉暢轉身望去，只見一身著絲綢的胖大漢子騰騰走了過來。
與其說是街道，倒不如說就是一條短巷，葉暢甚至覺得，這個名為「鎮」的地方，甚至還不如吳澤陂繁榮。
葉安拿這廝也有些無奈，比葉英葉挺，他性子偏綿軟了一些，當下就是瞪了一眼，不理會他便走了。
屋裡點著火把，兩邊仍有壯漢，正中間坐著一人，那蓋胖子便在其側。見葉暢進來，蓋胖子道：「還不速速來拜見我家主人！」
「實是遠懸海外，不沐皇恩，無法分辨郎君是真是假。」高寶晟聽出葉暢口氣放緩，心中一定：「郎君在我家山林伐木建營，不知是為何？」
「看來有人不願意咱們繼續施工啊。」南八咧嘴笑了笑，舔了舔嘴角。
「不知閣下有何吩咐？」葉暢站住之後問道。
「閣下既是安西節度親族，為何如此失禮，對朝廷命官如此不恭？」葉暢的語氣稍緩了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