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遼東萬里遼水曲
第214章 碎顱裂腦效韓郎
「朝廷……」
葉暢的劍柄已經掃下，狠狠砸在高寶晟的額角。
南霽雲心裏卻有些發顫，葉暢這可就是將這些人綁上了。
數十名男子圍了上來，蓋管家在旁邊叫嚷著：「他們殺了高太爺，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一邊喊，一邊後退，順手便將那蓋管家拉了過來。
葉安領著人開始登記，高家二十七口人，擒著他們來獻的卻有三十四人，此時見真的記功了，一個個你爭我吵，都說自己的功勞更大，葉暢在旁邊聽了笑了起來：「大夥功勞都大，每人多分三十畝田，加上朝廷均田制的二十畝，諸位可就是有五十畝田了！」
「與你們有無干係，卻不是由你們說得算。」葉暢見那些押著人來的漢子一個個滿眼希冀地望著他，當下登高道：「諸位，你們立下功勞，須得登記在冊。我這便讓人記下你們的功勞，然後張榜貼出，你們自家看看，有沒有誤。」
「不必，我們只要人，卻不要這些破爛兒。」葉暢又笑了：「好在此次來的都識字，否則還有些麻煩。」
蓋管家再次大叫起來，用和他胖大的身形不相稱的敏捷，飛閃過去，任高寶晟的屍體摔倒在地上。
然而，當高寶晟的護衛注意力被南霽雲吸引過去時，葉暢開始向前了。
「如何收尾？」南霽雲想的卻不是這個。他這個問題讓葉暢眼前一亮，自己逼著南霽雲研究兵法韜略，看來有了成效。
不一會兒，名單便登記好了，留了兩份，一份小的存在葉安這邊，一份大的則貼了出去。那些人都是不識字的，跟到高家大門外，一個勁問上面寫的是什麼，哪裡是自己的名字。
不過是五步之遙，葉暢快步向前，與此同時，一扯腰間活扣，掛在腰間的劍柄便到了他的手中。
高寶晟畢竟只是一方土豪，手下護衛雖然也是孔武有力悍勇之徒，卻對如何護衛自己的主人並不在行，而且戰鬥一發生，他們幾乎本能地就往前沖。
「企圖謀害大唐官員的逆賊高寶晟已死，其餘人等，誰還欲反？」葉暢厲聲喝道。
登記造冊直到掌燈之後才結束，有些住得偏遠的，尚未及時趕來，葉暢也讓當地人去一一通知，令他們明日一定要來。就是這樣，葉暢也滿是歡喜，只因所登記到的人口數量，超過了他的想象。
「殺人啦，殺人啦！」
這邊的哄搶並未持續多久，不一會兒，高家的老幼盡皆被押至葉暢面前，這些人個個哭嚎，用仇恨的眼光盯著葉暢。葉暢冷笑道：「高寶晟謀逆已被處死，爾等皆為逆賊親族，理當族誅！」
等溜回去的人帶著大隊人馬趕到時，葉暢這邊都已經登記了幾百號人，姓名、籍貫、年齡、住址、家中人口，這簡單的冊簿，看似沒有什麼，實際上隨著登記的人越多，葉暢心裏就越是歡喜。
「高家老少一共二十七口人，一人可值田三十畝。」葉暢又大聲道：「死活不拘。」
哪怕高家之人，並非全部有罪，可在這大潮之下，也必定會化為齏粉。這是死活之爭，容不得半點婦人之仁。
那些護衛略一猶豫，還是去拖屍體，南霽雲乘機將他們扔下的兵刃拾起，分了一柄劍給葉暢。二人押著諸護衛邁步出門，到得門外，就聽得一片嘩然之聲。
高寶晟這時注意力才從南霽雲身上轉到了葉暢身上，只見葉暢手中掄起了劍柄，他驚駭欲絕，尖聲大喝：「救命！」
以力威之，以利誘之。雖然事起突然，但是如何收服都里鎮人心，葉暢早就有規劃，因此即使是臨機應變而發動，他也做得不緊不慢，絲毫沒有露出慌亂之色。
卻是蓋管家跑到外邊，見到人多，心神稍定，頓時想著要替高寶晟復讎。
南霽雲一箭中敵，周圍的人更是猶豫，就在這時，葉暢一腳踏在高寶晟的屍骸之上，大聲喝道：「朝廷有令，在都里行
於是，剩餘的漢子便也全散了：他們還有幾分良心，不願意去拿高家老少，但現在高家的財物，那可是不取白不取！
「等我們的人來了，我自有主張。」
原本屋裡也只是六名護衛罷了，南霽雲與葉暢手中有了兵刃，真鬥起來，他們也不是對手。若不是窺得如此，葉暢也不敢猝然發作，痛下殺手。
蓋管家跑得快，方才一瞬間就跑到了門前，此時心膽俱碎，腦子裡全是一片昏的，見那些護衛看向自己，只覺得憑他們還保護不了自己，頓時大叫著又逃出了門。
「棄刃者不殺。」葉暢又道：「若是想死，只管反抗！」
「好，好！」也有聰明的，想到大夥都分得田，便不只是他們得罪了高家，於是紛紛四處去尋人。不一會兒，聞訊而來的人便將高家的門前圍得水泄不通，看到外邊人頭涌動，南霽雲心中大定。
「與我等無干，那是蓋管家唆動的，我等實是冤枉啊！」有人叫道。
聽得高家人還可以抵田三十畝，而且不拘死活，這些漢子中有見利忘義的，頓時就向內院沖了過去。
這些人的名單一公布，也就意味著他們與高家再無緩和的可能，因此，他們對高家會最為敵視，對葉暢則會最為支持。唯有葉暢在都里的統治穩固，他們的土地才能夠得到保證。
高家倒是存有紙、筆，大夥將之尋了出來，然後葉暢讓人排了一排桌子，他自己都親自動手，帶著葉安等六人坐在桌后，開始給來這兒的人登記。南霽雲則從那些綁來高家人的人員里挑出人來，一起擋在門前，一個一個地放人進去登記。
「你們，拖著屍體出去！」葉暢向那些護衛道：「將高寶晟的屍體拖出去給外邊人看。」
有人忍不住開口，葉暢冷笑著踢了一腳身上的屍體：「現在有閑地了……若是你們還想讓這閑地能真正分下去，高家……不可留！」
高寶晟的護衛幫他欺壓一下鄉里倒是沒有問題，甚至殺一些落單的商販都能幹凈利落，但是目前這種局面，卻不是他們能應對的了。他們幾乎本能地都看向蓋管家，在高寶晟之外，能夠指揮他們的就只有蓋管家了。
眾人都是歡喜，田地乃是根本，特別是都里這邊，多山地丘陵，又是狹窄的半島，好地都給高家佔了，葉暢許下五十畝地，足夠一家數口吃嚼了。
此語出來，那些漢子頓時動搖。
不過方才還是主家，如今讓他們刀兵相向，未免有些為難，至少心裏這個圈兒轉不過來。葉暢又冷笑道：「高家與你們有何恩情，你們辛苦勞作，供其衣食，他家連個管家都是衣錦穿綢，你們卻窮得滿身都是補丁！他家餐餐山珍海味，吃不完的去喂狗，你們卻食不果腹！是你們有恩于高氏，而高氏卻驅使汝等如奴婢，此時你們還想給高氏為奴婢么？若是高氏不除，朝廷便是將田地分與汝等，汝等又能安心耕種么？」
「好了，現在就只等我們的人來了。」
「各位別只顧著自己高興，將我的話傳出去，所有男丁，只要過了十八歲，來此登記造冊，便可領取永業田二十畝。」葉暢又道：「我們便在高家這院子里造冊，你們將人都招呼來，不拘遠近，今日……到明日，兩日時間，登記完畢，後日早上，便領大夥分田去！」
屋子裡的護衛原是去追南霽雲的，此時愕然回頭，發覺高寶晟真的倒在地上，葉暢一腳踏在他的屍前，一邊用他的衣裳抹去劍鞘上的血跡。這一幕讓他們愣了神：誰知道那個看上去相當和氣又很斯文的少年郎君，轉眼間就變成了殺人狂魔？
他在都里鎮逛了這許久，對高家的底細已經打探清楚，高寶晟不過是地方土豪，想要算計他，他哪裡會不全力報復。而且新
他們只知道按著大唐此前的均田令，每個十八歲的男丁，有二十畝可以傳諸子孫的永業田，另有多少不等的口分田。他們多是高家佃戶，為高家效力，租種高家田地，每年累死累活，也不過勉強糊口。
「你們人多，殺一敵可賞一貫錢……不，三貫……五貫……十貫！」
此時這些漢子們徹底失去了主心骨，只不過長期受高家支使，讓他們一時沒有散去罷了。待再聽得葉暢所言，眾人都愣住了。
然後他就聽得嗡的一聲，目光一轉，便看到南霽雲冷冷放下弓，他捂著自己的嘴，發出凄厲的叫聲，然後便仰頭倒了下去。
高家的人都被綁在一邊，有平時受過欺凌的漢子走過時，忍不住上前吐口口水，大胆的還踢上一腳。這些人當中最苦的乃是從中原逃來的罪人，因為無處可去，只能在高家充當苦工，他們也是膽子最大的，到後來葉暢不得不阻止，否則高家平日最猖狂的幾人怕是要被他們活活打死。
當初蕭何入咸陽，為何不取財寶，只取地圖戶籍，因為這些戶籍乃是治理的根本依據。這些人為了得到田地，一個個不敢隱瞞，將自家情形交待出來，那麼今後憑藉這名冊，便可以徵發賦稅、徭役。
「他當真是官？」
此語一出，那些漢子們眼前都是一亮。
但當有了帶頭之人，眾人便會跟風，轉眼之間，高家內院雞飛狗跳，葉暢不失時機又喊了聲：「金銀細軟，任汝等取之！」
「我們要不要搬到都里來？」
有人將弓箭交到了南霽雲手中，手裡有弓，南霽雲心中大定，轉目四顧，便見那蓋管家還在催促眾人圍上來。
「都里沒有閑地……都是高家的。」
誰都希望自己佃耕的田地，能變成真正屬於自己的田地。
眼前情形很明顯，這位大唐的官員挾威而來，穩佔了上風，他身邊人有弓有甲，個個都是廝殺的漢子
葉暢的劍柄可不是薄鐵皮或者木片，而是鑌鐵，在他手中，與一根鐵棍沒有什麼區別。
葉暢在這些人的名字上都做了暗記，這些人無牽無掛，若不能納入自己的治理中來，必然會成為隱患。
蓋管家不停地提著賞額，眼睛驚恐地看著葉暢，方才葉暢猝然襲擊，隔著他將高寶晟擊殺的事情，給他的震憾實在太大。如今他雖然是縮在人群當中，躲在眾人之後，卻也怕葉暢又有什麼手段，能夠再衝過來，將他一舉擊殺。
望著亂成一團的高宅，葉暢輕鬆地笑道。
此前南霽雲只是突陣之將，只管打，不管其餘，如今他還能考慮到收尾事宜，那麼就向獨當一面邁出了一步。
蓋管家只聽得一聲喀響，嚇得他大叫，然後覺得臉上一熱，濕濕鹹鹹的東西都濺入了他的口中。歪過頭去看時，只見高寶晟額頭已扁下去一塊，整個人軟軟地向他倒來。
他們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南霽雲身上，南霽雲身形雄壯，舉手投足間自有勇士的氣概，卻不曾想，那邊的少年郎君才是真正殺人不眨眼的傢伙！
失去了主人，他們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乘著這機會，南霽雲從其中一人手中奪了刀，反手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凄慘的喊聲從門外傳來，讓屋裡的護衛更是喪失了鬥志，一個個將兵刃扔在了地上。
均田制在大唐已經施行數十年，雖然到了開元末期，已近荒廢，可這邊遠之地的人，卻沒有那麼多見識。
南霽雲向旁邊閃過，便將他們吸引開，讓葉暢與高寶晟之間成了一片坦途。
然而人群中又是一亂，一小隊人凶神惡煞般見人就砍，從人群中衝出一條路，來到了葉暢與南霽雲身邊。卻是留在門口的葉家子弟，他們可都是上過戰場的，早得了葉暢吩咐，當外邊亂起，便乘機突到這邊來與葉暢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