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遼東萬里遼水曲
第227章 與子同仇豈無衣
幾個月前剛發放田地時，葉暢征一批人充任民兵，當時保長便動員樊季勇去，樊季勇死活不幹。他只想著耕作自己的那二十畝永業田，早些積攢些家當，然後娶房媳婦。可是後來他發覺，自己一個人累死累活干不完的田間事，加入民兵的人則在早晚訓練值勤之餘，大夥協力，數十人互助，沒花多長時間就完成了。那個時候，他心中就有些後悔，只是葉暢沒有再提招民兵之事，所以他也不敢去求。
「呵呵，是啊，兄長說的是，所以他們也太把我們當傻瓜了。」葉暢大笑起來。
眾人紛紛嚷了起來，葉暢向邊上示意了一下，頓時一聲鑼響，眾人明白他的意思，又安靜下來。
旁邊的一個漢人卻道：「這廝胡說八道，他早上還想著拿一件舊冬衣換我的永業田！」
這話說到眾人心裏了，他們中大多數都無立錐之地，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一點生活的希望，便又有人慾來破壞。
高句麗人與漢人的服飾相近，但髮髻不一樣。他們嚷嚷著，卻是說也要入軍，葉暢微微皺了一下眉：此前他下歸化令，高句麗人都不理不睬，此時怎麼也要入軍了？
接下來便是發放棉衣棉褲，幾座莊園的棉花產量比起去年幾乎翻了一倍，一來是農夫如今學會如何種植棉花，二來則是因為種植面積的擴大，因此棉衣棉被的產量也增加了。而且因為看到種棉收益遠高於種糧，已經不少附近地主家也在求種。葉暢自己也準備，來年在遼東推廣棉花種植。
「奇怪，莫非是有人想入民兵而不得？也是，所謂民兵，乃是護衛預備役，總得身體條件達到標準時，才能夠應募，若有殘疾缺陷，那就只能遺憾了。」
葉暢啞然失笑：「既是如此，這些高句麗人便也准了他們入民兵吧。」
葉暢笑道：「怎麼，遼東漢人少，咱們要想做一番事業出來，沒有足夠人手不成，這些高句麗人，嚴格來說不少都是
他從來不是膽大之人，但是這一次，他的膽子終於大了起來。
全部是厚厚的棉衣棉褲，這些棉衣棉褲，倒是唐人的樣式，堆在一起象座小丘，少說也有幾百套，甚至有可能更多。
「正是，我也欲投軍！」
這些都里的漢民，雖然現在能分辨出銅鑼傳遞出的信息，畢竟還沒有經過真正訓練，紀律什麼的還是差了不少。
這群高句麗人背後肯定有鬼，現在讓葉暢有疑問的是，這鬼來自外部，還是源於都里的高句麗人本身。不過不管這鬼來自何方，葉暢都覺得，目前將之揪出，並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留為己用，才是正途。
自有葉英去接應這些高句麗人，葉暢將樊季勇帶到一旁，又找了些雜事讓他去做，便將他打發走了。
「兄長猜對了。」葉暢微笑起來。
庫管的話讓南霽雲更為惱怒：「若是賊人繞過崴子寨，徑直來攻都里、旅順，當如何是好？」
這十餘人跟著南霽雲走向營內，武庫作為最重要的建築之一，位於旅順偏西之處，如今只是一座面積不大的獨立院落，只不過周圍預留了足夠的空間。到了這裏，戒備明顯嚴格起來，便是南霽雲領著他們，也先後經過三道崗哨。
「各保保長，將自己保的人帶好，然後依序來領冬衣。」葉暢又道。
「你之意……想要借他們之手行事？」
南霽雲憂心忡忡，嘆息道：「如今也就只能如此，但願這些新募的民兵能有幾分戰力……」
倒是樊季勇沒有點到，多少有些失望。
「諸位未經訓練，上陣只憑血氣之勇罷了，葉某絕對不會讓平民上陣。」葉道笑道：「諸位拳拳之心，葉某感同身受，不過如方才這位壯士所說，諸位不是為葉某戰，而是為自家的田地衣食妻兒戰。若真有心，便入民兵，先經訓練，做一些運糧巡視之類的事情吧。」
「我！
「什麼，為何只余這些，我記得武庫中當有三十五副甲、五十張弓、五十桿槊和二百柄橫刀的，怎麼只余這些？」
但近前來，卻知道不是，爭論的乃是幾個高句麗人。
葉暢離開旅順有一個月，南霽雲重軍務輕民政，積壓下來的事情不少，故此葉暢很快就離開了集會所。到了傍晚，事務處置完畢，他再到集會所來，想看看募民兵之事是否結束了，結果卻聽得那邊發生了爭執。
說話的正是樊季勇，他因為早時的表現，讓負責募民兵的葉英甚為滿意，留下來幫忙。方才與這伙高句麗人爭執，正是他帶頭，認為高句麗人沒有資格加入民兵。
看到眾人都喜滋滋換上新衣，樊季勇便拉著自己一保的保長：「我要投軍，盛保長，你說當如何去投吧！」
「庫里還有多少件兵刃？」進到院子之後，南霽雲向庫管問道。
「我去幫你問問，不過，樊三啊，今日你當真讓人刮目相看，幾個月前你還不是說家中唯有你一人，不肯去民兵么？」
樊季勇嘿嘿笑了笑，有些尷尬，沒有說話。
樊季勇呼得聲音最響亮，想起方才那張全准竟然想要憑藉一件舊冬衣奪走自己的永業田，而現在葉參軍竟然直接發放與自己，強烈的反差之下，他禁不住脫口道：「葉參軍，某願從軍，與卑沙城戰！」
「某來之前，高寶晟欺壓良善，至使諸君家貧無衣。我等皆居於遼東，于莽林海澤之中輾轉求生，所謂守望相助。詩云，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不可能，賊人哪有這膽子。南將軍，你只管放心，熬過這個冬天便好了，過了這冬，五百套甲兵，都可以與賊人正面野戰了。」
在場的漢人，多是窮困潦倒的，原本就在想這個冬日如何熬過去，一見這些棉衣棉褲，一個個眼裡便熱了起來。一套棉衣在這樣的冬天里是寶貴
這個高句麗人伶牙俐齒，樊季勇說不過他，被他見招拆招盡數化解。樊季勇氣得臉皮紅紫，只是反覆道：「他不能入，他是高句麗人，他不能入！」
「有衣穿，有糧吃，自然要加入！」一人笑道。
南霽雲見不少人願意，當下點了十餘人，張全准一夥五個高句麗人全在被點之列。
「參軍來得好，我們也要入軍，也要分衣！」見他來了，那些高句麗人便紛紛迎上來嚷道。
見樊季勇還要諫言，葉暢擺了擺手：「不必多說了，樊三，我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你且隨我來。」
「哪有此事，不過是玩笑罷了，永業田，便是我換來也不可能歸我啊。」張全准諂笑著道。
頓時是一片歡呼之聲。
葉暢說得並不很深，在場諸人也都聽得懂，他們聽得豈曰無衣是，不禁愣住，懂這詩的不免面面相覷。
待招募已畢，旅順體系下的民兵就已經達三千余，幾乎所有成年男子，都加入了民兵，但護軍數量卻仍然是三百五十人。
「我也願意去，我們幾個人都可以去！」張全准聽得「武庫」，眼睛微眯了下，不甘落後地叫道。
他脾氣耿直，對葉暢一片赤心，說話也就沒有什麼避諱，只要想到，便說了出來。
「要攻也得先破崴子寨，咱們也靠著崴子寨為屏障，否則靠眼前這些生瓜短褐，豈能守得住？」
南霽雲聽得此語大發雷霆：「如何能對付，那邊卑沙城隨時會攻過來，就靠著這些哨棒、竹槍，如何能對付他們？」
他回到旅順沒多久，聽到消息的南霽雲一臉驚訝地匆匆趕來，見了他后徑直說道。
領了哨棒、竹槍發了下去，南霽雲開始一板一眼地訓練這些民兵，眾人倒是賣力氣，因為南霽雲說了，表現得好的，中午可以加肉菜。張全准等人表現得較突出，還得了南霽雲連接誇讚，讓樊季勇心中更是不喜。
如今不同，葉暢發放棉衣之舉，讓他徹底歸心，而民兵的互助勞作，又讓他沒有後顧之憂，反生出趨利之心，藉著泉蓋洪入侵之機提出加入民兵，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葉暢徐徐開口，不急不躁，彷彿在說最平常的事情。他這種態度，讓緊張的氣氛稍減，眾人不由得點頭。
見眾人都看著自己，樊季勇平時的怯懦都沒有了，他怒氣勃然：「我流亡遼東，上無片瓦，下無寸土，食不果腹，衣難禦寒。葉參軍食我衣我田我護我，父母不過如此。今卑沙城高句麗狗奴欲來犯，若葉參軍敗，田宅衣食盡非我有！」
棉衣發到樊季勇手中，無論是布面還是保暖，都比麻布中塞蘆花要強得多。樊季勇一把抓住之後，便迫不及待換上，只覺得自己這輩子還沒有穿過這般暖和的衣裳。
「凜冬將至。」
讓葉暢放心的是，這三百五十人是未來的職業軍人，都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其中有部分在攻打周圍寨子時見過血，算是有些戰鬥經驗。而且，他們中的主力要麼是從修武跟來的親族子弟，要麼是受過葉暢救命之恩的洛陽災民，忠誠方面，葉暢很是放心。
南霽雲出現在眾人面前，他目光在張全准臉上掃過時，張全准立刻露出諂媚的笑容。南霽雲點了點頭，然後喝道：「今日你們都要進行操演，操演之前，先得有人去武庫領取武器，誰願意做此事？」
張全准跟在南霽雲身邊，一聽得這些數字，眼睛不由一亮，他垂下頭，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面色，暗暗將這些全部記下來。
張全准如願加入了民兵，心中甚為歡喜，第二日一早，他便跟著都里鎮上大多數青壯男子一般，在集合所集合之後跑向旅順。如今都里到旅順之間的沙子路已經修好，
張全准臉色微微變了一下：「那時不知葉參軍回來了么，這麼久不曾看到旅順有何應對之策，某心中焦急，口不擇言犯了錯，還請葉參軍大人不記小人過……」
此時眾人歡呼暫歇，他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都是一愣。
然後便看著葉暢揮了揮手，他身後的一個大布幔頓時被掀開，露出底下的東西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南霽雲搖頭道：「這些高句麗人，你頒布歸化令時，他們可都不曾當一回事，如今要開仗，他們會好心來相助？」
「五弟，那些高句麗人，你也讓他們加入民兵了？」
樊季勇瞪了他一眼，他卻滿不在乎。樊季勇喃喃罵道：「這伙高句麗狗奴，如今還囂張！」
「葉參軍說過，高句麗人實際上也是漢人遺支、炎帝後裔！」張全准昂然道：「此前葉參軍還發過歸化令，我雖是高句麗人，卻也有一顆漢人之心！」
「我有什麼辦法，這些裝備，前些時日隨大師一起運到崴子寨去了，我這裏剩下的，就只有三百桿哨棒、五百桿竹槍！」那庫管嘆著氣道：「參軍此次回來又沒有帶來補給，他說明年開春才會有五百副甲兵送來，今年先只有對付著過了。」
操演訓練了十日，氣溫一天冷勝一天，在天寶四載十一月十五日，終於旅順口之外的海面都為浮冰所阻，遼東與登州的聯繫就此中止。隨著海面冰凍，天空也被陰雲所籠罩，與寒風一起來臨的，還有幾乎讓人窒息的氣氛。
「他還說泉蓋洪會打過來，我們的永業田便沒了！」
平日里旅順操練民兵、護軍，便是在此。
「只餘一些哨棒、竹槍了。」那庫管懶洋洋地答道。
「投軍，投軍，為葉郎君戰！」
「你們也想入民兵？」葉暢笑著問道：「民兵辛苦，從早到晚，不是訓練便是值勤，有時甚至會耽擱家中家務，你們也要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