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遼東萬里遼水曲
第228章 內憂隱伏外患起
「不過若是有千人分兩路進攻，寨子想要守住也不易。」高尹成道。
羅九河對這種謠言一直是不以為然的，冬季原本不是用兵時節，雖然遼南還算暖和，可是契丹人要從松漠打來，其間要吃的苦頭可不是一般的大。就算契丹人耐寒，也有近千里之遙，豈是短時間內能至的。
眾人都笑了起來，一個個連聲稱是，羅九河壓制住內心中的不安，也隨聲附和。
那摔倒的卑沙將此時爬了起來，恨不得踢馬兩腳。他扶正頭盔，見高尹成一臉輕蔑地望來，心中羞怒交加，大聲請戰道：「高公，某願領本部去奪這第一功！」
「胡說八道，你道那葉參軍是好相與的，記得北海李邕是怎麼死的么，被葉參軍坑死的！」吳大海冷笑了一聲：「卑沙城的高句麗小兒，豈會是這狗官的對手，只怕是送肉給狗！」
「唐人狡詐，那葉暢能孤身刺殺高寶晟，也是個有勇有謀的人物，我擔憂高尹成不是他的對手啊。」羅九河低聲道：「刺史，不可不謹慎！」
他確實有三千兵，但真正屬於泉蓋洪的只有一千，其餘兩千，皆是糾集各方勢力組成的僕從軍，軍令並不能完全統一。對方可戰之兵雖然只有三百，可是傳來的消息，加上民兵也有三千之眾。己方因為準備時間過長，失去了突然性，對方以逸待勞，又坐擁地勢之利，實在不是什麼好的時機。
「定是唐狗的偵騎，無妨，讓他們驚慌去。」高尹成不以為意地道。
「自然是派到崴子寨去，決戰便在於崴子寨，高句麗人慾取旅順，就必須先取都里，欲取都里，又必須攻擊崴子寨。」
「不過高句麗人只怕不肯象狗官那般，給咱們那麼多的薪資。」
「看來高句麗人要打過來了，大哥，若是真如此，大便宜可就給高句麗人佔了！」吳大蛟眺望了會兒，向吳大海道：「我早說了，咱們拐走兩艘船就行了，如今可好，沒準連咱們都得搭
民兵分為若干隊，各隊隊官都是由原來洛陽城外災民中勇健者充任，他們對葉暢忠誠度較高，而且又經過一年半軍事化的訓練和三個月全軍事化的培訓，構成了旅順軍力中的基幹，也可以說是民兵的主心骨。他們雖然同樣沒有上過戰場，可畢竟比這些招募來才十余日的民兵要強。
高尹成確實是泉蓋洪手中第一將，此前二十余年間與周圍勢力相爭，他次次當先，立下了不少功勞。卑沙城到都里鎮，不過是百余里，距離並不遠，他也不急，指揮全軍每日就是行出三十日，不待日落便紮營休息，總之不給旅順軍任何偷襲的機會。
「來者何人，可敢一戰！」
高尹成神情一肅：唐人當中，竟然有這樣的人物！
一匹馬給這聲音驚得連連後退，馬上的卑沙軍將不慎跌落下來，頓時卑沙軍全軍都是一慌。
「到時大海哥就是皇帝，你們就是親王，我么，怎麼也能扔個侯爺噹噹吧？」卞平聽得這裏，笑嘻嘻湊上來道。
「嗬，不愧是唐人，一群烏合之眾也給操演出這般模樣，要攻崴子寨，不是很容易啊。」旁邊一高句麗酋長看得這情形，又回頭看了看自己的部下，忍不住道。
羅九河只能苦笑，泉蓋洪太自信了些。
他們正觀望間，突然聽得一聲厲喝，聲震四野，連林木之上新積的雪花，都被震得束束而下。
這些人被抽調走，眾人更加感到緊張，相互顧盼之時，都可以從對方眼中看出恐懼。
風卷著雪籽打在皮衣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羅九河望了一下天空，臉上露出憂色。
他這一部，也就三百餘人，分為兩路向上而去。高尹成見他們順山道而上，行動速度並不快，回臉笑道：「汝等以為，他此去能建功否？」
一直以來，羅九河都是泉蓋洪手中的愛將，甚得泉蓋洪「重用」，基本上每有惡戰，都會讓羅九河將漢
此前幾兄弟被打亂，分配到了不同的船上，幾乎沒有湊到一起的時候。現在海路封凍，所有人都回到港中，每天就是在旅順口這點小小的地方打轉，當一當漁夫，幾人便有閑暇湊在一處了。
他正與部將商議如何攻打，突然聽得寨子里一聲鑼響，然後寨門洞開，一隊隊人馬行了出來，當先是十騎騎士，往後是二十步甲，再往後又是數十人，各執刀兵，陣列整齊。
「羅將軍，你似乎有些擔憂啊？」
「這蠢馬，這蠢馬！」
「撐不住也與咱們無關，高句麗人佔了旅順，咱們也就是換個上司。」吳大海對此滿不在乎：「高句麗人難道就不要用船？」
位於半山腰的崴子寨有東西兩條道路可以通行，卑沙軍到此之後，並未急著進攻，而是扎住營寨。高尹成親至山下，仰觀地勢，然後笑道：「當初崴子寨的王乃也太蠢了些，這般山寨，竟然給人家二十餘人便奪了下來！」
「好！」
張全准在散隊之後沒有急著回都里鎮，而是與一群人閑逛，不多久，他就判斷出來，幾乎老民兵全部都抽調走了，旅順、都里留下的，就是他們這些生瓜蛋兒。
他凝神去看，只見那二十騎唐人當中，最為高大壯碩的馬上，一個著甲之人驅馬向前邁了幾步。此人體格雄壯，長得雖丑，雙眸卻是炯炯有神，宛若暗夜裡的星辰一般。
那卑沙將大喜，他望了望這山路，山路狹窄，寨門口雖然有一塊空地較大，但如今已經被寨中出來的唐人佔據了。他雖是魯莽，卻不蠢，一看這模樣便知道對方佔了有利地勢，只從正面去攻，他的兵力展不開。
「哈哈，那點小錢算啥，你們都要提醒各家兄弟，莫被那點小錢唬住了，跟著咱們兄弟才，榮華富貴都等著呢！」吳
讓人有幾分擔心的是那些乘亂而起的馬賊，可也用不著他與整支漢軍都留下來防備。羅九河明白，這真正的原因還是在於他們的身份：漢人。
「崴子寨，果然是決戰之所！」張全准心中暗想。
身邊的另一個高句麗人湊上來問了一句，張全準點頭道。
原因很簡單，此次南征，奪取都里只是目的之一，泉蓋洪的另一個目的，則是藉機削弱諸部實力，好為下一步直接兼并諸部做打算。
「少不得你一個狗肉侯。」吳大海踹了他一腳：「去去，將那邊的魚搬過來。」
守在校場上的張全准等人正等著結果，他們也在小聲議論，不少人都在擔憂，他們這些民兵會不會派上戰場。感受到周圍一片惶恐的氣氛，張全准心中又是一喜。
「久聞你部勇武，若是你願意去奪這第一功，那就再好不過了。」
高尹成點了點頭，他們得到的情報中也說，那個唐朝官員倒是會練兵的。不過他心中並不驚懼，甚至隱約還覺得，這些唐兵再精銳些更好。
「這是去做什麼，若是高句麗人打來了，怎麼還將兵馬向外派去？」
果然，沒多久，號角聲便響起，緊接著，南霽雲等正在訓練的軍官紛紛離開，顯然是去參加軍議去了。
「我最歡喜的，便是你為人謹慎。」泉蓋洪哈哈大笑：「不過謹慎過了，便是膽怯了。那葉姓唐狗自稱大唐襄平守捉、積利州錄事參軍，其手中實際上的甲兵還不足五十，有兵刃者不過三百，我此次調集眾軍，兵力足有三千，破此敵不費吹灰之力！」
次日，高尹成率領的三千軍馬便到了崴子寨前。
但是，出乎他們意料，卑沙將上得大半，唐人仍只是嚴陣以待，不僅沒有滾木擂石，甚至連箭都沒有放一枝！
薛則果然鎮不住眾人，在南霽雲等離開之後，操演就變得稀稀拉拉的，薛則也沒有辦法，只能草草收場。
「張大郎，你覺得……是不是那個來了？」
「那廝最缺的是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缺海上的水工。漂洋過海，須得咱們這般在海上做過十年上下的老手才行，他自陸上帶來的那幾十個旱鴨子，除了給咱們打打下手噹噹學徒，還能怎麼樣？若是我奪了他的船與匠人，回南邊去，自尋一座島為基業，他能奈我何？」吳大海笑道：「咱們此前大當家的為何會給朝廷剿滅？我算看明白了，就是沒有自己的基業，若我們佔據一島，再從陸上劫些百姓去耕種勞作，咱們自可在海外稱帝為王！」
「高尹成乃我軍中宿將，那葉姓唐狗不過二十許，乳臭未乾，他能殺高寶晟，靠的不過是血氣之勇，高尹成此去，必然成功！」旁邊一人道。
對於旅順軍中的將領，卑沙城知道的就是葉暢與南霽雲，特別是南霽雲神射，名聲早就傳了出去。
眾人面面相覷，明眼人都知道，這次攻擊只是試探，若是真能建功，豈不意味著那些唐人一觸即潰？
在這些異族手中，漢人是不可能得到完全信任的，哪怕為這些異族立下再多的功勞。
「自然是的。」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是……那狗官撐不住呢？」吳大江幽幽地道。
他們小聲議論間，過了只有小半時辰，便見那些軍官又紛紛出營，緊接著，便看到一隊隊的人馬開走。
「此人不知是誰，看模樣，象是有幾分本領的，莫非就是南八？」
號稱宿將的高尹成，當真是他的對手？
「看唐人會扔多少滾木擂石，若是少，讓他們近了寨，或者能建功。」有人大著膽子道。
吳大蛟愕然看著自己的兄長，他們的名字自然都是假名，但大夥一起光屁股長大，確實如兄弟般熟悉，只是他不曾想過，被認作大哥的吳大海，竟然還有這般志向。
三千人的部隊，排成一列，自卑沙城出去，也花了不少時間。站在位於山上的卑沙城城牆向部隊望去，它就像一條長蛇，順著山道南下，撲向遠方。
這廝不是泉蓋洪嫡系，乃是召來的臨近一高句麗部族酋長，一向驕狂，聽得他要去攻寨，高尹成自然不會阻攔。不但不阻攔，還鼓勵道：「若你能先破此寨，寨中子女金帛，任你所取！」
他大軍第一次紮營，便有人來報：「遠處見著幾騎，隔著數里便轉身跑了，追之不急。」
泉蓋洪站在他身邊，側過臉似笑非笑地對他道。
如他所言，逃脫的數騎正是南霽雲派出的偵騎。他們快馬加鞭，連夜趕路，次日早便將消息傳回崴子寨，崴子寨再同樣派快馬趕往旅順，到得中午時，報訊的快馬就進入了旅順營地之中。
「是，雖不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險，但是只要有二三十人守著，沒有三五百人，正面強攻，根本不可能攻破寨子。」部下也道。
「刺史說的是……」不過泉蓋洪既然不聽勸諫，他也只能應和，身為漢將，違逆主君的結果必然是加倍的猜忌。
高尹成點了點頭。
正在校場上操演的張全准看到這兩騎一前一後疾馳入內，他眼前頓時一亮。
南霽雲領著一人出來，張全准認得那人，姓薛，單名一個則字，據說原本是長安城中的遊俠兒，後來追隨了葉暢。只不過此人一直木訥，不得葉暢重用，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物。
「四郎，你領人去東面，走東路與我夾擊！」他召來自己的兄弟吩咐道。
與此同時，在碼頭上的吳大海也直起身軀，向著這邊望來，他身後是幾個兄弟外加卞平這個跟班。
「大哥你還真瞧得起那廝，若那廝真這般厲害，你還敢打他的船和匠人的主意？」吳大蛟有些不服氣。
「汝等今後，便由薛則帶領。」南霽雲召集眾人，只是匆匆吩咐了這一聲，然後又一聲令下：「各隊隊官出列，汝等與我趕往崴子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