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遼東萬里遼水曲
第236章 似有神兵自天來
雖然泉荔用力大叫，可叫出的聲音卻微不可聞，他的幾個隨從，如今也已被刀劍架住，一個個面色如土瑟瑟發抖。
羅九河親自端著酒樽過來，欲為泉荔倒酒，泉荔霍然起身，一隻手悄然按在了佩刀之上。見羅九河真的只是來倒酒，腰間甚至連武器都沒有，他心中浮起的那絲懷疑終於淡去。
「分不出人手看著他們，現在只能如此了，都著好甲衣，隨我去北城。」羅九河下令道。
羅九河也是一笑：「說的是，殺了便殺了！」
「沒睡，沒睡！」荔丁的聲音傳了來，他原本是準備睡覺的，但聽得動靜，便慌忙披衣起來。
「雖是如此，大軍在外，總不能……」
「好教泉兄知曉，我想向泉兄求的，便是你這條性命。」羅九河淡淡地道。
泉荔將酒一飲而盡：「遵將軍之令，某已飲勝！」
「情形如何？」善直不放他的手臂，看似親熱地問道。
眾人七嘴八舌，這些時日羅九河受荔丁之流羞辱，他們可是看在眼中。羅九河帶兵向來關愛，兵士咸樂於效力，他受辱，諸軍士都是感同身受，如今羅九河要發作，他們自然願意跟從。
全軍從黑暗中走出，足足有四百餘人，看到這一幕，羅九河原本還有些懸的心放了下來。
他情知不妙，也想將手中的酒潑向羅九河，但是羅九河往他身上一靠，將他手夾住，刀挺了過來，刺入他的腹中。泉荔想要大叫，卻覺得氣力迅速流逝，身體冰冷一片。
羅九河看著他一臉涎笑而來，哼了一聲：「你沒睡正好，我要送你去見你家主人！」
接下來兩人你勸我勸，羅九河還召來女樂佐酒。酒過三巡，泉荔又想著告退，羅九河卻屏退女樂，長嘆著對泉荔道：「泉兄，你今日給羅某面子，羅某有幾句真心話想要說與泉兄聽。」
「將軍與漢軍將士亦是冒著奇險，葉某豈能安坐于外？」葉暢上來，向羅九河身後的軍士們抱拳一揖：「積利
眾人哪個敢說不服，都以為他是公報私仇，一個個默不作聲。羅九河招了招手：「這些日子，這廝在此，苦了大伙兒，大夥都下來，烤烤火，暖和一下，將我馬上的酒罈拿來！」
「參軍如何親自來了！」他又驚又喜。
兩人說話間，善直帶來的人便已經進了城門，然後上城的上城，堵門的堵門，還有人向內搜索了一番。見到這一幕，羅九河才意識到點什麼，笑著道：「善直師傅倒是謹慎。」
「你只說你喝不喝，若是不喝，你立刻就滾吧。」羅九河瞪著眼睛道：「這些時日，我心中憋悶，難得你來陪我飲酒，還啰里啰唆十分不痛快……不就是覺得我羅某人失了刺史之心么？」
不過也有想得遠些的，憂心忡忡地道：「將軍，只有我們這些人……怕是難成事啊。」
「這等小人在側，卑沙城豈能守住，自毀長城乃兵家大忌……既是如此，羅某也不得不有些打算了。」
羅九河給他滿上一杯酒之後，自己也倒了一杯，口中笑道：「泉兄……請！」
大夥動起手來，將城門打開，羅九河親擎火把，在門洞處晃了三圈。這是在水雲觀時雙方約定的暗號，做完之後，羅九河也就只有在那兒等了。
「既是如此，這樣吧，我吩咐一聲，讓人代我巡城。」泉荔當下召來心腹，吩咐了幾句，那心腹便離開羅宅去了。
他們著好甲，便順著道路走向北門。此時已經是夜深，四處寂靜，寒風如刀，未過多久，他們便到了北門。
隨著一聲「請」，羅九河手中的杯子突然揚起，酒向著泉荔面上潑來，泉荔本能地伸手去擋，然後就聽得一聲響，腰間佩刀被羅九河抽了出來。
不過為了防止沒有看到，過了片刻之後，他又舉起火把轉了三圈。
「休要誑我，我還不知么
聽得羅九河發這個牢騷，泉荔暗暗用心記著，面上卻同情地道：「或許有，或許有。」
「將軍何必在意這些芻狗，這些日子他們跟著泉荔飛揚跋扈，欺到咱們兄弟頭上來了，今日自然少不得一刀了斷。」親信笑道。
「可是唐軍又如何跑到北城去了，將軍如何知道他們到了……莫非，白日里那位陳道長，就是替唐軍傳訊？」有人在心中暗暗嘀咕，但不敢問出來，這就關係到軍機，不是隨意能問的了。
善直一身甲，點了點頭，然後喧著三十餘人悄然上前。
他奉令來賠罪安撫，面子上自然要過得去，羅九河令他飲酒，他便當真將一盞酒飲盡。
眾人都知道白日里荔丁與他起的衝突，只道他是乘機來尋荔丁麻煩，無論是漢軍還是虜軍都不懷疑，有人便指著城下的瓮室：「在睡呢……」
「事態緊急，葉某就不再寒暄，待破敵之後再與諸位慶功痛飲。羅將軍，我主力尚在城南，此次帶來了五百人，如何行事，全憑你指揮。」葉暢又轉向羅九河。
「自是要給自己尋一條退路了……泉兄，羅某的這條退路，可就著落著泉兄身上。」
「哦？」這句話讓泉荔心中一凜，他看著羅九河，琢磨著羅九河是在說醉話還是別有用意。
得了羅九河肯定的答覆之後，眾人都是喜形顏色，畢竟，讓他們自己起事還是有些擔憂，而有了唐軍支持，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驚的是葉暢以身犯險，喜的是跟著這樣膽氣過人的主上，不愁沒有立功的機會。
「羅某三代為泉氏效力，自十六歲從軍以來，十六年大小數十戰，次次羅某都不敢落後於人。今日不過因為唐軍過來，羅某便受猜忌，
藉著火把的光芒，城牆上張弩搭弓的兵士看到了羅九河的臉，便鬆了口氣：「原來是將軍，這麼晚了，將軍還來，當真是盡職盡責！」
「荔丁呢？」羅九河看了一眼牆上，原本該在牆上值守的荔丁人卻不在，他一皺眉問道。
「將軍……這個，此時飲酒？」有人小心提醒道。
這是葉暢的交待，若是羅九河有什麼二心，先接近他，保證能第一時間制住他。到時就算卑沙城裡有埋伏，也可以以羅九河的性命來保證善直一行的安全。
善直到了城門口，一眼看到羅九河，上前將他手抓住道：「有勞羅將軍了。」
「喝。」羅九河舉起酒杯，向著泉荔示意道。
很快葉暢便出現在火光之中，發覺帶隊者乃是葉暢本人，羅九河瞳孔猛然縮了一下，總算明白為何善直那麼謹慎了。
有人不解地問道，羅九河便又說了一遍，末了還補充了一句：「我都受泉蓋洪猜忌，至於荔丁這般犬豕一般的人物也欺上頭來，你們還想步我後塵么？」
他卻不知，就在他打開城門時，遠處約兩里多的地方，葉暢舉著望遠鏡，正往這邊觀看。他第一次舉起火把，葉暢便看到了。
羅九河咧嘴笑了笑：「你們放心，刺史那邊責怪，自有我頂著。」
泉荔心中琢磨著羅九河要他行個方便究竟是什麼方便，面上不動聲色地道：「羅兄只管吩咐就是，只要泉某能做到，無有不從，就算泉某做不到，不是還有刺史么？」
眾軍士當中也有向來與羅九河親善的，此時便叫道：「將軍說的是，我們都是漢軍，一向為將軍效力，將軍怎麼說，我們便怎麼做，哪個膽敢說不字，便送去與荔丁相會就是！」
「不知羅將軍有何打算？」見羅九河說了一半便不再開口，泉荔便試探著問道。
荔丁還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以為是帶他去見泉荔，苦著臉正要搭話，突然間便聽得一
「羅將軍出來巡夜！」有親信答道。
「我欲降唐，諸位與我一般都是漢人，莫非意欲阻我？」羅九河眯著眼，向著眾人問道。
「將軍莫怪，事干重大，不謹慎不行。」善直嘿嘿一笑，他一個莽和尚，哪有這麼多心眼，若不是葉暢的交待，他根本不會考慮這些事情。
「城上守備，實是難以分身，待此戰……」泉荔想要推託掉。
「刺史……報……仇……」
「請講，請講。」
一聽他就是擊殺高尹成的葉暢，羅九河身後的軍士們幾乎同時倒吸了口氣。
「既是如此，羅某就先謝過泉兄了……來來，我為泉兄滿上一杯。」
「你……你……」
「是誰？」有人喝問道。
在確認沒有任何埋伏之後，善直在門洞那邊做了一個手勢，葉暢看到了之後，下令道：「進發！」
雖然夜幕影響了視線，但看火光照亮的城門處還是看得到的。葉暢做出這樣冒險的舉動，心中豈能半點都不擔憂，萬一羅九河是假意投靠，那他帶人入城，便是自陷於死地了。
羅九河不知這其中還有多少算計，他見是善直，心裏也是歡喜。那日在水雲觀，他是聽得葉暢稱這個僧人為三哥，顯然與葉暢關係不一般。他搖了搖手：「善直師傅，你親自來了？」
聽羅九河連這句話都說了出來，泉荔面色就有些尷尬了，泉蓋洪令他來安撫羅九河，莫要安撫不成，反而激得羅九河發作。雖然不怕羅九河鬧什麼事，他如今手中也只有百十號人，可畢竟不利於守城軍心士氣。
「不必擔憂，漢軍近千人，想來大多都會隨我，至於虜兵……我也有援軍。」羅九河來到城門前，然後下令：「開城！」
同時他也暗暗稱奇：幾十人混過來已經是難事，帶了近五百人過來，而卑沙城中卻毫無知覺，這也是卑沙城該破。
羅九河點了點頭：「你既然爽快，那我也爽快，今夜在此，不醉不歸
因此，在羅九河第一遍轉火把后，他沒有急著下令，而是繼續觀察，在確認城門口並無異樣之後，他才回頭道：「三哥，有勞你了。」
「須得泉兄為羅某行個方便。」羅九河說到這，端起酒盞，笑眯眯地看著泉荔。
「此話怎講？」
見眾人中只有幾個高句麗人，羅九河不動聲色，向著自己的親信又使了眼色。那幾個親信會意，便來到高句麗人身邊，假作勸酒，然後猝然發作，將之盡數刺殺。其餘軍士，驚得都跳了起來，各執兵刃，面面相覷，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
藉著雪地的略微反光，他們高一腳低一腳地接近卑沙城，葉暢領著大隊也跟著向前，到了距離城三百步處停了下來，看著善直他們入城。
諸軍先是一愣，然後明白過來：「將軍與唐軍有聯絡？」
「我不欲多做殺傷，泉荔在刺史面前屢進讒言，故誅之以平我怒。」羅九河看著他們：「汝等想死還是想活？」
然後他做了個手勢，就在這些被制住的高句麗兵驚恐欲絕中，他們紛紛被刺死，一時之間，滿堂血腥。
「北門都是我的人……」
這可是實打實的信任，羅九河心頭一熱，沉聲道：「是！」
城頭頓時亂了起來，眾人都是訝然看著羅九河，羅九河冷笑了一聲，將荔丁的腦袋踢開：「這廝值守之時竟然敢睡覺，我已替刺史行了軍法，你們可有人不服？」
眾人聞言歡呼了一聲，紛紛從城頭下來，他們分班輪值，此時城頭之上的士兵不過三十餘人，大夥圍坐在火堆之旁，一邊飲酒一邊談笑，至於那荔丁，沒有人管他了。
那些人忙不迭地一個個說想活，有念頭轉的快的，也開始痛罵泉荔，羅九河面色不變，讓親信將他們一一縛住，再將嘴堵上。
「刺史也不能替泉兄報仇了，等大唐軍隊進入卑沙城之後，他便會被帶回旅順，海道重開之後，他會被送往長安。」羅九河笑著攪動了一下刀：「你就安心去吧！」
「什麼？」